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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開深山中

2021-03-15 05:41劉從進(jìn)
潤·文摘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柴草回音深山

劉從進(jìn)

九月,農(nóng)忙既歇,吃過午飯,父親靠著門坐在一張小矮凳上抽著旱煙,望了一眼日頭。時已夏末,陽光悠悠晃晃的,像拉長了的線,溫和地灑在大地上。

父親抽完煙,把旱煙管往凳腳上敲了幾下,看我一眼,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去挖百合吧?!蔽夷菚r讀初中,十四五歲,高興地說:“好?!?/p>

父親與我各拿一把鋤頭、一個編織袋,戴一頂草帽就出門了。

我們先到東南山,在滿眼的青黛蒼綠的柴草里,循著那清亮潔白的花尋找百合。百合在山中零零落落地長著,不是很多也不難找,找到后我們就用鋤頭連根挖起。百合的根是一種球狀的鱗莖,可入藥,收購站里收的。

山里空曠無人,我們彼此不說話,就用目光相互關(guān)照著。越往山里走,柴草越長,百合那潔白的花隱現(xiàn)在柴草之間,也越難發(fā)現(xiàn)了。有時我和父親兩人也彼此看不到人,只聽到鋤頭的“嚯、嚯”聲。

忽然,我發(fā)現(xiàn)了前面一塊巨大的巖石下,繁茂的草叢中有一朵很大、很艷的百合花,開在高高的莖稈上,非常美。我被這“一枝獨秀”的花朵迷住了,慢慢靠近崖邊,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小心翼翼地開始挖,不想傷及它一絲的根須。

等我挖出這棵百合花,抬起頭來看,父親呢?看不到了,再仔細(xì)去聽,也聽不到聲音了。我隨口叫了一聲,沒回音。慢慢地,一種異樣的感覺涌遍我的全身。整座山變得死一樣地沉寂,一種可怕的肅穆感向我襲來。我顫抖地呼叫起來:“爸爸,爸爸……”山谷里傳來可怕的回音,周圍更加肅靜了。

我把父親弄丟了!再看這山、樹、柴草,似乎都不一樣了,變得陌生和疏離。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獨自一人在深山里沒有方向地走著,百合花對我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用眼睛搜索,用耳朵傾聽,父親卻像蒸發(fā)了一樣,沒有絲毫蹤影。這時候每吹來一陣微風(fēng)都讓我驚悸,腳下不知怎么地不斷絆著巖石和草根,山里發(fā)出的一點點聲音都很清脆,讓我毛骨悚然。我在山里越轉(zhuǎn)越深,越走越遠(yuǎn)。在一片茂密的林子前,我停下來——我迷路了。

怎么辦?我嚇蒙了。但此時的我只能靠自己了。我冷靜下來,克服恐懼,站到一個山崖上尋找遠(yuǎn)處的參照物,辨別村莊的方向,然后我開始七拐八拐地走出了深山。

站在山口,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和腳都被柴草劃得血肉模糊,但根本沒覺得疼?;仡^看山,依然是那樣的沉靜和驚悚。我沿著一片莊稼地趕緊回到家里。

父親并沒有回家,直到天色暗了,他才扛著一滿袋百合花回來。奇怪的是,他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這讓我很委屈,也很納悶。但倔強(qiáng)的我也故意不提起,只把它一直藏在心底。

后來有一天,我再次走進(jìn)這片深山的時候,心底忽然敞亮了,一個人也不覺得害怕了。山是那樣的安穩(wěn),一切是那樣自然,那樣踏實。

我忽然明白,那天父親是故意把我扔了的。

(大浪淘沙摘自《羊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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