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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繁花

2021-01-03 10:18曾靜平
福建文學(xué)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號子童謠姑娘

曾靜平

陌上鳳來儀

有時候我總會想,這世間的安好,多在鄉(xiāng)村的田壟阡陌安著我們的心。上下幾千年里,從后稷教稼穡,到人們逐步感悟思考田畦陌上的天地人事,逐步建立自己民族的倫理、生命、哲學(xué),乃至于整個宇宙的理念,田壟阡陌,在百轉(zhuǎn)千回中,總是綿延繁衍如昔,給我們一場場豐腴的安穩(wěn),綿柔的平實(shí)。歲月深處,抑或當(dāng)下,我們期盼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在田間陌上,都有它順?biāo)鞎r的紫氣東來,有它在艱辛中的素日守望。

所謂“蓑笠朝朝出,溝塍處處通。人間辛苦是三農(nóng)。要得一犁水足望年豐”。種田人,他們對那些長在陌上的野花繁葉,或許沒有更多的閑情欣賞,但這些悠悠逸逸的陌上花草,一伸手就可觸及,又一直飄搖著鄉(xiāng)村的浪漫,泛著人們情愛的漣漪,成就著陌上鳳來儀的懷春與鐘情。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寥寥數(shù)言,錢镠,這位生于鄉(xiāng)村普通人家的吳越王,把他柔情暗涌的粼粼心波,留在陌上。千年花芬,四季有蝶舞。任繁華落盡,任天荒地老,任紅塵若夢。

簫韶九成,鳳凰來儀。這鳳凰慕韶樂的場景,在《尚書·益稷》里那樣的晴空麗日,我想,也唯有俗世的陌上最宜懷想。

那時,陌上隴上,植物繁茂豐足,它們的名字美麗妖嬈:蘋草,荇菜,荏菽,萎蒿,卷耳,等等。每一種植物,都與人們性靈脈動。天空無邊無際,野獸飛鳥自由出沒,女人采桑采唐采薇,男人打獵擊缶,女人的臉上有夕陽遺落的云,男人的臉上有小麥的釉,人們與植物一樣隨性而長,陌上的情愛,與人一樣率性而生。

到我小時候,陪著外公外婆生活的江漢平原上,鄉(xiāng)村的情事婚事,還一樣在陌上紅線悠長。

往來奔走的媒婆們,她們仿佛有一種天性,能說能道,又通曉人情世故,用一樁樁姻緣,把陌上的村莊連在一起。

自由戀愛的情侶,他們在陌上相熟,在陌上約會,汪著春水,和羞走,卻轉(zhuǎn)身又回頭。

鄉(xiāng)村的婚禮,則從陌上迎親送嫁的隊(duì)伍開始。

一般臘月居多,姑娘們出嫁,新媳婦進(jìn)村,送親的、迎親的,嫁妝箱籠幾里長,嗩吶鑼鼓鞭炮響得村莊狂。男人們,女人們,他們歡喜著,披紅掛彩,抬著花轎里的新姑娘,擁著煥發(fā)的新郎,放任著一點(diǎn)點(diǎn)的野性,悠然悠然,遠(yuǎn)遠(yuǎn)地、近近地,漫過田野,走進(jìn)村莊。

送嫁迎親,在那時的鄉(xiāng)村不止熱鬧,更獨(dú)有風(fēng)情。

送嫁的隊(duì)伍里,最耀眼的,當(dāng)為包括新姑娘在內(nèi)的十位女子,這是嫁姑娘的人家延請的十姐妹。出嫁的女子這時還不是新媳婦,在江漢平原上,人們稱呼新姑娘。

看新姑娘,也包括看新姑娘的嫁妝、送新姑娘出嫁的姐妹,是村莊里人們經(jīng)久不衰的興致。

姐妹們,都穿著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裳,或者專門做了新衣裳。好看的衣服襯托起流光的青春,一舉手一投足,都給人們一種綢緞一般的光閃。

新姑娘,更是姹紫嫣紅。她盛裝溢彩,臉上皎潔含羞,坐在花轎上,或是由姐妹們簇?fù)碇涑绍饺爻鏊?/p>

嫁女的人家,在那時給姑娘的陪嫁多是木制的家具。立櫥,大、小衣柜,八仙桌子和條凳,梳妝臺,雕花的木板床,箱籠嫁衣,十鋪十蓋的花被子,大紅布包裹的喜桶,直至洗臉盆,洗衣盆,鐵殼紅漆的一對暖水瓶,香皂盒、香皂、毛巾等細(xì)軟用品。

所有的嫁妝上,都貼了大紅的囍字,這些囍字都是村里姑娘媳婦們的剪紙,在盛大的歡愛中,讓人知恩感激。

打嫁妝,在那些年是村里人家的大事。殷實(shí)不殷實(shí)的人家,在姑娘定親后,都會早早請來各鄉(xiāng)各里的木匠,上門打嫁妝。木匠們吃住在做活的人家,月余、幾個月不等。

嫁妝,是父母哥嫂的心愿,也是姑娘在婆家生活的一份底氣。它們沿路展示,一路受著人們的評議,把姑娘的家境乃至家風(fēng)品性,留在了十里八鄉(xiāng),也把木匠們的手藝高低,傳到四面八方。

我那時不懂得這許多,更歡喜迎親的隊(duì)伍。與送親對應(yīng),迎親的中心點(diǎn),是包括新郎在內(nèi)的十弟兄。

弟兄們各有分工,有的挑籮筐,籮筐里放著豬肉、魚和糕點(diǎn),在到達(dá)姑娘家后,由新郎挑進(jìn)去,送給姑娘的父母。還有的弟兄,專門是放鞭炮的角兒。更有一位或兩位弟兄,掌管喜煙和喜糖,他們是我的焦點(diǎn)。

迎親途徑沿路的村莊,尤其到達(dá)新姑娘的村子后,人們會笑鬧著,小小為難一下新郎,他們圍住迎親隊(duì)伍,意欲攔住新郎;小孩子們,作勢要向新郎扔草把、沙石子兒。這時,掌握喜煙喜糖的弟兄,就向沒人的地方撒糖散煙,人群嘩啦散開,去搶空中落下的喜煙喜糖,新郎這時瞅準(zhǔn)機(jī)會,哧溜就突圍出去了。

我更歡喜新郎一方的隊(duì)伍,瞄著的就是那些喜糖。那是20世紀(jì)60年代的鄉(xiāng)村,糖果在平日里很是稀罕。不過,我為喜糖雀躍,更期待的是糖紙,村里的人叫它玻璃紙。它花花綠綠,結(jié)實(shí)耐久,收集積攢糖紙,是小姑娘們在那時的斑斕情趣。

夾在小本本里,綠的糖紙如翠柳氤氳,紅的緋云不褪;用手拿著,就可以當(dāng)作羅扇輕舞;折成小小的紙鴿子紙衣服,又仿佛看得到女孩兒的一顰一笑。

在放牛的時候,小姑娘們拿出她們的珍藏,炫耀她們的巧手,也悄然地,攀比著一點(diǎn)她們綺麗隱秘的心思。

所謂女子如花,小荷初露的女孩兒,她們都是含苞的花兒,亦像在發(fā)酵的女兒紅。

而每個朝代、年代,時光都是一樣,紅了桃花再染白杏花,花一季一季地開,花一樣的女子一代一代地長成。

只是,女子的花季沒有輪回,一次怒放,就是一生的綺麗。一季花開,年華不再。

也正是如此,姑娘要出嫁了,最唯美的年華也就要翻過去了。出嫁前幾天,她們就開始準(zhǔn)備自己一生最盛世的綻放,紅情綠意想著自己的裝扮。

出嫁當(dāng)天,姑娘和家人都早早就起了床,由姑娘的家里延請,三四位村里的媳婦、嬸嬸,也早早地來到姑娘家,為新姑娘梳妝打扮。

其中,扯臉,最是讓我覺得儉樸而有為。

扯臉,也叫“開臉”,是江漢平原古老的美容法。不到出嫁,姑娘們是不能扯臉的,要等到出嫁當(dāng)天,才能“開臉”。以此時間節(jié)點(diǎn)理解,扯臉,也算女孩們別樣的“成人禮”。

扯臉不算復(fù)雜,但也有些技能,不是隨便哪位媳婦、嬸嬸都能做好。我的表嬸心靈手巧,又很是有自己的主見和創(chuàng)意,在我生活的九里潭村,姑娘們出嫁,都是我的表嬸給她們扯臉。

表嬸先用溫水給姑娘洗臉,再用干凈的熱毛巾抹干臉上的水珠,在姑娘臉上涂上滑石粉,用刷子來回刷勻。然后,用兩條堅(jiān)韌的紅色細(xì)線,兩只手各扯兩根線的一端,另一端用牙咬著,通過手和頭的協(xié)調(diào)動作,用細(xì)線從姑娘的下巴,到臉頰,再到額頭,由下及上,將臉上的額上的汗毛一一絞掉。

開完了臉,姑娘的臉上立刻容光煥發(fā),光滑細(xì)嫩,恍若吹彈可破。扯臉之后,再修眉,繼而在臉上脖子上撲上白粉,在臉頰上涂上胭脂,在頭發(fā)里插上頭飾,穿上嫁衣,穿上姑娘自己做的繡花布鞋。

這時候,姑娘就是牡丹盛放、芙蓉出水,就是舞鸞歌鳳的新姑娘。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起,里里外外迎親送親的人,將堂屋里擺了滿屋的嫁妝,一樣一樣搬出去了。姑娘癡癡地看了一看,回身抱著母親放聲地就哭了起來。姑娘哭得情切切意深深,母親也抹開了眼淚,姑娘的臉卻一下哭花了。身旁的媳婦、嬸嬸,勸慰著姑娘,又忙不迭地給姑娘補(bǔ)妝。

到上了花轎,走在陌上,割盡了稻子的原野遼闊無垠,陽光溫柔溫暖,新姑娘的心里,慢慢生出憧憬,臉上慢慢便漿上了紅蘋果的顏色。

迎親送親的隊(duì)伍,這時也合在了一處。新郎家里,貼滿了“囍”字,要做喜房的屋子掛著紅燈籠,床上,喜被已經(jīng)鋪好了;屋外的禾場上,村里各戶人家的桌子凳子,早就集中在了娶媳婦的人家,幾十張八仙桌、圍桌的條凳,滿滿一禾場。

村里的人,新郎家外村來的親戚,他們互相打著招呼,換煙遞茶,只等迎親送親的隊(duì)伍一到,就要開酒席。七八位上十位嬸嬸,都在廚房里煎炸鹵燉。屋子里,禾場上,飄著油香,彌漫著菜香。

耐不住的孩子們,則擁在村口,向村外張望打探。

村外,陌上,“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投 足 以 歌

“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呂氏春秋》里這段對古樂的記錄,每每讀到,都有一種抵足撩撥的情愫如涌泉奔來。“投足以歌”幾個字,尤其多出幾許嫣然,一念執(zhí)著引我重回阡陌,在塵緣變幻、世事經(jīng)年的沉淀后,再追尋故鄉(xiāng)九里潭村曾經(jīng)傳唱的許多歌謠。

那些有歌有蹈有作(勞作)的熱鬧、鄉(xiāng)村簡單的浪漫,我曾經(jīng)身處其中?,F(xiàn)在,光陰雖已杳然而去,記憶卻無法時過境遷,它們在日久年深中依依眷眸,有如一個桃花人世。

九里潭并非歌舞之鄉(xiāng)。它是江漢平原北端的一個普通村莊,再往北幾十里,就是綿延兩千多平方千米的大洪山山系。村莊四面田野遼闊,土地四季不閑置,風(fēng)跳得輕盈,莊稼舞得柔美。

發(fā)源于大洪山的富水河,彎彎悠悠流過村莊,河水清澈如泉,赤足其中,便可見斑斕一片:圓潤的泛紅翻綠的石子兒,柳絲一樣飄搖的荇草,游過腳背的小魚……

這樣的一方水土,可謂先得了地利。村莊里的人們,他們寬厚樂觀待人世,口歌足蹈侍農(nóng)事,再應(yīng)了天時。人們在這里春種秋收,投足無不安。

九里潭的民歌民謠,沒有冬不拉、闊布茲助興;也沒有一個黃河流域的先祖泠綸往返阮喻山,制出十二個竹管來吹,找到宮、商、角、徵、羽的音階波律。它們,就是江漢平原上代代的鄉(xiāng)民,在尋常生活勞作中,總結(jié)了某些規(guī)律或心得,自得其樂地一念而三嘆,由拖長字句尾音,到綿延婉轉(zhuǎn)有腔調(diào)。

這些歌都簡單直白,唱的、吟的、詠的,都是村莊聽得懂的俗詞俚語。扯草歌、栽秧歌、打硪歌,還有酒歌、巫歌、哭嫁歌,等等,不能計(jì)數(shù),如土樸拙,又像溪流未染雜塵,皆可以投足以歌。

一代一代的村民,他們在這些歌里,留下一個酒杯、一張犁鏵,留下他們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還有打情的妹妹罵俏的哥哥,在辛勞里尋出生活的趣味。也用這種始于上古、口口相傳的俚歌民謠,留下做人行事的鄉(xiāng)俗民約。綿綿行遠(yuǎn)后,亦無法黯淡。

我在九里潭的時候,村里人家還在用油燈,下田干農(nóng)活,還是犁鏵、鋤頭等傳統(tǒng)農(nóng)具,人們的生活不算格外豐盈,但土地肥沃,鄉(xiāng)民勤勞,早起炊煙裊裊,晚來有星群浩瀚。一年四季,也衣食有盈。

村里蓋房翻地、插秧打谷、婚喪嫁娶,抑或東家長西家短,都有相應(yīng)的俚歌可以用來表達(dá)。年輕人,想念誰中意誰了,隔著幾條田埂,用民謠俚歌去試探。集體勞動時,一人領(lǐng)唱,眾人合唱,歌謠此起彼伏飄出幾里路,不輸黃鐘大呂之勢。村莊平凡簡單的生活,因此不止有清歡,仿佛也找得到新奇,或傳奇。

像這首《走下田來解秧草》,歌詞只有兩段,而僅就歌詞而言,其情其景,有觸手可及的畫面,有流霞映染的色澤,有春闌夏盛的妖嬈,有人間煙火的綿糯,再過千年,生活美好的氣息也是撲面自來:“走下田來解秧草,翻山來了花大嫂。綠色褲子棗紅襖,栽秧田里看中了,交個朋友好不好?”

這是第一段。歌詞里出場的,是插秧的哥哥,他在秧田里彎腰久了,直一直身子,不期然,就撥動起一汪春水。大方直白又略微帶了點(diǎn)兒忐忑,他把這春水,灑潑給田埂上走來的花大嫂。

然后第二段,不知是傳承中改了詞,還是當(dāng)初就是如此,反正不顧邏輯,花大嫂直接成了妹妹。

妹妹悠悠然卻不出場,她在歌里字里透著嬌媚,又佯裝嗔怪:“一條田埂九條灣,隔幾條田埂難得喊。昨天喊你滿喜歡,今天喊你不答應(yīng),恐怕妹妹你別有心?!?/p>

這樣的歌,它們在紙上不成章,一次次唱,一遍遍聽在耳里,一次比一次地,都多出了些浮想聯(lián)翩。大人小孩的情緒,在歌里盤桓,禁不住就松快起來,嘻嘻一笑,哈哈一樂。土地與人交流,也在春種秋收中,格外有一種興旺。

很顯然,這些歌不是文人手里的點(diǎn)墨。事實(shí)上也的確不是。有學(xué)者說,在春秋時期,楚國的民歌已經(jīng)十分繁榮,屈原的《楚辭》,即是由這些民歌發(fā)展而來的。對此,我沒有研究,亦沒有觀點(diǎn)。

但是,在九里潭生活的日子,我在這曾經(jīng)的楚國腹地耳濡目染,身臨其境,感受了江漢平原民歌民謠的源遠(yuǎn)流長、包羅萬象。

每一首民歌都各有自己的流行腔調(diào),有些歌謠表達(dá)的內(nèi)容,簡單淺顯,卻上溯溝通到上古、商周而下。如下面這些《行酒令歌》。

《酒》:此酒不為久,壽高有彭祖?;盍税税侔耍蔷貌艦榫?。

《盅》:此盅不為忠,文王訪太公。渭水把魚釣,那忠才為忠。

《雞》:此雞不為饑,百夷與叔齊。餓死首陽山,那饑才為饑。

《碗》:此碗不為晚,楚漢爭皇冠。項(xiàng)羽晚入關(guān),那晚才為晚。

這幾首歌,都是吟唱的歌謠。吟唱的歌謠沒有曲譜,不需要器樂,吟唱時也沒有任何儀式。唱的人主要是念,但在念的同時,在詞句間隨性加上九曲回環(huán)的腔調(diào),形成簡單質(zhì)樸的樂音,很適合敘事和講述某種道理。

有研究傳統(tǒng)文化的朋友說,詩經(jīng)三百多篇皆可以為歌,我深以為是。這幾首《行酒令歌》,其實(shí)也是可以為歌的押韻的通俗詩。而按胡蘭成先生的說法,中國沒有西洋那樣的歌舞,舞皆從家常動作而來,歌皆從念而來,無論戲曲還是小調(diào),乃至流行歌,無不這樣。

也讀過一些文人寫的民歌民謠,唐朝詩人劉禹錫,就有一首《插田歌》。他在連州任刺史時,從郡城樓看到農(nóng)人們唱起俚歌插稻秧,深受感染,借用民歌形式,寫了《插田歌》。其中一些句子,很是到位傳神,但到底是文人之作,憂國憂民的情懷層層疊疊,如果拿來投足以歌,就繞了厚了。

村里流行的歌謠,它們就是泥土里長著的莊稼,天然一種子,長出多般奇。

比如《栽秧號子》:“太陽當(dāng)頂正當(dāng)中,姐姐送飯秧田壟。我問姐送什么菜。橫切蘿卜直切蔥,一碗燉蛋在當(dāng)中?!?/p>

同樣是插秧時唱的歌謠,這首《栽秧號子》,與《走下田來解秧草》又不同。

號子,是吆喝或呼叫的升華,與勞動節(jié)奏和狀況密切配合,曲調(diào)干脆粗獷,一人唱眾人和,歌詞內(nèi)容也更加直抒胸臆。

《栽秧號子》的歌詞,用一頓農(nóng)家飯調(diào)節(jié)勞動狀態(tài),釋放身體的負(fù)重。

村里修水利筑堤壩,或蓋房子時夯地基,也唱號子,叫《打硪號子》。不過,打硪是集體協(xié)作性很強(qiáng)的勞動,唱《打硪號子》,實(shí)則是“喊號子”。

詞的內(nèi)容,也不像插秧號子輕快,注重對勞動技巧的傳授或配合:“青石硪兒四方方,打硪技巧記心上。穿耳系繩要扣牢,繩子脫落把人傷。兩手捏緊腳站穩(wěn),前弓后傾力出勻。猛提猛打齊出力,高抬平落低打平……”

而同樣為號子調(diào)的《轎夫歌》,勞動場景不同,相比《打硪號子?》,歌詞則多了喜感和幽默:“青蓮抓頂,閃腰而過。前頭之字拐,后頭慢慢擺。前頭青石板,后頭慢慢躦。前頭亂石窖,后頭慢慢跳。前頭一個溝,后頭慢慢瞅。前頭一座橋,后頭要踩牢。轎扛兩頭彎,抬的是天官。轎扛兩頭弓,抬的一只鳳?;ㄞI慢慢起,抬起一道喜。償你銀子打酒吃?!?/p>

這首《轎夫歌》,不知是哪一代人填詞,層次意境都非常好,一份歡喜滿心躍動,一頂蓮花轎子顛顛悠悠,一唱三嘆,遺音漫過草木清華,像云層里瀉下來的縷縷陽光,傾情領(lǐng)略,塵盡光生。

所謂音樂,重在撥動心弦,民歌民謠,它們赤足而來,投足以歌,亦在于滋潤心田。它們像莊稼、像人一樣有生命,不僅有生命,且聚合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讓我們找尋到人們在這塊土地上的喜怒哀樂,看得見他們的敬畏、他們的趣味和俏皮……

這首《背時歌》,就特別好玩兒。背時是俚語,就是倒霉的意思。倒霉了不如意了,沒有人可以即刻放下,但終歸還是要放下。《背時歌》,用自我調(diào)侃來寬心,也可以說,是人們對精神世界的一種原始洞悉。

“人背時,鬼打腳,走路踢掉趾甲殼,砍柴遇著馬蜂窩,揪泡鼻涕血直豁,打個噴嚏牙齒落,盛飯鍋鏟打破鍋?!?/p>

再看一首《稀奇歌》,也是關(guān)涉日常瑣事,卻又是一番風(fēng)景:“烈馬身上鞭子多,巫婆壇前鬼唱歌。狐貍跑來修雞窩,老鼠舔貓自找禍。”

這首歌,短短四句,各不相干,荒誕中略帶哲理,其實(shí)是嬸嬸們吵架時唱的,夾帶了嘲諷和自嘲,也有講理?!跋∑妗边@個詞,字面意思是稀少奇特,村里人使用“稀奇”,在不同的語境下,有著村里人懂得的褒義或貶義。

吵架吵得這樣俏皮和有喜感,也是村里的一個景致。事實(shí)上,九里潭的媳婦、嬸嬸、大姑娘,她們大都能唱會唱,在我眼里是一個永久的驚奇。

她們的腦袋里,有無窮無盡的詞,脫口就出。任何場所任何禮儀,她們也都可以搖曳生姿。

在她們唱出的各種唱腔下,喜樂的事喜上加喜,悲傷的事悲中更悲切。

媳婦、嬸嬸們哭喪,用村里人的話說:能把活人哭死了,把死人哭活了。她們一把鼻涕一把淚,拖長音調(diào),絲絲縷縷把逝者的一生吟一遍,咿咿呀呀把對逝者的不舍唱一遍,一兩個鐘頭不停歇。

而這些能唱會唱的女子,在村里總是受著矚目和欣賞。我仰望著她們,一度很是為自己擔(dān)憂,不知道長大了,是不是也能如她們,脫口就有詞,開口就是調(diào)。

不過,這個檢驗(yàn)的機(jī)會,生活沒有給我。小學(xué)畢業(yè)后,父母把我接到城里上中學(xué),我唱俚歌民謠的能力,停留在童謠戛然而止。

童謠,也是口口相傳,有先輩們傳承下來的,也有應(yīng)時而作的;有孩童們自己唱的,也有大人唱給孩子聽的。童謠沒有歌譜,簡短押韻,有趣好玩,內(nèi)容亦包羅萬象,在孩子們的成長中如草覆阡陌。

我會唱的童謠很多,說事說物的,民俗風(fēng)俗的,談古道今的,猜謎語的,搶白嬉笑的,等等。而始終陪伴我的,是外公外婆給我唱的童謠。

“背背馱,換酒喝;酒冷了,我不喝,還是要我的背背馱?!?/p>

背背馱,指的是馱在大人背上的孩子。這首《背背馱》童謠,用幽默的手法張揚(yáng)親情的珍貴。在我當(dāng)年,情感的活躍,親情的啟蒙,都有這首童謠給予我的培育。

農(nóng)閑的時候,或者趕集的路上,外公馱著我玩兒,他唱,我跟,外公的滄桑,童聲的稚嫩,裊裊娜娜。即使此刻,多少時光都已是開過又落盡的花,我仍然聽見外公不時夾雜在童謠里的咳嗽聲。

外婆給我唱童謠,多在夏天的夜晚。

那些晚上,家家戶戶都在禾場上納涼,天還沒黑,就從家里搬出涼床,人們躺在涼床上聊天,漸漸地睡去。

外婆從來沒有在涼床上躺過睡過。她總是搬一張靠背椅,放在兩張涼床之間,坐在椅子上輕搖蒲扇,為我也兼顧給外公驅(qū)趕暑熱和夜蚊子,一邊輕聲細(xì)語地唱些童謠伴我入睡。

“扇子扇涼風(fēng),騎馬到廣東,有人來問我,我是曾家女相公。”這首童謠,名字就叫《乘涼》。我聽著外婆唱,不知道廣東,也不懂“相公”,但外婆蠻自豪的腔調(diào),我聽來便總曉得,都一定是好的。在外婆的童謠聲中,就進(jìn)入夢鄉(xiāng),騎馬去了廣東。

外婆唱得最多的,是一首《蟲蟲飛》:“蟲蟲飛,蟲蟲飛,飛到屋上一大堆。蟲蟲走,蟲蟲走,蟲蟲不咬娃的手?!?/p>

這首童謠,外婆唱時的情形,在我后來的時光,反復(fù)出現(xiàn)。雖然,這一切已離開甚遠(yuǎn),但是,因了這些時光中靜靜的守候,此刻的我,終有歲月可回首。

由此,我想,若等到再幾個千年,也許真有一塊三生石,我們靠著它,一句一句,唱那些觸摸得到泥土的歌謠,與我們的前生后世“投足以歌”,就像時光在倒流。水中的蒹葭,在倒流的時光中,若飄若止,若有若無。

責(zé)任編輯林 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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