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杰 張新萍 周雄 蔡姿麗 康霞艷 段蔚 趙文姣 肖政輝
(湖南省兒童醫(yī)院重癥醫(yī)學科,湖南長沙 410007)
兒童急性肝衰竭(pediatric acute liver failure,PALF)是一組復雜且病情進展迅猛、可危及生命的臨床綜合征,是多種不同疾病的最終共同轉(zhuǎn)歸[1]。各國報道的病死率不一但都較高,德國Kathemann等[2]報道的單中心病死率為37.8%,中國多中心調(diào)查結(jié)果為58.06%[3],北美和英國聯(lián)合的國際多中心小兒急性肝衰竭研究小組(PALFSG)報道的病死率為11%[4]。肝移植是目前挽救肝衰竭患者生命最有效的方法,可以顯著提高患者的生活質(zhì)量;然而因供肝難以獲得及移植的復雜性,其應用受到限制[5-6]。人工肝支持系統(tǒng)(artificial liver support system, ALSS)因能暫時代替肝臟部分功能,創(chuàng)造條件等待病肝恢復功能,亦或作為等待肝臟移植的“橋梁”,成為部分肝衰竭患者最為重要的治療手段之一。而血漿置換(plasma exchange, PE)因一方面可以清除致病毒素,另一方面可補充凝血因子等肝衰竭所缺乏的物質(zhì),成為ALSS最常用的治療模式[7]。但目前血漿匱乏,血液制品存在傳播疾病的風險。另PE時因使用血漿量大,而血漿中抗凝物質(zhì)枸櫞酸鈉代謝后可能導致代謝性堿中毒,從而誘發(fā)或加重腦水腫,這些因素都對PE的開展帶來一定的限制。而雙重血漿分子吸附系統(tǒng)(double plasma molecular absorption system,DPMAS)是通過血漿分離器持續(xù)分離血漿,血漿進入膽紅素吸附器和樹脂吸附器吸附后,再經(jīng)靜脈通路返回體內(nèi)。治療過程不需要補充置換液或血漿,能選擇性去除膽紅素、炎癥介質(zhì)等[8],近年已成為人工肝治療的新選擇。DPMAS目前在成人已經(jīng)開展較多,在兒童仍較少,目前國內(nèi)僅有1例報道[9]。湖南省兒童醫(yī)院重癥醫(yī)學科自2018年起,開展了DPMAS用于兒童PALF的治療,總結(jié)了一定的經(jīng)驗,現(xiàn)報道如下。
前瞻性收集2018年3月至2020年6月在湖南省兒童醫(yī)院重癥醫(yī)學科住院的PALF患兒的資料。PALF診斷標準[10]:(1)既往無肝臟損害,8周內(nèi)突發(fā)嚴重肝功能障礙;(2)注射維生素K1無法糾正的凝血障礙;(3)凝血酶原時間(PT)>20 s或國際標準化比值(INR)>2.0,可無肝性腦病;(4)肝性腦病合并凝血障礙,PT>15 s或INR>1.5。納入標準為:(1)符合PALF診斷標準;(2)總膽紅素(total bilirubin, TBIL)≥171 μmol/L;(3)凝血酶原活動度(PTA)≤40%,排除其他原因所致的凝血功能障礙;(4)體重≥20 kg。排除標準:(1)血小板計數(shù)低于5×109/L;(2)合并腎功能損害需要行腎臟替代治療;(3)同時使用了ALSS的其他模式;(4)惡性腫瘤;(5)既往有血漿、肝素、魚精蛋白過敏史者;(6)既往深靜脈血栓病史。
采用隨機數(shù)字表法將符合標準的患兒分為2組,分別為PE組、DPMAS組,每組各18例,研究過程中無病例脫失。所有入組患兒監(jiān)護人均已簽署知情同意書,并且已通過我院倫理委員會知情批準(HCHLL-2020-100)。
兩組患兒治療前性別、入組月齡、體重、兒童終末期肝病評分(PELD)、小兒危重病例評分(PCIS)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研究對象的一般情況
儀器為Gambro公司的Prismaflex及德國費森尤斯多功能血液凈化機(MultiFiltrate);珠海健帆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陰離子膽紅素吸附柱(BS330)和HA樹脂血液灌流器(HA330-Ⅱ);血漿分離器、管路均為配套的一次性使用品。
所有PALF患兒入院后均常規(guī)給予護肝、防治感染、維持水電解質(zhì)平衡、肝病飲食、臥床休息等內(nèi)科綜合治療。兩組患兒的血管通路均采取單針雙腔的股靜脈置管??鼓绞骄x取肝素抗凝,抗凝目標值為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時間(APTT)正常值的1.5~2倍或激活全血凝固時間(ACT)在180~220 s,當治療過程中有出血傾向或APTT、ACT高于目標值時予下調(diào)或停止肝素注入。PE組:置換液采用新鮮冰凍血漿,每次置換量為50 mL/kg,時間為2 h;DPMAS組:血流速度為 3~5 mL/(kg · min),分漿率 25%,治療持續(xù)時間為2 h。參考現(xiàn)行兒童人工肝支持系統(tǒng)指標后將TBIL≤85 μmol/L定為人工肝治療的終點[11]。
(1)臨床指標:分別記錄兩組患兒的人工肝治療次數(shù)、ICU住院時間、12周生存率。
(2)實驗室指標:分別記錄兩組患兒第1次人工肝治療前后的TBIL、丙氨酸氨基轉(zhuǎn)移酶(ALT)、白蛋白(ALB)、凝血酶原時間(PT)、白細胞介素-6(IL-6)、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以及首次人工肝治療后第2天TBIL,比較兩組患兒的TBIL反彈率(total bilirubin rebound rate,TBRR)。
TBRR=(治療后第2天TBIL -首次治療后TBIL)/(治療前TBIL -首次治療后TBIL)×100%。
(3)不良反應:記錄人工肝治療過程中及治療后的不良反應。
采用SPSS 22.0統(tǒng)計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符合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均數(shù)±標準差()表示,組內(nèi)比較采用配對t檢驗,組間比較采用兩樣本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采用中位數(shù)(四分位數(shù)間距)[M(P25,P75)] 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兩獨立樣本的Mann-WhitneyU檢驗。計數(shù)資料以例和百分率(%)表示,組間比較采用Fisher確切概率法。P<0.05表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DPMAS組人工肝治療次數(shù)、ICU住院時間小于PE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而兩組12周生存率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兩組患兒臨床指標比較
兩組治療后 TBIL、IL-6、TNF-α均下降,DPMAS組治療后TBIL、IL-6、TNF-α下降程度優(yōu)于PE組(P<0.05);兩組治療后ALT均較治療前下降,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但組間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PE組治療后ALB上升,DPMAS組較治療前降低(P<0.05);PE組治療后PT縮短,DPMAS組較治療前延長,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兩組治療后TBRR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3~4。
兩組均有不良反應發(fā)生,主要表現(xiàn)為皮疹、寒顫、瘙癢、一過性血壓下降、管路凝血等,兩組間不良反應總發(fā)生率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 5。
表3 兩組患兒實驗室指標比較 ()
表3 兩組患兒實驗室指標比較 ()
注: [PE]血漿置換;[DPMAS]雙重血漿分子吸附系統(tǒng);[TBIL]總膽紅素;[ALT] 丙氨酸氨基轉(zhuǎn)移酶;[ALB]白蛋白;[PT]凝血酶原時間;[IL-6] 白細胞介素 -6;[TNF-α] 腫瘤壞死因子 -α。
組別 例數(shù) TBIL (μmol/L) ALT (IU/L)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 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PE組 18 286±80 188±73 -15.306 <0.001 352±125 172±115 -10.232 <0.001 DPMAS組 18 263±66 142±57 -13.643 <0.001 412±183 245±140 -10.551 <0.001 t值 0.900 2.064 -1.121 -1.662 P值 0.375 0.047 0.271 0.106 PT (s)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 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PE組 18 28±4 30±4 -41.652 <0.001 30±6 19±7 -15.659 <0.001 DPMAS組 18 28±3 27±3 -43.875 <0.001 28±6 32±6 -26.882 <0.001 t值 -0.111 2.193 0.966 -5.589 P值 0.912 0.035 0.341 <0.001組別 例數(shù) ALB (g/L)組別 例數(shù) IL-6 (pg/mL) TNF-α (pg/mL)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 治療前 治療后 t值 P值PE組 18 41±9 20±7 -12.524 <0.001 15±3 9±5 -8.415 <0.001 DPMAS組 18 43±11 15±6 -9.724 <0.001 14±8 5±4 -5.812 <0.001 t值 -0.398 2.061 0.466 2.098 P值 0.693 0.047 0.644 0.043
表4 兩組患兒TBRR比較 ()
表4 兩組患兒TBRR比較 ()
注:[PE]血漿置換;[DPMAS]雙重血漿分子吸附系統(tǒng);[TBIL]總膽紅素;[TBRR]總膽紅素反彈率。
TBRR(%)PE 組 18 286±80 225±79 38±13 DPMAS 組 18 263±66 179±60 32±13 t值 0.900 1.876 1.220 P值 0.375 0.069 0.231組別 例數(shù) 治療前TBIL(μmol/L)治療后第2天TBIL(μmol/L)
表5 兩組患兒不良反應比較
目前,學界大多認為肝衰竭的核心發(fā)病機制是“細胞因子風暴”,導致肝細胞變性壞死的主要因素就是細胞因子,且細胞因子還與肝衰竭時肝細胞的再生抑制緊密相關(guān)[12-13]。與肝衰竭發(fā)生有關(guān)并且已經(jīng)得到證實的細胞因子包括TNF-α、IL-6、白介素-1、干擾素-α等,尤其是TNF-α、IL-6這兩個細胞因子被認為是介導肝衰竭發(fā)生發(fā)展過程的關(guān)鍵分子[14-17]。
TNF-α途徑在急性肝損傷中起著關(guān)鍵作用,其通過損傷內(nèi)皮細胞造成微血栓形成,使肝臟出現(xiàn)微循環(huán)異常,最終失調(diào)的TNF-α信號觸發(fā)肝細胞死亡[18-19]。IL-6具有較為廣泛的生物活性,大鼠動物實驗表明其能夠調(diào)節(jié)機體內(nèi)的炎癥反應程度及促進其他細胞因子的表達,從而加劇肝臟的損傷[20]。因此,降低血液中促炎細胞因子TNF-α、IL-6濃度對于減輕急性肝衰竭患兒肝損傷具有重要意義。
PE是既往臨床最常應用的ALSS治療模式,可以有效地清除脂溶性高及蛋白結(jié)合率高的肝衰竭毒素[21-22];而DPMAS是一種逐步在成人開展的新型組合型的ALSS模式,研究結(jié)果表明其應用于成年肝衰竭病人可以取得與PE相同的療效,且能避免使用血漿帶來的風險[23]。本研究結(jié)果顯示,PE和DPMAS均能有效降低PALF患兒血液中TNF-α、IL-6濃度,而DPMAS較PE能更好地降低TNF-α、IL-6濃度,且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這個結(jié)果與國內(nèi)常莉等[23]在成人研究結(jié)果是一致的,提示DPMAS相對PE能更有效地清除PALF患兒體內(nèi)的促炎因子。推測這可能有3方面原因:其一是DPMAS單次的治療劑量為2~3倍血漿容量[24],而PE單次治療劑量約能清除63%的致病物質(zhì)[25],顯然單次人工肝治療后DPMAS的清除效率明顯優(yōu)于PE;其二是DPMAS時使用的HA330-Ⅱ為樹脂吸附柱,主要吸附100~700 KD分子量范圍的物質(zhì),而TNF-α、IL-6正好在HA330-Ⅱ的吸附范圍內(nèi)[26],因而可以相對特異性的吸附TNF-α、IL-6,提高清除能力;其三是TNF-α、IL-6均為水溶性細胞因子,而PE對脂溶性高的物質(zhì)清除能力更強[25],故而DPMAS對TNF-α、IL-6的清除能力更好。
本研究中兩組患兒經(jīng)人工肝治療后TBIL均有下降,但DPMAS組下降更明顯,PE組治療后ALB有所升高,而DPMAS組治療后ALB則稍有下降,PE組治療后PT較治療前明顯縮短,而DPMAS組治療后PT則稍有延長,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上述結(jié)果提示DPMAS較PE能更好地清除PALF患兒體內(nèi)膽紅素,但是會損耗血液中部分有益成分如ALB、凝血因子。這與國內(nèi)許開亮等[27]、鐘珊等[28]研究是相符合的。這與DPMAS的組成有關(guān),除了HA330-Ⅱ灌流器外,還有一個特異性膽紅素吸附柱(BS330),因此具有強大的吸附膽紅素能力。因為血漿吸附系統(tǒng)不能為機體進行凝血因子、ALB等補充,并且由于其具有較強的吸附蛋白結(jié)合毒素的能力,因此會消耗體內(nèi)的一部分ALB和凝血因子。
兩組患兒經(jīng)治療后ALT均有明顯下降,但兩組間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兩組間TBRR比較亦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與同類型其他研究結(jié)果并不完全相符合[27],可能與樣本量及原發(fā)疾病譜不同有關(guān)系,成人肝衰竭多由病毒性肝炎導致,而本研究中入組的患兒肝衰竭原因大多不明確。
兩組間均有不良反應發(fā)生,但均為可逆性,組間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而許開亮等[27]的成人研究結(jié)果則發(fā)現(xiàn)PE的不良反應發(fā)生率高于DPMAS,一方面可能與本研究總體不良反應發(fā)生少有關(guān),另一方面可能與成人PE時一次需要輸入的異體血漿量更大,因而更容易導致機體發(fā)生過敏反應有關(guān)。
綜上所述,DPMAS治療兒童PALF是有效的,其對膽紅素、細胞因子的清除能力優(yōu)于PE,且并未增加不良反應,總體而言是安全的,并且能避免使用血漿可能導致的風險如血源性感染、血漿過敏等,同時在緊急情況下又不需要受限于血源緊張,可作為兒童人工肝治療時的一種備選新模式,但其對凝血因子和ALB等物質(zhì)存在一定的損耗,必要時可以嘗試DPMAS序貫PE聯(lián)合治療改善其不良影響,這將是我們后續(xù)要考慮的治療模式,期望DPMAS能在兒童肝衰竭的治療中發(fā)揮更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