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生
(河西學院文學院,甘肅 張掖 734000)
河西寶卷是流傳于甘肅省河西走廊的寶卷,是中國寶卷的一個地域分支。河西寶卷主要以手抄的方式流傳,因種種原因,目前流傳的河西寶卷最多的是建國以來尤其是上世紀80年前后的手抄本,其次是民國時期的手抄本,清代的很少?,F(xiàn)存河西寶卷手抄本的時間跨度從清末至今約一百多年,它見證了一百年來漢字形體演變的歷程,反映了新中國成立后對漢字進行的規(guī)范整理,如五十年代簡化漢字、整理異體字,七十年代第二次簡化漢字(后廢止)。河西寶卷手抄本反映了民間漢字的使用情況,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全民受教育的程度和漢字規(guī)范整理后的推廣力度。
本文以武威市古浪縣大靖鎮(zhèn)搜集的十二部河西寶卷手抄本為例,以管窺河西寶卷手抄本的漢字使用情況。這十二部寶卷是《白馬寶卷》(安文榮1979年手抄本)、《對指寶卷》(安文榮1979年手抄本)、《櫆花寶卷》(安文榮1979年手抄本)、《紅羅寶卷》(安文榮1980年手抄本)、《世登寶卷》(安文榮1980年手抄本)、《對鏡寶卷》(安文榮1981年手抄本)、《團圓寶卷》(安文榮1982年手抄本)、《方四姐寶卷》(安文榮手抄本,無抄卷時間信息)、《皮箱記寶卷》(安文榮手抄本,無抄卷時間信息)、《鶯鴿寶卷》(何成元1979年手抄本、安文榮收藏)、《逃難寶卷》(何成元1981年手抄本,安文榮收藏)、《手巾寶卷》(無抄卷人和抄卷時間信息)。根據(jù)十二部寶卷的收藏人安文榮講述,上述無抄卷時間信息的三部寶卷抄卷時間也在80年前后。
僅就這十二部河西寶卷手抄本來看,其漢字的使用情況已經(jīng)非常復雜:有繁體字,亦有“二簡字”,甚至有繁簡混雜的錯字,如(讓)、(讀)等,以及錯誤的類推簡化字,如(嚷)等;有規(guī)范字,亦有淘汰的異體字,甚至有極生僻的異體字,如(賢)等;有習慣性的“手寫體”,如(寫)、(童)、(曹)等,甚至還有自造字,如(“溝子”的“溝”)、(窿)、(惰)等;有別字,亦有錯字。項楚先生說:“今天閱讀敦煌變文,存在著三個主要的障礙:一是原卷文字錯訛滿紙,夾雜著許多俗字別字,有時達到‘難以卒讀’的地步?!保?]河西寶卷手抄本跟敦煌變文抄本一樣,有時錯別字也多到令人難以卒讀的程度。
下面將十二部河西寶卷的漢字使用情況分類舉例說明。
1955 年12 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聯(lián)合發(fā)布《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1956年2月1日起實施,“從實施日起,全國出版的報紙、雜志、圖書一律停止使用表中括弧內(nèi)的異體字。”[2]禁止使用廢棄的異體字主要限于公開出版物,對日常寫字未作硬性規(guī)定,加之學校教育并不普及,所以《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在民間并未推廣,因此,上世紀80年代的河西寶卷手抄本仍然大量使用異體字。
《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民間俗稱“二簡字”。1975年5月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擬出《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報請國務院審閱。[3]187-1881977 年5 月20 日文改會擬出了《二簡》的修訂稿,[3]191-1921977年12月20日,《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及各省、市、自治區(qū)一級報紙發(fā)表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擬訂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廣泛征求意見。21日《人民日報》開始試用《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第一表的簡化字。[3]1951978年3月2日,教育部發(fā)出《關于學校試用簡化字的通知》,要求全國統(tǒng)編的中小學各課教材秋天起一律試用《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第一表的簡化字,各省、市、自治區(qū)自編的教材也應全部試用。[3]1975月17日,教育部發(fā)出《關于學校使用簡化字的補充通知》,要求學校教學廢棄新簡化字。[3]198“二簡字”的試用引起了專家學者的批評,1978年7月《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停止試用《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第一表的簡化字。[3]200后來《二簡》長期未能定案,1986年6月國務院宣布廢止二簡字。
雖然《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從發(fā)表、試用到停止試用不到一年,但是卻對民間用字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河西寶卷手抄本中就使用了不少“二簡字”。下面舉一些例子,前面是規(guī)范字,后面是二簡字。
河西寶卷手抄本中某些偏旁也有習慣性的寫法,如常將“竹”寫成“艸”,將“卩”寫成“阝”,“衤”寫成“礻”等。
十二部河西寶卷手抄本中,字典辭書中查不到的字,應該是抄卷人新造的字;有一些字對簡化字進行了改造,或增加意符,或改換意符,或改換聲符;還有一些字省減了簡化字的某個部件。這些字分析起來有一定的理據(jù),因而我們不把它們看做錯字,而稱其為自造字。下面分別舉一些例子,正確的字寫在前面。
十二部河西寶卷手抄本中一些字增加、減少筆畫或部件,一些字部件組合方式錯誤,一些字的部件寫成了與它形體相近的另一個字,還有一些字繁體與簡體交錯混雜。這些字我們認定為錯字。下面分別舉一些例子,正確的字寫在前面。
1.根據(jù)二簡字類推簡化造成的錯字
2.繁簡雜糅的錯字
3.繁體形近而誤
除了以上幾類字外,十二部河西寶卷中將正字寫成同音字或音近字造成的別字比比皆是,這里不再舉例說明。
河西寶卷手抄本的用字情況是特定歷史時期(二十世紀)漢字形體演變的層積,反映了上個世紀漢字的簡化、整理與規(guī)范及其推廣執(zhí)行的程度,為研究漢字的形體演變(特別是過渡期)、規(guī)范化程度、政府的語言文字政策、民眾的文化水平(接受教育的程度)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其語言文字研究價值堪與敦煌遺書手抄本媲美。同時,河西寶卷手抄本反映的民間用字情況對于研究寶卷創(chuàng)編者、抄卷人、念卷人的文化素養(yǎng)與民眾審美情趣和需求(包括信仰、娛樂與教化方式)、民眾對漢字結構的理解、漢語俗字的產(chǎn)生等也具有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