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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有別:風險社會背景下村莊疫情防控邏輯

2021-01-26 05:46王毅杰卜蓮秀
社會科學研究 2021年1期
關鍵詞:疫情防控村莊風險

王毅杰 卜蓮秀

〔摘要〕?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給村莊帶來了一場嚴峻考驗。作為疫情防控的“最后一公里”,村莊在“外防輸入,內防擴散及反彈”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其有效性仍受質疑,具有“嚴防死守”與“意識淡薄”兩副面孔。本文通過西部Y村的研究發(fā)現(xiàn),村莊在疫情防控中遵循“內外有別”的邏輯,對外采取各種硬核的措施與規(guī)則,而對內維系傳統(tǒng)的人情與面子。之所以采取差別化的應對方式,是村民基于“自己人”安全與“外人”危險的判斷。疫情之下,“風險”成為影響內外之分的關鍵因素,個體社會關系呈現(xiàn)出明顯的內核與外圍結構。在風險社會,尤其當重大疫情來臨時,面對風險的不確定性與衍生性,“內外有別”不僅是簡單的倫理與規(guī)則,更是一種彈性的自我保護機制。

〔關鍵詞〕?村莊;疫情防控;風險;內外有別;自我保護機制

〔中圖分類號〕C912.8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21)01-0054-08

〔作者簡介〕王毅杰,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卜蓮秀,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江蘇南京?211100。

一、問題的提出

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人類面臨著各種各樣的風險,健康與生命時常受到威脅。貝克用“風險社會”這個詞來專門描述現(xiàn)代社會的特征。①中國在現(xiàn)代化發(fā)展中,也進入了風險社會,甚至是高風險社會。②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來。在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經過各級政府部門和社會力量的不懈努力,我國疫情防控工作取得重大戰(zhàn)略成果。

農村疫情防控是整個防控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基本單位是村莊。村莊作為疫情防控的“最后一公里”,在“外防輸入,內防擴散及反彈”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為有效應對疫情,村莊采取了各種各樣的硬核防控措施,如小喇叭循環(huán)宣傳、封村堵路、卡點勸返等。但其防控的有效性仍受到質疑,在各種新聞媒體報道中,能看到許多關于農村疫情防控意識淡薄的評論,馬良燦、張雅光等學者也指出了這一問題。③我們的調查中也發(fā)現(xiàn),一方面,村民自發(fā)參與封村堵路等疫情防控,表現(xiàn)出極高的熱情;但另一方面,他們出門不戴口罩、經常串門以及大規(guī)模集聚等。

實際上,在農村的疫情防控中,呈現(xiàn)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防控面貌,一面是村民與村干部積極參與防控,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另一面則是村民與村干部“消極”的防控行為。首先,我們需要弄清農村疫情防控的真實面貌是怎樣的;其次,追問為何會呈現(xiàn)出對立的防控面貌,與村莊差序化的社會關系有什么樣的關聯(lián);最后,探究其背后深層次的緣由,挖掘農村社會風險防控的保護機制。

本文以Y村為例。Y村位于西部邊緣山區(qū),是一個典型的農業(yè)型村莊,由5個村民小組組成,700余戶、近3000人。疫情期間,外省返鄉(xiāng)人員200余人,其中湖北返鄉(xiāng)與探親人員10余人。面對疫情,村民積極參與防控,自發(fā)參與堵路、卡點勸返等。截至目前,村莊無一確診病例和疑似病例。2020年1月至3月,正是國內疫情嚴重的時期,第二作者以志愿者的身份參與到該村的疫情防控中,全程參與入戶排查、卡點值守以及流動人口登記上報等,這不僅讓我們有幸為疫情防控做出一定貢獻,也給我們收集資料提供了便利。本文所說的村莊疫情防控主體不只是基層干部,還包括村民。在“群防群控”背景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參與到疫情防控中。

當前,國內疫情防控雖已取得重大戰(zhàn)略性成果,進入常態(tài)化防控階段,但國外疫情仍嚴峻,已經蔓延至2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在風險全球化時代,沒有任何國家能夠獨善其身,我們面對極大的風險。近半年,境外輸入仍存在,國內局部地區(qū)疫情也出現(xiàn)“反彈”。在疫情常態(tài)化防控時期,我們仍然不能掉以輕心?,F(xiàn)今,風險防控已成為社會治理中的一個重要課題,在公共衛(wèi)生突發(fā)性事件頻發(fā)的情況下,農村作為風險防控的薄弱地帶,應受到更多關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是檢驗農村風險防控的一個窗口,本文期望通過考察2020年西部Y村疫情防控的真實過程,探究其背后的邏輯,挖掘村莊風險防控的保護機制。疫情防控是一個動態(tài)化的過程,我們重點考察疫情高發(fā)期的村莊防控情況,也關注到疫情后期及其常態(tài)化時期的情況。

二、村莊差別化的疫情防控

村莊是中國農民生活的基本功能單位,是疫情防控的重要堡壘。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很多村莊采取了硬核的防控措施。村莊硬核的防控措施是如何運作的?其真實性如何?在Y村,我們發(fā)現(xiàn)硬核防控措施主要針對的是村莊外來人口。在對內的防控上,仍未打破鄉(xiāng)土社會中的人情與面子,甚至維護鄉(xiāng)土規(guī)則的運行,但對村內的外省返鄉(xiāng)人員并非一視同仁。

(一)外部防控:硬措施與硬規(guī)則

外部防控是疫情防控的重點與關鍵。為阻隔外部風險,疫情防控期間,Y村采取了多種措施,最硬核的當屬封村堵路。封村堵路本身并不算新鮮,在2003年非典肆虐之際,很多村莊都實行了這種措施。

2020年1月底,正是疫情擴散之時,Y村村民與村干部把與周邊村相通的5條小路用泥土、樹枝等堵上,僅留一條通往外界的主干道。即使在2月底,村里接到撤銷卡點的通知,也沒有立即疏通被堵的道路。對于這種做法,大家都十分支持。參與堵路的村民劉先生表示,“只有把所有路都堵上,才能防止外面的車輛進來,堵上才是最安全的?!北M管知道政策上不允許,但是村支書認為這是最能保證村莊安全的做法。

卡點勸返也是村莊應對外來人口的硬核措施。疫情期間,Y村設了5個勸返點與1個卡點,成立了5支群防隊伍60余人輪班值守??c與勸返點主要是為了勸返外來人口,Y村在勸返外來人口上態(tài)度十分強硬,即使是送生活物資的車輛也不讓進入。在第二作者所在的卡點,曾遇到送奶粉與尿不濕的外來車輛,盡管司機堅稱自己從未回家,還是被攔截在村外,最終只能把物品放在卡點處,村民自己來取。

Y村還發(fā)生了一起全力追蹤外來車輛事件。2月下旬,一則浙江省車輛進入村中的消息傳開,群防隊伍開始挨家挨戶排查,并通知各家各戶,一旦發(fā)現(xiàn)該車輛,及時上報。雖然后來發(fā)現(xiàn)該車輛并未進入村中,只是途經了村外的公路,但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恐慌。

實際上,在對外的防控上,村莊“嚴防死守”,有著十分硬核的措施與規(guī)則,形成了一種封閉式治理。這是一種非常時期的非常措施,通過集體排斥外來人口的方式保護村莊內部的安全。④那么,在內部的防控上,又有何不同呢?

(二)內部喪事的舉辦:人情與面子

鄉(xiāng)土社會是一個講究人情與面子的社會。⑤費孝通在《鄉(xiāng)土中國》中這樣描述鄉(xiāng)土社會,“這是一個‘熟悉的、沒有‘陌生人的社會”。⑥在這個熟悉的社會中,“人情”可作為社會交易的資源。它不僅有金錢、財貨或服務等具體的物質層面含義,還有抽象的情感含義。⑦疫情之下,村莊人情與面子等內部規(guī)則并未完全被打破。

在Y村的疫情防控中,人情與面子的運作體現(xiàn)在卡點放熟人、不上報本地返鄉(xiāng)人員以及參加集聚活動等多方面。其中喪事最充分展示了這點。在Y村,如果有人去世,需要守夜、舉辦酒席、抬棺與埋葬儀式等,這些環(huán)節(jié)都需要街坊鄰里的幫助。

1月24日,村里王先生猝然離世,陰陽先生把葬禮定在月底。當時, Y村所在縣的確診病例為本省最多,村里也開始排查外省返鄉(xiāng)人員,并宣傳堅決禁止亂辦濫辦酒席、推遲婚慶活動、殯儀館暫停集中治喪、民間簡辦喪事等規(guī)定。針對村中王先生的喪事,為了避免大量人員集聚,村干部對家人進行了勸導,希望不要請客收禮。不過,在“人情”與“面子”的運作下,王先生的喪事依然照常舉辦了。

首先是被默認的請客收禮。請客收禮是農村喪事酒席中的一個普遍現(xiàn)象,即使在疫情之下,這一規(guī)則仍未被打破。作為一種默認的文化規(guī)則,其運作只是更加隱秘。中國人對于這種默認規(guī)則有更強的領悟、體會、聯(lián)想以及經驗。⑧王家在村干部的勸導下,答應不請客收禮,只是宴請當?shù)仃P系好的親屬。但王先生去世的消息傳開之后,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默認喪事仍按照以往村中規(guī)則,私下都在討論吊唁、送禮與幫忙事宜。王先生的子女也表示雖然父親在疫情期間去世,但仍希望為他舉辦一個風光的葬禮。

其次是親屬鄰里的照常參與。王先生的親屬和關系密切的鄰居自他去世起,就到他家?guī)兔?。每天?0多位女性煮飯做菜,3位或4位男性守夜,另有一批在場打牌喝酒的人。在31日的酒席上,據(jù)參加的村民說,王先生家中集聚了300多人,擺了30多桌;外村的兄弟家和女兒家還各買了一只羊來祭奠。為何在疫情最嚴重時期,還有那么多村民來參加?村民易先生提到,“我兒子討媳婦的時候,他家來了,還是要去一下。他家親戚都是附近村的,沒有從遠處來的人,是安全的。”與易先生一樣,很多村民之前都與王家有禮節(jié)來往。而親屬更多的是基于義務來參與葬禮,“我岳母的哥哥,肯定要去的,在這種時候,人少更要去幫忙。要是沒人去幫忙,都無法抬上山?!庇纱丝闯?,疫情之下喪事中的人情仍存在,作為熟人社會里默認的文化規(guī)則,即使在知道不能集聚的情況下,很多村民還是參與其中。

最后是村干部的默許與理解。村干部對于喪事酒席上的人員集聚都知情,表示理解。村長提到,“大過年的,又有疫情,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沒得辦法,把人送上山都需要很多人幫忙。我們不可能去趕人,那太沒得道德了,要被人家戳脊梁骨。都是當?shù)厝?,沒有遠處來的,不然我們也怕,各個路口都是守著的,放進來的都是他家本地親戚朋友,而且湖北那邊來的都隔離了。”村支書表示疫情防控政策已經宣傳到位了,沒有必要去趕人,畢竟以后還要和村民打交道。村干部作為村莊土生土長的人,在政策執(zhí)行中,仍會按照鄉(xiāng)土規(guī)則辦事,這與以往的研究相符合。

那么,疫情期間,村民對“自己人”都一視同仁嗎?

(三)村內人的村外待遇:被嚴防的湖北返鄉(xiāng)人員

一般來說,本村人與本村人之間的關系比較密切。然而,隨著城市化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村民選擇外出務工,流動性大大增加,村莊內部逐漸劃分出留守村民與外出村民,人口流動進一步加劇了社會關系的重組與變遷。⑨新冠肺炎疫情突發(fā)之際,也正是農民工返鄉(xiāng)之時。為應對疫情,各村莊都需要實時掌握流動人口信息情況,2020年1月至3月,各村內部逐漸清晰地劃分出了“武漢返鄉(xiāng)人員”“湖北返鄉(xiāng)人員”“外省返鄉(xiāng)人員”“本省返鄉(xiāng)人員”“本地返鄉(xiāng)人員”。相對于本地返鄉(xiāng)人員,疫情期間,村中的外省返鄉(xiāng)人員,尤其是湖北返鄉(xiāng)人員,成為村中嚴防的“外來人口”,本村村民自然而然與之劃開了界限。

對于湖北返鄉(xiāng)人員,墻上都被拉上“此戶有湖北返鄉(xiāng)人員,請勿接觸”的橫幅,一律要求居家隔離14天。熟人社會中,即使不拉橫幅,大家都清楚具體情況,會自覺地不去接觸他們,并刻意保持距離。村里小賣部的張阿姨提到,“我家上面那家他兒媳婦就是從湖北來的,來我家這里買東西必須要戴口罩才能進來,他們也很自覺的,每次來買東西都是戴起口罩來的?!睆暮狈祷氐奶婆勘硎?,“自從我們返回村里,從來沒有人來我家串門,都已經過了14天的隔離期了。”

在Y村,看到了“內外有別”的差別化防控方式。對外采取了各種硬核措施,嚴防死守;而對內講究人情與面子等規(guī)則,在疫情很嚴重的情況下,還出現(xiàn)了一場300多人的葬禮酒席,但也不是對所有的村內人都一視同仁。接下來,本文將回答:為什么村莊在疫情防控上會內外有別?疫情之下的內外有何不同?對這一問題的回答,需要了解村莊的社會結構和文化,弄清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如何思考與行事的。

三、安全的“自己人”與危險的“外人”

疫情防控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而這個系統(tǒng)無可避免地鑲嵌在社會文化系統(tǒng)之中。⑩因此,如果想弄清為什么村莊會采取內外有別的防控方式,就需要了解鄉(xiāng)土社會結構與文化。在鄉(xiāng)村社會,人們習慣性地把人分為“自己人”與“外人”,并區(qū)別對待?!白约喝恕币馕吨?,是安全、可靠、值得信任之人,往來遵循人情與面子等規(guī)則。而外人意味著不知道他們的背景,是不可信、不可靠的,是有待深入了解和認識的,交往遵循契約規(guī)則。研究發(fā)現(xiàn),內外有別的防控邏輯與村莊如何看待“自己人”與“外人”相關,在村民的認知中,“自己人”是安全的,而“外人”是危險的。但還需要注意到,疫情之下的內外之分不僅僅依賴于關系親疏遠近的判斷。

(一)疫情之下的村莊“自己人圈”與“外人圈”

村民如何判斷“自己人”與“外人”呢?他們并不是簡單地把本村村籍身份作為唯一標準。在村民的認知中,外來人口往往指那些從比較遠的地方來的人,附近其他村莊的人是可以被當作本地人,并獲得更多信任,有些還能發(fā)展為自己人。B11“自己人”與“外人”的劃分還得從費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說起。何為差序格局?雖沒有明確的定義,但他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好像把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發(fā)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每個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紋所推及的就發(fā)生聯(lián)系”。B12

親疏關系, 就像水的波紋一樣,以自己為中心,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即鄉(xiāng)土社會中的每個人都以自我為中心,按照與自己關系的親疏遠近來劃分“自己人”與“外人”。廣義上講,相對于村外人,村內人都是“自己人”,并有著“自己人安全”與“外人危險”的基本判斷,安全交往圈更可能與“自己人圈”重合,風險圈更可能與“外人圈”重合。常態(tài)運行的社會是這樣,但疫情之下,個人、群體和機構都因風險而被組織、被監(jiān)控和被管理。風險成為影響“差序格局”中人際關系的重要因素,甚至可能是決定關系親疏遠近的最大砝碼。常態(tài)社會中血緣關系、地緣關系的重要性呈下降之態(tài),“自己人圈”與“外人圈”的邊界出現(xiàn)了變化,村莊“自己人”也會受到“外人”待遇,村民對湖北返鄉(xiāng)人員的嚴防證實了這點。該村村支書就表示,“我們村肯定沒有,都認得哪家是什么情況,主要不要去湖北返鄉(xiāng)人家,還有防著外面的人?!?/p>

在Y村,的確沒有發(fā)生確診病例與疑似病例,所以在村莊內部,當時作為高風險人群的湖北返鄉(xiāng)人員往往與村外陌生人一起被劃分到“風險外圍圈”。疫情之下,每個人的“安全核心圈”可能是不一樣的,但“風險外圍圈”卻是相似的,即湖北返鄉(xiāng)人群與外來人口。家庭生活是中國文化的社會根基,它限定了社會信任的范圍,經驗和熟悉不再是信任的保證。B13從湖北返鄉(xiāng)的唐女士表示,自從自己和丈夫回家后,平時關系很好的鄰居和親朋好友都不會來自己家,甚至避免相見,“像陌生人一樣”。

由上述分析可看出,疫情之下,人們的交往與信任縮小到低風險的村內人。村民被禁錮在某個圈子中,其核心交往圈有縮小的趨勢,即“自己人圈”縮小了,“外人圈”擴大了。原有的人際交往圈出現(xiàn)了變化,原來的“自己人”出現(xiàn)陌生化的情況,即使在村莊內部也劃分出“安全核心圈”與“風險外圍圈”。關于艾滋病人社會關系結構的一項研究中也發(fā)現(xiàn),個體的社會關系系統(tǒng)呈現(xiàn)出明顯內核與外圍兩級分化的結構。B14疫情之下,這種兩級分化的結構更加明顯。

(二)“風險外圍圈”的防范與“安全核心圈”的維系

再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疫情防控中的人情與面子規(guī)則主要發(fā)生在“安全核心圈”內。硬核防控主要針對“風險外圍圈”。即村民在防范風險外圍圈的同時,也在維系自己的安全核心圈。

Y村喪事的成功舉辦與各主體維護自己的“安全核心圈”相關。村民選擇是否參與有著風險的判斷,很多人因其在自己的“安全核心圈”才參與。在他們的判斷中,王家沒有外來的親戚,在酒席上不可能遇到外來人與疫區(qū)返鄉(xiāng)人員,所以是沒有問題的。村民李先生提到,“王家親戚都是周邊的,沒有從很遠地方來的,都是安全的?!蓖瑯?,村干部之所以默許,也是基于風險邏輯與關系邏輯的考量。如村干部所說,“都是當?shù)厝?,沒有遠處來的,不然我們也怕,各個路口都是守著的,放進來的都是他家本地親戚朋友。”因此,各方都在維系著原有關系。村干部想維護正常的干群關系,不愿意破壞村莊原有的喪事規(guī)則;親屬不愿破壞親屬關系;鄰里不愿破壞互幫互助的規(guī)則;即使關系不親密但是“欠禮”的人也不愿破壞禮尚往來這一鄉(xiāng)土規(guī)則。

所以不管是村干部還是村民,各方都在用一套內部規(guī)則維護著村莊安全的人際交往圈,即他們在防范外部風險的同時,也在維護著他們認為安全的內部關系。如果行事規(guī)則跨越了邊界,則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三)“跨界”矛盾:誤識風波

村莊在疫情防控中遵循“內外有別”的邏輯,即對“風險外圍圈”防范、“安全核心圈”維系的并存邏輯。那么,如果破壞這一邏輯,會如何呢?

某天下午,村里的楊某和值守的張某因攔車問題發(fā)生了沖突。事件的起因是楊某騎車經過卡點處,被兩個代替母親值班的孩子誤攔。而這時應同時值班的張某回家了,不知此事,回來聽說后,便叫楊某來取車。但楊某拒絕了,認為攔了車就應該負責守著,并叫張某替他守一晚上,如果丟失了,也是張某的責任。張某自然不愿意,不斷催其來取車。不久,楊某來到卡點處,與張某爭吵起來,開始只是圍繞為什么攔車的問題爭吵,之后逐漸上升到打罵的程度。楊某還叫來自己的幾個哥哥,將張某打傷。勢單力薄的張某叫村干部來調解。在了解事件的原委后,村干部認為是楊某的錯,應該支付張某的醫(yī)藥費。但楊某覺得不該攔自己的車,大家都是本村人,截留了自己的車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并揚言不會放過張某。

這起事件是Y村疫情防控期間出現(xiàn)的唯一沖突事件。其中,可看到內外識別發(fā)生錯誤,會引起矛盾,破壞村莊原有秩序。楊某與張某的矛盾僅來自一場誤識風波,兩人在村中沒有任何恩怨,也未發(fā)生過矛盾。在這場風波中,不是張某攔截的車,為何楊某卻糾纏他呢?原來在此卡點,楊某是第一個被攔住不讓車輛通過的本村人,楊某覺得十分沒有面子,但是又不能沖兩個孩子發(fā)火,只能以張某不幫其守車為由出氣。按照村內“自己人”的防控邏輯,楊某作為村內的熟人,且非外出人員,值守人員應該給其面子。攔截楊某的車,不僅損害了楊某的面子,也表明對楊某的不信任。從該案例中,也可看出,“內外有別”的規(guī)則使疫情防控政策更具彈性。

村莊不僅是一個地理空間,關鍵的是在這個社會中,有著一群被特定歷史塑造的、具有獨特面貌的人,這些人有著各種各樣的倫理關系和社會結構,在其中人們通行的倫理和規(guī)則是“內外有別”。B15內外有別的疫情防控是村民基于“自己人”安全與“外人”危險的判斷。但在風險社會中,“內外有別”僅是一種不變的倫理與規(guī)則嗎?

四、內外有別:一種彈性的自我保護機制

鄉(xiāng)村社會是個內外有別的社會。內外有別的倫理與規(guī)則不僅表現(xiàn)在疫情防控中,而且表現(xiàn)在村莊應對外來危險的各個方面。在風險社會中,風險具有不確定性與衍生性。農村作為風險防控的薄弱地帶,防疫體系極不完善,這決定了內外有別的倫理與規(guī)則不僅僅是一種認知與行事準則,實際上也是一種彈性的自我保護機制。

(一) 風險的不確定性與“內外”的動態(tài)性

不確定性是風險的一大特征,而流動性增加了這種不確定性。疫情隨時有擴散與反彈的可能。為應對風險,村莊對“自己人”與“外人”的劃分也處于動態(tài)之中。

鄉(xiāng)土社會中個人的自我邊界具有一定的伸縮性和動態(tài)性,“自己人”與“外人”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這種轉化具有很強的情景性和自我中心性,當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較大變化時,內外之界限也發(fā)生變化。B16疫情之下,人們信任與交往的邊界圈子是隨著疫情風險的變化而不斷變化的。在高風險時期,村民交往與信任縮小到低風險的村內人,風險邏輯甚至支配了關系邏輯。而在疫情后期,即低風險時期,“自己人圈”出現(xiàn)了擴大化的趨勢,風險不再是影響人們人際交往圈的重要因素,回歸到正常的村莊社會關系。在我們的調研中,湖北返鄉(xiāng)的唐女士一家在疫情嚴重時期受到了“外人”待遇,被村民嚴防。但在疫情低風險時期,街坊鄰居也都參加了她弟弟的婚禮,他們一家重回村莊“自己人圈”。在村莊熟人社會,風險排斥是短期性的,并不會導致長期的人際隔離,常態(tài)化防控時期的村莊社會關系一如既往。

疫情之下的“自己人”與“外人”的邊界變動表明,差序格局不僅僅是一個結構性的概念,其中也蘊含著個人的能動性,個人會利用差序格局的伸縮性來規(guī)避風險。實際上,這也是村莊人際關系理性化的表現(xiàn),不過這種理性化與經濟利益無關,而是與生命安全相關。關系理性會驅使人們計算維持與拓展關系的得失,自我在其中具有很強的能動性,決定著交往圈的大小。B17當然風險在其中所占比重與關系親密程度相關,關系越親密,風險因素在其中引起內外之分的可能性就越小。

從村莊整體來看,“內外”的動態(tài)性表現(xiàn)為村莊的封閉與開放的改變,即隨著風險的變化,村莊的封閉與開放也在發(fā)生著變化。在高風險時期,疫情威脅的不只是個體的生命,而是整個村莊的生存安全。在此情況下,村莊通過封閉式治理來應對風險。但隨著風險等級的降低,村莊也會調整自己的邊界,對外越來越開放。如果疫情出現(xiàn)反彈,村莊又會再一次封閉。從經濟邊界和社會邊界來看,疫情之下的村莊都是較封閉的。但是這種封閉性與維護村莊的經濟利益無關,而與村莊的生命安全相關。以往研究主要討論的是村莊的經濟邊界與社會邊界,但在風險社會中,尤其在重大疫情下,不得不考慮村莊的風險邊界。經濟利益在風險社會被貶值,遭受生命意義上的剝奪。經濟邊界與社會邊界受到風險邊界的影響,甚至村莊的風險邊界決定了經濟邊界與社會邊界的封閉性與開放性,而并非常被提及的經濟利益。

當然,村莊的封閉與開放不僅與外部風險相關,也與村莊自身的特質相關。一項研究顯示,團結型和分裂型村莊較封閉,分散型村莊較開放。B18但在重大疫情面前,村民的集體生存意識被激發(fā)B19,不管什么性質的村莊,都呈現(xiàn)出一定的封閉性。即使是當前,村民仍然認同于村莊,并對村莊有許多要求。B20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對那些既不共享村莊社會規(guī)范、又不承擔義務的外來者的排斥,對于維系熟人社會的存在是必要的。B21作為一種“集體話語”、記憶和體驗形式的村莊,會產生強有力的歷史和傳統(tǒng)慣性,在現(xiàn)代社會,它仍是個體風險抵御的庇護來源。B22

(二)風險的衍生性與“內外”的調節(jié)性

在風險社會,風險一旦出現(xiàn),就必然會與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相互作用,并產生一種社會放大效應。B23新冠肺炎疫情不僅帶來健康安全風險,而且在疫情發(fā)展和應對過程中,衍生出諸如生活保障風險、社會信任風險、經濟安全風險、社會秩序和社會穩(wěn)定風險等。B24這說明在風險防控中,我們不僅要應對單一的健康風險,還要關注次生風險。對于村莊來說,疫情不僅威脅著村莊安全,也對村莊內生秩序造成沖擊。這就要求村莊在疫情防控過程中既要應對外部風險,也要維持內部秩序。內外有別的防控方式具有一定的調節(jié)性,是有利于應對疫情風險與次生風險。

內外有別的防控實現(xiàn)了人情與制度的平衡,減少了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間的沖突。從疫情防控政策來看,一些地區(qū)禁止村內集聚活動,甚至串門等,但這些與鄉(xiāng)土規(guī)則相沖突。在風險面前,生活在熟人社會中的村民既有規(guī)避風險的需求,也有維持原有交往圈子的需求。如果在內部防控中,政策執(zhí)行過激,沒有很好地區(qū)分“自己人”與“外人”的邊界,會引起矛盾與沖突,破壞村莊內生秩序。內外有別的防控既把風險阻隔在村外以及村內的“外來人群”中,也減少了村莊次生風險的發(fā)生發(fā)展,減少了個人焦慮感,避免了關系孤島的形成。

但鄉(xiāng)土社會規(guī)則并非完全與國家疫情政策背道而馳,其中也有很多契合之處。在實際的政策執(zhí)行中,村莊治理與國家治理并非二元對立的關系。在重大傳染病的防控上,二者有著內在的統(tǒng)一性。一方面,國家倡導適當?shù)姆獬欠獯宸绞?,這與村莊封閉性的特征不謀而合,而鄉(xiāng)土社會內外有別的規(guī)則也是傳染病防治隔離技術得以實現(xiàn)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在國家與村莊之間,國家有效治理依賴社區(qū)的非正式機制B25,內外有別的防控方式正滿足了這一條件。

總之,內外有別的防控邏輯既有效應對了風險的不確定性,也維護了村莊的內部秩序,滿足了個人與集體的需求,實現(xiàn)了村莊治理與國家治理的統(tǒng)一。內外有別的規(guī)則是村莊在風險社會的一種保護機制,其根植于村莊社會結構與文化。我們對于這種保護機制并不陌生,孔飛力的研究發(fā)現(xiàn),為了應對外部威脅和緩解內部社會緊張,民眾會將陌生的、來歷不明的以及沒有社會關系的流浪者視為村莊秩序的威脅。在村民眼中,這類人都是陌生的“外人”,他們通過排斥,甚至是清除的方式來保護村莊安全。在風險面前,“外人”被當作替罪羊以緩解威脅和矛盾,強化自身團結,實現(xiàn)內部秩序的維系。B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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