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樂茜

老家的名字里帶有一個“蔭”字——不像什么張村、李屯、王塆這些地名讓人感覺有些草率，光念起來就有一種夏日午后獨坐老樹下乘涼的涼爽之感。上學后，我在城里生活，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偶爾回老家看看。去的次數(shù)不多，可是這絲毫抹不掉我對于老家深刻的記憶。

進村沒有什么規(guī)整的道路，磚瓦房之間的泥土便是道路，道路旁的野草高低起伏，隨風搖動、簌簌作響，與遠處老牛的聲聲長哞相唱和。鄉(xiāng)村的天空是藍色的，一種純凈的藍色，純凈得似乎連云彩都不忍將其玷染。于是它們大朵大朵地向遠處快速掠去，不做任何短暫的停留。不知名的飛鳥不時拉長聲音鳴叫著、振動著雙翅在離屋檐不遠的高處劃過，把檐角的灰塵震起。鄉(xiāng)村的陽光總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溫柔地灑在街口坐在馬扎上嬉鬧的老人、孩子身上。孩子看著老人，老人看著孩子，彼此笑得如此純粹。我常望著他們的身影陷入恍惚之中。

老屋厚重的木門上有陽光的溫度，推開門，一股淡淡的幽香便在空氣中氤氳開來。院子中央，安放著一臺布滿鐵銹的抽水機。從前，奶奶總會一手摟著我，一手輕輕壓動抽水機的把手，瞇著眼看晶瑩清亮的水流進水缸里，然后嘴角上揚。剛出生不久的花貓趴在門前的臺階上，眼睛時睜時閉，偶爾還會伸出舌頭或伸個懶腰，令人頓生憐愛之心。炊煙從屋頂裊裊升起，像白色的絲綢扭動著上升，纏上屋后恣意生長的樹。

描寫細致，順序講究，層次清晰，由遠及近、由物及人，且動靜結(jié)合，頗有畫面感，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通往后山的路上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通透，人在溪邊就可以看清溪底的沙石。將手浸入水中，冰冰涼涼的，好像雪花在指尖融化，又好像在炎熱的夏天抿了一口甜甜的冰沙。大片的麥苗佇立著，葉片間還零星地藏著些露珠。有時雨后天晴，麥田上空會出現(xiàn)明媚的彩虹，那顏色鮮艷得逼你的眼。

夜晚，我喜歡爬上平房頂，鋪一張涼席，面朝天空躺下。我總是訝異地睜大眼睛，感嘆浩瀚的星辰離我竟然那么近。我看北斗星，總是不厭其煩地從一數(shù)到七，或者遙想古人如何祭請北斗為自己延壽；我看密集的星群，想象并回味著牛郎織女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我看因在云中穿行而忽明忽滅的月亮，幻想月下的浪漫與詩情，然后在夢幻中幸福地睡去。城市的星空總是因為霓虹燈的璀璨而黯然失色，唯有鄉(xiāng)村潔凈而純粹的夜空才能給我慰藉，讓我在寂寥的夜晚找到溫暖。

作者“避實就虛”——描寫鄉(xiāng)村的夜空，不實寫夜色如何，而寫自己看北斗七星、星群、月亮及它們帶給自己的聯(lián)想，將鄉(xiāng)村寫得有文化氣息和人文情懷，暗扣標題。

春節(jié)，往往是我最喜歡老家的時候。院子里外人來人往，燒菜的火光映著每個人因喜悅而通紅的臉，地上堆著各種各樣的年貨。大家盤腿坐在火炕上，啤酒的泡沫和碳酸飲料的氣泡在杯子里晃蕩著，各色家常菜肴相繼端上桌。天色暗下來，夜晚又開始成為鞭炮和煙花的主場，那聲勢是如此的浩大，以至于連小狗都嚇得躲進了床底下，引得孩子們一陣大笑。

如今，老家早已無人居住，昔日的熱鬧也隨時間的流逝而不復存在。可每當眺望城市喧囂嘈雜的街道時，老家仍會久久地撥動我的心弦。每當讀到“社會就像個大染缸，把浸在里面的人或物或多或少都染了一遍，只有鄉(xiāng)村還保留著最初的那份純潔”這樣的話時，我仿佛又回到了老家。那間老屋靜靜地佇立在那里，不曾言語，風吹得屋外那棵老樹的樹葉嘩啦啦作響，翻動著我的故鄉(xiāng)情懷。

城市化不可避免地到來，但鄉(xiāng)村老家?guī)Ыo作者的影響卻無時無處不在，哪怕一個眺望、一句話都能引起其對老家的念想。作者用細膩的筆觸細數(shù)那些深藏于回憶里的念想，溫婉地表達了對家鄉(xiāng)的情懷，引人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