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祈禱落幕時》是根據(jù)東野圭吾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通過對淺居博美和加賀恭一郎兩個家庭的人物形象和人性的刻畫,延續(xù)了東野圭吾對于親情和愛這一主題的執(zhí)著追求;同時以推理為基本框架,涉及家庭、法律、道德、公害等諸多社會議題,深刻挖掘了社會弊端及其對于普通人和社會本身的影響。
關(guān)鍵詞:《祈禱落幕時》 人性刻畫 社會批判
《祈禱落幕時》是根據(jù)東野圭吾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由執(zhí)導(dǎo)《半澤直樹》《下町火箭》等熱門電視劇的福澤克雄擔任導(dǎo)演,2018年1月27日在日本上映,曾蟬聯(lián)三周票房榜冠軍,被譽為“日本年度最佳懸疑電影”。2019年4月12日,該片登陸中國影院,其懸疑推理和人性刻畫兩大要素又燃起了眾多觀影者對東野圭吾作品的熱情。
一、電影中的兩道謎題
電影開始于1983年,加賀恭一郎之母田島百合子獨自一人離家出走到仙臺,靠陪酒為生,對同事和客人緊閉心扉,絕口不提自己的家人,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生活了十八年。直至其2001年去世之后,加賀恭一郎才聞訊前來料理其后事。在收拾遺物的過程中,加賀發(fā)現(xiàn)了一本日歷,每個月份上都標注著一座東京的橋名,可字跡卻不是母親的。加賀懷疑日歷是和母親一起生活的綿部俊一所寫,便一心想要尋找綿部了解母親的生活狀況,于是申請調(diào)職到日本橋附近尋找綿部的下落,可十六年來線索全無。加賀之母的出走、綿部的神秘蒸發(fā)便成為電影的第一道謎題。
第二道謎題開始于2017年東京發(fā)生的兩起案件,在葛飾區(qū)的一座公寓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尸體,經(jīng)警方初步查明,死者是來自滋賀縣的押谷道子,押谷為了拜訪和觀看學(xué)生時代的好友淺居博美的舞臺劇而來,卻離奇被人殺害;同時,在道子遇害的公寓附近,也發(fā)現(xiàn)了一具焚燒后的尸體,警視廳搜查一課刑警松宮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兩起案件之間的聯(lián)系,建議將兩案合并偵查。在押谷遇害的房間,松宮也發(fā)現(xiàn)了一本標著十二座橋名的日歷,從而讓這兩起案件和加賀尋找了十六年的綿部也連接在了一起。
加賀也因為這兩本筆跡相同的日歷加入了調(diào)查,幾經(jīng)困境終于抽絲剝繭破解謎團,原來這兩起案件都源于淺居博美和其父親淺居忠雄的悲慘故事。博美小的時候,博美之母淺居厚子拋夫棄女與人私奔,而且在離家之前還借了大筆高利貸。淺居忠雄和淺居博美迫于被人追債連夜出逃,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之下,淺居忠雄本打算在能登半島經(jīng)歷一夜奢侈之后帶著女兒跳崖自殺,不料卻因為博美出于自衛(wèi)誤殺了核電站工人橫山一俊而徹底改變了命運。為了讓女兒能夠不再逃亡,過上正常的生活,忠雄決定把橫山的尸體偽裝成自己跳崖自殺,自己則假借橫山的身份去福島核電站工作。為了保護博美,并且保守這個秘密,忠雄還殺害了博美的情人苗村誠三,也因為押谷道子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而殺害了她。殺害道子之后,為了避免給博美招來麻煩,同時也因為厭倦了不斷轉(zhuǎn)換身份、隱匿逃亡的生活,忠雄決定放火燒死自己,不留下任何指紋和樣貌的線索。博美不忍心父親死于他原本最排斥的死法,決意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父親,即親手掐死父親之后放火燒尸。
真相大白之后,最打動人心的并不是懸疑推理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而是對淺居忠雄和淺居博美之間深厚的父女之情等人性的刻畫以及電影中的社會批判。
二、電影名《祈禱落幕時》的多重解讀
電影名為《祈禱落幕時》,這里的祈禱是為何而祈禱,落幕又暗喻著什么樣的終結(jié),在原著和電影之中都沒有明確說明,卻隱藏著多種解讀的可能性。
首先,這里的落幕可以指東野圭吾創(chuàng)作的“加賀恭一郎系列”小說的終結(jié)?!镀矶\落幕時》是東野圭吾創(chuàng)作的“加賀恭一郎系列”的第十本小說,“加賀恭一郎系列”包括《畢業(yè):雪月花殺人游戲》《沉睡的森林》《誰殺了她》《惡意》《我殺了他》《只差一個謊言》《紅手指》《新參者》《麒麟之翼》《祈禱落幕時》十部作品,也被稱為“新參者”系列。從1986年的《畢業(yè)》開始,到2013年的《祈禱落幕時》,“加賀恭一郎系列”的寫作長達27年。該系列不僅以懸疑推理見長,而且更多關(guān)注人性和社會,被眾多讀者所喜愛,多次被改編為影視劇作品。2001年的《惡意》、2010年的《新參者》先后被改編為電視劇,2011年、2012年、2014年、2018年又接連推出了《紅手指》《麒麟之翼》《沉睡的森林》《祈禱落幕時》四部《新參者》劇場版電影,而電影《祈禱落幕時》正是該系列的完結(jié)篇。
其次,在作品中貫穿著由淺居博美導(dǎo)演、在東京明治座公演的舞臺劇《異聞·曾根崎情死》。押谷道子在公演前一天拜訪淺居博美,想要說服她照顧母親,卻在公演當天,觀賞完首演之后被人殺死。而加賀恭一郎最終解開謎團,完成破案,恰好是在公演的最后一天。舞臺劇《異聞·曾根崎情死》改編自劇作家近松門左衛(wèi)門的《曾根崎情死》,講述了大阪郊外曾根崎森林中一對青年男女殉情自盡的故事。舞臺劇的結(jié)局預(yù)示了電影的結(jié)局,而舞臺劇公演的落幕正好契合了電影名中的落幕。
淺居忠雄和淺居博美父女倆,盡管深愛著對方,卻為了保守秘密,各自孤單生活了二十六年,連見面和聯(lián)系都只能約定在每月的洗橋之時,所以兩本日歷上才會清楚地標明了十二座橋的洗橋之日。唯有借人多嘈雜之日見面,才不至于引起他人的懷疑。即便不能時時相見、日日相伴,默默關(guān)注對方、祈愿對方幸福的心意卻絲毫不減。直至最后,忠雄為了保全博美選擇自殺之后,他包含著對女兒深沉的愛的祈禱才悄然落幕。博美之所以努力成為演員、成為導(dǎo)演,除了不辜負父親為了自己隱匿逃亡的心意,恐怕也是因為成名之后父親可以更多了解到自己的狀況。失去父親之后,博美再也沒有繼續(xù)幸福生活下去的意義,所以在劇末,她對加賀平靜地微笑著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坦然面對警察的到訪。至此,博美父女倆的故事終于落幕。
出于對母親的思念,加賀恭一郎在日本橋工作了十六年,只為追尋最后與母親生活在一起的綿部俊一的蹤跡,以了解母親出走之謎,母親出走之后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以及母親對于自己是否有過一絲的思念。加賀的追尋之旅,是對母親的追尋之旅,同時也是探求自我生存價值的探尋之旅。直到最后,收到忠雄寫給自己的信之后,加賀終于找到了追尋多年的答案。原來忠雄就是綿部俊一,就是加賀母親的戀人。加賀母親曾經(jīng)提及,之所以離家出走,是因為患有抑郁癥,害怕在無意識中傷害兒子。而離開之后,她每天都在思念兒子,為沒有守護在兒子身邊自責不已,一心祈禱著兒子幸福成長。明白了這一切之后,加賀恭一郎的尋母之旅和尋找自我之旅也終于落下了帷幕。
三、電影中的人性刻畫
電影中的人性刻畫圍繞兩個家庭展開,一個是淺居忠雄、淺居厚子和淺居博美一家,另一個是加賀隆正、田島百合子、加賀恭一郎一家,親情與善惡之爭錯綜復(fù)雜地糾纏于這兩個家庭的成員之間。
在淺居一家中,淺居厚子無疑是惡的存在。她為了一己私欲,不僅拋夫棄女離家出走,還把大量的高利貸債務(wù)留給淺居父女,直接種下了淺居父女的悲劇根源。淺居厚子最后孤獨生活在養(yǎng)老院,博美特意找到她,歷數(shù)了她帶給自己和父親的種種悲慘遭遇。面對女兒的控訴和質(zhì)問,面對女兒一定要把自己送進地獄的濃濃恨意,淺居厚子終于精神失常,受到了自己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淺居忠雄先后為了保護女兒殺害了苗村誠三和押谷道子兩人,淺居博美則由于自衛(wèi)殺害了橫山一俊,最后甚至為了成全父親的心意親手掐死了父親。從法律的角度來看,這兩個人無疑是惡的;可從犯罪動機來看,父女倆都是出于彼此無私、深沉的愛。淺居忠雄通過自殺實現(xiàn)了自我救贖,而博美則通過最后的坦白實現(xiàn)了內(nèi)心的平靜和人性的回歸。在看待這樣的親情犯罪時,兩人無疑都屬于頗具爭議性的人物形象,不能簡單地用善和惡來區(qū)分。
在加賀一家中,作為妻子的田島百合子也選擇了離家出走,但她出走的原因是因為出身不良被丈夫的家人所不容,再加上丈夫整日工作繁忙,疏于對她情感的照拂,而得了抑郁癥。因為擔心自己會在無意識中傷害自己的孩子,她才不得已遠走仙臺,孤苦地在一間狹小的房子里生活了十八年,直至去世。在仙臺的日子里,百合子每天都思念著自己的兒子,為自己的軟弱無能和不能陪伴孩子成長而備受煎熬。百合子的出走是出于對兒子的深愛,加賀恭一郎在母親去世之后,苦苦在日本橋追尋了十六年母親戀人的消息,也是由于對母親的愛,他只想解開母親當年離家出走之謎。直到最后收到母親戀人綿部的信,他才終于了解了母親的苦衷和良苦用心,解開了多年的心結(jié)。而作為父親的加賀隆正也默默承受著兒子對自己導(dǎo)致百合子離家出走的怨恨,坦然地面對死亡。
兩位母親都選擇了離家出走,可是原因卻是那么的不同;兩位父親都對孩子充滿了熱愛,為了孩子不惜坦然面對死亡;而兩個孩子卻都因為原生家庭的缺失而走上了不同的自我救贖之路。把這兩個家庭交集到一起的,則是淺居忠雄和田島百合子的愛情。淺居忠雄曾化名綿部俊一,因為與田島百合子有著共同的悲慘遭遇和不能與兒女相聚的悲傷而走到了一起,這份感情無疑給絕望的兩人帶來了很多幸福和溫暖的心靈慰藉。博美由于好奇父親和什么樣的人在一起,而找機會去看了加賀恭一郎,卻使得這次探望成為加賀最后破案的關(guān)鍵線索。同時,兩人的交集把所有的情節(jié)串聯(lián)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而電影也正是在這樣的親情、愛情和善惡的紛爭中完成了對復(fù)雜人性的刻畫。
四、電影中的社會批判
除了對人性的刻畫,電影中也涉及諸多社會批判。首先是貧富差距以及由此引發(fā)的高利貸問題。淺居父女之所以一步步走上不歸路,其最直接的原因無非是因為淺居厚子借了高利貸。厚子離家出走之后,這些債務(wù)不得不算在他們父女頭上。面對高利貸業(yè)者的步步相逼,為了讓女兒免于被拉去抵債,淺居父女才不得不走上了逃亡之路。作為弱勢群體,淺居父女完全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他們無處申訴,無處尋求幫助和庇護,若不是博美出于自衛(wèi)偶然殺死了橫山俊一,他們或許唯有自殺這一條路,淺居父女正是日本社會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的犧牲品。
除了貧富差距,身份歧視也是該電影批判的又一內(nèi)容。加賀恭一郎之母田島百合子之所以離家出走,加賀恭一郎之所以失去母親的陪伴,無非是因為田島百合子得了抑郁癥。而她之所以會身患抑郁癥,主要原因就是她做過陪酒女郎的經(jīng)歷為丈夫家人所不容,處處受人歧視,思想壓力過大。百合子凄苦的一生、加賀恭一郎母愛的缺失,罪魁禍首當然非社會歧視莫屬。
同時,電影還直面了日本核電公害的問題。核電工人橫山一俊因為想要強奸博美反而被博美殺死,淺居忠雄才得以假借橫山一俊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核電工人需要來往于若狹、福島等日本各處的核電站進行定期檢查,管理松懈,只要有身份證明就可以領(lǐng)取放射線管理手冊直接入職,甚至沒有身份證明,只要有放射線管理手冊就可以被雇傭工作。電影中出現(xiàn)了警察到女川核電站排查嫌疑人的場景,那些曾在核電站工作的工人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心力衰竭、昏迷不醒。這些鏡頭無疑是在對核能問題的諸多弊端進行嚴厲的指責和批判。
電影通過對兩組家庭人物形象和人性的刻畫,反映了東野圭吾對于親情和愛的執(zhí)著追求;同時其視角也觸及家庭、法律、道德、核電公害等諸多社會主題,表達了深刻的社會批判。作品最終通過主人公們之間的溫情和自我救贖倡導(dǎo)人性的回歸,淋漓盡致地再現(xiàn)了東野圭吾作品一貫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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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荊紅艷,天津商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天津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日比較文學(xué)、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xué)。
編 輯: 趙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