胡愚
摘 要:入明后,以帖公父馬太平為代表的故元遺民,多將其蒙古姓氏帖木兒改為馬、帖或以祖先名漢字首音為姓。馬公明初歸附從軍,其子帖公,因天順年間參與征剿貴州西堡苗民起義而升小旗,帖公子春保應(yīng)例承繼。帖公身為山后人,按律例與漢人通婚,因其軍戶的身份,自己與后代皆與軍戶家庭相嫁娶。
關(guān)鍵詞:山后人 天順苗民起義 小旗 蒙古旗軍
中圖分類號:K877.45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0)04-99-105
云南省博物館藏有一批石刻碑志,多著錄于《中國西南地區(qū)歷代石刻匯編·云南省博物館卷》。其中有“故帖公士弘墓志銘”,墓志蓋及銘為青石板材質(zhì),志蓋長五十、寬四十九厘米;銘石長五十一點三、寬四十七點八厘米;厚度皆為四厘米。志文十八行,共三百二十三字。作為一個世襲戍守云南的蒙古軍人,帖公一生主要的事跡是天順年間參加征討貴州東苗而得到升職。以下先對墓志予以錄文,再進行考釋。
一、墓志蓋及志錄文
墓志蓋:
明故帖公士弘墓志銘
墓志銘:
故帖公士弘墓志銘
西林散人昆山金鐸述并書丹。
公諱貴,帖姓,士弘其字也。世為山后人。洪武初,其父馬公太平歸附從軍,謫戍云南,歷年已久而先卒矣。公代其父后,處之泰然,且天性純厚,言動自如,不事藻飾,養(yǎng)母盡孝,交友以實。雖居于行伍,建住宅、置田產(chǎn),得愉怡之樂。里閭之間皆以為不及也。天順間,貴竹苗叛,朝廷出師征剿,公奮其勇獲功,榮升小旗,不幸天不假年,猶以成化戊戌五月初三日以疾考終,春秋四十有八。配云南左兵衛(wèi)千戶彭公妹彭氏,生子一,曰春保。女二,長曰善秀,適總旗王文。次曰三姐,亦幼未婚。以本月十一日壬申之吉,卜葬于滇城之北桃園,乃啇(商)山之脈也。嗚呼!其壻(婿)憐其子幼,不忍死其親,惟恐親之,令德泯而不聞,刻于堅石納諸壙,隧(遂)俾來者有所征。為銘曰:
勇而樹功,純而盡孝。處事窮通,簡而無傲。
啇(商)山之陽,山高水長。用勒斯石,永固其藏。
二、墓志銘考釋
這方明代帖士弘墓志銘,雖然字?jǐn)?shù)不多,但也有幾個值得說明的問題:
(一)墓主葬地
此志及蓋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出土于云南大學(xué)操場,即今云南大學(xué)老校區(qū)會澤院附近,墓志載“卜葬于滇城之北桃園,乃啇山之脈也”。同出的還有明正統(tǒng)十三年(1448)“故嗣全郁公墓志銘”,墓銘曰“葬于滇之城北小站村”。兩志均記葬于昆明城北。自南詔開拓東城,昆明城池都是土筑,明平云南后以磚構(gòu)筑了面積約為三平方公里的城池。昆明磚城呈龜形,有六個城門,分別是南門即麗正門(今南屏街與正義路交叉處)、大東門即威和門(今新西南大廈前)、小東門即永清門(今圓通路與青年路交叉處)、小西門即洪潤門(今金穗大廈前)、大西門即廣遠(yuǎn)門(今新建設(shè)電影院與師大實驗中學(xué)之間)、北門即保順門(今北門街口與昆三十中之間)。云大老校區(qū)操場就在明代昆明城北門街附近。商(商同啇)山在昆明城北,是長蟲山的余脈,而長蟲山又被稱為蛇山,龜形的昆明城與之相呼應(yīng)。云大老校區(qū)北面的原云南民族大學(xué)所在地即為商山,墓主葬地位于商山的南邊,即“商山之陽”。
撰文并書丹者金鐸,籍貫昆山,號為西林散人,史籍無載。聯(lián)系志文“其壻憐其子幼”,估計他是帖公女婿王文請來為岳父墓志撰文書丹的。
(二)墓主家族姓氏、族屬
墓主姓帖名貴字士弘,帖公的父親卻姓馬名太平,實質(zhì)說明了下列問題:第一,帖公之父的馬姓并非本來的姓氏。帖姓,即帖木爾才是其家族真正的姓氏。第二,帖公所屬的“山后”1人,一般是指以蒙古人為多數(shù)的故元遺民。
入明后,蒙古姓氏帖木兒家族多改姓馬、帖,以始祖名漢字首音為姓或改為其他姓?!吨袊鞒瘷n案總匯(七三)》(下文簡稱《總匯》):南京錦衣衛(wèi)馬文,原籍山后人。一輩苦出帖木兒,二輩阿剌丹,三輩馬寬即酥糖黎,迤北人。四輩馬文。1從第三輩馬寬起始用馬姓,其實馬家是姓帖木兒的蒙古人?!犊倕R(四九)》親軍指揮使司鎮(zhèn)撫司官員五輩帖惟善的二輩孛羅帖木兒,山后人。三輩帖錦。四輩帖鳳。2從第三輩起記為姓帖,是帖木兒姓的簡化。還有帖木兒姓簡化為鐵姓?!犊倕R(五八)》云南左衛(wèi)前所副千戶龔積,一輩為龔卜顏帖木兒,二輩龔也帖木兒,三輩龔遂。3龔家本姓帖木兒,從第三代遂以始祖名漢字首音龔為姓。洪武時期歸附的非漢人軍士除了自改漢姓,還有少部分是朝廷賜姓,如《總匯(五八)》云南左衛(wèi)左所衛(wèi)鎮(zhèn)撫寧梧,始祖為寧朵列禿,洪武二十六年欽授賜姓寧。4就是以名字的漢字首音為賜姓。帖公父親馬姓可能是明初歸附的蒙古人改漢姓的時代產(chǎn)物。另外,以馬為姓還可能表明馬公信仰伊斯蘭教。
《總匯》“武職選簿”中武官的籍屬記載“山后人”“迤北人”“達達人”等很不規(guī)范,族屬內(nèi)涵上有重疊甚至錯誤,雖然以上多為蒙古人,但前輩為“達達人”,后輩卻記作“山后人”,或前輩為“山后人”,后輩又記為“迤北人”甚至“女直人”,故“××人”不能一概簡單地理解成民族或地域性概念。《總匯》中記載了云南都司下屬的云南左衛(wèi)、云南右衛(wèi)、臨安衛(wèi)、云南后衛(wèi)、大羅衛(wèi)、鳳梧所等處武職人員名單,云南左衛(wèi)武官共有兩百余名,其中明顯是蒙古姓或者記為山后、迤西、達達人的僅有十一名,這些非漢人武官祖輩都是洪武年間歸附,朝廷安插或后來調(diào)動衛(wèi)所來滇的。
(三)天順年間貴州苗民起義
明代自永樂十一年(1413)貴州建省后,雖然有軍屯、移民等外來人口流入,但整體依然苗多漢少。到了明代中后期,中央王朝勢力的深入,使得當(dāng)?shù)孛褡鍓浩燃觿?。碑文記載的貴竹(今貴州省貴陽市)地區(qū)的“天順苗亂”就是由此引發(fā)的規(guī)模較大的苗民起義。萬歷《黔記》《明史·英宗后紀(jì)》等都對天順年間的貴州苗民起義有記載。
《明英宗實錄》中記載較多,茲舉數(shù)例:
(天順三年夏四月),贊理湖廣貴州軍務(wù)右副都御史白圭奏:臣奉命同南和侯方瑛等進剿東苗。臣議以谷種等處山箐諸夷雜處,乃東苗之羽翼,宜先翦除,遂分兵四進。臣同瑛兵進青崖,右副總兵都督李貴兵進牛皮箐,右參將都督劉玉兵進谷種,參將都督李震兵進鬼山,所向皆捷??怂噳蔚纫话偎氖哒?,斬首七百五十六級,擒獲九百馀人,諸將復(fù)會兵青崖進攻石門山,克擺傷等三十九寨,斬首三百一十級,擒獲二百七十人。仍分兵四路進攻董農(nóng)竹蓋及甲底,一路破下羨塘及金配、江甕、擺省等四百三十七寨,擒斬首從賊徒五千二百有奇,賊首干把豬等勢窮氣喪,退據(jù)六美山、翁受河等處,遂檄各路會兵進剿,生擒干把豬等及從賊六百二十人,斬首四千七百九十級,俘獲男婦五千五百馀口,全師回營,械干把豬等二十人送京師,命磔于市。5
(天順?biāo)哪晔拢?,?zhèn)守貴州內(nèi)官鄭忠、右副總兵都督僉事李貴等奏:西堡蠻賊聚眾焚劫屯堡,殺掠人財。臣等議調(diào)貴州所屬官軍土兵及云南、四川二都司官軍共三萬五千,于今各啟行至普定駐扎,分二路進剿,仍調(diào)土官宣慰使安隴富率土兵二萬于西堡近地截殺。上命兵部移文忠等相機撫捕,毋縱毋濫。6
(天順五年春正月),湖廣妖賊李天保潛入貴州鬼池及絞洞苗寨,扇惑諸苗攻劫中林長官司及隆里所??偙俣级嚼钫鹇时瞬叮芴毂?,送京師誅之。7
(天順七年春正月丙辰),鎮(zhèn)守湖廣大監(jiān)郭閔奏:“貴州洪江”苗賊苗蟲蝦等糾集二十馀徒,偽稱王侯攻劫鎮(zhèn)遠(yuǎn)囤寨,殺虜人財,屢遣官撫諭不服。第恐滋蔓為患,宜行所轄總兵官撫捕之。章下兵部請行湖廣貴州鎮(zhèn)守總兵等官各再遣人招撫,如舊仍不悛,會兵剿捕。從之?!?
引文中所謂“苗賊”等,是對苗民起義的污稱。
帖公參加的應(yīng)該是天順?biāo)哪辏?460)十二月征伐西堡(今屬貴州省安順市普定縣)苗民的戰(zhàn)爭。西堡諸寨自明初起,與朝廷的關(guān)系就較為緊張,叛服無常。據(jù)《明太祖實錄》《明英宗實錄》及清咸豐《安順府志》載,洪武十五年(1382)三月明廷置安順州,隸屬云南布政司。2四月戊申,西堡蠻賊寇普定,貴州衛(wèi)指揮同知顧成出兵擊敗之。3十九年,置寧谷、西堡、十二營、康佐、募役五長官,皆屬安順州。4二十年九月已丑,朝廷征普定,安順州寧谷寨六長官阿窩等進京。5二十五年八月,以安順州隸普定衛(wèi),而寧谷、西堡十二營,康佐、募役頂營六長官各自隸普定衛(wèi)而不屬于安順州。6二十六年七月壬申,普定衛(wèi)西堡長官司阿德諸寨長卜刺贊等聚眾作亂,朝廷命貴州都指揮顧成征討。7二十八年十一月乙丑,顧成討西堡土官阿傍,平之。8三十一年二月庚子,西堡、滄浪寨長必莫者聚眾為亂,顧成發(fā)兵討平之。西堡賊阿革傍等糾三千馀眾助惡,顧成遣官莊衛(wèi)、普安衛(wèi)擊敗之,西堡悉平。9宣德二年,水西土目阿閉妨宜交通西堡蠻民阿骨阿哈謀作亂,貴州總兵蕭授請討之,宣宗不許,后阿閉妨宜為旁寨酋所誅,而阿骨阿哈遂聯(lián)絡(luò)諸蠻反,朝廷且捕且撫。10正統(tǒng)三年八月癸丑朔,鎮(zhèn)寧州、永寧州、安順州改隸貴州布政司……,寧谷寨、西堡二長官司,普利驛,隸安順州。11天順?biāo)哪昶咴拢F州征剿西堡苗缺糧,鎮(zhèn)守總兵、巡按御史、都布按三司會議,于云南借銀糴買以備軍餉。12
據(jù)《英宗實錄》載,天順?biāo)哪晔拢F州官軍土兵及云南、四川二都司官軍三萬五千人(云南官軍有八千人,帖公當(dāng)在其中)至普定駐扎分二路進剿,土官安隴富土兵二萬人在西堡附近截殺。13天順五年正月,攻克伐乍山寨,擒首從賊十一人,斬首三百五十九級。14天順五年三月進剿西堡夷,至阿果擒賊首楚得,斬從賊三十九人,降呂墨等寨,又攻楚由、羅惟及阿義等寨,擒二十四人,斬首一百九十馀級,余奔據(jù)白石崖,遂兵分三路并進破之,斬首七百馀級,悉焚其巢寨全師而還。15天順六年六月,云南總兵官都督同知沐瓚等上奏,木邦等處土官罕落法聚眾作亂,屢侵隴川等地,欲將原調(diào)守備貴州官軍八千放回防御。但兵部認(rèn)為調(diào)動已定,難允放回。英宗認(rèn)為云南賊情緊急,令放回其半。16包括帖公在內(nèi)的這批調(diào)去貴州剿苗的云南衛(wèi)所官兵因木邦作亂隴川而調(diào)回半數(shù)。天順七年十二月辛卯,升征剿貴州東苗獲功官軍二千七百馀人俱一級,賞土漢官軍二千五百馀人。17《總匯(五八)》云南左衛(wèi)后所官員張從舉四輩張成條目:“欽升簿查,有天順八年貴州東苗殺賊獲功,例升壹級。云南左衛(wèi)實授百戶升副千戶?!?按例推斷,帖公榮升小旗當(dāng)在此時,其記錄亦應(yīng)列入“欽升簿”。
明廷的“開邊”“軍屯”等不斷擠壓貴州苗族等少數(shù)民族的生存空間,迫使他們遷往更偏遠(yuǎn)(往西)的地區(qū),也激起了多起以苗族為主的少數(shù)民族起義,明朝統(tǒng)治者則施以殘酷的征剿和屠殺。明初起“生苗”區(qū)經(jīng)過多次“剿苗”,人口就已大幅減少。貴州西部的苗族等少數(shù)民族則向云南東部遷徙,如民國《邱北縣志》第二冊“建制部”中人種之“苗人”條目下記載:“二千馀,明初由黔徙來?!?因連年鎮(zhèn)壓苗族起義,朝廷錢糧不繼,只好號召軍民輸糧。如天順二年因貴州剿苗缺糧,英宗命云南、四川、貴州諭其軍民,有能輸米于貴州缺糧倉者,一百石者給與冠帶、賜敕旌異,五十石者賜敕旌異,三十石者立石題名。3天順三年,鎮(zhèn)壓東苗首領(lǐng)干把珠領(lǐng)導(dǎo)的起義中五千八百二十六名苗人被殺,俘虜超過五千多人。4天順?biāo)哪?,?zhèn)守湖廣貴州太監(jiān)阮讓閹割東苗俘獲童稚一千五百六十五人,其中病死三百二十九人,后又買人充數(shù)閹之。5明代苗族起義之多,在歷朝歷代都是少見的,說明了明朝對苗政策的失誤。
(四)墓志銘反映的明代衛(wèi)所制度
明代軍民分籍與軍戶世襲制承襲元朝?!捌淙”?,有從征,有歸附,有謫發(fā)。從征者,諸將所部兵,既定其地,因以留戍;歸附,則勝國及僭偽諸降卒(帖公父親馬公即為歸附從軍);謫發(fā),以罪遷隸為兵者。其軍皆世籍。此其大略也?!?明初的軍戶,除從征、歸附、謫發(fā),還有垛集與抽籍是由戶籍中抽丁,另有簡拔、投充及收集等方式?!洞竺鲿洹肪硪痪拧稇艨凇贰胺擦羰占保骸昂槲涠炅睿哺魈幝┛诿搼糁?,許赴所在官司出首,與免本罪,收籍當(dāng)差。凡軍、民、醫(yī)、匠、陰陽諸色戶,許各以原報抄籍為定,不許妄行變亂,違者治罪,仍從原籍?!?軍戶屬兵部,民戶屬戶部,匠戶隸工部。軍民匠等按業(yè)分籍而治,民戶承擔(dān)賦役,軍戶負(fù)責(zé)兵役,軍戶子弟父死子繼,世代為兵。
《明史》記載:“而核其所部兵五千人為指揮,千人為千戶,百人為百戶,五十人為總旗,十人為小旗。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設(shè)所,連郡者設(shè)衛(wèi)。大率五千六百人為衛(wèi),千一百二十人為千戶所,百十有二人為百戶所。所設(shè)總旗二,小旗十,大小聯(lián)比以成軍?!?
《明會要》:“洪武七年八月,申定衛(wèi)所之制。先是,內(nèi)外衛(wèi)所,凡一衛(wèi)統(tǒng)十千戶,一千戶統(tǒng)十百戶,百戶領(lǐng)總旗二,總旗領(lǐng)小旗五,小旗領(lǐng)軍十?!?
碑文提到的云南左兵衛(wèi),隸屬云南都司,云南都司屬于右軍都督府,左中右前后軍都督府都?xì)w五軍都督府管轄。明代武職軍官按照是否可以世襲分為“世官”和“流官”兩類?!笆拦佟钡奈渎毧梢砸u替,而“流官”不能?!笆拦佟卑ㄖ笓]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衛(wèi)鎮(zhèn)撫、正千戶、副千戶、所鎮(zhèn)撫、百戶、試百戶等?!傲鞴佟卑ǘ级?、都督同知、都督僉事、都指揮使、都指揮同知、都指揮僉事、正留守、副留守等?!洞竺鲿洹肪硪话俣弧侗克摹分烈囊u替:“凡來降夷人,有職事者,與原舊職事,子孫準(zhǔn)襲。無職事者,量與做頭目,子孫襲替之日收軍。后能立軍功升職者,照軍人獲功例,準(zhǔn)襲。其不由軍功,別項升者,子孫襲替,革與頭目差操。……凡夷人襲替,洪武、永樂間降附達官亡故者,子孫襲替降一級?!?0所以明代少數(shù)民族下層武官后代職級下降很快,主要是依靠軍功升職。但如在朝廷需要的時候,軍戶自備一定量的米糧運往指定官倉亦可升職,子孫也可承襲若干輩(也有說所納職級不得世襲),名為納職(級)。墓主父親馬太平洪武年間歸附從軍,其為“山后人”,不太可能是元末群雄歸附,更有可能為前元將士降附,但墓主去世時武職僅為小旗,還是后來以軍功榮升所致,推測馬公當(dāng)初歸附時無職事,故下一代帖公承襲時只是普通士兵。
按規(guī)定,武職按嫡長男(孫)、次嫡長男(孫)、庶長男(孫)、弟侄的優(yōu)先順序襲(替)職,如承襲者時年未滿十六歲在出幼期則給予半俸優(yōu)給,或世襲職位按順序由同戶其他人替職,父祖輩戰(zhàn)死得欽命或承襲時已滿十六歲可去衛(wèi)所“全俸差操”,待比時先停俸,考核通過后可正式襲職領(lǐng)全俸。小旗雖然是武職末品,但原則上也還能世襲。據(jù)《大明會典》卷之一百二十一《兵部四》銓選四之旗役升用(併槍附):“永樂二年,令總小旗兒男開糧記錄者,至十六歲準(zhǔn)出幼著役?!掷?,凡總小旗老疾亡故,親男幼小者,將弟侄等項收支軍糧應(yīng)役。親男長壯,并槍代補。……云、貴、四川、兩廣從本都司官監(jiān)併?!苫觐}準(zhǔn)各衛(wèi)所總小旗戶丁并槍補役,會彼處鎮(zhèn)守?fù)岚?、并布按二司官親詣監(jiān)并。”1故此,帖公逝世時獨子春保尚年幼,其家族弟侄可代領(lǐng)軍糧“借襲”,春保十六歲過出幼期后,可在父祖所在衛(wèi)所(應(yīng)是云南左衛(wèi))領(lǐng)糧,待參加在云南都司舉行的併槍比試,通過后方可正式成為一名小旗服役。如未經(jīng)比試而承襲,會被降職充軍。如若三次比試不中,也會被革職充軍,別選子弟替職。
據(jù)《大明會典》記載,天順年間參加鎮(zhèn)壓貴州東苗叛亂的官兵升襲有特例?!洞竺鲿洹肪碇话俣侗咳枫屵x三之武職襲替:“天順七年貴州東苗功次,擒斬苗賊賊級三名以上,升級、官旗準(zhǔn)襲?!?蓋因明代根據(jù)軍事需要,按邊防重要等級區(qū)分軍功大小。《明會要》記載:“其論功,以擒斬北虜為首功,遼東、女真次之,西番及苗蠻次之,內(nèi)地反賊又次之。”3如此,帖公天順年間參加鎮(zhèn)壓東苗升職小旗,其子春保如無意外應(yīng)能承襲小旗職役。
(五)從帖公的家庭看明代軍人、民族婚姻制度
明代衛(wèi)所兵戶家庭相互締結(jié)婚姻比較常見,如在大理三月街出土的韓政及王氏夫婦墓的墓主韓政(1450—1521)及妻王氏(1449—1534)都出身軍戶家庭。4韓政始祖韓義,原籍直隸廬州府六安州,明初從戎以功升大理衛(wèi)后所副千戶,至韓政已承襲四代。王氏祖戍大理衛(wèi)左前所。韓政及妻王氏生卒年代與帖公(1439—1475)相仿,帖公妻兄彭公為云南左衛(wèi)千戶,屬世官,故彭家為軍戶家庭。帖公長女善秀適總旗王文,也是軍戶子女相嫁娶。
據(jù)《大明律集解附則》卷之六《戶律·婚姻》“蒙古人色目人婚姻”規(guī)定:
凡蒙古、色目人聽與中國人為婚姻務(wù)要兩廂情愿,不許本類自相嫁娶。違者杖八十,男女入官為奴。……纂注:蒙古即達子?!胫髦袊?,其種族散處天下者,難以遽絕。故凡蒙古及色目人,聽與中國之人相嫁娶為婚姻。又務(wù)要兩廂情愿,使之各得其所可也。不許蒙古、色目之本類自相嫁娶。如本類中違律自相嫁娶者,兩家主婚杖八十,所嫁娶之男女俱入官,男為奴,女為婢?!虮绢惣奕⒂薪?,恐其種類日滋也。聽其本類為婚者,又憫其種類滅絕也。5
帖公家族為帖木兒姓蒙古人,其妻彭氏恐非同族。明初的故元遺民,如蒙古人、色目人等在明初就開始以改易漢姓等方式融入漢人當(dāng)中,加上大明律因“恐其種類日滋”令其與漢族通婚以達到民族同化,故與漢人通婚是大勢所趨。
三、結(jié)語
墓主帖士弘其父馬姓為明初以蒙古人為主的故元遺民改漢姓的結(jié)果(也可能表明馬公信仰伊斯蘭教)。入明后,蒙古姓氏帖木兒多改姓為馬、帖或以祖先名漢字首音為姓。馬公明初歸附從軍,其家族后代都為軍戶,帖公因天順年間參與征剿貴州西堡苗民起義而升小旗,其子春保應(yīng)例承繼。帖公身為山后人,按律例與漢人通婚,因其軍戶的身份,本人及后代皆與軍戶家庭相嫁娶。墓主沒有顯赫的生平,但通過對其個案分析,還原一個明中期戍守云南衛(wèi)所的蒙古軍戶的人生,是我們理解明代軍事制度、民族制度的資料。
Abstract: After entering the Ming Dynasty, the Yuan Dynasty's adherents, represented by Ma Taiping, the father of Mr.Tie, who mostly changed their Mongolian surname, Timur, to Ma, Tie or the first sound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s of their ancestors' name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Ming Dynasty, Mr.Ma was attached to the army. His son, Mr.Tie, raised a small flag because of his involvement in the campaign against the Miao rebellion in Xibao, Guizhou Province during the reign of Tianshun. Chunbao, the son of Mr.Tie, should be able to inherit his father's military position. As a Mongolian, Mr.Tie intermarries with the Han people according to the law. Because of his status as a military household, he and his descendants married with the military family.
Key words: Mountain descendants(Mongol);Miao revolution during the reign of Tianshun;small flag(official post in the army);Mongolian military
責(zé)任編輯:張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