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靜，李春祥

《三國史記》［1］是高麗史家金富軾在1145 年（高麗仁宗23 年；宋高宗紹興15 年）修成的一部紀(jì)傳體斷代史，記載了新羅（公元前57—公元935 年）、高句麗（公元前37—公元668 年）、百濟(jì)（公元前18—公元660 年）三國的歷史。全書50卷，包括本紀(jì) 28 卷、年表 3 卷、雜志 9 卷、列傳 10卷，共計38萬字。在編撰過程中，《三國史記》參照了《尚書》《左傳》《孟子》《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南齊書》《梁書》《魏書》《周書》《南史》《北史》《隋書》《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冊府元龜》《通典》《古今郡國志》《新羅國紀(jì)》《風(fēng)俗通》《括地志》等中國古代文獻(xiàn)典籍和《三韓古記》《海東古集》《崔致遠(yuǎn)文集》《花郎世記》《金庾信碑文》等朝鮮半島古代文獻(xiàn)，是一部反映新羅、高句麗、百濟(jì)三國歷史的古漢語典籍，具有特殊的歷史地位，既是研究新羅、百濟(jì)、高句麗三國歷史的珍貴史料，也是研究古漢語語義與語法的重要參考資料。

一、《三國史記》英譯的必要性

中國古代史籍?dāng)?shù)量眾多，但英譯本較少，最具代表性的《二十四史》，自“1872年以來，《二十四史》出現(xiàn)部分英譯本。概括地說，《左傳》為全譯本，《史記》《漢書》為節(jié)譯本，《晉書》《隋書》《三國志》等史籍某些篇章為節(jié)譯本?！保?］《三國史記》主要采錄的25 部中國古代典籍中，除了上述幾部史書以及《尚書》［3］、《孟子》［4］有全譯本或節(jié)譯本外，其余17 部史籍均缺少英譯本。其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西方學(xué)者對中國古代史重視不夠，古漢語水平不足，致使其缺乏主觀翻譯意愿，有“科學(xué)史學(xué)的鼻祖”之稱的德國史學(xué)家蘭克（RANKE L，1795—1876），把中國的史學(xué)歸結(jié)為“原始的史學(xué)”［5］，直至 20 世紀(jì)中葉，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史學(xué)界依然受到蘭克這種輕視中國史學(xué)之觀念的消極影響，并不十分認(rèn)同以中華文明作為歷史研究對象。與中國學(xué)者通過漢譯外國史，已經(jīng)整體了解外國史學(xué)相比，“當(dāng)代外國的不少史學(xué)家對中國傳統(tǒng)史學(xué)了解很少，甚至一無所知?！保?］這與外國學(xué)者缺少大量的中國古代史籍英譯本及缺乏中國古代史籍英譯的主客觀條件不無關(guān)聯(lián)。二是中國學(xué)者英譯中國古代史籍的主客觀限制條件較多，譯者要精通中國古代史、古代漢語、英語、古漢語英譯理論等眾多領(lǐng)域?qū)I(yè)知識，這是一種中國古代史籍的“‘學(xué)術(shù)化’翻譯，即通過具有嚴(yán)謹(jǐn)而厚重的學(xué)術(shù)性注釋以力求使讀者更為全面、精確地理解原著表述及其所存在的問題?！保?］需要長期的經(jīng)濟(jì)支持、政策配合、部門協(xié)同，這是中國學(xué)者主動英譯古代史籍?dāng)?shù)量不足的主要原因。

《三國史記》與中國古代史、中國東北邊疆史、中國高句麗史等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其特有的史學(xué)地位使其在中外學(xué)者研究相關(guān)歷史問題時具有不可或缺性。同時，《三國史記》英譯也是眾多古代漢籍英譯的組成部分，是一項漢學(xué)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工作，因此，《三國史記》的英譯工作顯得尤為緊迫和重要。迄今為止，國內(nèi)外還沒有《三國史記》英譯本出版，也缺少關(guān)于《三國史記》英譯研究的相關(guān)成果，目前只有筆者在《三國史記》古漢語和現(xiàn)代英語的對比研究方面進(jìn)行了初步探索，主要從《三國史記》古漢語語法［8］和《三國史記》謂語類型［9］的角度與現(xiàn)代英語進(jìn)行對比研究，總體看關(guān)于《三國史記》的此項研究比較薄弱。

除此這外，金富軾在采錄中國古代史籍的過程中，對一些史料進(jìn)行了人為的改動，如“采納中國文獻(xiàn)相關(guān)記載所出現(xiàn)的‘張冠李戴’‘削足適履’的情況”［10］，若不在《三國史記》英譯中將這些問題注釋清楚，不僅不利于西方學(xué)界對新羅、高句麗、百濟(jì)歷史的正確看法的形成，也不利于對《三國史記》所采錄的25部中國古代史籍的正確看法的形成，進(jìn)而影響對中國古代歷史及高句麗與東北民族疆域問題的相關(guān)研究。

與現(xiàn)代漢語不同，古漢語有著獨特的語法特點，“將一種現(xiàn)代語言轉(zhuǎn)換成另一種現(xiàn)代語言，已很艱難，要將一種古代語言轉(zhuǎn)換成另一種語言，其艱巨性可想而知?！保?1］在《三國史記》英譯實踐中，應(yīng)遵循古漢語英譯的基本理論，從語言學(xué)、翻譯學(xué)等角度對《三國史記》主要古漢語語法句式、文言虛詞進(jìn)行英譯探索；以信、達(dá)、雅的翻譯原則對《三國史記》中古漢語詩文、古漢語典故進(jìn)行英譯；依托關(guān)于《三國史記》的相關(guān)研究成果，對《三國史記》中的錯誤史料進(jìn)行注釋性英譯；以“學(xué)術(shù)化”翻譯的原則，對《三國史記》本紀(jì)、年表、雜志、列傳等一般性內(nèi)容進(jìn)行英譯。由于沒有《三國史記》相關(guān)英譯本作為參考，我們的《三國史記》英譯探索也屬篳路藍(lán)縷之作，一定會有許多不足，望方家批評指正。

二、《三國史記》主要古漢語語法句式英譯舉例

《三國史記》包括了大多數(shù)古漢語語法句式，如雙賓語、主謂倒裝、狀語后置、定語后置、并列謂語、賓語前置、兼語句式等等，帶有這些語法現(xiàn)象的句子在英譯的時候要注意相應(yīng)的語法轉(zhuǎn)換。

如雙賓語句。古代漢語中帶雙賓語的動詞主要有“賜”“告”“問”“教”等，有這類動詞的雙賓語句英譯后句子成分一般沒有大的改變。

例 1：教民牛車之法［1］40，英譯：Teach people the methods of using carts.英譯后，原句中直接賓語“牛車之法”譯為“methods of using carts”，作直接賓語，間接賓語“民”譯為“people”，也作間接賓語。古漢語中還有一種特殊的雙賓語，即“為動雙賓語”，這類雙賓語在英譯時要注意句子成分相應(yīng)的轉(zhuǎn)換。

例2：江夏王道宗“傷足，帝（唐太宗）親為之針?！保?］262英譯：Daozong，the king of Jiangxia，hurt his foot，and the emperor（Taizong）treated him in person.譯成英語后，原句中間接賓語“之”譯成“him”，充當(dāng)賓語句子成分，直接賓語“針”譯成“treat”，充當(dāng)謂語句子成分。

再如定語后置句。古漢語中的定語大多位于名詞或名詞性詞組前面，但有時為了語用的需要，突出中心詞的地位，把定語放在中心詞的后面。

例 3：貧不能自存者，給谷人二石［1］281。英譯：The poor who can not feed themselves are given grain 200 jin each.英譯后，后置定語“不能自存”譯為“who can not feed oneself”，充當(dāng)定語從句。這樣的句子英譯后句子成分較小，原句中充當(dāng)后置定語的名詞性詞組“不能自存者”譯成英語后充當(dāng)定語從句。古漢語中有一種比較特殊的以動詞為后置定語的句子。

例4：我軍及唐兵馬死亡者甚眾［1］263。英譯：The dead and fugitive soldiers in our army and Tang Dynasty are quite a lot.譯成英語后，原句中后置定語“死亡者”譯成“the dead and fugitive soldiers”，充當(dāng)主語句子成分。而在英語中，動詞不能充當(dāng)定語，因此這樣的定語后置句在英譯時要注意句子成分的轉(zhuǎn)換。

此外，主謂倒裝句、狀語后置句、兼語句等古漢語句子在英譯的時候也有句子成分轉(zhuǎn)換的特點。

例5：主謂倒裝句：誠哉，斯言也［1］503！英譯：These words are quite right.譯成英語后，原句中的主語“斯言”、謂語“誠”分別譯成“these words”“right”，分別充當(dāng)主語和表語。

例6：狀語后置句：炊飯以炭不以薪［1］158。英譯：Cook by using charcoal instead of firewood.譯文中，原句的后置狀語“以炭不以薪”譯成“using charcoal instead of firewood”，作方式狀語。

例7：兼語句式：王使人索其奴［1］12。英譯：The king sent someone and asked for his servants.英譯后兼語“人”被譯作“someone”，在譯文中充當(dāng)賓語。

三、《三國史記》文言虛詞英譯舉例

文言虛詞“也叫輔助詞，它是專門用來表示語法意義的詞，它們一般不表示詞匯意義。所以，古漢語中，把沒有實在意義、只起語法作用的詞叫作虛詞。虛詞包括副詞、介詞、連詞、助詞、語氣詞和嘆詞六大類。”［12］197《三國史記》中，包括了上述六大類文言虛詞。

虛詞種類多是古漢語的一大特點，對于文言虛詞的英譯，有的可直接進(jìn)行語義翻譯，有的則需要采用轉(zhuǎn)換等交際翻譯手段進(jìn)行英譯。語義翻譯要求正確理解文言虛詞原意，否則會出現(xiàn)誤譯。

例8：扶余兵直至鶴盤嶺下［1］181。英譯：The soldiers in Fuyu marched down Hepan Ridge.此句中的副詞“直”古漢語語義是“一直”，因此英譯后譯成“down”。此外“直”還有“僅僅、只是”的意思，此句中把“直”譯成“only”，則不符合“直”在本句中的原意，造成誤譯。

對于有的文言虛詞，需要以轉(zhuǎn)換的方式進(jìn)行英譯，“一般說來，句式轉(zhuǎn)換是出于句法結(jié)構(gòu)、慣用法、行文中的表達(dá)方式和語感、情態(tài)上的要求。語用功能常是轉(zhuǎn)換的基本作用機(jī)制?！保?3］150如語氣詞的英譯。

例9：而吾王謙虛，遣下臣修聘，可謂過于禮矣［1］3。英譯：And our king is humble，therefore sending me here to be allied with you，which has already gone beyond the limits of etiquette.原句中的語氣詞“矣”用在陳述句尾，表示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了”。譯成英語后，“矣”被忽略，不翻譯。

例10：爾等知新羅有沈那之子素那乎？固不畏死以圖生［1］533。英譯：Do you know Silla has a man called Suna who is Shenna’s son? Surely he will not spare his life for fear of death.本句有兩個副詞“固”和“不”，其中“不”修飾動詞“畏”和“圖”，而副詞“固”則修飾副詞“不”，作“不”的狀語。英譯后副詞“固”“不”分別譯成了“surely”和“will not”，都是副詞，但句子成分有所變化，并分別充當(dāng)狀語和否定副詞。

例11：國史者，記君臣之善惡，示褒貶於萬代［1］53。英譯：National history recorded good and evil behavior of the Monarch-Officials，displaying praise or blame for all generations.本句中助詞“者”用在陳述句的主語“國史”后，表示提頓，沒有實在意義，不能譯成現(xiàn)代漢語，所以在英譯中也無法將“者”字譯出。

在具體英譯的時候要依據(jù)原文的含義，靈活掌握，有的古漢語虛詞則不需要轉(zhuǎn)換。

例 12：嗚呼！昔為忠義，今乃逆臣［1］92。英譯：Alas!They used to be loyal to the Tang Dynasty but now has turned into a rebellious vassal.本句中虛詞“嗚呼”為嘆詞，嘆詞是人們在感情激動時發(fā)出的一種聲音，用來表示強烈的感情，古漢語中嘆詞不能作句子成分，不能同別的詞組合，只能單獨地放在句子之外作獨立的感嘆語，本句中的“嗚呼”在英譯中被譯成“Alas”，為感嘆詞，充當(dāng)獨立成分。

例13：秋九月，二龍見于金城井中［1］4。英譯：Autumn，in September，two dragons appear in the well in Jincheng.此句中介詞“于”在表示地點，把表示地點的名詞“井中”介紹給動詞“見”，從而表示動作行為產(chǎn)生的地點。英譯后，“于”被譯為“in”，是介詞，與“the well”一起作地點狀語。

例14：乃嘆曰：“新羅不可敵也，少年尚如此，況壯士乎”［1］75？英譯：Then said with a sigh：“Do not turn against Silla as the enemy，the youth in Silla are so brave，let alone their heroes?”此句中遞進(jìn)連詞“況”連接“少年尚如此”和“壯士乎？”兩個分句，表示后一分句與前一分句相比之下有更進(jìn)一層的意思，而“況”在句中不充當(dāng)句子成分，因為“況”在句中既不修飾別的詞語，也不接受別的詞語的修飾，只起連接作用。原句英譯后，“況”被譯成“l(fā)et alone”，依然是連詞，起連接作用。

四、《三國史記》古漢語詩文英譯舉例

《三國史記》中有一些古漢語詩文，這些詩文有時不同于一般的古漢語記事文字，英譯的時候不能僅僅拘泥于字面含義，還要深刻理解其本意，古漢語詩文的翻譯更類似于一種創(chuàng)作。下面列舉《三國史記》中三條詩文的片段，進(jìn)行初步英譯：

例15：

大唐開洪業(yè)，巍巍皇猷昌；

止戈戎衣定，修文繼百王。

統(tǒng)天崇雨施，理物體含章；

深仁諧日月，撫運邁時康。

幡旗何赫赫，鉦鼓何锽锽；

外夷違命者，剪覆被天殃。

淳風(fēng)疑幽顯，遐邇競呈祥。［1］71

英譯：

Datang made miraculous feats，permanent was the imperial power;

Declared a truce and military garb removed，all kings applied civil administration.

Favored people all over the world，a wise policy brought peace and stability to the country;

Benevolence given like the sun and the moon，the nation grew in prosperity.

Banners of the war blowing in the wind，war drums rent the air;

Once insincere was the vassal state，suffered and subjugated the nation.

Gusts of breeze blowing，propitious sign appeared far and wide.

公元650年（唐高宗永徽元年），新羅在與百濟(jì)的戰(zhàn)爭中大敗百濟(jì)，新羅真德王遣使去唐朝報告勝利的消息，并將所作這首五言太平詩獻(xiàn)給唐朝皇帝，以向唐朝示好，表示新羅作為唐朝屬國永遠(yuǎn)臣服的決心，只要安心臣服，就能永保太平，否則就會立刻招致滅亡。因此在英譯的時候要將作為唐朝屬國的新羅在面對唐朝時的那種卑微、渺小和景仰的心理融入譯文當(dāng)中。

例16：

四維分景緯，萬象含中樞；

玉帛遍天下，梯航歸上都。

緬懷阻青陸，歲月勤黃圖；

漫漫窮地際，蒼蒼連海隅。

興言名義國，豈謂山河殊。［1］124-125

英譯：

Never forgot a dependency，loyalty to Datang;

Vassal states from all over the world，trekked a long way to Chang’an.

Shrink from no danger the long journey，came to the empire capital every year;

Boundless and limitless were the roads，a vast expense of sea and sky was there.

Put in good words for Silla，mountains and rivers could not prevent them.

公元756年（唐玄宗天寶15年），唐玄宗因為“安史之亂”避難成都的時候，新羅朝貢的使臣不畏艱辛，溯江而上，來到成都向唐玄宗朝貢。往日的大唐皇帝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此刻的唐玄宗百感交集，面對忠心不貳的屬國新羅，御制一首五言詩，贈與新羅使者，詩中表現(xiàn)了大唐帝國那廣闊無邊的疆域，周圍眾多一心向唐的屬國，以及對于不遠(yuǎn)萬里年年朝貢的新羅的贊美，同時詩中也隱含了唐玄宗淡淡的哀傷——那曾經(jīng)的強大帝國是否還會依然強大，往日忠誠的新羅是否依然忠誠。因此在英譯過程中，唐玄宗的這種復(fù)雜的心情應(yīng)該在英文中有所體現(xiàn)。同時這首詩的英譯難度還在于不能僅僅依據(jù)字面意思去翻譯所有內(nèi)容，如“青陸”，原指月亮運行的軌道、東方，但卻不能按照“月亮運行的軌道”或“東方”來翻譯，在這里指的是新羅和帝都雖然遠(yuǎn)隔千山萬水，但為了來帝都朝貢，新羅使臣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體現(xiàn)了新羅使者不畏艱難險阻的精神和新羅國王對大唐那一顆終始不渝的附屬之心，所以要意譯成“the long journey”，才能基本體現(xiàn)出詩文的本意。

例17：

高句麗小丑，迷昏不恭，

……

眷彼華壤，翦為夷類。

歷年永久，惡稔既淫；

天道禍淫，亡征已兆。

亂常敗德，非可勝圖；

掩慝懷奸，唯日不足。

移告之嚴(yán)，未嘗面受；

朝觀之禮，莫肯躬親。［1］245

英譯：

Gaogouli clown，stupid and disrespectful to Sui Dynasty;

Invaded and occupied our Liao river basin today.

Year after year，his iniquities were full;

Could not be tolerated by God，destruction was just round the corner.

Disturbed by frontier unrest，our country failed to destroy you;

Had sinister intentions，never was satisfied.

Sternly warned you，never listened to;

And refused to come to our Sui Dynasty in person.

這段詩文是公元612年（隋煬帝大業(yè)8年）隋朝討伐高句麗的詔書中的一部分，文體上屬于駢體文。駢體文六朝時最為興盛，是以字句兩兩相對而成篇章的文體，要求句子務(wù)必諧音以成韻，修辭以達(dá)遠(yuǎn)，文多用偶，也稱四六文。除了有些文學(xué)作品使用駢體文之外，許多帝王的詔令、大臣的奏章都用駢體文。駢體文的優(yōu)點是字詞運用得當(dāng)，能夠起到增強文章藝術(shù)效果的作用，缺點是由于駢體文主張用詞華麗，所以內(nèi)容的表達(dá)往往受到用詞的束縛。這段駢體文基本是四字一句，有的句子文意表達(dá)不甚明了，不能直譯，由于翻譯是“跨語言、跨學(xué)科的”［14］6，因此在英譯的時候要借助史學(xué)研究成果，將其融入到當(dāng)時的歷史背景中去考察，才能相對準(zhǔn)確地將其譯成英語。如“華壤”一詞，當(dāng)時的情況是“高句麗王一面接受冊封，稱臣納貢，一方面則伺機(jī)進(jìn)犯遼西，炫耀軍事實力”［15］275。因此要將這兩個字句譯成“Liao river basin”，才符合歷史事實。

五、《三國史記》古代歷史典故英譯舉例

典故一般指詩文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來歷出處的詞語，“典故”一詞最早應(yīng)出自《后漢書·東平憲王蒼傳》：“親屈至尊，降禮下臣，每賜讌見，輒興席改容，中宮親拜，事過典故?！保?6］1440中國古代歷史典故數(shù)量眾多，是中國幾千年歷史積淀下來的寶貴文化財富，《三國史記》中涉及許多古代歷史典故，其中以“史論”中居多，這體現(xiàn)了金富軾較深的古漢語文化底蘊，“至1116 年（睿宗11年），高麗王朝設(shè)置寶文閣、清燕閣，專司為國王之經(jīng)筵與宮廷藏書，金富軾就曾多次奉命為睿宗講解經(jīng)史，”［17］382說明金富軾是當(dāng)時高麗王朝數(shù)一數(shù)二的翰林人才。金富軾在《三國史記》中所引用的古代歷史典故，在英譯的過程中若不進(jìn)一步注釋，容易造成令人費解的情況。

例18：論曰：春秋時，莒仆來奔魯。季文子曰：“見有禮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yǎng)父母也，見無禮于其君者，誅之如鷹鹯之逐鳥雀也。觀莒仆，不度于善，而在于兇德，是以去之?！苯窦嗉橘\之人，百濟(jì)王納而匿之，是謂掩賊為藏者也。由是，失鄰國之和，使民困于兵革之役，其不明甚矣［1］284。

英譯：It is talked that，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Jvpu went to Lu for shelter. Ji Wenzi said，“When we see a person who is polite to his king，we should treat him just as a dutiful son to his parents; if we meet a person who is rude to his king，we should kill him like eagles chase birds.Jvpu is not a kind person but a wicked，so he was driven out of Lu.”Now Jixuan is also a traitor，Baekje king accepted him，the real traitor. This leads to Baekje’s discord with its neighboring countries and the people is trapped for war.Baekje king is not wise.

如果僅僅按如上翻譯，已經(jīng)達(dá)到了按照原文翻譯的效果，但本段中的歷史典故“莒仆奔魯”卻不能體現(xiàn)在譯文中，“莒仆奔魯”是指公元前609年（魯文公18 年），莒國太子殺了他的父王莒紀(jì)公，帶著莒國的寶玉前來投靠魯國，魯文公想接納他，但大臣季文子認(rèn)為莒仆殺其君父，違背周禮，大逆不道，不能收留，于是自作主張將莒仆趕出了魯國。所以如果不對“莒仆奔魯”這個歷史典故進(jìn)行注釋性英譯的話，會影響到這段文意的深刻理解，因此必須對“莒仆來奔魯”進(jìn)行補充性翻譯：“Jvpu went to Lu for shelter，”in 609BC（Lu Wengong 18 years），the crown prince of Jv killed his father king Jv Jigong，brought Jv’s imperial jade to Lu for shelter，and Lu Wengong wanted to accepted him，while the minister Ji Wenzi thought that Lvpu killed his father，it went against rites of Zhou and was treasonable，he shouldn’t be accepted，therefore Ji decided for himself to expel Jvpu from Lu.

例19：論曰：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是以古之明君，虛己問政，和顏受諫，猶恐人之不言，懸敢諫之鼓，立誹謗之木而不已。今牟大王諫書上而不省，復(fù)閉門以拒之。莊子曰：“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狠。”其牟大王之謂乎［1］312。

英譯：It is talked that，bitter medicines cure diseases，and honest advice works the best although it may be unpleasant to ears.So the enlightened monarchs in ancient times asked the ministers about governing policies in humility，and took their advice blandly. And even so，they were still afraid that someone had advice but remained tightlipped，hence，they hung a drum and set up a pillar to encourage people to offer advice and suggestions to their country. Now Baekje king Mou do not go over the written statements submitted by his ministers，and close his palace door to refuse their remonstrates. Zhuangzi said，“If a person does not correct his mistakes which he had found，and even more serious when he heard others’remonstrates，he will be called self-will.”Perhaps these words are talking about King Mou.

本段古文中“諫鼓”“謗木”屬于古代歷史典故，《管子·桓公問》記載：“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禹立諫鼓于朝，而備訊矣?！薄端囄念惥郏ㄊ艜x·孫楚）·反金人銘》中有：“堯懸諫鼓，舜立謗木?！薄爸G鼓”為進(jìn)諫者敲擊的鼓，“謗木”為人們書寫意見的大木柱，表現(xiàn)了開明君王善于納諫，又敢于聽取不同的意見，以更好地治理國家。因此有必要在將本段英譯后，同時對“諫鼓”和“謗木”進(jìn)行注釋性英譯：“Remonstrate drum”was erected in court to provide advisers with a beating drum in ancient China;While“Comments pillar”was a big wooden pillar which was erected in court for people to write comments on.These two things showed that the enlightened monarchs are adept in taking advice，and dare to listen to all shades of opinions to govern their countries better.

六、《三國史記》其他一般內(nèi)容英譯舉例

《三國史記》本紀(jì)、年表、雜志、列傳中一般性內(nèi)容，英譯時也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

例20：南解次次雄立（次次雄，或云慈充。金大問云：“方言謂巫也。世人以巫事鬼神，尚祭祀，故畏敬之，遂稱尊長者為慈充?！保站邮赖兆右?，身長大，性沈厚、多智略。母閼英夫人，妃云帝夫人（一云阿婁夫人）。繼父即位稱元［1］4。

英譯：When Nanjie Cicixiong，King of Silla，ascended the throne，he was tall，calm and thoughtful，and full of strategy.（The local language calls witches Cichong，says Jin Dawen. The people of the world fear witches because they serve ghosts and gods and worship sacrifices.They call respected elders Cichong.）.Nanjie Cicixiong is the eldest son of the King of Silla，Hyeokgeose. His mother was Lady Yanying，and his concubine was Lady Yundi（also known as Lady Alou）.Succeed his father as king.（Note：Jin Dawen was a scholar during the reign of King Sheng-teh of Silla. Date of birth and death is unknown.He was once the military governor of Hanshan Prefecture.His works include Biographies of Eminent Monks，Miscellaneous biography of Jilin，and Hualang Century，all of which have been lost.）

本段譯文中，我們直接以“Note”的方式，對“金大問”作了進(jìn)一步解釋，便于對本段文字的理解。

例21：海東有國家久矣。自箕子受封于周室，衛(wèi)滿僭號于漢初，年代綿邈，文字疏略，固莫得而詳焉［1］335。

英譯：The country in Haidong has a long history. Since Jizi was enfeoffed here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to establish the Jishi Joseon，Wei Man replaced the Jishi Joseon in the early Han Dynasty and illegally established the Wiman Joseon，these historical events are far away from today，and the relevant historical data are brief，so it can not be described in detail.（Note：The title of Wei Man refers to the fact that Wei Man，a native of Yan，did not receive the enfeoffment of the central government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attacked and destroyed the Jishi Joseon in 194 BC，assumed the name of Jishi Joseon，and established an illegal local regime of Wiman Joseon，which was destroyed by Emperor Hanwu of the Han Dynasty in 108 BC.）

本段譯文中，增加了對“衛(wèi)滿僭號”的注釋性英譯，便于對這段歷史的深入了解。

例22：新羅官號，因時沿革，不同其名言，唐夷相雜。其曰侍中、郎中等者，皆唐官名，其義若可考；曰伊伐餐、伊餐等者，皆夷言，不知所以言之之意［1］453。

英譯：The names of the official positions of Silla changed according to the time，the same official position had different names，and the official positions of Silla and Tang Dynasty were mixed with each other. Among them，the names of Shizhong and Langzhong in Silla are all official names in Tang Dynasty，and their specific duties can be verified;For Yifacan，Yican and other official names，are called in Silla dialect，their specific meaning and duties are unknown.

（Note：Shizhong，the Qin Dynasty began to set up the official position，their duty is within call of the emperor，the number of Shizhong is not fixed. Each Dynasty set up this position，but the duty is different. Shizhong in Tang Dynasty was the senior officer of Menxia Province，whose duty was the same as the prime minister. Langzhong，the Qin Dynasty began to set up the official position，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of Chelang，Hulang and Qilang.As the emperor's bodyguard，they managed the emperor's chariots and horses and defended portals of the Palace. Each Dynasty set up this position，but the duty is different.In the Tang Dynasty，Langzhong was a subordinate official of the Ministry of Official Personnel Affairs，the Ministry of Revenue，the Ministry of Rites，the Ministry of War，the Ministry of Punishments and the Ministry of Works.）

本段提及的“侍中”“郎中”雖為唐代官職，但均為秦朝始置，所以有必要對這兩個官職作進(jìn)一步的注釋性英譯。

例23：公年十五歲為花郎，時人洽然服從，號龍華香徒。真平王建福二十八（諸本作二十八，科本作三十三）年（611）辛未，公年十七歲，見高句麗、百濟(jì)、靺鞨侵軼國疆，慷慨有平寇賊之志［1］486。

英譯：When Jin Yuxin was fifteen years old，he became a hwa-lang.At that time，the people of Silla followed him wholeheartedly，and Jin Yuxin was known as Disciple of Longhua. The twentyeighth year of King Jianfu of Silla（the twentyeighth year is recorded in the Zhengde edition，the corrected edition，the Korean History Society Edition and the Korean Li Bingtao Edition of the historical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and the 33rd year in the edition of the Korean Academy of Sciences）（611 A.D），which was the year of Xinwei in the lunar calendar. At the age of 17 years old，seeing that Mohe，Baekje，and Gaogouli were invading the Silla frontier，Jin Yuxin was indignant and determined to vanquish these enemies.（Note：The events of Baekje's invasion of Silla were recorded in 611 A.D ，the 33rd year of King Zhenping in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Silla Book，and in 611 A.D the 12th year of King Wu in the Hist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Baekje Book.That year，the Jiacen City of Silla was attacked by Baekje; The invasion of Silla by Baekje is not recorded in the 33rd year of King Zhenping of Silla i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before that，the latest one was recorded in the 30th year of King Zhenping（608 A.D）in the Hist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when Gaogouli invaded the northern border of Silla and captured Baniuming Mountain City in Silla.The invasion of Silla by Gaogouli did not appear in the 33rd year of King Zhenping of Silla i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of the Three Kingdoms，the latest one was recorded in the Hist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Silla Book，in the third year of Maligan（in 481 A.D，Gaogouli and Mohe invaded the northern border of Silla and occupied seven cities such as Huming in Silla）.

本段中“高句麗、百濟(jì)、靺鞨侵軼國疆”之事，是金庾信“慷慨有平寇賊之志”的重要原因，有必要對相關(guān)史事進(jìn)行注釋性英譯。

七、結(jié)語

由以上對《三國史記》中相關(guān)材料的英譯可以看出，在句法上，對于典型語法句子的英譯要注意成分轉(zhuǎn)換，如例2、例3、例4、例5、例6、例7都屬于這種情況，英譯前后句子成分不發(fā)生變化的情況比較少，如例1。

對于文言虛詞的英譯，“雖然錯綜復(fù)雜，但還是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的。對于任何一個虛詞，首先要結(jié)合語境，辨清它的位置和狀況，然后再運用適當(dāng)?shù)姆g手段譯出?！保?8］638如例8、例10、例12、例13；有的文言虛詞也可以省略不譯，如例9、例11。

對于《三國史記》古漢語詩文的英譯，是古漢語英譯中難度較大的部分，“譯詩難，譯中國古詩更難”。［19］因此，在翻譯古漢語詩文的時候，應(yīng)本著“能直譯時就直譯，不能直譯時就意譯”［20］的原則進(jìn)行英譯，如例15“幡旗何赫赫”“鉦鼓何锽锽”的英譯、例16“青陸”的英譯。

對于《三國史記》中古漢語歷史典故的英譯，則應(yīng)本著直接翻譯為主，輔以必要的英文注釋，將古漢語歷史典故注釋清楚，潘文國先生認(rèn)為，“在翻譯學(xué)界……幾乎沒有什么不可譯的東西（最難譯的東西可以加注，加注法也是一種翻譯法）?！保?1］44只要是直譯譯文中無法體現(xiàn)的古漢語歷史典故，必須用加注翻譯的方法進(jìn)行英譯，如例18 中關(guān)于“莒仆奔魯”和例19 中關(guān)于“諫鼓”“謗木”的注釋性翻譯。

對于《三國史記》“本紀(jì)”“表”的英譯，要在原文英譯的同時，注意原文中提到的相關(guān)歷史人物、歷史問題的注釋，更好體現(xiàn)中國古代史籍英譯的“學(xué)術(shù)化”特點，如對例20“金大問”的注釋、例21 對“衛(wèi)滿僭號”的擴(kuò)展注釋，體現(xiàn)出金富軾對衛(wèi)氏朝鮮地位的看法和金富軾以中原為正統(tǒng)的史學(xué)思想，這是譯本中要展現(xiàn)出來的。對于《三國史記》“雜志”的英譯，在英譯正文的同時，要注意對官制、地名、服飾、器物等補充注釋，使相關(guān)史事更加明了，如例22 對唐代官職“侍中”“郎中”的注釋?！度龂酚洝贰皞鳌钡挠⒆g難度相對較小，但對原文中提到相關(guān)歷史事件需要加以注釋，如例23 對高句麗、百濟(jì)、靺鞨侵?jǐn)_新羅邊疆一事的注釋，可以簡要了解相關(guān)歷史背景，以免讀者重新查詢之煩。

總之，古漢語歷史典籍的英譯與古漢語文學(xué)作品的英譯有所不同，前者的英譯既要遵循“以忠實存真為第一要義，傳達(dá)原文信息絲絲入扣”［22］的古漢語文學(xué)作品英譯原則，同時又要遵循尊重歷史事實的英譯原則，要依據(jù)現(xiàn)有的史學(xué)研究成果，對《三國史記》中相關(guān)史料進(jìn)行標(biāo)注性英譯，如此既保留了《三國史記》的文學(xué)特點，又還原了歷史事實，為《三國史記》的相關(guān)研究提供正確的史料參考。以《三國史記》中典型語法例句、文言虛詞、古漢語詩文、古代歷史典故和《三國史記》其他一般內(nèi)容等五方面英譯舉例，僅是《三國史記》英譯中的很小一部分內(nèi)容，亦不能解決《三國史記》英譯的全部問題，許多問題還需要《三國史記》英譯過程中再行解決?！度龂酚洝酚⒆g要不斷吸收國內(nèi)外中國古代史籍英譯、古漢語英譯的相關(guān)成果，注重漢語的歷時變化和古漢語的文化內(nèi)涵傳遞，總結(jié)《三國史記》古漢語英譯的方法和技巧，在英譯過程中恰當(dāng)?shù)亟榻B國內(nèi)外新老學(xué)者的相關(guān)研究成果，相關(guān)注釋力爭簡明扼要，避免英譯本體例上出現(xiàn)“碎瑣多蕪，闌單失力”［23］的問題，使《三國史記》英譯本更具學(xué)術(shù)性和權(quán)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