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斌
一、散失海外的《牧牛圖》
以牛為主題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早在唐便已形成風(fēng)氣,與鞍馬一起成為繪畫表達的主題。畫馬有曹霸、韓干等名家,而牛則有戴嵩、戴嶧、韓愰、李漸等,五代厲歸真、北宋朱羲、朱瑩、甄慧、王凝、祁序等亦均是畫牛的高手。南宋時以畫牛名世的畫家很多,李唐、智融、李迪、閻次平等人,都留下了諸多精美的作品。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有不少此類作品散佚海外,成為海外遺珍的重要組成部分,分散在世界各地公私收藏機構(gòu)。
1.《雪中歸收圖》(兩幅)
此兩圖皆為李迪所作,各縱24.2厘米,橫23.8厘米,日本大和文華館藏,兩圖均繪雪中牧人帶獵物歸家情境。前幅畫一人坐于牛背上,蜷縮身體以御寒風(fēng),柳樹在雪中靜靜挺立,疏樹離落,微妙地再現(xiàn)了雪后靜謐的景色。后邊一幅則畫一中年人牽牛彎背匆匆而行,肩豎木棍,上挑野兔。此件作品雖有李迪落款,但是否李迪真跡,尚待研究。
2.《秋野牧牛圖》
此為南宋閻次平(傳)的作品,縱97.5厘米,橫50.6厘米,日本泉屋博古館藏。此件作品作為泉屋博古館的收藏珍品,被日本政府定為國寶級文物,具有很大的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此圖繪二牧童和三牛在大樹下休憩的情形。三株大樹占據(jù)了繪畫的主要部分,前面兩株為夾葉樹,雙鉤敷色,后面一株則以小混點點出樹葉。最前面一株大樹為主要描繪對象,以紅色敷染,樹木濃郁蔽日,樹下已有部分落葉,似是盛夏已過、初秋未到時的情境。兩牧童在樹下獨自玩耍,幽閑自得。一老牛與牛犢臥于樹下土坡上休息,遠處一牛則緩緩走去尋草。
樹干用筆堅硬勁挺,筆法渾闊瀟灑,坡岸及樹蔭處則以水墨渲染,水墨淋漓,將土質(zhì)以及萌涼感微妙地再現(xiàn)出來。牛毛以纖細筆法描出,深暗處淡墨層層暈染。遠山和遠處水岸,則以談墨輕抹。全圖用筆挺拔、概括,充滿詩情畫意,具有濃郁的鄉(xiāng)間日常生活情境。
閻次平生活于孝宗隆興年間,傳世作品除此件外,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和南京博物院分別藏有他的《山村歸牧圖》冊頁和《四季牧牛圖卷》。
3.《牧牛圖》
南宋李作品,有李“乙丑歲李畫”落款。縱25厘米、橫26.7厘米,美國克里夫蘭美術(shù)館藏。繪綠樹濃蔭下母子牛閑步尋草情境。牧童坐于樹下與手上所持小鳥逗樂,姿態(tài)幽閑,刻劃出了鄉(xiāng)間兒童稚拙、樸實的形象。十分傳神。全幅樹木及草灘,均以綠色敷染、似為初夏情景。
4.《柳蔭放牧圖》
此圖為南宋佚名作品,縱99.1厘米、橫48.3厘米,美國王己千藏。描繪曠野中放牧水牛情境,臨溪草坡上牧童伏于柳下小憩、一牛臥其旁邊,一牛正低頭吃草。全幅重點突出柳樹,兩枝柳樹尚未長出綠葉,枝干紛披,枝條在風(fēng)中飄浮,帶有生意。由柳樹枝條可以看出,此圖為早春、殘冬午后境況。收藏章有“真賞”“丹誠”“琴書堂”“都尉耿信公書畫之章”“王季遷海外所見名跡”等,是一部流傳有緒的作品。
5、《牧牛圖》
此圖為南宋佚名作品,縱24.7厘米,橫25.6厘米,日本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藏,為《名賢寶繪冊》中的第四頁。柳樹下母子牛與牧童幽然自得,老牛正舔小水牛,使人很自然想起舔犢情深的成語。一牧童依坐在柳樹下打盹欲睡,遠處池塘水波拂動,柳樹及所有青草一齊飄拂一邊,顯然是春風(fēng)和熙的春天情境。此件作品清末李佐賢《書畫鑒影》曾有著錄,后流出海外,收藏在鄰邦日本。
二、牧牛題材的確立及其成就
從以上所列《牧牛圖》可以看到,發(fā)展到南宋,此類題材已很成熟,繪畫技法亦達到了相當(dāng)?shù)乃?。在古人心目中,畜獸題材能發(fā)展成單獨的繪畫種類,恐與人們的思想觀念有極大的關(guān)系,馬、牛題材,宋代以為含有非常深刻的哲理,與易象頗為密切:
“乾象天,天行健故為馬。坤象地,地任重而順故為牛。馬與牛者畜獸也,而乾坤之大取之以為象。若夫所以任重致遠者,則復(fù)見取于易之隨。于是畫史所以狀馬牛而得名者為多?!保ā缎彤嬜V·畜獸敘論》)
以牛為題材進行描繪,由于符合中國儒家的精神,也就獲得了發(fā)展的根本。而對于畫虎、豹、豕、獐、兔等非馴習(xí)之獸,也在于取其于原野荒寒中跳梁、奔逸、不就羈摯的情狀,以寄筆間豪邁之氣。這樣,便使畜獸題材成為畫者寄發(fā)情志之物,以牛為主題的繪畫創(chuàng)作,其品評好壞也就有了嚴格的標(biāo)準(zhǔn)?!缎彤嬜V》謂裴文睍畫牛,在當(dāng)時有很大名聲,然而因氣韻俗而野,不入鑒賞家流,故終至于湮沒無聞,而戴嵩等人則獲得了持久的聲望。南宋李唐、李迪、閻次平等人所作牧牛情狀,其立意亦未必在日常習(xí)俗上多加用筆,而是在描繪的過程中包含了深刻的感受,將當(dāng)時的觀念意識和作者對牛與自然的情志結(jié)合起來,得牛的野逸、奔逸性狀以及村原風(fēng)煙荒落的趣味,脫落形相,獲得深解。古人謂“非筆端深造物理而徒為形似”則難成。南宋諸多以牧牛為主的繪畫作品之所以能不乏高手,相繼出現(xiàn)了諸多堪被鑒賞家重視的作品,對比此種觀念,也就不難理解了。
從唐代韓愰遺存《五牛圖》作品看,此類題材尚處于早期創(chuàng)作階段,黃牛形象古樸凝重,造型相對古拙。而經(jīng)五代北宋發(fā)展至南宋,牧牛題材則已進入相當(dāng)成熟的階段。牛的造型不僅準(zhǔn)確,且很好地表述了不同季節(jié)、氣候、節(jié)氣下牛的局部特征,尤其牛的生活習(xí)性,牛與自然的關(guān)系和人與牛之間的關(guān)系均表述得非常深刻概括,抒情性很強,已擺脫了早期圖像式的表現(xiàn)方法。以牛為題材的繪畫創(chuàng)作終于在南宋達到了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