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清末,中央政府、地方督撫和社會各階層對鐵路重要性的認識發(fā)生重大轉變,借款筑路成為當時發(fā)展鐵路事業(yè)的重要選擇。具體到東北地區(qū),引入歐美勢力、實現(xiàn)均勢外交是清廷與東北督撫的重要外交策略,但在借款問題上雙方存在嚴重分歧。1909年錫良接任東三省總督后主張借英美資本修筑錦璦鐵路,并與美、英代表積極推進筑路事宜,導致日俄向清政府施壓。日俄、美英、清廷與東北地方當局圍繞錦璦鐵路借款計劃進行的博弈,致使該路的籌建以失敗告終,這也深刻體現(xiàn)出近代東北鐵路建設的艱巨性及路權斗爭的復雜性。
關鍵詞: 近代鐵路史;錦璦鐵路;借款筑路;均勢外交;清政府;錫良;東北當局;路權斗爭
收稿日期: 2021-01-08
基金項目: 遼寧省社科基金項目“中東鐵路的修筑與東北亞政治格局的演變”(L17BZS004);遼寧省社科基金項目“日本侵略戰(zhàn)爭與東北生態(tài)環(huán)境破壞研究”(L17BZS003);安徽科技學院項目“近代戰(zhàn)爭與東北生態(tài)環(huán)境變遷”(10005)
作者簡介: 袁文科,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近代經(jīng)濟史、社會史研究。E-mail :1154431347@qq.com。
晚清時期,特別是1905年粵漢鐵路贖回自辦后,排拒外債、收回路權成為官紳階層的普遍認識,推動著20世紀初在中國出現(xiàn)了一個商辦鐵路的高潮。與此同時,清廷與民間對于鐵路外債的政治和外交功能也寄予厚望,具體表現(xiàn)為“借債救國”思想的并行(按:這里是指兩種不同的路款籌集方式,一是商辦鐵路自籌路款;一是對外借款筑路,對后者的選擇往往更傾向于借款賦予的政治外交功能。這是當時兩種不同的筑路思想,區(qū)別主要是路款來源于自籌還是外借),這在東北地區(qū)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 。
日俄戰(zhàn)爭之后,中國東北主權為日俄所侵,形成了“北俄南日,中分勢力”的局面,這與中國路權的喪失密不可分。錫良接任東三省總督后,為緩解東北邊疆面臨的緊張局勢,打破日俄對東北的壟斷,開始籌謀錦璦鐵路借款、修筑計劃。在具體的實施中,日俄、英美等國出于不同的利益考量相互博弈,表現(xiàn)出既斗爭又協(xié)作的一面。同時因諸多原因,清廷中央和東北地方政府也齟齬叢生、歧異頗多,以致該路的籌建終未付諸實踐。
近年來,在鐵路史研究中,“圍繞著鐵路的建設和運營,各政治利益集團或階層的斗爭史、博弈史,這種斗爭、博弈的過程往往也是鐵路問題的決策史、政策史”〔1〕。以往學界研究清末東北鐵路時多集中于列強之間的博弈斗爭,對新政時期清廷中央部署及中央地方之間關于借款筑路問題的分歧則較少關注涉及錦璦鐵路問題的研究主要有宓汝成《帝國主義與中國鐵路(1847-1949)》(經(jīng)濟管理出版社,2007年)、馬陵合《清末民初鐵路外債觀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康沛竹《錫良與錦璦鐵路計劃》(刊于《黑河學刊》1989年第3期)、高月《錫良與錦璦鐵路計劃:以主權維護為視角的考察》(刊于《東北史地》2013年第4期)、劉冬梅等《清末錦璦計劃研究》(刊于《東北史地》2014年第3期)、張忠廣《略論清季東北均勢外交的流產(chǎn)》(刊于《興義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6年第2期)、潘崇《錫良督東時期東北鐵路規(guī)劃始末》(刊于《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6期)、羅桂生《清末東三省的勢力均勢外交失敗的原因探析——以鐵路外債為例》(刊于《社科縱橫》2018年第7期)等,這些文章多論述錦璦鐵路問題中的中外博弈,部分論及央地分歧,對其研究仍有較大空間。。事實上,外交史和國際法視角為路權史研究提供了新契機,從這一視角探討清廷內(nèi)部在錦璦路事上的糾葛紛爭,對厘清錦璦鐵路失敗因素的多重性、豐富清末東北鐵路史整體性研究不無裨益。本文即嘗試通過分析錦璦鐵路籌建的背景、中外之間的博弈以及清廷中央與地方之間的歧異,以展現(xiàn)清末東北路權斗爭的復雜面相。
一、均勢外交與錦璦鐵路籌建
近代以來,東北地區(qū)一直是中外關系特別緊張的地區(qū)。日俄戰(zhàn)爭之后,日本、俄國分據(jù)南北,形成對東北的壟斷之勢。通過外交策略打破日俄態(tài)勢,避免“三省權利若果為一國所占,各國失維均之勢,必將群起效尤”〔2〕的后果成為清政府的基本方針,如張之洞提出將美、英、日、德等國勢力引入東三省,以達到牽制俄國的目的〔3〕,即推行均勢外交和開放政策,使東北成為永久中立地區(qū),“非開放東三省之門戶,隱藉列國以牽制俄人,使東北之患略紓”〔4〕??梢娗逭谘芯繓|北問題時主要考慮日俄勢力的威脅,試圖通過引進各國勢力以保持均勢、制衡日俄見清代劉錦藻《光緒朝東華錄》卷5第5397-5398頁,中華書局1958年版。。時任黑龍江將軍的程德全認為東三省開放通商的目的在于“一以共保后日和平,一以興中國自有利權”〔5〕;東三省財政監(jiān)理官熊希齡認為,中國“理財練兵,能力不足,烏足以抗日本,惟有利用外交,令各國互相牽制……庶幾保我疆土,拱衛(wèi)神京”〔6〕。其中,引入英美資本修筑鐵路是清廷中央與東北當局實施開放通商以實現(xiàn)均勢外交、維護利權的重要舉措。
清末,地方主政者在籌劃東北鐵路之初,多傾向于自籌資金自修鐵路,后因財力窘困進而選擇借助外資,以實現(xiàn)筑路、均勢的雙重目的。另筑鐵路是相對于日俄的南滿、中東鐵路而言,錦璦鐵路計劃之前,東北督撫籌劃的鐵路線多以打破日俄兩路在東北的壟斷局面為目的,但更傾向于抗衡日本的南滿鐵路,這與日俄戰(zhàn)爭后日本在中國東北的侵略勢頭有關。1907年2月,奉天將軍趙爾巽奏請修筑新齊鐵路,“新民屯至法庫門,再遼源洲抵齊齊哈爾,應修一鐵路,以聯(lián)絡蒙疆,收回權利”〔6〕。黑龍江將軍程德全擬修筑齊齊哈爾到璦琿的齊璦鐵路,在資金籌集上則擬仿照川漢等商辦鐵路公司的做法專招華股,以保路權。
事實上,因東北地方財力窘困,上述目標均未實現(xiàn)。徐世昌任東三省總督后,提出以充實內(nèi)力、抵制外力的方針解決東北問題,其中“籌劃交通為其命脈”〔7〕是抵制外力的關鍵,具體包括贖路、自筑鐵路兩個發(fā)展鐵路的目標。為此,徐世昌對筑路計劃進行調整,提出借款修筑錦齊、奉琿鐵路,希望通過修筑“由中國控制的鐵路來削弱日俄對東北鐵路壟斷的主張……力圖做到發(fā)展經(jīng)濟與制衡列強并重”〔8〕。徐世昌雖然強調鐵路的重要性,但只是將借款筑路視為一種將來發(fā)展實業(yè)和移民實邊的基礎性措施,而非決定性舉措。為此,他奏稱:“欲治東三省,必先于整頓財政入手,欲整頓財政,必先以開拓銀行入手,銀行系濟困之府,生利之源,整齊圜法之樞紐”〔7〕,于是向清廷首先提出東三省銀行借款計劃,并將東三省銀行借款計劃置于新齊鐵路借款之前(按:根據(jù)用途不同,借款主要分為開辦銀行的借款、修筑鐵路的借款、開辦實業(yè)的借款等。此處意指優(yōu)先借款籌建東三省銀行。徐世昌雖有借款筑路的主張,但在具體實踐時卻優(yōu)先考慮借款籌建銀行,而非筑路)。1907年夏,徐世昌開始與美國財團代表司戴德交涉,但由于遭受內(nèi)外兩方面的阻力,以致計劃遲遲未能實現(xiàn)。
在此情況下,借款筑路計劃再次被提上日程,在線路選擇上則擱置了原來的錦齊線和奉琿線,將重點放在新齊鐵路上,以制衡俄國東清鐵路,即中東鐵路。徐世昌認為:“三省路權,皆在日、俄掌握,交通不便,幾同絕地。非另辟一路,斷不能以資策應,故修新齊鐵路,為補救全局之要著。……此路若成,將來與興各項實業(yè)及移民實邊,方有辦法”〔7〕。該路計劃分三段修筑,第一段從新民到法庫門,第二段從法庫門至洮南,第三段從洮南到齊齊哈爾。其中第一段新法段(新民到法庫門)預計需款370萬兩,計劃向中英公司借款。1907年11月,東三省先后與英國寶林公司和中英公司訂立草合同,寶林公司獲得該路工程建筑權,中英公司獲得500萬鎊的借款投資權〔9〕。
清廷中央各部署對新齊鐵路借款計劃意見不一,反對者較多,只有郵傳部支持此計劃,認為此路“本屬自有主權,與南滿鐵路毫無相涉”〔6〕。日本認為新法鐵路與南滿鐵路并行,有損其利益,“在很大程度上,危及日本在滿洲的戰(zhàn)略地位”〔10〕,所以提出抗議。外務部迫于日本的壓力,認為“鐵路借款,似可暫從緩商,以免增生擾攘,不暇應付”〔6〕,反對修筑此路。在與日方交涉時,日本提出有條件的同意中國修筑該路,遭到徐世昌的拒絕。鑒于東北總督徐世昌在與日交涉中的強硬態(tài)度,清廷中央與東北當局保持一致,在修筑新法鐵路及對日態(tài)度上趨向強硬,堅持主張維護自己的利益,中日關于新法鐵路的交涉陷入僵局。此后,中日雙方在交涉領土主權問題時,清政府以換取日本承認延吉領土歸還中國為條件,放棄新法鐵路借款修筑計劃。
1909年5月,錫良接任東三省總督之際,就東三省局勢與前任總督徐世昌交談甚詳,徐世昌認為東北“非將開放、借債、筑路諸大端,實力經(jīng)營,幾無保全之希望”,希望錫良“全力貫注,銳意以圖,使東省危而復安,以竟其未達之志”〔11〕。在此之前,美日于1908年11月曾締結羅脫—高平協(xié)定,日本獲得美國認可,可以在中國東北以“和平手段”自由行動,如此一來,其侵略中國東北的阻力減小,侵略進程也加快了。錫良認為,徐世昌在東北政事上的計劃“皆深合事機”,自己所能做的“仍不外將徐世昌所籌各事,賡續(xù)辦理”,指出“錦、洮一路,尚為東省一線生機,一面請款設立銀行,一面與郵傳部臣往返函商,仍主息借外債為筑路資本”〔12〕,即仍將筑鐵路、辦銀行作為施政的重點。但在具體實施時,錫良主張通過自籌經(jīng)費開辦銀行、修筑鐵路,這在其上奏清廷的奏折中有所體現(xiàn)。他指出東三省鐵路為日俄分據(jù),非另修干路不足以貫通脈絡、穩(wěn)固邊防,所以他在認同徐世昌錦齊鐵路計劃的同時,提出展筑由齊齊哈爾至璦琿段鐵路的方案,修筑經(jīng)費陳請郵傳部籌給〔12〕。這就是后來的錦璦鐵路計劃。
對于列強在東三省的擴張,錫良認為最緊要的補救之策是自設銀行,這樣做一方面可收回財權,抵制日本正金銀行、俄國道勝銀行對東三省財權的侵奪;另一方面,在錫良看來,無銀行以謀交通(按:錦璦鐵路籌建之初,錫良主張自籌路款,而開設銀行被其視為籌集路款的重要途徑,因而積極籌辦東三省銀行),則礦、牧、林、漁無從開發(fā),實邊招墾亦屬空談,“東省之阽危,與夫隱患之宜防,外款之應借,固已洞見靡遺;至云修路必須兼籌本計,借款尤宜組織銀行”〔12〕,所以他商請政府撥款1000萬兩作為銀行開辦資本〔12〕。在致電度支部尚書載澤時,他亦強調開辦銀行系生利之事,請求中央撥款籌建銀行。1909年6月,郵傳部在回復錫良的奏折中肯定了錦璦鐵路計劃,但鑒于該路長達兩千多里,“計惟借款興筑,則成功較有把握”,認為只要掌握該路的筑路權,則于東北主權無礙。同時指出,所謂“借債、造路分為兩事,冀于路事不至有損主權,于邊事亦可藉資抵制,未始非目前應變之策”〔13〕。從中不難看出郵傳部在舉借外債時對利權問題的重視,但其將借款、筑路視為兩事,則與東北形勢不符。
錫良認為擬修筑的錦齊鐵路與日、俄鐵路相距甚遠,自修應該不會招致兩國反對,于是再度上折郵傳部,詳陳東三省的危急形勢,呼吁惟有自辦鐵路才能挽救東北的危局。稍后,他又致電郵傳部尚書徐世昌,闡述之所以反對借款筑路,是擔心借款難以籌還、歸款后患頗多。為保全東省大局,他提議全國合籌,請求郵傳部會商度支部酌籌路款。但郵傳部商議后,“仍主息借外債為筑路資本”,度支部則認為“既議駁銀行,又復駁詰路款”。此時,郵傳部主張東北鐵路應借款修筑,這與錫良提議的籌款自修相左;度支部則對籌款自辦銀行和鐵路的設想均予否定。中央部門以及央地之間存在的意見分歧,導致決策“蹉跎未定”〔12〕。對此,錫良極為不滿,認為中央缺乏舉全國之力支持東北的魄力,“竭全國之力以衛(wèi)三省,則慎固三省之邊防,即隱杜列強之眈逐,外憂不亟,內(nèi)患自可漸祛……政府亦非不知注意經(jīng)營,卒以款巨難籌,未能解決。時機日迫,豈能長此因循”《復分省補用道麥信堅》(1909年6月28日),收入《錫良任東三省總督時信函》(第1冊),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藏,檔號甲374/75。。
實際上,此時清政府因新政改革、巨額賠款,財力與國力負擔沉重,各省也均財力窘困,自然無法馳援他省。1909年8月,清廷密頒針對東北鐵路借款的上諭,否定錫良舉全國之力籌款修筑東省鐵路的設想,肯定了借款筑路的主張,并指示:“厚集洋債,俾外款內(nèi)輸,陰作牽制之計?!a良等焦慮熟籌,非借外人之款不足經(jīng)營東省,尤非藉外人之力無由牽制日俄”〔9〕。最終清廷中樞與東省督撫在“厚集洋債、互均勢力兩言,實足拯救東省今日之危,破日俄相持之局”〔9〕上達成一致,對錫良籌借外款修筑錦璦鐵路的奏折,“著外務部、度支部、郵傳部妥商該督撫,統(tǒng)籌全局,會同具奏”〔12〕。
清廷對東三省借款筑路的肯定,改變了錫良堅持自籌路款的態(tài)度,他很快擬定了東北借款筑路計劃,擬筑一條南北向鐵路以削弱中東、南滿鐵路的影響。為避免引起日俄的反對,錫良對先前徐世昌的筑路計劃進行調整,在新璦鐵路的基礎上,將起點西移至錦州,稱錦璦鐵路。該路全長計964英里,其中錦州至齊齊哈爾段714英里,齊齊哈爾至璦琿間250多英里見《時事要聞錫清帥奏陳錦愛路線里數(shù)》,刊于《順天時報》1910年2月14日第七版。。在上奏中央時,他一再強調該路的重要性:“竊謂東三省大局危迫,自應大舉,以圖速效;然其提綱挈領之要務,則在于錦璦鐵路一事。誠使鐵路即行開辦,則精神振作,血脈貫通,一切移民開墾,均可應弦赴節(jié),事半功倍”〔12〕。錫良對錦璦鐵路寄予厚望,認為其不僅可以“拯東省今日之危,而破日、俄相持之局”〔12〕,還可實現(xiàn)興利、實邊等目的,于內(nèi)政、外交均有積極意義,“東省生路只此錦璦一條”〔12〕。
二、錦璦鐵路計劃中各國的博弈
錦璦鐵路計劃由美英聯(lián)合向中國提供資金、技術并承修此路,路成之后由中美英三國組成公司共同經(jīng)營。1909年10月2日,司戴德代表美國財團和英國寶林公司與錫良簽訂《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約定由美國銀行代為發(fā)售錦璦鐵路五厘債票美金四千萬元,借款以三十年為期。同時,錫良又與寶林公司簽訂《錦璦鐵路包工草合同》,規(guī)定了具體工程事宜。1910年1月20日,在上述草合同的基礎上又做了修訂。錦璦鐵路籌建及借款計劃在各國引起了不同反應,成為當時世界各國關注的重大問題。
由于錦璦鐵路在政治、經(jīng)濟上以抗衡中東、南滿兩路為目的,首先引起日俄兩國的不滿。日本方面,在東省督撫計劃修筑錦齊鐵路后,日本駐英大使加藤認為“清國得意之著就是使列國互相紛爭”〔14〕,主張積極聯(lián)合英國采取共同行動。日本內(nèi)閣認為此計劃“不僅在軍事上和經(jīng)濟上對我有重大關系,而且對我經(jīng)營南滿洲亦有直接影響。因此,帝國必須慎重研究修建該路的后果,并考慮由此而引起的同列國之間的關系,然后決定相應的政策”〔13〕。日本伊集院與中國外務部會晤時指出,“不特新法一路與南滿有礙,不能允認,即錦洮一路亦仍在南滿平行線之列,如中國實在有意興修,日本亦必阻止”〔9〕??紤]到過度阻止中國修筑錦齊(璦)路可能促成清廷與俄國合筑北京至海拉爾或恰克圖的張恰鐵路,“又必將給南滿鐵路以重大打擊”,“所受損失將遠非修建錦齊鐵路后的情況所可比擬”〔13〕,日本傾向于有條件地同意清廷修筑錦齊鐵路,并派駐英使署參議雅麻薩與英國寶林公司交涉,提出“若能允準日人同霑其利,建造之時雇用日本工程司,則日本政府當不為之阻撓”〔9〕。寶林公司對日本的要求予以拒絕。
日本政府認為修筑錦璦鐵路是以開發(fā)滿洲及蒙古地區(qū)為目的,如果同意修建并適當援助,不僅符合日本政府的政策聲明,也將帶來商業(yè)大振,“南滿屬于我國經(jīng)營地區(qū),北滿屬于俄國經(jīng)營地區(qū),遼河以西將成為各國共同經(jīng)營地區(qū),屆時我國除保有自己的南滿經(jīng)營地區(qū)外,還能夠滲入各國共同經(jīng)營地區(qū),這對帝國將來的發(fā)展,會奠定極為有利的基礎”〔14〕,并使日本借機獲得其他國家無法相比的利益。因此,在錦璦鐵路問題上,日本以利益密切相關者自居,為干涉路事制造依據(jù),主張有條件地同意并參加錦璦鐵路修筑計劃。
俄國政府認為錦璦鐵路計劃,“非為擴充滿洲經(jīng)濟之必需,且反使現(xiàn)有完全之業(yè)損其利權,于中日俄三國之中,種其生隙之禍根”〔15〕,將對俄國的經(jīng)濟、軍事利益造成極大的損害。為此,俄國援引1899年與清政府的約定,即修筑北京以北的鐵路不得使用俄國以外的一切外資,向清政府外務部提出抗議,反對錦璦鐵路計劃。外務部以“惟現(xiàn)正籌商,尚未定議。然此事關系中國內(nèi)政,他國人可以不必過問”〔9〕給予回復。之所以這樣答復,與當時清廷外務部得到美國的支持有關。此后,1910年2月2日、4日,俄使廓索維慈兩次照會外務部,聲明“俄國政府希望中國政府錦璦鐵路之事,非先與俄國商議,萬勿從事。不然,則兩國邦交諸多窒礙”〔13〕。對于美國支持的錦璦鐵路,俄國聲明“事前既未知照俄國,故俄國于此事業(yè)不欲與聞。美國不免誤會,請將此借款停止。俄國希望凡事未先與俄國商議,勿行定奪”〔13〕。俄使將此電文抄送清廷外務部,希望中國“如未與俄國商量,勿冒險定局”〔13〕。
1910年1月21日,俄國外交部在給美國駐俄大使的備忘錄中表達了對美國滿洲鐵路中立計劃的不滿,認為該計劃“勢必多方損害帝國政府所最重視的俄國在滿洲的公私利益”〔14〕。此后,俄國希望用有利且較少危害第三國利益的計劃代替錦璦鐵路,同時為免于引起各國銀行團的反對,減少提出替代路線時的阻力,俄國對錦璦鐵路計劃的態(tài)度有所轉變,選擇有條件的接受,聲稱在對其領土無任何危害、又無損俄國在滿洲利益的情況下,對錦璦鐵路計劃將不予反對,并向清政府及英美資本家集團提出另筑張恰鐵路代替錦璦鐵路的方案。俄使與中國外務部交涉時稱錦璦鐵路“有損北滿權利,并謂此路若成,則北滿路每年少收五百萬,若中國肯移此款辦庫張,則俄國尚可略助股款云”〔16〕。鑒于俄日于錦璦鐵路有共同利益,俄國“希望日本政府贊同上述方案”〔14〕。1910年3月6日,廓索維慈再度照會清廷外務部,指出“錦璦鐵路之建筑,于俄國邊界、商務,兩有傷礙”,認為該路“亦未嘗不可移建他處,是于商務可得同等利益,而使俄國亦不受虧損。列強資本家當亦不致起而反對”,提議“將錦州至璦琿建造鐵路,暫行罷議”〔9〕。
美國在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簽訂不久后,提出東三省鐵路中立計劃,“實行保全中國東三省主權,同享通商利益,須將東省鐵路一概贖回交還中國,款由各國合借,中國未還款以前,管路、購料利益各國分沾。滿洲鐵路日俄獨任,何如各國分任以保和平”〔9〕。美國認為:“使?jié)M洲各條鐵路商業(yè)中立化的計劃,將會產(chǎn)生巨大利益的結果。在要求中國政府批準這一整個計劃的同時,應與駐在北京的英國代表合作,促使中國答應日本及其他有關列強參與錦璦線的修建,使之作為一個更大的計劃的初步步驟”〔13〕。隨后,美國駐華代辦費萊齊在致清廷外務部的照會中就錦璦鐵路借款指出,“蓋中國贖回各路,歸并一局之議,雖有或辦不到之虞,但錦璦之局既成,則按此約可令該公司出頭,以集各國之資,而筑各處之路,固不僅錦璦一路而已。即于商路上必需之路及與滿洲一帶將來或出售之路,均可給資贖還,合力籌辦也”〔9〕。同時申明,在俄國愿意與其就修筑中國鐵路協(xié)作互惠的前提下,對于擬筑的張恰鐵路,美國“當然是歡迎的”〔14〕。
彼時,清廷外務部對時局缺乏足夠清醒的認識,在對外關系上主張親美、聯(lián)美以制日俄。不僅如此,當時國內(nèi)立憲派還認為,“中國得英美之助力,不啻縮短萬里之險途,飛度百年之時代,而日俄二國所繼延燒世界之烈火,亦將借英美之怒潮以救熄”〔17〕。美國總統(tǒng)塔夫脫致函國會時雖稱“列強之款建造錦璦鐵路問題,仍須列強和平提議,美國于中國政策系以美款經(jīng)營中國事業(yè),惟以不傷中國主權為宗旨”〔18〕,但實際上,美國的真實目的在于憑借金元實力,通過國際共管組織,把東北鐵路名義上的中立化變成事實上的美國化〔19〕。是時,美國積極參與滿蒙問題,聲明其在錦璦鐵路計劃中所享有的權利,指出對于任何國家在中國任何地區(qū)援引俄清協(xié)定一類條約行使排他的權利,美國都將拒絕承認。考慮到俄國對中國東北路事的重視,美國表達了與俄國協(xié)作修筑東北鐵路的意愿,并對俄國在東北修筑張恰鐵路表示“歡迎”。關于俄國就錦璦鐵路計劃所提出的修改建議,美國則表示“給予充分而友好的考慮”〔14〕。對于日本提議的修筑錦璦鐵路與南滿鐵路聯(lián)絡線,美國也表示贊成。在美國看來,東北修建的鐵路越多,越有助于該地區(qū)的開發(fā),“結果對世界也普遍有利,因而極其歡迎該聯(lián)絡線”〔14〕。美國對修筑錦璦鐵路充滿信心,“且就現(xiàn)勢而觀,此路似必建筑,止多一年,想能興工從事”,“現(xiàn)在中政府已將興筑該路之諭簽,其所以未經(jīng)宣布者,系因暫時尚有困難,別無可慮之處”,“深信此舉必能告成”〔20〕。
英國從自身利益出發(fā),在中國東北推行英日同盟政策,企圖聯(lián)合日本抵制德國勢力在遠東的擴張,維持自己在中國和遠東的利益。但英國又不愿因與美國合作而得罪日本,所以對錦璦鐵路計劃的態(tài)度比較含糊。對于美國的中國東北鐵路中立計劃,英國認為:“關于將來擬建鐵路采取各國共同經(jīng)營原則尚可,但關于已建鐵路,日俄兩國至今已花費巨額資金,并犧牲許多生命,如將此亦納入共同經(jīng)營范圍之內(nèi),在特許年限期間未滿之今日,恐將難以實行”〔14〕。英國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日本,美國在中國東北鐵路中立化的失敗,可以說“實由于日英同盟之所致”見劉彥《帝國主義壓迫中國史》第354頁,上海太平洋書店1934年版。。但對日本的筑路要求,英國總商會則表示強烈抗議,英國寶林公司甚至直接拒絕了日本同沾利益且雇傭日本工程師的提議。
法國認為錦璦鐵路的修筑并不違背中國政府及各國協(xié)商的筑路方針,原則上有必要參加該路財政方面的經(jīng)營,要求清政府為其參與錦璦路事提供便利條件。同時,鑒于法俄同盟關系,法國告誡中國政府“對錦璦路事勿在未與日俄磋商之前與任何他國作任何協(xié)定”〔21〕。鑒于錦璦鐵路借款關涉日俄兩國利益,法國建議中國“不可不關照日俄兩國政府”〔9〕,應就錦璦借款之事與日俄提前磋商,以免引起外交糾紛。因法國原與俄國結成同盟,1907年6月又與日本簽訂了《日法協(xié)定》,日、法互相保證維持各自在華利益,因此法國政府反對中國引用美國資本修筑錦璦鐵路,希望中國“于錦璦鐵路之事,事前未與日、俄商量,勿遽定議”〔22〕,同時“須在關系最密切之日俄兩國確認,并同意錦璦鐵路修建問題對該二國(按:日俄)在條約上所享有之權利不發(fā)生政治、戰(zhàn)略或經(jīng)濟影響,可在同一商業(yè)地區(qū)進行之前提下”〔14〕。法國表示,美國在中國東北的鐵路中立計劃應以不危及日俄兩國已有權利為前提。對于由各國共同承擔修筑錦璦鐵路的提議,法國要求須以投資的經(jīng)費份額作為利益分配的條件,才能“表示贊同”〔14〕。
德國認為,美國提案錦璦鐵路的宗旨“主要之點在于門戶開放,因大體與德國的遠東外交方針一致”,所以對此“給以同意的答復”〔14〕。1910年1月18日,德國外交副大臣在會晤日本駐德大使珍田時指出,“因美國大使言明英國業(yè)已同意,因而德國援例僅在原則上表示了同意”〔14〕。
綜上可知,列強在錦璦鐵路問題上相互博弈,既斗爭又合作。日俄為避免與美國形成直接對抗和沖突,在保全各自在中國東北利益的前提下,并未直接反對借美款修路,而是聯(lián)合起來向清政府施壓,日本要求參與修路并提供筑路所需的材料、技術、人員,俄國則提議修筑張恰鐵路替代錦璦鐵路,其真實目的是阻止中國修筑此路。英法德對本國及英日、法俄、法日等同盟在華利益的考量,成為它們對待錦璦鐵路計劃態(tài)度的重要出發(fā)點。這一時期美國在中國東北推行鐵路中立化計劃,錦璦鐵路成為踐行這一政策的重要著力點,在錦璦鐵路問題上美國主張利益均享、實行互惠原則,因而積極拉攏各方參與。但在日俄的反對和或明或暗妙施手段以及英法德三國半心半意的支持或不支持下,錦璦鐵路和其東北鐵路中立計劃一起被“擱置不辦”《緊要新聞二錦璦路煙消霧滅》,刊于《申報》1911年2月16日第一張后幅第二版。。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清廷外務部在對外關系中的親美傾向,這種外部力量之間的博弈,也成為引發(fā)清廷中央部署之間分歧的重要因素。
三、中央各部與東北當局之間的歧異
對于東三省的錦璦鐵路借款計劃,清廷中央部署的態(tài)度是有變化的。1909年8月18日,錫良、程德全等針對1909年7月4日的密諭致電軍機處,對東省危局作了詳陳,指出“厚集洋債、互均勢力”是挽救東北局勢、打破日俄相持的重要策略〔9〕,同時將錦璦鐵路借款、包工草合同上奏中央部署批準。但由于日俄對錦璦鐵路的干涉,清廷中央各部對該計劃遲遲未能定議。為此錫良利用各方關系在中央活動,并致電軍機處重申東北面臨的危局以及錦璦鐵路的重要性,認為錦璦鐵路“與日俄之路鼎峙,不但可以維持勢力,即利權之恢復亦自不少,且內(nèi)外蒙古天產(chǎn)之富,不讓滿洲昔以交通不便遂至棄置。錦璦路成,尤可開拓蒙古之利源,而振興農(nóng)工商各業(yè)云”(緊要新聞一奉天)《錦愛路之現(xiàn)在與將來》,刊于《申報》1910年10月12日第一張第五版。,即該路的核心目的在于救亡,而非僅僅興利,強調唯有通過借美款修筑錦璦鐵路才能實現(xiàn)勢力均衡、抗衡日俄、藉以自存的目的,希望中央部署盡快議決。
對于被東省督撫視為“內(nèi)則聯(lián)絡三省,外則策應蒙疆”〔23〕的錦璦鐵路,清廷外務、度支、郵傳三部于1909年10月12日聯(lián)合會奏,認為借款計劃“誠亦萬不得已之苦衷”,“雖然款不妨借”,但對東三省錦璦鐵路借款中的利權問題提出異議,指出“籌款者必策其萬全;路固當辦,而應辦者非止此一事……公司由中、英、美三國聯(lián)絡而成,暨提余利百分之十籌款,均侵損利權,未便照準。請飭下該督撫,將原立合同即行作廢”〔9〕。稍后,清廷中央批準了三部會奏。
鑒于清廷中央及三部的態(tài)度,1909年11月11日,錫良、程德全再次上奏清廷中央,對錦璦鐵路借款與東北、邊疆、外交等諸方面的重要關系作了進一步詳細說明:
蓋東三省經(jīng)中日、日俄戰(zhàn)后,危而復存者,類由于列強牽制之力?!送飧鲊帔椝不⒁暋瓲窟B全局,豈惟東北一隅。幸有此錦州至璦琿一路,連貫二千余里,可與并駕齊驅,兼以顧京師右臂。是東省生路,僅此錦璦一條,東省生機,只有均權一法?!墙杩钫撸思娼杵鋭萘?。彼以勢力換我利權,我即借其勢力以鞏我疆圉。……此次借款,與內(nèi)省不同,實有外交上莫大關系。蓋彼深知資本必大,勢力始均,然后能與日、俄相抗,而東三省亦即藉以自存?!清\璦鐵路一議,我之主腦,實在救亡,非僅興利已也?!岽艘徊撸瑒e無他術。前次所以先與畫押者,事機所迫,不得已也。否則日久變生,將有第三國要求加入,恐蹈粵漢鐵路之覆轍。……何如今日與美人合資以自謀,而我尚有保全之望。伏愿皇上宸衷立斷,密飭外務部、度支部、郵傳部從長計議,將錦璦鐵路公司仍允貸借英、美巨款,迅速核準簽押,俾得支持危局,免滋貽誤?!?4〕
在奏折中,東北督撫力陳東省危急形勢,說明聯(lián)合美英筑路的必要性,并請求中央迅速核準草合同,以便接議詳細合同。在此情況下,中央三部對錦璦鐵路借款計劃的態(tài)度發(fā)生轉變。外務部就錦璦鐵路借款問題致電度支、郵傳兩部,認為通過該鐵路借款可以利用美國勢力推動東北問題的解決,“于大局裨益實非淺鮮”〔9〕。同時指出東三省與內(nèi)地不同,借款筑路“事關中國路政、財政,尚須與度支、郵傳兩部會商,如果有礙主權或為財力所限,即當作為罷論”〔9〕。在錦璦鐵路問題上,“中國固不便提議于各國,即美與各國磋商,亦非旦夕所可成,或因他國不能同意,致此事竟成畫餅,亦難逆料”〔9〕。對于東北督撫的奏折,外務部主張“從速議覆”,以免籌辦計劃“徒讬空言”。不難看出,外務部在商議錦璦鐵路借款計劃時,更多考慮的是東北主權與路權問題。
此時外務、郵傳、度支三部對錦璦鐵路計劃的態(tài)度,與美國1909年11月6日提出的東北鐵路中立化計劃有關。該計劃與清廷“厚集洋債”“互均勢力”的外交追求相契合,引發(fā)中央三部對錦璦筑路計劃態(tài)度的轉變。事實上,美國將此計劃的重點放在錦璦鐵路上,企圖借此干涉中國東北事務,由此也加劇了錦璦鐵路計劃中的各國紛爭和清廷中央各部署及央地之間的分歧。
1909年12月6日,郵傳部在回函中對東北局勢的認識與外務部相似,認可向美國借款修筑錦璦鐵路,“洵是排難解紛之法,所稱歸并大局須視錦璦為基礎,亦系準情度勢,扼要之言”〔9〕,建議“宜先將錦璦鐵路借款筑路事宜從速議復”,對借款草合同中有關用人、購料等未盡合宜之處,可“聲明先定借款筑路大綱,合同隨后商改,自應早日擬稿會同入奏”〔9〕。對于錫良先前上奏的創(chuàng)立銀行進而振興實業(yè)的主張,郵傳部認為“萬一路利不敷,還本似亦可將興辦實業(yè)所得之余利以還路本,如此辦法更有把握”〔9〕,提請中央定奪,并與度支部商酌定期會奏。
1909年12月10日,外務、度支、郵傳三部對東北借款修筑錦璦鐵路折進行商議,認為東北被日俄以鐵路分據(jù)要害、侵越主權,“此時亟圖對待之方,誠非另開一路,隱相抵制,不足以扶危局而固國防”〔9〕。隨后三部奏請清廷,指出借款筑路計劃“自不應置為緩圖,應即準如所請,仍由該督撫與美國銀團代表,接續(xù)商議借款修路辦法。原立合同……悉心改訂”〔9〕。同時要求東省督撫“先行分咨臣部核定后再為簽押,以資接洽,而昭慎重”〔9〕,對合同的具體條款詳加商訂,取益防損,以最妥善辦法進行。隨后外務部等在具陳清廷的奏折中提議,“應仍由該督等,與美國借款公司,訂立合同,咨部核定。至組織銀行,另借外款,應從緩辦”〔25〕。清廷復示“均依議行”。此后,錫良在1910年2月2日致外務部電中聲稱:“錦璦路事,因與司戴德先期約定,未便臨時食言。擬仍飭該司等赴津洵明合同內(nèi)容,非蒙大部核示,斷不能擅行訂定”〔13〕。
從中央部署的態(tài)度來看,外務部對于錦璦借款起初是持肯定意見的,甚至一度對日俄采取強硬態(tài)度。但迫于兩國強大的外交壓力,清政府不得已改變了原有態(tài)度,“因錦璦鐵路外交壓力過重,故迫不得已停止續(xù)議”《西報譯要英員對于錦愛路事之公論》,刊于《申報》1910年2月9日第一張第六版。。以致后來外務部在答復東北督撫時,要求借款、包工合同需以得到日俄支持為前提。加上郵傳、度支兩部對借款筑路計劃本存有異議,均影響到外務部對待路事問題的態(tài)度。
1910年2月4日,外務部復電錫良時指出,日俄鑒于東北路事關系重大,抵制中國借款修筑錦璦鐵路,并已照會外務部向中國政府施壓,希望清廷“緩與提議,免致后悔”〔9〕。錫良、程德全等在答復外務部時指出,俄日的抗議自在情理之中,但錦璦鐵路絕非中東、南滿兩路的并行線,“我受兩強夾擠,氣息欲絕,尋出一線生路,稍可圖存,梗其咽喉耳,倘若使其如愿,大局何堪設想”〔9〕,乞求外務部“設法主持,以維邊局”〔9〕。郵傳部右侍郎盛宣懷在致錫良的電文中指出,“錦璦鐵路實為保全要策,然俄、日均已赴部力阻。法使且云,如未與俄、日商議之先,莫與他國定奪。英亦庇日,不愿認包工為英利。要知法助俄、英助日,皆為債主”〔13〕。在此情況下,如果仍由外務部核奏并與俄日商定,必然影響錦璦借款計劃的進程,所以盛宣懷建議錫良“全在密速”,通過各方活動,面見清廷派赴英國專使大臣載濤,“密奏危殆實情”,并“專折上聞”,在得到清廷授權的旨意后,與美員商定“得旨即畫押”,立刻簽訂正式合同,以免節(jié)外生枝。由此帶來的路事糾紛,則由郵傳部調解。加上海軍大臣載洵赴美“全力聯(lián)絡”〔2〕(按:1910年清廷改籌辦海軍處為海軍部,載洵任海軍大臣。1910年7月載洵將赴美訪問,盛宣懷認為其在美期間可尋求美國對中國東省路事的支持),則東省路事有望解決。
為推動中央部署加快議決錦璦鐵路借款計劃,1910年5月16日,錫良再次致電軍機處和中央三部,指出“今擬訂詳細合同,尚未蒙核覆,一切均難籌備。屆時若有延誤,必生枝節(jié)”〔9〕,懇請“鈞處、大部迅賜核示,以便預籌”,并“叩請速覆”〔9〕。然而在1910年5月20日回復錫良的電文中,外務部以日俄干預為由,指示“自須俟商酌妥協(xié),方可定議。如該兩國能無異言,即可由尊處酌核辦理”〔9〕,并聲稱“本部對于此事惟意在實力贊成,并無他見也”〔9〕。從外務部的復電中不難發(fā)現(xiàn),此時外務部認為錦璦鐵路借款、包工合同能否定議,需看日俄是否干預此事。事實上正如黑龍江巡撫周樹模所言,“吾國錦璦路線,早經(jīng)鈞部規(guī)畫,第以外交牽涉,美英磋商迄未就緒,而外人已著先鞭;日俄協(xié)約,隱成南北割據(jù)之勢。微論錦璦一路,此后外交上更多一層阻力”〔9〕。就當時的局勢而言,日俄為自身利益計,不可能不干涉錦璦路事。而外務部將日俄無異議作為東三省修筑該路的前提,無疑是推諉之辭。
鑒于中央部署對錦璦鐵路借款計劃躊躇不決,錫良繼續(xù)為路事積極奔走。1910年7月12日,他在密陳中央的奏折中指出,“東省大局久成日俄分據(jù)之勢”,而“保存東省計非通籌利害大展設施,不足以挽救于萬一”〔26〕,為此他提出移民、開墾、礦務、設立實業(yè)銀行、筑路等具體措施,在資金籌集上則認為“惟有議借外債之一法”,擬請商借外債二千萬兩,“以一千萬兩設立東三省實業(yè)銀行,以五百萬兩為移民與墾務之需,以五百萬兩為開礦筑路之用”〔26〕。錫良指出:“現(xiàn)在錦璦鐵路雖未議定,若先修錦洮一段,俄國當無異議”〔26〕,希望清廷中樞“赴機宜速”,“俟籌款有著”〔26〕即可籌劃開建。清廷中樞諭旨“從之”,交由度支、外務、郵傳三部妥速議奏〔26〕。
1910年8月2日,錫良密折由軍機處交由度支部、外務部奉旨商議。對于錫良發(fā)展東北的舉措,度支部在其主稿的復折中指出:
伏查上年八月間,該督奏借款筑路,臣部于會陳折內(nèi)即首以振興實業(yè)為言。嗣該督妥籌辦法,于是有筑路、興業(yè)二者兼營并進之說。然該督原奏仍稱興辦實業(yè)在先營鐵路,故臣部會同議覆,即先準借款筑路,其借款興辦實業(yè)一節(jié),暫從緩議。誠以殖業(yè)銀行例準商民集資開設,可由該督設法招徠,亦以借款修路,該省籌還本息,擔負業(yè)已不輕,次第設施辦法固應如是也。現(xiàn)錦璦鐵路久未定議,而時艱日迫,經(jīng)營實業(yè)自不能再事遷延,固圉必先實邊?!赓Y過巨雖非良圖,然用之生利之途,非藉為消耗之用,既為各國所習見,亦符均勢之本。謀臣部公司商酌,擬即照該督所請,準由東省商借妥訂合同,先行分咨臣部核定,再為簽押。惟前項借款如何籌抵,原奏未及聲明,查該省前次擬借路款,所有籌還本息系由該省自行籌定,此次原奏稱,如責令東省擔代籌借,不敢有所推諉,自系早經(jīng)設籌,不致無著?!?〕
上述復折中,中央度支部、外務部等認可了錫良舉借外債的主張,但在修筑鐵路與發(fā)展實業(yè)兩者之間主張“先準借款筑路”,對實業(yè)、銀行借款等諸項則提議“暫從緩議”。從東省督撫與中央部署間的電函可見,錦璦鐵路籌建中,東北當局期望的急迫速斷與中央部門的拖延不決形成鮮明對比。對清廷中央而言,利用英美制衡日俄無異于驅虎引狼,因而對于如何決策十分慎重,但借美英勢力收回東北路權、通過美國在中國東北的鐵路中立計劃打破日俄壟斷進而實現(xiàn)各方勢力的平衡引起了外務部的極大興趣。此外,外務、郵傳、度支三部雖然認同錫良的鐵路借款計劃,實際更傾向于鐵路、實業(yè)、墾牧兼營并進。外務部認為銀行作為幣制機關,關涉一切關稅、糧餉、商務,“關系主權及國民生計最為重要,非同鐵路之僅在一隅已也”〔12〕,東三省“借款尤須組織銀行”,應優(yōu)先借款成立銀行。錫良則認為“組織銀行,應與鐵路離而為二,或與鐵路之外,另立興辦實業(yè)借款合同”〔12〕。清廷中央雖意在借筑路鞏固國防,但迫于日俄等國的外交施壓,加之外務部對日俄聯(lián)合密謀東北缺乏清醒的認識,隨著中外交涉局勢的復雜,中央各部認為錦璦鐵路借款負擔沉重、侵損利權,逐漸傾向于緩議,直至最終“商議妥協(xié)暫且緩辦”〔27〕。
四、余論
錦璦鐵路籌建是清末厚集洋債、互均勢力思想的產(chǎn)物。東三省督撫為解決東北邊疆面臨的緊張局勢,期冀借助對外借款引入歐美勢力、打破日俄對東北的壟斷,實現(xiàn)列強之間相互牽制、勢力均衡,以維護路權和主權的目的。其實質仍是洋務運動以來清廷“以夷制夷”外交思想的延續(xù),體現(xiàn)出清廷中央與股肱之臣在大廈將傾之際振衰起頹以挽國勢的良苦用心,但由于自身實力不足、外部條件復雜,具體操作時卻舉步維艱。
由于錦璦鐵路借款計劃威脅到日俄在中國東北的利益,兩國聯(lián)合向清政府施壓,要求參與借款、分擔管理權或其他權利以抵利損,使得“本意欲以抵制日俄者,而日俄反加入其間,則所期之目的消滅無存,所贏者增重債務耳”〔28〕。錦璦鐵路計劃不僅使美國在中國東北攫取了一定的利益,日俄兩國也借機獲得更多利權。其他列強也不甘落后,以筑路事宜上機會均等為由,紛紛效尤。日俄、美英、法德等國出于各自的外交、聯(lián)盟、國家利益考慮,在錦璦鐵路問題上表現(xiàn)出既斗爭又協(xié)作的一面,尤其是日俄兩國,基于共同的在華利益,從昔日的宿敵轉而聯(lián)手施壓于中國,反映出列強在近代中國問題上的博弈與合作。
而置身棋局中的清政府卻沉迷于美國的對華政策,在錦璦鐵路問題上,外務部、郵傳部、度支部等中央部署與東北地方督撫之間存在分歧,反復爭執(zhí),東省督撫極力促成借款與中央部署態(tài)度搖擺不定形成對照,致使借款筑路計劃久而未決,無法實現(xiàn)。究其原因,是由清末中央部署與地方當局所處的地位、考量不同決定的:外務部需面臨來自多方的外交壓力,特別是日俄的強力施壓;度支部推行改革,意在借清理各地財政收回地方財權,而是時財力又嚴重不足;郵傳部則更多關注借款帶來的利權問題。日俄屢次從中阻撓實與主權大有關礙,防止路權、主權流失成為其考量的重點,從而使各部意見無法統(tǒng)一,嚴重影響了中央的決策。
此外,錦璦鐵路籌建失敗也與當時的時代背景有關。自甲午戰(zhàn)爭后,“就地籌款”的推行,尤其是20世紀初各省借此舉辦新政,致使地方勢力坐大,督撫權力不斷擴展。清政府試圖通過新政改革打破地方自主局面、重新調整央地關系,許多地方權力逐漸被收歸中央。例如,外務部成立后在各省增設交涉使,用以限制地方督撫的外交權;度支部則力圖重整全國財政,并清查各省債務,“外債之借還,宜歸臣部經(jīng)理。在京各衙門所籌款項,宜統(tǒng)歸臣部管理。各省官銀號,宜由臣部隨時稽核。各省關涉財政之事,宜隨時咨部以便考核”〔29〕,實質是欲借清理財政之名,將各省財權收歸中央,是否舉借外債也成為清廷朝野內(nèi)外爭論的焦點。清廷中央通過設立各部直接掌管外交、財政等權力以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督撫權力,這一博弈過程加劇了清廷中央集權與地方督撫分權的矛盾沖突李細珠《晚清地方督撫權力問題再研究——兼論清末“內(nèi)外皆輕”權力格局的形成》,刊于《清史研究》2012年第3期第16頁。,中央與地方權力彼此矛盾、相互抵消,中央集權因地方權力的抵觸而難以恢復,地方事業(yè)則受中央權力的牽制而難以發(fā)展〔30〕。新政改革中清廷對地方官制的改革,進一步加劇了上述矛盾。
為此,各地督撫聯(lián)名倡議,若收地方權力,須先設內(nèi)閣、開國會,并聯(lián)合立憲派、紳商發(fā)起國會請愿運動。清廷懼怕召開國會和設立責任內(nèi)閣導致權力下移,因而對此倡議遷延推托,引起部分督撫的不滿。1910年9月,東三省總督錫良和湖廣總督瑞澂牽頭奏請舉借外債修建鐵路,并就此通電各督撫征求意見。隨后,云貴總督李經(jīng)曦致電錫良,指出舉借外債事關重大,非疆臣集議所能奏效,“必先政本更新,始有主持機關;財政整理始免債主干涉;朝野合謀監(jiān)察,始能于借時免輿論反對,用時免當事虛縻。欲實此三主義,非設內(nèi)閣開國會不能辦到”〔31〕。在此基礎上,他對內(nèi)閣與國會的關系作了深入闡述,指出若有內(nèi)閣無國會,即便借債筑路,也會導致外國乘機操縱財政。這一主張得到各省督撫的贊同。1910年10月25日,由云貴總督李經(jīng)曦主稿,東三省總督錫良、湖廣總督瑞澂為首,十八省督撫聯(lián)名致電清廷中央,要求組織內(nèi)閣、召開國會:
此次縮改國會期限之動機,蓋有遠因有近因焉。其遠因則因近年中央集權,事事掣督撫之肘,督撫不慊于中央之所為非一日矣。中央地方意見既分離,而各省督撫彼此同病,自易于結合,此遠因也?!a則深受東省之禍變,大有不堪終日之勢,……倡借債之議,通電于各省,以征意見。各省督撫受度支部之牽掣,日若無方,驟聞此論,而又重以錫、瑞二公,號稱最開明、最有力之所倡,則雖有或慮議之不行,然動機自此發(fā)矣。于是,因謀借款而防弊,因防流弊而思及國會內(nèi)閣之不可緩,及其結果,乃舍借款之問題,而有聯(lián)合電請速開國會之舉。請愿代表從而援之于下,資政院同時具奏,而此事乃告成熟。此其近因也〔32〕。
不難看出,在借款方面各省督撫頗受度支部掣肘,清廷通過清理財政、限制借款削弱地方權力的舉措引起各省督撫的普遍反感,地方督撫成為推進清廷政治改革的重要力量,同時他們強調地方自治在立憲制度中的基礎性作用〔33〕,成為地方主義興起之濫觴。各地借款受挫與督撫請愿運動可謂關系密切,“新仇舊恨”進一步加劇了央地矛盾。除此之外,中央部門之間相互傾軋,高層權力斗爭引發(fā)政策動蕩,錦璦鐵路借款計劃提議之初就遭到軍機大臣那桐、度支部尚書載澤等權臣的反對,由此也造成了錦璦鐵路問題上東北督撫積極推進與中央部署緩慢議決的顯明對比。
辛亥革命前,清廷推行路政改革,實行鐵路國有政策,由此引起地方督撫、商人、民眾的強烈不滿,最終成為激化清廷中央與地方之間關系的催化劑,導致地方督撫與清廷中央離心離德,官商關系破裂。辛亥革命發(fā)生之際,督撫和地方官員的觀望或不抵抗,成為加速清廷滅亡的重要推力。
縱觀錦璦鐵路的籌建過程,不論是東省的“均勢外交”,還是列強之間的合作博弈,亦或清廷央地之間的分歧,均體現(xiàn)出清末東北鐵路修筑及路權斗爭的艱難與復雜。猶如行將崩潰的清王朝一般,運籌帷幄的疆吏干臣也難以解紓東北面臨的困局,錫良與其錦璦鐵路計劃最終難逃失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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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 and Disparity: The Lost Game of Jin-ai ?Railway Preparat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1909-1910)
YUAN Wenke
Abstract: At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the central government, local governors and all classes of society have a major change in their understanding of the importance of railways.Borrowing and building roads became an important choi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ailway industr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Specific to the Northeast region, the introduction of European and American forces and the realization of balance of power diplomacy were important diplomatic strategies of the Qing court and the governor of Northeast China. However,there were serious disagreements between the central department of the Qing government and the local governor in the Northeast on the issue of borrowing. In 1909, after taking over the governorship of the three eastern provinces, Xi Liang advocated the use of British and American capital to build the Jin-ai Railway, and actively promoted road construction with US and British representatives. This action caused Japan and Russia to pressure the Qing government.In addition, there are serious disagreements between the central department of the Qing court and the local governor in the Northeast on the issue of borrowing.Japan, Russia, the United States, Britain, and the Qing court's central deployment and theNortheast local authorities in the game and the existing differences over the Jin-ai Railway Loan Plan resulted in the failure of the road construction, which deeply reflects the arduous construction of the Northeast Railway and complexity of the struggle for the right of way.
Key words: Modern Chinese railway history; Jin-ai Railway; borrowing to build railway; balance of power diplomacy; Qing government; Xi Liang; Northeastern authority; railway rights struggle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