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惠民
(廣州新華學院 外國語學院/東南大學 人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520)
美國哲學家H. P. 格賴斯涉獵非常廣泛,研究領域遍及哲學、邏輯學、倫理學、哲學心理學、形而上學、認識論、哲學方法論和意義理論。作為世界著名的哲學家,他憑“意義”一文而開意向意義理論之先河,在哲學文獻中引用率遠遠高于“邏輯與會話”一文。他的意義分析模式由兩部分組成:會話含義理論和意向意義理論。哲學界、邏輯學界更關注他的意向意義理論。他在語言學界最具影響力的理論就是他的會話隱含理論。這一理論與奧斯汀和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一道構成了語用學的兩大理論支柱。他被稱為“認識語用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Taylor, 1992: 139),也被稱為推理語用學的鼻祖。他終生關注語言對哲學研究的重要作用,堅持用日常語言作為哲學研究的對象和哲學分析的介質。他認為: “日常語言為大部分最基本的哲學思辨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基礎。”(Grice,1986: 58)“在進行哲學研究和概念分析時,日常語言有首要發(fā)言權……?!彼摹皶掚[含理論”的意義分析模式是以一種整體上的邏輯思路,在合作原則的框架下,在詞語常規(guī)意義的基礎上,通過聯系語境進行推導的。他的意義推導理論構成了哲學、邏輯學、語言學和語用學的推導理論的基礎。他把意義解釋為系統意義或邏輯式,并把它置于明說和暗含這兩個概念的底層(Chapman, 2005: 180)。“合作原則、會話隱含理論是非自然意義體系的一部分,也是他整個意義分析模式的有機組成部分,不可或缺。”(姚曉東,2014:25)這一理論的意義分析模式為解釋語言的使用開辟了一條嶄新的道路。萊文森比喻他的合作原則是“哲學家的天堂”(Levinson, 1983: 107),萊可夫把他的合作原則描述成“建筑師的草圖”(Lakoff, 1995: 194)。
Subtext在戲劇中常被稱為“潛臺詞”。 社會話語分析家及精神分析批評家認為“文本的表面或‘顯而易見的意義(manifest meaning)’掩蓋或替代了潛在的意義(underlying meanings)。這些潛在的意義不可能公開地表達,因為它們受到精神或意識形態(tài)或推理需要的壓制”(Abrams et al., 2014: 626)。莫里森小說《寵兒》中稱subtext為“隱含文本”或“潛藏文”,文學批評家常稱其為“隱匿書寫”、次文本(艾布拉姆斯,2018: 313)或“潛在涵義”;哲學家、邏輯學家、語用學家稱它是話語的“隱涵/含意義”“非自然意義”“非字面信息”“語用含意”等。弗萊認為藝術在于含而不露,藝術無言,唯有批評能夠直言,閱讀文學作品應該“跨出文學批評的直言相告的世界,進入文學的幽寂隱秘的境界之中”(弗萊, 2006:38-39)。搜尋戲劇的“潛臺詞意義”就可以進入這種幽寂隱秘的境界之中,它依靠的是推理,而不是語言的解碼。
由于語言學界重點關注經典格賴斯的會話隱含理論,而忽略他的意義分析模式,本論文試圖重點運用被哲學界、邏輯學界廣為引用的經典格賴斯會話隱含理論、合作原則和意義分析推導模式,結合康德的邏輯推理系統,對蕭伯納劇本《賣花女》出現的大量生動、有趣的語料,進行潛臺詞的意義推導分析,特別是對它的非字面信息的推導分析,力圖解釋《賣花女》出現的諸多語言文化現象和潛臺詞的蘊涵意義。
對意義推導理論的詳盡研究,我們可以最早追溯到美國哲學家格賴斯在《邏輯與會話》中,為推導會話含意而提出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Grice,1975: 41-58)。作為推理語用學的開山鼻祖,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和會話隱含理論(1957)曾經引起許多學者、語言哲學家、語言學家的高度評價,稱它開啟了話語理解的語用推理研究。但也有不少學者對他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的真正意圖存在種種誤解或質疑。青年學者姚曉東針對這種現象指出:“語言學界只關注經典格賴斯會話理論,語言哲學界則對意義分析模式情有獨鐘?!?姚曉東,2014:自序)“他在語言學界最具影響力的理論就是意義分析”(前言,1),他的意義分析模式的一個最大的特點是從語言之外尋求意義。
1957年,格賴斯在《意義》一文中,首次區(qū)分了話語的自然意義和非自然意義。非自然意義是說話人的意圖,靠聽話人認識這種意圖之后而產生的影響(Grice,1957: 377-388)。他認為,在理解、解釋自然語言的使用時,語言不僅僅是在語境中的運用,邏輯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語境在會話含義的產生過程中非常重要(Grice,1989: 31)。他1967年為紀念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哈佛大學發(fā)表演講時,提出了自己的語用學理論。格賴斯和后格賴斯派推出話語的非自然意義(non-natural meaning or meaning-nn of an utterance)的“隱涵意義”推理,為語用機制的建立和發(fā)展作出了開拓性的貢獻。
格賴斯提出的會話隱含理論(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是語用學中第二個重要理論。它被學者高度評價為是對語用學的一個重大推進,開啟了話語理解的語用推理。它是一種暗含意義,利用合作原則及其準則,在詞語常規(guī)意義的基礎上,通過語境推導出非字面信息的“言外之意”。這一會話隱含理論為解釋語言的使用開辟了一條新思路(胡壯麟,2019: 164)。在戲劇中,這種非字面信息的臺詞所產生的“言外之意”常被稱為戲劇的潛臺詞。
格賴斯在《邏輯與會話》講稿的結尾部分,對會話隱含的一些特征做了簡要的總結。提出會話隱含可以推導,也可以被取消,或得到加強。它具有以下四個特征:
1)會話隱含具有可推導性(calculability)??蓮囊阎畔⑼茖С鰰挼碾[含意義(即語用含意或戲劇的潛臺詞意義)。這已知信息是指詞的常規(guī)意義和可能涉及的指稱對象,合作原則及其次則,話語的語言或非語言語境,其他相關的知識背景,會話雙方都知道或假定的事實等(Grice,1975: 50)。
2)會話隱含具有可廢除性(defeasibility)。萊文森解釋為可取消性(cancellability)(Levinson, 1983: 114-118)。會話隱含可以通過所用詞的規(guī)約意義、合作原則、語言和情景語境等等因素的變化而廢除或取消原有的隱含意義。
3)會話隱含具有不可分離性(non-detachability)。會話隱含是運用合作原則中除方式準則外的各種準則,尤其是對準則的違反,根據話語的語義內容,再結合語境推導出來的。因此,它依附于特定的語境信息,而不僅是話語形式及其語義內容的直接再現(何自然 等,2010:84)。會話隱含依附于話語的語義內容,而不是語言形式,我們能用同義成分替換話語的某個部分,其語用含意(即會話隱含或潛臺詞意義)不會改變(不會從整個話語中分離出去)。這就是格賴斯所說的會話隱含具有的不可分離性。
4)會話隱含具有非規(guī)約性(non-conventionality)。非規(guī)約性指會話隱含與詞語的常規(guī)意義(規(guī)約意義)明顯不同?!八哂姓Z境條件下的特殊性,受制于語境,并隨語境的變化而不同?!?85)衍推是常規(guī)意義的一部分,它所反映兩個句子的邏輯關系是一致的,因為它在所有的語境中都是固定不變的,衍推義是確定的,而會話隱含是不確定的,它會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胡壯麟,2019: 164)。
格賴斯隱含意義的推導是指在遵守、違反或偏離合作原則基礎上的推導,是在特定的語境中的具體意義的推導,是超出字面意義以外的交際信息,即語用含意或潛臺詞意義的推導,是“言下之意、弦外之音”的推導,是非自然意義的推導。它受人們的認知環(huán)境和認知結構的變化而變化。戲劇潛臺詞意義推導的基礎是語境。語境對潛臺詞意義的推導有解釋和制約作用。語境是指在言語交際中進行正確有效的言語交際所需要的語境。格賴斯強調話語與具體情境的關聯,并把語境作為明說消歧的判斷標準,他舉例說,某人把香煙含在嘴里,伸手去摸口袋,人們肯定認為他是在找打火機(Grice,1989: 31)。如果此人沒有把香煙含在嘴里這一情境,伸手去摸口袋,人們就會作出一系列不同的推導假設。
“語用含意”(implicature)(戲劇中稱為潛臺詞意義),是語言學的分支學科語用學中的一個術語,由Grice創(chuàng)造。它是話語中所暗示的內容,是一種受制于語境、說話人交際意圖的隱含信息,是話語在特定的語境中所隱含的“言下之意、弦外之音”,“也等于是說話人等交際主體的交際用意”(何自然、冉永平,2010: 63)。戲劇中的潛臺詞就是這種隱含意義,在臺詞中沒有明說, 觀眾通過思考推導出其不明說的“言外之意”。這種推導活動正是戲劇的一種社會行為,是劇作家、演員和觀眾共同完成的社會行為。美學家把這種行為稱為作者與讀者的情感交流或情感共振(陸志平 等,1997:13)正如我國神話學者楊利慧所指出的“在表演的組織中, 表演者和聽眾之間的互動和呼應是至關重要的維度,因為表演本身是一種社會行為”(楊利慧,2018: 249)。
語用前提(也稱語用預設)是一種推理活動,一種推理關系。它不僅涉及語言結構,還與語境因素息息相關,并對話語理解中的語用推理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是交際雙方共知的信息,對話語生成和取得理想的交際效果也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它是語句的基礎,寓于語句結構之中;“前提關系既反映語句間的邏輯—語義關系,也反映語句間受語境影響的語用關系”(何自然 等,2010: 126)。姚曉東指出:“格賴斯理性主體假設就是一個前提,是在合作原則及準則的底層處處都蘊涵了對理性的假設?!?姚曉東,2014:35)在所有會話含義產生的過程中,理性假設都起作用,理性主體假設是格賴斯意義理論建構的默認前提。喬恩·艾爾斯特指出:“交際和討論都是建立在每個談話者都相信他人是理性的這樣的默認前提之下,否則就失去交際的意義”(Elster, 1986: 27)。格蘭特、格里諾爾、萊文森等學者都認為格賴斯在解釋合作原則的過程中堅持交際主體的理性,堅持理性和交際之間的關聯?!绻浑H參與者不是理性的, 理解根本就不會成為可能;理性是理解的前提(Grant, 1958; Greenall,2002:57-59;Levinson, 1983: 107-108)。
語用推理策略是一種隱含策略,主要包括句子中的某些詞語和結構的語用觸發(fā)策略;這些詞語和結構影響著句子的前提關系,是前提關系的基礎。它們被稱為“前提觸發(fā)語”。揭示前提關系的“前提觸發(fā)語”多達31種(Levinson, 1983)。常見的“前提觸發(fā)語”有:A. 各類動詞或動詞短語(如:a. 具有某種含蓄意義的動詞,如manage, forget, happen等;b. 敘實動詞,如 know, be aware that, realize等;c. 狀態(tài)變化動詞,如stop/cease, start/begin, continue/carry on, finish等;d. 評價動詞,如 charge, criticize, blame, accuse等)。B. 限定性結構或修飾性詞語(如:“名詞所有格’s, ……的”“again再/有”“l(fā)ike像……”和“in spite of/despite盡管”等)。C. 短語或分句(包括比較結構、非真實條件句、強調句和時間狀語從句等)。 運用格賴斯的會話含意學說對蕭伯納《賣花女》劇本的“前提觸發(fā)語”進行會話含意的推導分析,可以深入地探究劇本說話人的交際意圖和潛臺詞的隱含意義。
邏輯語用學是邏輯學研究的一個重要范疇。邏輯學和哲學一樣是智慧之學,它“被看作一切其他科學的基礎和一切知性使用的入門”(康德,2010:11)。世界著名的原型批評家諾思羅普·弗萊在他的被20世紀西方文藝理論界捧為當代經典著作的《批評的解剖》一書中提出“邏輯可以消解隱喻(Logic may digest the metaphor )”(Frye, 2000: 143)。強調邏輯在語言哲學體系中最基礎地位的劍橋大學世界著名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也指出“我們口頭語言的所有命題在邏輯上是完全有序的”(維特根斯坦,2017: 150-151)。開辟近代辯證法篳路藍縷之功,又建樹“量”“質”“關系”和“樣式”的分類邏輯傳統,還創(chuàng)設“模態(tài)”一類的德國著名邏輯學家康德提出“推理就是由另一判斷引導出的判斷”(Kants,1800:A178),他把推理分為直接推理(也叫知性推理)和間接推理(理性推理或判斷力推理)(A179)。在論述直接推理和間接推理的基本性質及其可能的原理的區(qū)別時,他指出“直接推理是由另一判斷導出(deduction)一判斷,而無須中介判斷”(110-111)。判斷的質料沒有改變,但判斷的形式卻改變了?!伴g接推理是判斷的質料和判斷的形式都改變了,因為它們必須添加一個中介判斷或者中項概念,以便使一判斷由另一判斷得出。”康德進一步解釋,這個中介判斷便是同義反復的命題。他舉例說:“一切人皆有死,所以伽尤斯也有死。中介判斷是‘伽尤斯是人’與前面的‘一切人’構成同義反復的命題。”(Kants,1800:A180-A181)這就是康德所解釋的間接推理。
格賴斯受德國著名哲學家、邏輯學家康德的“量”“質”“關系”和“樣式”的邏輯推理分類傳統的影響,1975年,在《邏輯與會話》中提出了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這一原則哲學家、邏輯學家和語言學家現在常用于對會話結構的研究。它為人際交往設置了理想化的路徑,強調成功的會話需要交談者的合作;言語交際受到一定條件的制約,是一連串互相連貫的話語,圍繞一個或一組交際目的而互相配合。說話人應該遵守合作原則及其準則。如果說話人故意違背合作原則中某條或多條準則后,就可能產生隱含的語用信息(即本論文的潛臺詞意義)。他仿效康德的分類邏輯傳統的四個范疇(即為知性推理而規(guī)定的量、質、關系和樣式的各環(huán)節(jié)),將合作原則也分為如下四種:(1)量原則(Quantity Maxim):指說話人力圖傳遞足量的信息,但也不要使你的話語比要求信息更多;(2)質原則(Quality Maxim):指說話人力圖傳遞真實的信息,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或缺乏足夠證據的話;(3)相關原則( Relevance Maxim):指說話人必須切題,與前面的話語相關或有關聯;(4)方式原則( Manner Maxim):指說話人力圖傳遞簡明的信息,要避免晦澀、歧義、含混不清、冗長,要簡練有序(Grice,1975: 45-46)。聽話人一般總是假設說話人遵循這些原則。說話人也可能違背這些原則(如說謊、諷刺等),但會話的進行是基于說話人不會違背這些準則的假設。“這一原則無異于為言外行為提供了理論依據,具有極大的解釋力。它的最大價值不是遵守它,而是利用它——從反面利用它。這便產生了會話蘊涵(含義)?!?錢冠連,2002: 38)Neale把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和會話隱含理論”看成是“非自然意義體系的一部分,也是格賴斯整個意義分析模式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Neale, 1992: 512)。合作原則能很好地解釋言語交際中的諸多現象,尤其是話語理解中非字面信息的推導,從已經說出的話推導出沒有說出的意思(即會話隱涵),但對這種推導的一致性和普遍性的程度還存在一定的爭議(David Crystal,2000: 87)。
格賴斯的意義分析模式是理性、合作和邏輯的綜合體。它涉及理性、暗含和意向的諸多因素。說話人的意向由明確表達的話語承載,語用含意即潛臺詞意義的提取是一種推理的過程。通過質、量、關系和方式的路徑進行語用推導,離不開人的理性假設。格賴斯指出:“語言使用是理性活動的特例,是理性的合作形式,不涉及語言使用的活動也以各種方式在重要意義上類似。”(Grice,1989: 341)“理性是人和其他動物的根本區(qū)別,是人的本質特征和人之為人的標尺?!?Grice,2001: 35)無論是明說、暗含,還是說話人的意向都與理性假設分不開(Kasher, 1976),“理性是格賴斯的意義分析模式的依托,更是貫穿他整個思想的脈絡與基調”(姚曉東,2014:109)。
格賴斯的非自然意義包含明說與暗含兩個部分,他解釋說:“明說和規(guī)約意義密切相關,但又不包括規(guī)約意義”(Grice,1989: 25, 88)。他曾用“中心意義(central meaning)”來界定明說(359-365),也曾用“具有真假值的命題”來定義明說,還把明說視為“不僅依賴句子的邏輯式,而且必須是說話人想說或‘仿佛要說’的內容”(31)。他在“意義”一文討論明說的消歧時,強調了語境作為判斷標準的作用(Grice,1982: 222)。恩菲爾德和萊文森針對格賴斯明說的定義時特別指出“規(guī)約意義根本不能窮盡明說的內容,即使最簡單的話語都帶有意欲未盡、無法言說的半明半暗的影像”(Enfield et al., 2006: 6)。姚曉東認為“把明說劃歸到命題真值意義更符合Grice的整體研究思路”(姚曉東,2014:106)。暗含也稱隱含,是在明說的基礎上推導出來的附加意義(即語用含意或潛臺詞意義),聽話人依據具體語境,在明說的內容里確定指稱、刪除歧義、充實語意、獲得完整的命題意義,這一過程離不開推理的介入。
經典格賴斯的“會話隱含理論”的意義分析模式是以一種整體上的邏輯思路,在合作原則的框架下,在詞語常規(guī)意義的基礎上,通過聯系語境進行推導的。他的會話隱含理論、合作原則和意義分析推導模式,非常適合解釋蕭伯納《賣花女》劇本中的潛臺詞和諸多語言文化現象,特別是對它的非字面信息的推導,進行會話含意的意義推導分析,深入理解劇本中說話人的交際意圖,潛臺詞的蘊涵意義等都具有非常強的解釋力。語言是一種社會行為,戲劇也是一種社會行為,而戲劇中的潛臺詞意義推導正是這種社會行為的一種表現。
下面以格賴斯的會話隱含理論、合作原則和意義分析推導模式為基礎,分析蕭伯納劇本《賣花女》出現的諸多語言文化現象,特別是結合遵守、違背或偏離格賴斯“合作原則”在言語交際中的具體表現,力圖揭示《賣花女》的潛臺詞意義和言語行為中的意義推導是怎么實現的。
格賴斯提出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的重心是針對說話人一方,但也適用于聽話人。一般情況下,要求人們應該遵守這些原則,即遵守諸如真實(質)、充分(量)、關聯(關系)、清楚(方式)等原則及其準則,以使話語交際順利進行,達到滿意的交際效果。為此,在言語交際中,人們總是互相合作,互相配合,互相理解的。合作原則強調交際中話語傳遞的暗含信息,“依靠的不是語言解碼,而是語用推理。語用推理就是根據語境假設以及交際的一般原則進行的”(何自然 等,2010: 89)。遵守這些原則,話語就具有充分、真實、相關和清楚的屬性,如果說話人故意違背或者偏離合作原則中某條或多條準則,話語就可能產生隱含的信息(或潛臺詞意義),即產生說謊、諷刺、詼諧、幽默、諧謔、夸張、隱喻、弱陳、緩敘等修辭效果。
請看下例:
這是蕭伯納《賣花女》第一幕開場發(fā)生的情景。倫敦夜晚十一點一刻,正下著夏季的大雨,在圣保羅教堂的門廊下,一個臟兮兮、蓬頭垢面但容貌姣好的街頭賣花女伊莉莎正吆喝著向躲雨的人賣花。一對母女正十分焦急地等出租車。語音學家息金斯教授以一位作記錄的人的身份正在記錄賣花女伊莉莎奇怪的倫敦土音(cockney = kerbstone English街沿石英語)。一位有軍人風度、脾氣隨和、上了年紀的紳士急急忙忙跑到門廊下避雨。伊莉莎向這位紳士示好,并向他兜售鮮花。紳士端詳了一會兒賣花女,贊美了她一番,沒有買她的花,但給了她一個半便士。
(1)THE BYSTANDER: [tothegirl] You be careful: give him a flower for it. There’s a bloke here behind taking down every blessed word you’re saying. [Allturntothemanwhoistakingnotes].
旁邊的人:(向賣花女)你留點神:給他一枝花。后面有個人可把你說的話全給記下來了。(大家都回頭看那作記錄的人)
(2)THE FLOWER GIRL: [springupterrified] I ain’t done nothing wrong by speaking to this
gentleman. I’ve a right to sell flowers if I keep off the kerb. [Hysterically] I’m a respectable girl: so help me, I never spoke to him except to ask him to buy a flower off me.
賣花女:(嚇得跳起來)咱跟那位先生說句話不能算是做壞事呀。咱賣花也不犯法,又沒在人行道上。(害怕大叫)咱可是個正經人家的女孩子。老天爺,咱也沒說別的,就是請他買一枝花。
(3)CROWD: What’s the row? What-she-do? A tec taking her down. What? Yes: him over
there: Took money off the gentleman, etc.
群眾:“吵什么呀?”“她做了什么啦?” “偵探把她記下來了。”“什么!他嗎?”“對了,就是那邊的那個人?!薄八昧诉@位先生的錢。”等等。
(4)THE FLOWER GIRL: [breakingthroughthemtothegentleman,cryingwildly] Oh, sir, don’t let him charge me. You don’t know what it means to me. They’ll take away my character and drive me on the streets for speaking to gentlemen. They —
賣花女:(從人群中擠到紳士旁邊亂叫著)先生呀,別讓他帶咱到局子里去。那咱可就毀了。他們因為是咱和您說了話,就要說咱是個壞女人,把咱趕去當娼妓。他們——
(5)THE NOTE TAKER: There! there! there! there! who is hurting you, you silly girl? What do you take me for?
作記錄的人: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你這個傻姑娘,誰惹你了?你拿我當什么人啦?
(6)THE BYSTANDER: ... She thought you was a copper’s nark, sir.… A sort of informer.
旁邊的人:她認為您是給警察局跑外線的哩?!?一個包打聽的吧。
人們遵守一定的合作原則,以求話語交際順利進行。基于遵守合作原則的祈愿和希冀,人們會“根據會話目的或交流方向,提供交際所需的話語或信息”(Grice, 1975: 307-308)。合作是人的自覺要求,是一種內在驅動、一種常態(tài)、一種默認行為,它是人們的理性體現,也是人之為人的構成性特征。
非常注重非會話中的合作現象的美國學者格林曾指出:“合作原則的遵守不僅表現在會話之中,而且在行動上也需要合作?!?Green, 1996)在《賣花女》第一幕里,息金斯以作記錄人的身份一出場,劇情馬上加快,幾個情節(jié)同時展開,他的行動直截了當,為話題迅速引發(fā)做了鋪墊。在這一話輪的前期,息金斯不經過賣花女的同意就記錄她的講話,在行動上違反了合作原則,是一種侵權行為。它也為這一話輪的展開蕩起了一抹漣漪,構成了此輪話題的觸發(fā)事件和推導前提。例(1)中,旁邊的人對賣花女講“你留點神:給他一枝花”。負載有非常深刻的潛臺詞意義(即言之超載),引發(fā)了他一系列的意義推導(即:賣花女收了紳士的錢,又沒有給他花,作記錄的人可能會懷疑她與紳士有不正當關系,所以,把賣花女的話記錄了下來。此處,錢之超載意義也十分明顯)。旁邊的人的話語既有對合作原則質準則的遵守(后面有個人記錄下賣花女講的話),又有對合作原則量準則的偏離(taking down every blessed word把賣花女說的話全給記下來了),這就產生了夸張、滑稽的幽默喜劇效果。例(2)(4)中,在倫敦土話里,雙重否定仍然表示否定,賣花女說的這些話不是直接表述,而是隱含的、間接的:“我賣花既沒有違法,也沒在人行道上,只是跟那位先生說了幾句話,不能算是做壞事?!?“咱是個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不是下賤的娼妓?!辟u花女表達了她對作記錄的人的震驚、憤慨和控訴,這些言之超載才是她話語的潛臺詞意義。例(3)(4)(6)中,群眾和賣花女作的應答都是按照類推的邏輯演繹的。群眾推導出作記錄的人是偵探,是給警察局跑外線的,是來收集犯罪證據的;賣花女伊莉莎進一步推導出作記錄的人是維護治安的警察,要送她到局子里去,把它當作壞女人,趕去當娼妓等等。賣花女的臆測分別負載了不同的潛臺詞意義,她的話語“帶有意欲未盡、無法言說的半明半暗的影像”(Enfield et al., 2006: 6)。此話輪對作記錄的人的行為引發(fā)出不同人物的不同潛臺詞意義推導假設?!白饔涗洝笔谴嗽捿喌念A設條件,是判斷的質料,記下口供(偵探行為),是中間判斷,也是同語反復命題,此話輪推導的質料和形式都改變了,構成了康德式的間接推理模式;它也是遵守、違背或偏離格賴斯“合作原則”在言語交際中進行語用推導的具體表現。
2.2.1利用伴隨物進行潛臺詞意義推導
哨子,作為人的伴隨物,是人類語言補充的載體,以其隱秘的約定性和豐富性,以及具有的社會規(guī)約性而亙古至今存在數千年了。在現代社會,哨子具有警示、呼叫、集合、解散和采取統一行動的用途。在《賣花女》劇本發(fā)生的年代,倫敦街頭人們習慣于吹哨子叫出租車,交警常用吹哨子來維護交通秩序,警察用吹哨子來維護治安,運動教練也用吹哨子給運動員發(fā)號施令等。這種哨子的外形都因使用者不同的職業(yè)而異。這種伴隨于人的物件起著協助語言參與交際的作用, 它是一種附著于人的符號束,一種物之超載,兼具所指和能指的成分和符號的雙重條件(視覺形象和聲音映象);它還具有符號化、規(guī)約化意義的特征。這種附著符號束“能幫助會話雙方推測出多于話面的含義”(錢冠連,2002: 112)。
(7)[Thenotetakerblowsapiercingblast]
THE SACASTIC BYSTANDER: There! I knowed he was a plainclothes copper.
(作記錄的人用力吹了一下哨子。)
刻薄的旁觀者:瞧!咱早知道他是個便衣。
(8)THE BYSTANDER: That ain’t a police whistle: that’s a sporting whistle.
旁邊的人:那不是警察的哨子,那是運動用的哨子。
(9)THE NOTE TAKER: …Do I look like a policeman?
作記錄的人: ……你看我像個警察么?
(10)THE FLOWER GIRL: [far from reassured] Then what did you take down my words for? How do I know whether you took me down right?…
賣花女:(并不放心)那你把咱說的話記下來干啥?咱怎么知道你記的對不對?……
(蕭伯納,1982:12-23)
例(7)中,作記錄的人用力吹出的哨音構成了推理的前提,觸發(fā)了人群做出不同的推導,也引發(fā)了眾人對他吹哨目的的遐想。哨音負載了不同的文化象征意義。話軌演繹的邏輯圍繞哨音的文化象征意義而展開??瘫〉呐杂^者把它推測為一個便衣的例證,旁邊的人把它推導為運動教練的哨聲(8),等出租車的母女倆以為作記錄的人是在給她們招呼出租車呢,而賣花女則只關心作記錄的人寫了些什么(10)。作記錄的人的話語產生了明說消歧的效果,使會話隱含(潛臺詞意義)具有的可廢除性得以展現出來(9)。
2.2.2利用戲劇臺詞在不同語境中附加信息量的膨脹進行潛臺詞意義推導
語言交際就是語用策略的運用,是在目的、意圖的推動下實現的。“話語是跟著意圖走的,語用策略也是跟著意圖走的”(錢冠連,2002: 161),一個詞、一個句子和一個語篇在不同的語境中往往超出它們的指稱意義,產生附加信息量(101-106)。利用詞語在不同語境中附加信息量的膨脹,也是一種語用推導模式。
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能到花鋪作個店員,賣花女伊莉莎著實打扮了一番,來到語音學家息金斯教授的寓所溫波街27號A去登門求教。她穿著一件洗過的上衣,但仍然系著圍裙,頭戴一頂飾有三根鴕鳥毛的帽子。鴕鳥毛紅、黃、藍三種顏色極不相配。她請站在門口接她的別斯太太向息金斯教授稟報,她是坐汽車來的。她來息金斯教授寓所的目的,是要向他說明,她有錢愿意交學費向他請教,學習英國上流社會的語言,以改變自己的身份。息金斯一見到她就推斷出她品味低下,馬上心生厭惡,呵斥她“坐下”“住嘴”等。一頭霧水的賣花女還以為她是給他帶來生意的呢!
如下為賣花女伊莉莎與息金斯教授所施用的各種語用策略,進行不同潛臺詞意義推導的精彩場面:
(11)HIGGINS: Come back to business. How much do you propose to pay me for the lessons?
LIZA: Oh, I knows what’s right. A lady friend of mine gets French lessons for eighteen pence an hour from a real French gentleman. Well, you wouldn’t have the face to ask me the same for teaching me my own language as you would for French; so I won’t give more than a shilling. Take it or leave it.
息金斯:好,談正經的吧。你打算出多少學費?
伊莉莎:咱知道該出多少。咱認識一位太太請了一個真正法國先生教法文,是一點鐘十八個便士。你總沒那么厚臉皮要咱一樣多的錢吧?這是教本國的話,又不是教法文;咱頂多給你一個先令。你愛干不干。
(12)HIGGINS: [walkingupanddowntheroom,rattlinghiskeysandhiscashinhispockets] You know, Pickering, if you consider a shilling, not as a simple shilling, but as a percentage of this girl’s income, it works out as fully equivalent to sixty or seventy guineas from a millionaire.
PICKERING: How so?
息金斯:(來回走著,手在口袋里搖著錢和鑰匙)你知道,辟克林,要是你把這一先令不當作一先令看,而看作是她收入的一部分,那就足足相當于一個富翁的六七十畿尼了。
辟克林:怎么呢?
(13)HIGGINS: Figure it out. A millionaire has about £150 a day. She earns about half-a-crown.
LIZA: [haughtily] Who told you I only—
息金斯:你算算。一個有錢人每天大約有一百五十鎊的收入。她每天收入也不過半克朗左右。
伊莉莎:(驕傲地)誰說咱的收入是——
(14)HIGGINS: [continuing] She offers me two fifths of her day’s income for a lesson. Two-fifth of a millionaire’s income for a day would be somewhere about £60. it’s handsome. By George, it’s enormous! It’s the biggest offer I ever had.
LIZA: [rising,terrified] Sixty pounds!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I never offer you sixty pounds. Where would I get—
息金斯:(繼續(xù)說)她要用每天收入的百分之四十給我作學費。一個百萬富翁,每天收入的百分之四十是六十鎊左右。這很不壞呀。真的,這可真不少! 我從來也沒收過這么高的學費。
伊莉莎:(站起來,嚇壞了)六十鎊!你說的是什么?咱可沒說給你六十鎊。咱們哪兒來——(50-51)
賣花女伊莉莎來到息金斯的寓所,請別斯太太向息金斯教授稟報“她是坐汽車來的”,是為了掩蓋自己卑微的身份。言說層次與身份不符也體現出她的話語對合作原則質準則的違背。格賴斯認為“交際雙方應遵守合作原則,尤其是質準則,說謊就違背了該質準則,等于違背道德,不遵守其他準則最多被視為輕率或無禮”(Grice,1975: 45-46)。由于當時賣花女的收入是坐不起出租車的,她的話語違背了質準則的同時,也暴露出了她的虛榮心和道德缺失的本性,還使諧謔幽默的喜劇效果得到進一步增強。息金斯對賣花女的呵斥是他運權用威的策略,基于對賣花女低俗服裝碼的推導。例(11)中,賣花女愿意出價一個先令一小時的學費,是基于她認識一位太太請了一位法國先生教法文,學費是一個鐘頭十八個便士,以此類推,她認為,教本國語一個小時一個先令學費給息金斯教授就差不多了。在20世紀初的倫敦,一個英鎊的價值是一個美元的五倍。一磅等于20先令,一先令有12個便士,一個克朗有5先令=60便士。賣花女伊莉莎一天的收入不過是半克朗左右,給一先令作學費是她一天收入的40%,伊莉莎此處使用的是一種理性推導,是以第三者的口說出自己的看法的語用策略;而息金斯在例(12)—(14)中,任由想象力海闊天空、信馬由韁,把在賣花女伊莉莎身上的這一先令的附加值,轉移到每天收入大約有一百五十鎊左右的有錢人身上,40%的收入的等值(equivalent)就成了60英鎊左右,身份的轉移使這一先令的附加等值迅速膨脹到60英鎊,錢之超載所表達的潛臺詞意義嚇得賣花女大哭了起來,她還以為她準是以某種不由自主的方式,答應了一個小時給息金斯60英鎊呢。此言語事件中,利用臺詞信息量膨脹是息金斯教授做出的一種非理性的潛臺詞推導,產生了說謊、諷刺、詼諧、幽默、諧謔、夸張等修辭效果。在例(13)和例(14)中,伊莉莎用的不完整句的簡短回答,也為人們的潛臺詞意義推導留下了想象的空間。
2.2.3利用隱性語境進行潛臺詞推導
語用推導的基礎是語境,是受話者對語境搜索的過程(Sperber et al., 1982)。語境對語用推導有解釋和制約作用。格賴斯強調話語與具體情境的關聯,他在“意義”一文中,把語境作為明說消歧的判斷標準(Grice,1982: 222)。語言符號外的語境有顯性部分和隱性部分之分。利用《賣花女》隱性語境進行潛臺詞意義的推導分析,可以解釋和透視蕭伯納塑造戲劇人物的人性和人生經歷等。
試看下例:
(15)MRS PEARCE: Why not! But you don’t know anything about her. What about her parents?
She may be married.
HIGGINS: … Married indeed! Don’t you know that a woman of that class looks a worn out drudge of fifty a year after she’s married?
別斯太太:為什么! 你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她的父母是什么人?她也許結過婚了。
息金斯:…… 結過婚才怪呢!你要知道她們這種人結婚只要一年,就變得像個受盡苦難折磨的50歲的老太婆了。(58-59)
推理也可在隱性語境上操作。隱性語境是指人的經歷、遭遇、關系、習慣、價值觀、社會文化、百科知識等。息金斯教授不但熟悉倫敦各個街區(qū)人的土音,而且也對倫敦街頭出身貧寒的年輕女子婚后容貌快速變老的這種世態(tài)了如指掌。在此輪話語中,他對別斯太太所說的話作出的回答“Married indeed!”是反話(antiphrasis),indeed一詞在此處強調使用,“反話正說,在戲謔中達到諷刺的目的,令人產生一種存在的荒謬感”(陸志平 等,1997: 111),表示了息金斯教授的諷刺、輕蔑、驚訝等語氣,通過這個反話的巧妙運用加重了他反諷的語氣。他在此話輪中采取了“表面一致而事實否定”的語用策略,他說的“她們這種人”是他判斷的質料,“這種人結婚后只要一年”是中介判斷,與“她們這種人”構成同義反復的命題,“變得像個受盡苦難折磨的五十歲的老太婆”是判斷的質料和判斷的形式都改變后的推斷結果。會話隱含依附于話語的語義內容,而不是語言形式,體現出潛臺詞意義在此劇中所具有的不可分離性。
本研究發(fā)現美國哲學家格賴斯的意義分析模式是理性、合作和邏輯的綜合體。這一理論的意義分析模式為解釋語言的使用開辟了一條嶄新的道路。他提出的合作原則構成了他“會話隱含理論”意義分析模式的重要基石,其意義分析模式是以一種整體上的邏輯思路,在合作原則的框架下,在詞語常規(guī)意義的基礎上,通過聯系語境進行推導的?!顿u花女》通過語言和意向抒發(fā)了蕭伯納的主體審美情感,伊莉莎和息金斯都是他抒發(fā)情感的符號,蕭伯納通過這些符號使主體精神得以外化,通過此劇與觀眾情感產生了共振,完成了他與演員、觀眾的情感交流和戲劇的社會行為。格賴斯的會話隱含理論和合作原則曾經引起許多學者、語言哲學家、語言學家的高度評價,稱它開啟了話語理解的語用推理研究,但也有不少學者對他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的真正意圖存在種種誤解或質疑。有部分學者認為,格賴斯提出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更強調說話人的義務,沒有對聽話人的義務加以說明”(吳炳章,2009: 147),還有部分學者對交際是否必須合作、說話人是否必須遵守真實、充分、關聯、清楚等這些原則,以及對合作原則的這種推導的一致性和普遍性的程度等等問題也提出了種種質疑。雖然人們對經典格賴斯的“會話隱含理論”及其“合作原則”提出了各種質疑,但該理論奠定了語用學的基礎這一事實被學界廣泛認可,他也被學者們公認為是推理語用學的鼻祖。針對古典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的不足和缺陷,特別是合作原則(方式原則除外)的模糊性,語境意義產生機制的解釋缺乏一致性和會話含義的推理機制未完全建構等問題,本文側重以古典格賴斯的意義分析模式,在合作原則的框架下,從康德邏輯語用學的層面,對蕭伯納《賣花女》劇本臺詞中出現的潛臺詞和諸多語言文化現象,進行潛臺詞意義推導分析,特別是對它的非字面信息的推導分析,進而幫助讀者更深入地理解《賣花女》劇本中說話人的交際意圖和潛臺詞的蘊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