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清

我站在講臺上，看見他低著頭，雙手放在課桌下面，鬼鬼祟祟地，明顯是在偷看課外書。我悄悄地走到他身后，猛地抽出書。讓我十分意外的是，這竟是一本語文書。而他，正望著我狡黠地笑。他，叫張小強。我明白了，前幾天他上課偷看課外書，被我沒收了，他現(xiàn)在正以這種方式捉弄我。

幾周后的一天早晨，校長對我說：“你們教室門前那兩棵黃梁木被張小強踩踏得不像樣子了?！蔽疫B忙去看，發(fā)現(xiàn)它們東倒西歪、慘不忍睹。

這孩子，是該好好教育了。該采用怎樣的方式呢？我突然想到校園內(nèi)生長的幾棵百年老樹。第二天早自習(xí)時，我將他帶出來，先看了那棵被踩踏得東倒西歪的黃梁木，然后看另外兩棵生長茂盛的黃梁木，最后帶他看那幾棵老樹：一株枝葉婆娑的石榴，一株枝干虬曲的紫薇，一株枝繁葉茂的香樟——它們都已經(jīng)在校園里生長了近百年。

站在樹下，我告訴他：樹是我們的朋友，也是我們的伙伴。這些樹木，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歷史。不論何時，校友回到母校，總要先看看這幾棵樹，因為這些樹記載著他們的青春記憶，見證了他們當(dāng)年艱苦的拼搏。我說：“請你抬起頭來，好好看看這些樹，用敬仰的目光看它們！”

他靜靜地聽著，一臉羞愧，同時滿含好奇地打量著這些樹。對那株高大的紫薇，他頗有興致：“老師，這棵樹為什么沒長皮呢？”我誠實地告訴他：“老師也不知道，你研究研究吧！”

幾天后，他興沖沖地來找我：“老師，我弄清楚了，紫薇樹是有皮的，只不過它的皮不像其他樹木的皮那樣厚，那樣粗糙，所以看起來似乎沒長外皮一樣。紫薇還有一個特點，如果用手撫摸它，它就會不由自主地晃動，所以人們又叫它‘癢樹。它的花期很長，有三個月之久，因此人們還叫它‘百日紅?！蔽液闷娴貑枺骸澳阍趺粗赖?？”他興奮地告訴我，是一位退休的生物老師告訴他的，這段時間他天天在這棵樹下觀察，恰巧碰到了那位老師。

此后在校園里，我經(jīng)常會看到他的身影：不是佇立在這棵樹下，就是盤桓在那片花前。他的周記增加了嶄新的素材：描繪校園里的花草樹木，并介紹它們獨特的生活習(xí)性。他告訴我，他和那位生物老師成了朋友。生物老師家里養(yǎng)著很多花木，課余時，他總是跑到老師家里幫忙侍弄它們，施肥、剪枝……他幾乎都學(xué)會了。

我跟著他認(rèn)識了更多的花木：早春最先開花的辛夷樹;小花似一圈一圈鉛筆屑的石竹;花盤碩大、顏色鮮艷的繡球;朝開暮凋而又常開不謝的木槿;等等。在對花木的觀察中，他的性情慢慢發(fā)生了變化，由調(diào)皮好動漸漸變得沉靜、愛思考了。高考時，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一所林業(yè)大學(xué)。

多年以后，收到他寄給我的信：老師，您還記得帶我看紫薇的情景嗎？如今，只要看到紫薇盛開，我就會想起您，想起您給我的人生啟迪，還有那仿佛一直縈繞在身邊、經(jīng)久不散的紫薇清香……

在人生的旅途中，有什么能比給人留下清香的記憶更美的事呢？正是在與張小強的相處中，我意識到：教育學(xué)生，訓(xùn)斥不是唯一的方式，在不經(jīng)意中找準(zhǔn)學(xué)生的興趣點，并巧妙引導(dǎo)，也許能收到潤物無聲的教育效果。

（作者單位：宜都市第二高級中學(xué)）

責(zé)任編輯? 姜楚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