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文娟
(福建商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州 350001)
先秦儒家經(jīng)典講“誠”,莫過于《中庸》。在《中庸》中,“誠”最初出現(xiàn)于第十六章,全文共出現(xiàn)25次,乃《中庸》核心概念詞之一?!吨杏埂分罢\”有著濃厚的形而上學之哲學意蘊,難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具體的事物與其匹配,雖具有“能指”之符號意義,而具體“所指”卻言有盡而意無窮[1]33。如何把握“誠”之內(nèi)涵要義,把握其實質(zhì),需通過大量史料梳理,文本細讀查證,反復推敲。
古往今來,“誠”是中國哲學之重要概念,曾在《孟子》《荀子》《大學》《系辭》《呂氏春秋》等眾多典籍中出現(xiàn)[2]35,多數(shù)注疏著作中亦可見學者們獨列篇章、旁征博引解釋“誠”之要義。然而,“誠”之概念經(jīng)由歷史的演變,再由于古文言簡意賅、蘊意深遠,其釋義眾說紛紜。
《中國哲學大辭典》注:“誠,中國哲學史范疇。本義為真實無妄或誠實不欺?!盵3]27先秦思孟學派著重闡釋其倫理學、哲學含義?!睹献印るx婁上》認為,“誠”作為一種道德意識,是對“善”的堅定信念和真實感情,以此行德,必能感動別人。戰(zhàn)國末,荀子以“誠”為天地四時“有常”的根據(jù)?!洞髮W》言“誠”,重在“誠意”,“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3]27。東漢許慎《說文解字》注:“誠,信也。從言,成聲?!盵4]唐李翱援佛入儒,發(fā)揮了《中庸》的思想?!罢\者,定也,不動也”(《復性書》)。北宋周敦頤將“誠”納入《易傳》的宇宙論體系?!按笤涨?,萬物資始,誠之源也”[3]27。
宋朝朱熹發(fā)展了傳統(tǒng)“誠”的內(nèi)涵,“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誠之者,未能真實無妄,而欲其真實無妄之謂,人事之當然也”。明清之際,王夫之認為“誠者,天之道也,陰陽有實之謂誠”(《張子正蒙注·太和》),“是天理之實然,無人為之偽也”(《張子正蒙注·誠明》)[3]27。
陳立夫在其書《四書道貫》中詳盡無余地分析《中庸》“誠”之含義,將其歸為十類:“誠者,天之道也”;“誠者,物之終始”;“誠為信仰”;“誠為智慧”;“誠為仁愛”;“誠為力量”;“誠能見其真”;“誠能成其大”;“誠能盡其性”;“誠能通其化”[5]178-182。
如上所述,“誠”之含義豐富深刻。“誠”,這個中國文化負載詞,在《中庸》的不同語境中有著不同的含義。朱熹從天道與人道合一的角度定義“誠”,認為“誠”既是天之道,亦是人之道,從“天人合一”的角度闡發(fā)“誠”之含義,并把“誠”看成是“三達德”“五達道”之根本,視為“成己”“成物”的必要基礎,秉承了儒家“天人合一”之重要特點。朱熹對“誠”的理解較好地總結(jié)了“誠”之內(nèi)涵和外延,也為后世學者譯者所認可。為此,本文基于朱熹的觀點,將“誠”大致分為“誠,天之道”與“誠,人之道”兩層含義,并結(jié)合近現(xiàn)代學者的觀點加以闡述補充。
《中庸》第二十章云:“誠者,天之道也。”[6]46朱熹注曰:“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盵7]31在朱熹看來,“誠”既是“天理之本然”,為天所固有,也是人性所固有。圣人能夠真實無妄,因而圣人之德,即為天之道,而未至于圣者,則可以通過“擇善而固執(zhí)”以達到“誠身”,此即為人之道?!罢\”所表達的“真實無妄”,既是“以自然之理言之”,萬物更迭,四季變化,在于“不貳、專一”[8]191,表示為天地之間的“天理”,即“天道”,又是萬物生生不息、生成完善的過程。
1.誠,真實無妄
《中庸》第一章明確指出,“天命之謂性”(人性是天所賦予的)[6]4。雖然“天”在儒家文化中并不是一個人格的上帝,但是它仍具有超越性的指涉[9]84。宗教旨在信仰,教育旨在立誠。二者均旨在增進內(nèi)在力量,以成物成己[5]182。此處“天”指天地萬物,亦即整個自然界。自然界有其運作規(guī)律,真實無妄[10]。
朱熹注《孟子集注·離婁章句上》“誠者,天之道也”曰:“誠者,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偽,天道之本然也?!盵7]287據(jù)《朱子語類》載,“天無不實,實而不偽,寒便是寒,暑便是暑……”[11]。此外,朱熹《中庸章句》曰:“天地之道,誠一不貳,故能各極所盛?!盵7]35所謂“不貳”即“純而不雜”。朱熹《中庸或問》注:“一則純,二則雜,純則誠,雜則妄……春秋夏冬,晝夜昏明,百千萬年,未嘗有一息之繆;天下之物,洪纖巨細,飛潛動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嘗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為實而不妄者也?!盵12]由此可見,萬物皆以“誠”(真實無妄,專一無貳)作為其運作的規(guī)律和準繩,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故《孟子·盡心上》言“萬物皆備于我”[5]180,便是“誠”,萬物具足,無所虧欠。
2.誠生萬物,生生不息
《中庸》第二十五章道:“故至誠無息?!盵6]54從“誠”作為“天之道”的另外一個層面講,“誠”不僅是一種“真實無妄”的狀態(tài),而且也是客觀一般事物生成完善、生生不息的過程?!罢\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始終,不誠無物?!盵6]52哈佛大學中國歷史和哲學教授杜維明認為,在《中庸》中,“誠”是貫穿萬物始終的,若無“誠”,則無物可以生存?!罢\”作為人的終極存在,是人向著主體性(即誠實的、真正的、實在的人性)運動的內(nèi)在過程和向著客觀性(即一般事物)運動的外在過程的統(tǒng)一,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9]99?!罢\”具有“自明性”,意味著萬物生長所具有的一種與生俱來的自我回歸性,此乃“成物”,而人之“誠德”也源于個體生命,此乃“成己”。在“誠之”的過程中,具有自我創(chuàng)造力,不斷創(chuàng)生[13]。
市場在取水權申請環(huán)節(jié)發(fā)揮作用的流程是:水權申請人通過市場競爭水權后,經(jīng)政府確權登記發(fā)證,取得水權,并可以流轉(zhuǎn)??梢?,市場機制不但在水權交易二級市場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而且在取水權申請環(huán)節(jié)一級市場也可以發(fā)揮決定性作用。但是,由于后者增加社會用水總量,又是政府參與市場活動,應當慎用,最好是作為彌補市場不足時采用;而前者不增加用水總量,又是市場平等主體間的交易,應當優(yōu)先采用。
對于“故至誠無息”,杜維明還稱,誠,真實的存在,涵蓋萬物,豐盈飽滿,是天地化育過程的原動力,具有無限創(chuàng)造力,能夠成就萬物。用《中庸》的話來說,“誠”,就是無所不包而又充實飽滿的實在,可視之為存在于多維結(jié)構中的一個自我彰顯,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造過程[9]111。陳立夫《四書道貫》中亦是將“誠”理解為宇宙間的動能。萬物之生命過程,由凝聚成形,至解體物化,均由“誠”支配之。物之生滅,人之生死,事之始終,民族之存亡,均以“誠”致之。萬物因稟賦此動能而自動、生存、循環(huán)再生、延續(xù),為此謂之具有生命之原動力[5]172。
漢唐時期,儒家多數(shù)經(jīng)典將“誠”解釋為“信”,所謂“誠者信也”。朱熹則從天人合一的角度解釋“誠”,從人之道的角度將“誠”視為“三達德”(智、仁、勇)、“五達道”(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交)、“治理國家九經(jīng)”(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之本,視為“成己”“成物”的必要基礎[8]180,故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北宋周敦頤也同意朱熹觀點,曰:“誠,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盵14]71
《中庸》第二十章對“誠之道”給出了解釋——“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盵6]46朱熹注曰:“不明乎善,謂未能察于人心天命之本然,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盵7]31這里他很清晰地給予了詮釋:“誠”,乃真知至善也。人要實現(xiàn)本體自我,初心不忘,存守本真,善念如初。對于“誠”的釋義亦可見《中庸》第二十章“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6]46。朱熹注曰:“誠之者,未能真實無妄,而欲其真實無妄之謂,人事之當然也。圣人之德,渾然天理,真實無妄,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則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為德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zhí),然后可以誠身,此則所謂人之道也。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擇善,學知以下之事。固執(zhí),利行以下之事也?!盵7]31-32
可見,《中庸》反復強調(diào),“天道”之謂“誠”,而人之初,性本善,“誠”亦是“天”賦予人的本性,故曰“誠之者,人之道也”[6]46。誠是人性本真的體現(xiàn),善是誠的初念。朱熹門人陳淳認為,“誠”就人道而言,“如孩提之童,無不知愛親敬兄,都是這實理發(fā)見出來,乃良知良能,不待安排。又如乍見孺子將入井,便有怵惕之心。至行道乞人饑餓瀕死,而蹴爾嗟來等食乃不屑就,此皆是降衷秉彝真實道理,自然發(fā)見出來”[15]。
但是,人所處的外在環(huán)境導致人必須通過學習(教)方可逐漸成為“誠”。故所謂,凡人性善,初念本誠,其作偽者,皆出于后起[14]44。蕓蕓眾生之中,唯圣人無欲無私,不勉不思,從容中道,可謂“天人合一”,天命之性也。而賢人君子爾等,擇善并執(zhí)之,鍥而不舍,以吾心之良,應對世界、社會之暗昧,光明之,漸進之明善,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即擇而行之,則誠乎于身。君子以誠終始吾身,即以誠終始。至誠之道,為善而已。取人為善,所以成己也,與人為善,所以成物也[14]68??梢?,《中庸》給出了一個使“誠”具象化的人物——圣人,給出了一個更為明確的指引[1]34,曰“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還以“舜”為例,“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nèi);宗廟饗之,子孫保之”[6]26,讓人們有章可循,有例可模,成為人們臻于至誠、至善的一種典范。
本文選取理雅各、辜鴻銘、安樂哲/郝大維三個《中庸》英譯本,借助AntConc工具生成《中庸》核心概念詞,再借助分詞軟件CorpusWordParser以及文本編輯軟件emeditor,對《中庸》原文和譯文進行分詞和降噪,繼而借助Paraconc軟件對語料進行平行對齊,創(chuàng)建《中庸》漢英平行語料庫,采用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分析的方法開展不同譯本間“誠”譯的對比研究,分析不同譯本的語言特點。
根據(jù)《中庸》平行語料庫的對比發(fā)現(xiàn),三個譯本的譯者大致采用同一個詞來翻譯“誠”,只是根據(jù)語境在選擇詞性上有所區(qū)別?!罢\”字在《中庸》中共出現(xiàn)25次,礙于篇幅有限,筆者選取具有代表性的句子羅列于表1。如表1所示,理雅各譯本一以貫之地使用sincerity,辜鴻銘譯本采用truth、acquired truth、true、spiritual nature of man,安樂哲譯本采用creativity、creative、creating來指代“誠”;而對于“至誠”,理雅各采用entire/complete sincerity,辜鴻銘采用absolute truth,安樂哲采用utmost creativity。
表1 《中庸》“誠”譯對比
續(xù) 表
三個譯本分別選用了三個不同的英文單詞翻譯“誠”,這三個詞的內(nèi)涵有何區(qū)別?不妨追根溯源,從詞源學和語義學的角度,探尋其語義上的區(qū)別,并加以對比分析。
根據(jù)詞源學在線字典,sincere來自拉丁語sincerus,意指“完整、純凈、無損、不雜(whole, clean, pure, uninjured, unmixed)”。隨著時間的推進,該詞的含義引申為“不虛假、無謬誤(free from pretense or falsehood)”[18]。柯林斯在線英語字典(Collins Online English Dictionary)對sincere的解釋為“不虛偽、虛假,公開,真實(not hypocritical or deceitful,open,genuine)”。sincerity的釋義為“真誠、誠實、真實、善意(the quality or state of being sincere, honesty, genuineness, good faith, etc)”[19]。
true來自古英語triewe(西撒克遜語)以及treowe(莫西亞語),表示“忠誠、誠實、守信(faithful, honest, steady in adhering to promises, etc)”。13世紀開始被賦予“與事實相符(consistent with fact)”含義。15世紀末,具有“真實、不假(real, not counterfeit)”之義[18];根據(jù)柯林斯在線英語字典,true還有“對宗教信仰虔誠(faithful to a particular concept of truth, esp of religious truth)”之義。而truth作為true的名詞,具有“現(xiàn)實、真實、事實、誠實、忠誠、正確(the quality of being true, genuine, or factual, honest, loyal, and accurate)之義”[19]。
相對而言,creativity是一個較新的單詞。自17世紀70年代開始,creative表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having the quality or function of creating)”[18]。1816年,威廉·華茲華斯首次在文學領域?qū)reative用于表示“具有想象力”[18]。creativity一詞由哲學家懷特海(A.N.Whitehead)在《過程與實在》一書中引入哲學范疇,并將該詞的特征定義為“更新原則(the principle of novelty)”[17]55。
2.“誠”譯之語義對比分析
《中庸》中的“誠”字含義豐富,增加了翻譯的難度。杜維明教授認為,“誠”字在《中庸》的語境中,具有超出它對應的英文詞(sincerity)的意蘊。作為“天之道”的“誠”,顯然不同于人格中的“誠實、誠信”,這里的“誠”,其旨在表明天道之實然與人道之應然[9]87。然而,從詞源學探析,sincerity的內(nèi)涵其實不僅局限于人性的“誠實、誠信”,還包含“純凈、不雜、真實、善意”等含義,這基本與“誠”之“真實無妄、純而不雜”以及“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義還是比較貼近的。
辜鴻銘僅一次用spiritual nature指代“誠”(1)辜鴻銘將“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譯為:Such is the evidence of things invisible that it is impossible to doubt the spiritual nature of man.。此處是“誠”字在《中庸》里第一次出現(xiàn)。spiritual nature of man直譯為“人之精神本性”,辜鴻銘以此翻譯“誠”,一則與下文不連貫,二則難免引發(fā)讀者誤解。再談truth。truth常指西方哲學概念中的“真實、真理”,即主客體之間的關系[20]。辜鴻銘將“誠者,天之道也”譯為“Truth(誠)is the law of God.”[16]184,將“誠”理解為“上帝的法則”,不免具有濃厚的宗教主義色彩,這顯然是與儒家的根本要義相偏離的[2]41。辜鴻銘此處應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以“西”釋“中”,以拉近和西方讀者的距離,降低譯文閱讀和理解的難度,卻與原文背道而馳。
不論是譯作“真實”(true)還是“真誠”(sincere),“誠”都確定地指向了人的真實存在。這種真實存在,不僅是自我認識的基礎,而且也是人同天合一的根據(jù),意味著人若要以德配天,就內(nèi)在于他自己的本性之中,是一個主體性不斷深化、完善的過程[9]89。然而,不論是true還是sincere在西方的語義中都沒有“生成、完成”的含義,無法把“誠之生生不息,化育萬物”的這種動態(tài)過程表現(xiàn)出來。
正是出于對“誠”之動態(tài)和生成性的考量,安樂哲/郝大維譯本一反常規(guī)地用creativity來譯“誠”,他們在其書《切中倫常——《中庸》的新詮與新譯》的附錄二中就“誠”字的翻譯作了說明,理由有二:其一,他們認為《中庸》中的“誠”是動態(tài)的、可更新的,并認可杜維明的詮釋“‘誠’自發(fā)地是一種自我維系(self-subsistent)和自我實現(xiàn)(self-fulfilling)的創(chuàng)造性過程,這種創(chuàng)造性過程使生命得以不斷地產(chǎn)生并完善”[17]59。為此,安樂哲與郝大維認為,應該采用“過程性”而非“實體性”語言,在翻譯“誠”時,一反常規(guī),打破傳統(tǒng)譯法sincerity,將之譯為creativity;將“至誠”譯為utmost creativity。這些譯法都在隱射這種“自我實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性過程”沒有被外物所牽絆,是生命的一種自然、自發(fā)的自我實現(xiàn)、完美的過程[21]。其二,他們認為《中庸》將人類提升到共同創(chuàng)造性的地位,人類具有塑造世界的作用,為此,“誠”即“自我實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性過程”,因此他們用creativity來譯“誠”,而這里的“創(chuàng)造”是“共同創(chuàng)造”,在這個共同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獨特的個體及其環(huán)境被看作是互相塑造的,因為不可能有一種創(chuàng)造不是交互性的、過程性的以及合作性的努力[17]55。然而,creativity一詞雖傳達了“誠”之創(chuàng)造性生成的動態(tài)方面,卻無法傳遞“誠之真實無妄,以及誠與善的關系”。
《中庸》全文“誠”字出現(xiàn)25次。對比3個譯本,理雅各一以貫之地用sincerity指代“誠”。然而,從詞性和句子結(jié)構分析,辜鴻銘、安樂哲/郝大維在翻譯時卻根據(jù)具體的語境,選擇不同的詞性以及結(jié)構來翻譯“誠”字。
辜鴻銘譯文中,1次用acquired truth(2)“誠之者,人之道也”譯為:Acquired truth is the law of man.,3次用be true to himself(3)“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譯為:If a manlooking into his own heart, is not true to himself, he will not command the obedience of the members of his family. There is only one way for a man to be true to himself. If he does not know what is good, a man cannot be true to himself.。acquired一詞用過去分詞的形式修飾truth,含有“已經(jīng)獲得、已經(jīng)具有”之義。國內(nèi)也有學者認為此處的處理不當,將“誠”之動態(tài)變?yōu)殪o態(tài),略顯不妥[2]41。而be true to則具有“誠”之形容詞詞性。辜鴻銘,作為近代最早向西方譯介中國典籍的華人翻譯家之一者,學貫中西,精通多國語言,在西學和國學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22],可見他是在根據(jù)《中庸》中“誠”之不同語境里的不同詞性,匹配以不同詞性的譯文。
安樂哲譯本中,1處用being creative(4)“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譯為:There is a way of being creative in one’s person:If does not understand efficacy , one will not find creativity in one’s person.,2處用creating(5)“誠之者,人之道也”譯為:Creating is the proper way of becoming human.“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譯為:Creating is selecting what is efficacious and holding on to it firmly.。這2處的creating都是動名詞,而動名詞保留著動詞某些特征,又能傳達名詞所無法傳達之復雜含義。安樂哲借用“過程性”的語言來傳達漢語的“實體性”,呈現(xiàn)出“誠”的動態(tài)性和持續(xù)生成性。
核心概念詞在中華典籍中起著提綱挈領之作用,其譯文的準確性對于“中國文化走出去”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古文一詞多義,言簡意賅,含義豐富,文本內(nèi)的開放性,既給譯者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也提出更艱巨的挑戰(zhàn)?!吨杏埂贰罢\”字具有濃厚的形而上學哲學意蘊,其內(nèi)涵含蓄雋永,要把握其要義,需通過史料爬梳、文本細讀、反復推敲揣摩,厘清“誠”之含義。本文選取三個代表性的譯本,通過自建漢英平行語料庫的方式,更直觀地呈現(xiàn)“誠”譯的差異,再從詞源學和語義學的角度對譯文加以對比剖析,以促進對《中庸》“誠”譯的理解。經(jīng)過“誠”譯對比分析,無論是譯作sincerity、truth還是creativity,都在一定程度上傳達了“誠”之含義,但有所不足,難以全面地呈現(xiàn)“誠”之豐富內(nèi)涵。 鑒于中華典籍核心概念詞“一詞多義”的特點,筆者建議,譯者可用“音譯法”,再根據(jù)文本具體的語境,加以注釋闡述,以更貼近原著,又不遺失核心術語的多層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