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光

胡三省的心血

幾十個從春天到秋天

你用筆蘸干了一碗碗心血

寫就的注釋《資治通鑒》

在戰(zhàn)亂的歲月

別說影子找不到

連影子的兄弟姐妹也找不到

你抹掉淚水

把壞情緒揉成一團

埋入后門的竹林中

賣田賣地賣房

賣掉妻子手上戴了幾十年的玉鐲

老祖宗定的一日三餐

有時一餐還是掉隊

提起筆來

又注釋《資治通鑒》，寫了

十回門前竹籬旁

絲瓜花趴在南風上的日日夜夜

毛主席讀過的書很多

光是將你的胡注版《資治通鑒》眉批

夾批、圈圈點點、紅線藍線

前前后后就讀了十七遍

逢到梅雨天氣的好晴天

如果將你的條條注釋

拿出來曬一曬

就會曬遍整個中國

年輕的父母將這個故事

或蒸，或煮，或烤，或燜

拌入米飯中喂給孩子

大需方孺

家鄉(xiāng)的一代代農人兄弟

放下鋤頭鐮刀

坐在田埂上用餐

總會扯到你方老先生

有人說你是民族昀脊梁

有人說你是朽木

連搭個看瓜棚也派不上用場

爭得激烈時

有人將酒都潑了

（酒濺濕了頭上的太陽）

大船駛過江面泛起比人高的浪花

重車碾過黃泥路留下齊膝深的轍痕

一年年綠了清明

枯了霜降

方老先生你做了的事

讓后人們的思想凹凹凸凸

從頭到腳只有一根筋脈的人

像耕罷的牛掉進了深溝

頭上裝著風向標的人

坐在銅錢眼里笑數春風

你依舊埋頭讀書寫文章

據說，你看到家鄉(xiāng)讀書種子萌芽

打算給他們講一課

我們農人用家鄉(xiāng)的鑼鼓調子歡迎你

我們農人用家鄉(xiāng)的特色菜招待你

潘天壽與雷婆頭峰

一

說起雷婆頭峰

就會想起國畫大師潘天壽

它是潘天壽故鄉(xiāng)冠莊村西面的一座山

你問雷婆頭峰有多高？

我如實告知你

只有兩三個饅頭疊起來般高

但它與珠穆朗瑪峰一樣高，一樣齊名

與昆侖山、天山一樣高，一樣齊名

與泰山、華山一樣高，一樣齊名

雷婆頭峰呵，多少個海內外游客

曾站在你的腳下

望著你插入云霄的山峰

崎嶇的小路上

成千上萬的人背著彩色繽紛的夢

有人摔倒了

他沒拍一拍身上的泥土

哼著烏黑錚亮的頭發(fā)般青春之歌

繼續(xù)攀登

要到峰巔摘取月亮和星星

摘取太陽

澗水是攝像機

攝下了一隊隊攀登者的身影

二

很有資歷的山風

在樹林中無憂無慮地漫步

我撿起地上的幾片落葉

看見雷婆頭峰腳下少年時代的潘天壽

他在放牧

他在放牧少年

他和伙伴們在捉迷藏

他在溪里捉魚和游動在水底的斷裂的陽光

他在自己的一塊山地上

把種子、汗水、山歌播進泥土

空中云朵的腦袋沒長在自己的脖子上

總是沒有目的地跟著前面的云朵蕩來蕩去

他倚在大樹旁小憩時

掏出紙和筆畫著雷婆頭峰的

巖石、溪谷、蒼穹、夕陽、晚霞

畫著紅桃、綠柳、老梅、翠竹、山花、野草

畫著竹籬、茅舍、炊煙、墻垛、曲徑

畫著細雨、彩虹、霧氣、雪花

畫著幽剎、古寺

有時云霧中走出白發(fā)飄飄的雷婆婆

伸手摸了摸潘天壽的頭

還塞給他幾塊糕點

潘天壽在雷婆頭峰的懷抱中長大

然后，潘天壽又把雷婆頭峰摁進心中

蘸入筆尖

聳立在宣紙畫軸上

八月九日，星期天，應群主

儲吉旺之邀讀書

應群主儲吉旺之邀

今天在樹林中讀書

每個群友的頭埋進字里行間很深

恐怕有尺余

我伸手抓來把風

攤在手掌上細看

有唐宋的，有明清的，有民國的

還有外國的

還有被群友讀亮的

像滾動在芋艿葉子上水珠般的鳥鳴

山寺的菩薩乘有空時

也走過來與我們聊了一陣

（身后一路有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簇擁）

那棵老松樹

說了說藏在疤痕里的信仰

瘦弱的蝸牛背著大包書行走

我們向它投去敬意

只有小溪步子好快

頭也不回地奔向幾十里外的廊橋

奢侈一把訴說積聚的離愁

山腳鉆井隊在挖井

今天在樹林中讀書

每個群友的頭埋進字里行間很深

眼睛疲勞

在有人站起來又坐下中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忘了肚子餓了

中餐豐盛，忙碌了嘴巴

儲吉旺說，下次群讀時間和地點……

樹林高興地旋轉了半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