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
摘 要: 陳文燭是明代湖廣地區(qū)一位重要的作家,歷仕嘉靖、隆慶、萬歷三朝,在當時的政壇和文壇上都有一定影響力。但學界對他關注較少,當前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明清傳記、志銘及志書中對其生平和交游的概述;二是國史、地方志、各類叢書、古今書目、私人藏書目錄等對其散佚及現(xiàn)存著述、刻書情況的記載;三是結(jié)合其詩文作品分析其文學創(chuàng)作和詩文思想?,F(xiàn)有研究中存在的問題也顯而易見:一是生平研究尚無確論,交游研究缺乏系統(tǒng)完整性;二是對陳文燭的著作和刻書活動缺乏必要的關注;三是對陳文燭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成就缺乏系統(tǒng)分析和客觀總結(jié),均有待深入研究。
關鍵詞: 明代文學;地域文學;陳文燭;湖廣作家;刻書;詩文創(chuàng)作
收稿日期: 2021-01-05
作者簡介: ?王 波,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明清文學研究,E-mail:1130146212@qq.com。
陳文燭,字玉叔,號五岳山人,湖廣沔陽(今湖北仙桃)人,一生仕途平順,卓有政聲。嘉靖四十四年(1565)中進士后,被授予大理寺評事,歷寺副、寺正。隆慶四年(1570)出任淮安知府。萬歷二年(1574)遷為四川提學副使,五年(1577)升任山東左參政,轉(zhuǎn)漕儲參政。八年(1580)丁父憂歸,十一年(1583)起復為四川左參政,終官南大理寺卿,致仕歸,年六十歲而卒。陳文燭生平有愛石癖,謝政里居之后建五岳山園,日率諸友唱和其中。他平生交友廣泛,其來往友人中不僅有謝榛、王世貞、吳國倫、徐中行等復古派巨匠,也有茅坤、歸有光等“唐宋派”大家。其現(xiàn)存比較完整的詩文集有《二酉園文集》十四卷、《二酉園詩集》十二卷、《二酉園續(xù)集》二十三卷,另有單行本《五岳山人尺牘》十七卷、《二酉園尺牘選》二十卷、《淮上詩》四卷。
目前學界對陳文燭的研究少之又少,專門探討陳文燭及其詩歌的著作尚未出現(xiàn),有關他的學術(shù)論文也只有寥寥幾篇,其中有部分論文是在探討其他話題時提及陳文燭。事實上,陳文燭及其詩文在明代隆慶、萬歷時期就已受到當時文壇大家的關注。
一、生平與交游研究
關于陳文燭的生平,其姻親費尚伊作有《南京大理寺卿陳玉叔先生墓表》一文,是現(xiàn)存較為細致記述陳文燭生平的文章,從中可以一窺其生平大略,但該文對陳文燭的家世生平、仕宦、交游等情況的記述并不十分全面。龍膺有《岳祝篇為大廷尉陳五岳翁六十壽》《祭陳岳翁文》,前者提及陳文燭謝政家居之后的里居生活,后者對于考證陳文燭的卒年具有很大的價值。王世懋有《送陳玉叔督學四川序》,評其為人“內(nèi)不城府,外不崖町”〔1〕,并介紹了陳文燭在淮安知府任上的政績。另,《明詩綜》《楚風補》《(光緒)沔陽州志》亦概述其仕宦經(jīng)歷,簡要說明其生平信息,但大都記錄簡略,大同小異。乾隆《淮安府志》記載了陳文燭在淮安知府任上的政績。
關于陳文燭的生卒年問題,目前尚無確論,但有以下幾種說法:(一)譚正璧主編的《中國文學家大辭典》,載其生卒年不詳,約萬歷八年前后在世,這是一種很模糊的表達;(二)王學范主編的《王世貞撫鄖詩文集》,載其生年為1525年(此疑為其兄陳文燮生年),卒年未注;(三)洪湖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寫的《洪湖縣志》謂其生于1542年,卒于1609年,而根據(jù)陳文燭同時代的李維楨《祭陳大理》一文,知陳文燭得年六十,因此《洪湖縣志》的錯誤記載顯而易見;(四)傅璇琮主編的《中國詩學大辭典》載其生年為1535年,卒年未標。陳文新主編的《中國文學編年史》(明中期卷)也采此說;(五)現(xiàn)在普遍采用的說法來自劉烈學先生《陳文燭與〈二酉園集〉》一文,這是國內(nèi)第一篇以陳文燭為考察中心的單篇論文,首次考證了陳文燭的生卒年〔2〕。劉先生考證其生卒年依據(jù)的材料主要是費尚伊《市隱園集》中的三篇文章,即《壽大廷尉陳玉叔先生六十序》《故禮部儀制司主事陳立甫行傳》《南京大理寺卿陳玉叔先生墓表》,得出的結(jié)論是陳文燭生于嘉靖十四年(1535)四月初八,卒于萬歷二十二年(1594),享年六十歲。但是這一結(jié)論還有待商榷。此外,該論文還對陳文燭的生平事略作了一個大致梳理,并對他的親友和著作作了一個簡單介紹。鑒于之前學術(shù)界沒有專文論述陳文燭生平及著作,所以該篇論文具有一定學術(shù)價值。楊釗的《陳文燭督學四川興學嚴教考》一文則對萬歷時期任四川學政的陳文燭在蜀地四年的行實作了考察,主要介紹了陳文燭在蜀期間興學造士、整理典籍、培修巴蜀文化遺跡等文化活動,對我們了解陳文燭在蜀地的活動有重要意義〔3〕。
當代一些關于地域群體作家的研究成果中也有涉及陳文燭的相關內(nèi)容。劉芳《明代湖廣作家研究》和張晶晶《明代湖廣作家作品研究》兩篇論文都對明代的湖廣籍文人進行了全面的梳理。劉芳《明代湖廣作家研究》在第五章“復古變調(diào)——明后期湖廣作家之一”第三節(jié)“陳氏父子”中、張晶晶《明代湖廣作家作品研究》在第四章“復古風尚下的湖廣文壇(二)”第二節(jié)“京山高氏與沔陽陳氏”中都對陳文燭的生平、交友、著述、詩文風格進行了介紹,但都淺嘗輒止,未對陳文燭進行深入研究和挖掘。不過,張晶晶《明代湖廣作家作品研究》在論文下編中對陳文燭的作品著錄情況和作家傳記資料進行了搜集整理,這為我們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許多資料便利。陳坤的論文《明代四川提學官研究》在第四章“明代四川提學官政績與評價”第三節(jié)“四川提學官督學與選才”介紹了陳文燭任四川提學官時化育士子的政績以及他對蜀中多處杜甫寓居草堂的修培題記。
另外,有部分學者在研究同時期其他作家時介紹了陳文燭的情況。因為這一類研究都不是以陳文燭為中心對象,所以在論及陳文燭時,或簡介其生平,或簡考其交游,但是仍然為我們進一步研究陳文燭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資料,亦大有裨益。如朱榮所《謝榛行實交游考論》介紹了謝榛與陳文燭的交游,但未標注其生卒年。周軍《金鑾及其著述研究》在第二章第二節(jié)“金鑾交友考略”中論及金鑾與陳文燭的交游,說陳文燭生卒年不詳,對他中進士的時間也標注錯誤。汪惠民《皇甫四杰研究》在第二章第二節(jié)“皇甫汸交游考”中介紹了皇甫汸與陳文燭的交游情況。嚴艷《吳國倫詩文研究》在第二章第二節(jié)第一小節(jié)“吳國倫與楚地文人交往”中論及吳國倫與陳文燭的文學交游之事,但介紹陳文燭時生年標錯、卒年未標。牛飏《王寅及其文學研究》在附錄《王寅年譜簡編》中介紹了王寅與陳文燭的詩歌唱和情況。闞彬《立教當世、交游天下——論趙貞吉的教育活動與社會交往》在第五章“趙貞吉的交游群體——后生子弟”第三節(jié)專節(jié)介紹了趙貞吉與陳文燭的交游之事。另外,目前學界出現(xiàn)了許多明代中后期重要作家的年譜,如《王世貞年譜》《吳國倫年譜》《徐中行年譜》《王世懋年譜》《吳承恩譜傳》《屠隆年譜》《胡應麟年譜》等,這些年譜或多或少都記載了譜主與陳文燭的交游及詩文唱和情況,對于研究陳文燭生平、交游很有參考意義。
二、著述與刻書研究
陳文燭一生擅詩能文,作序跋、寫游記、賦詩歌,筆耕不輟,樂此不疲,故其著述宏富,李維楨稱其“所撰《二酉集》累數(shù)百卷”〔4〕。目前,陳文燭的著述除《二酉園文集》《二酉園詩集》《二酉園續(xù)集》等為較為完整的詩文集外,還有不少著作或散見于各地圖書館,或夾雜在各種史料記述中,散佚、殘缺比較多,只能在零散書信、序跋、后記中窺其面貌,甚為可惜。查閱現(xiàn)有的明清私人藏書目錄,目前僅有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著錄陳氏著述:《二酉園文集》十四卷、《二酉園詩集》十二卷;《五岳山房集》囗卷、《二酉園續(xù)集》十三卷;《淮安府志》二十卷,萬歷癸酉修。另外,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言陳氏有《五岳山房集》數(shù)十卷。
《中國古籍總目》收錄陳文燭撰著11種,其中集部收詩文別集8種:(一)《二酉園文集》十四卷、《二酉園詩集》十二卷、《二酉園續(xù)集》二十三卷(現(xiàn)存兩種刻本,一種是明萬歷十二年龍膺刻本,中國臺灣圖書館有藏,南京圖書館存《二酉園文集》,日本內(nèi)閣文庫存《二酉園文集》《二酉園詩集》;一種是明萬歷蒹葭館刻天啟三年陳之蘧續(xù)刻本,國家圖書館及上海圖書館有藏,中科院存《二酉園文集》《二酉園詩集》);(二)明隆慶間刻本《淮上詩》四卷,國家圖書館藏;(三)明萬歷間蒹葭館刻本《二酉園詩集》十二卷,上海圖書館、清華大學圖書館、東北師范大學圖書館、中科院等有藏;(四)明萬歷十六年序刻本《二酉園續(xù)集》二十三卷,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五)明萬歷間刻本《五岳山人后集》十一卷,浙江圖書館藏;(六)明萬歷十三年張淳刻本《五岳山人尺牘》十七卷,國家圖書館藏;(七)《二酉園尺牘選》二十卷(現(xiàn)存兩種刻本,一為明萬歷十三年建寧張氏刻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一為明萬歷十九年刻本,華東師范大學、安徽博物館藏);(八)明林懋和撰、明陳文燭輯、明萬歷十三年陳文燭刻本《林雙臺先生詩選》九卷,中國社科院文學所藏。史部收2種:(一)明郭大綸修、陳文燭纂、明萬歷元年刻本《淮安府志》二十卷,天一閣藏,北京大學圖書館有抄配本;(二)明陳士元編、陳文燭增補《史書論纂》四十卷,明萬歷十三年建陽知縣何必麟刻本,中國臺灣圖書館藏。子部收一種:明萬歷元年刻本《淮南子選》一卷,上海圖書館藏。比照《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古籍總目》收錄的有關陳文燭著述不僅包含了《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所收部分,還收錄了《史書論纂》四十卷,這是《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未著錄的。同時《中國古籍總目》還收有同本異刻的版本,這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是被分開著錄的,需要我們注意。
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明代稀書》第2489冊著錄明林懋和撰、陳文燭編、明萬歷十七年序刊《櫟寄集四卷 續(xù)一卷》。
《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9冊收錄陳文燭三集一體詩文集《二酉園文集》十四卷、《二酉園詩集》十二卷、《二酉園續(xù)集》二十三卷,這是現(xiàn)存較為常見的版本。其中《二酉園文集》為南京圖書館藏明天啟三年陳之蘧重刻本,此集前先有萬歷甲申(1584)汪道昆、萬歷戊子(1588)王世貞《二酉園集序》二篇,此二序《二酉園續(xù)集》卷前同有收錄。在考察其他單行本的《二酉園文集》后,我們發(fā)現(xiàn)并無此二序。同序而現(xiàn)于兩處,大概是因為此《二酉園文集》與《二酉園續(xù)集》并不刻于同時,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收錄時將其作為全書的總序,沒有刪掉續(xù)集前的序文,是為了保持古籍的原始面貌?!抖蠄@文集》卷前在汪道昆、王世貞《二酉園集序》兩序之后,另有隆慶壬申(1572)王世貞、隆慶庚午(1570)歸有光《五岳山人前集序》和萬歷己卯(1579)汪道昆、歸安茅坤(未署時間)《五岳山人后集序》四篇序文。據(jù)《二酉園續(xù)集》后所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載:“文曰《五岳山人前集》《五岳山人后集》,王世貞、歸有光、汪道昆、茅坤序之,后總編為《二酉園文集》,道昆、世貞又序之。”〔5〕可知此《二酉園文集》應由《五岳山人前集》《五岳山人后集》合編而成。《二酉園詩集》為北京圖書館藏明天啟三年陳之蘧重刻本,據(jù)《四庫提要》言:“其詩分八集:曰《漢陰詩》、曰《廷中詩》、曰《淮上詩》、曰《嵩和詩》、曰《西蜀詩》、曰《東岱詩》、曰《金焦詩》、曰《黃蓬詩》。陳思育、王喬桂、皇甫汸、袁福徵、黃省曾、沈明臣、李先芳、孫斯億、任瀚、高啟愚、熊敦樸、陳宗虞、曾可耕、吳國倫、方沆、黃一正、李維楨、屠隆、周光鎬,十九人序之。”〔5〕此集由陳文燭婿龍膺進行分體重輯,合刻為十二卷,后又由陳文燭之孫陳之蘧重刻。該集共收詩一千四百余首,在各卷卷前目錄中仍然標注出原本所謂“漢陰詩、廷中詩”等等的分類情況,但是并無十九人詩序?!抖蠄@續(xù)集》為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據(jù)《四庫提要》言:“無當時名士序,惟之蘧(按:陳文燭之孫陳之蘧)自序之,又與文燭之婿龍膺各為一跋”〔5〕,今集中序與跋均不見。國家圖書館也藏有三集一體的版本兩種:一種版本為完整版19冊裝,1-6冊為《二酉園文集》,7-13冊為《二酉園詩集》、14-19冊為《二酉園續(xù)集》,三集的排列順序與《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相同,考察其各集內(nèi)容,也與《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所收版本沒有區(qū)別,所不同的是前后序跋的差異,《二酉園文集》卷前無汪道昆、王世貞的《二酉園集序》二篇。《二酉園續(xù)集》前有天啟五年陳之蘧《重刻二酉園續(xù)集引》,卷終有龍膺萬歷甲申《跋》及陳之蘧天啟癸亥《二酉園集跋》,由此可知,此應為《四庫提要》所言之版本;另一種版本為殘缺版22冊裝,三集排列順序是1-6冊為《二酉園詩集》(存1-6卷),次7-12冊為《二酉園文集》(存1-9卷),最后13-22冊為《二酉園續(xù)集》1-18卷,此版本除缺卷外,序跋情況及各卷內(nèi)容與國家圖書館完整版并無二致。
另外,其單行本也見于各圖書館,其中國家圖書館藏《二酉園詩集》十二卷,明萬歷間蒹葭館刻本,六冊裝,卷前先有汪道昆、王世貞《二酉園集序》二篇,與《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同,又有陳思育、王喬桂等十九人為各集所作之序,此應為《四庫提要》所言之版本。國家圖書館藏《淮上詩》四卷,萬歷二年(1574)刻本,兩冊裝,卷前有萬歷二年李先芳、隆慶六年(1572)孫斯億撰《淮上詩序》兩篇;卷后有隆慶六年沈明臣撰《淮上詩后序》。國家圖書館藏《五岳山人尺牘》十七卷,明萬歷十三年張淳刻本,18冊裝,卷前有萬歷十三年(1583)王世懋、十四年王稺登撰《五岳山人尺牘序》兩篇;卷末有萬歷已酉(三十七年)陳汝璧《跋》。浙江圖書館藏《五岳山人后集》十一卷,明萬歷間刻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二酉園尺牘選》二十卷,明萬歷十三年建寧張氏刻本,另有萬歷十九年刻本,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安徽博物館藏。目前學術(shù)界還沒有人對陳文燭的著作進行較為詳盡的整理。
明代私人刻書現(xiàn)象非常普遍,萬歷年間,文人士大夫之中刻書的風氣已經(jīng)相當流行。陳文燭除官員、文人的身份外,還是一位重要的刻書家。其所主持刊刻的本子中,就目前可知,經(jīng)、史、子、集都有涉獵,刻書內(nèi)容豐富多樣,但是具體的刻書數(shù)量各家的統(tǒng)計并不完全一致?!吨袊偶票緯俊分涥愂峡虝姆N;《明代版刻總錄》著錄陳氏刻印之書五種;《全明分省分縣刻書考》著錄陳氏刻印之書七種;《中國古籍版刻辭典》著錄陳氏所刻之書九種,另有抄本一種。另外,筆者通過考察《二酉園文集》《二酉園續(xù)集》《五岳山人尺牘》以及陳氏友人的相關著作,從中也找到一些其刻書活動的蛛絲馬跡。這些著作中的不少序文多處出現(xiàn)“拙刻”“董梓事”“屬余序而梓之”“董剞劂之役”等字樣??梢哉f陳文燭的刻書遠遠不止目前所著錄的這些數(shù)量,還有許多未發(fā)現(xiàn)的文獻資料需要我們細心查找。
三、詩文創(chuàng)作及思想研究
陳文燭的詩文創(chuàng)作在明代已受到人們的關注,較早關注陳文燭詩文成就者主要有王世貞、王世懋、吳國倫、茅坤、胡應麟、詹景鳳、胡維霖等人,他們或為其詩文集作過序文,或是評價過其詩文特色,這些都是研究陳文燭創(chuàng)作不可或缺的資料。
對于陳文燭的詩歌,王世貞在為其寫的《二酉園集序》中做了如是評價:“簡而裁,直而紆,淡而不厭,悠然有治世之音。人咸謂先生古詩出建安,近體過錢、劉,文或左史、或昌黎、廬陽,不可以蹊逕見軌轍”〔6〕。吳國倫稱:“今玉叔親履其地而抉其奇,儼乎若見孔子車服器物而聞金石絲竹之音,即天門云網(wǎng)與秦松漢柏諸異跡,日蕩于胸而寓于目,學詩之道于是乎?”〔7〕周光鎬序其詩曰:“選體有建安風力,近則天寶大歷,直肖少陵神骨?!敝芄怄€《黃蓬詩序》,收入陳文燭《二酉園詩集》卷首,第6頁,明萬歷間蒹葭館刻本。胡維霖《墨池浪語》詩評卷二《明詩評五》指出:“陳五岳如玉盤露屑,清甘可人?!薄?〕詹景鳳《詹氏小辨》卷三十九指出:“玉叔才大氣雄俊,大有風韻,識通敏而該,倚馬數(shù)千言立辦,應資新徹若凈明珠,斯班、楊庶幾矣。”〔9〕胡應麟《詩藪續(xù)編》亦稱其“詩文清婉典飭,居然漢、唐間名家。”〔10〕《湖北詩征傳略》評其詩:“五律氣力健舉,足以頡頏七子?!薄?1〕茅坤評價陳文燭云:“其所著詩歌之辭,大者杜少陵,次者高、岑間,又稍稍與歐陽文忠之碑醉翁、蘇長公之賦赤壁略相似,風流藻雅,照耀江海?!薄?2〕李騰鵬《皇明詩統(tǒng)》卷三十一評:“予謂近時人多趨浮靡,此公少為典實?!崩铗v鵬《皇明詩統(tǒng)》(卷31)32頁,明萬歷十九年刻本。而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則給出了完全相反的評價:“煩蕪剽擬,王、李之下流也”〔13〕,完全是批評的態(tài)度??傮w來說,當時文人對陳文燭詩歌的評價褒大于貶。
對于陳文燭的散文,王世貞《五岳山房文稿序》稱:“玉叔文,亡論所究極,庶幾司馬左氏哉!不屈于其意以媚法,不骫骳其法以殉意,裁有擴而縱有操,則既亦彬彬君子矣!”〔14〕“彬彬君子”可以說是很高的褒獎。另外,他在寫給陳文燭的信中又稱贊其文“實自正宗,發(fā)以竒藻,意融法中,不出法外。汪李之后,罕見其比”〔14〕。王世貞認為陳文燭的文章很好地處理了“法”與“意”的關系,相互融合,不偏廢其一。散文大家歸有光也傾心于陳文燭的文章,他在《五岳山人前集序》中云:“余固鄙野,不能得古人萬分之一,然不喜為今世之文,性獨好《史記》,勉而為文,不《史記》若也。玉叔好《史記》,其文即《史記》若也”〔15〕。汪道昆也很推崇陳文燭的文章,認為:“怏怏乎成作者一家之言,是猶沿淮海而龍門,即太史遷可旦暮遇也”〔16〕。三位文壇大家都不約而同認為陳文燭文章深得《史記》真?zhèn)?,可見他的散文?chuàng)作的確學習了《史記》。陳文燭自己也說他少讀《史記》,多次表達了對《史記》的喜歡,但是他反對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蹈襲模擬,指出:“至于文章,患在模擬。秦漢之文,不同于戰(zhàn)國;戰(zhàn)國之文,不同于春秋;春秋之文,不同于六經(jīng);后之號大家者,馳騁競勝,如孫吳角戰(zhàn)耳”〔17〕。
當代部分研究者認為陳文燭的詩風偏于復古一脈。張晶晶《明代湖廣作家作品研究》將陳文燭放在“復古風尚下的湖廣文壇”一章中進行介紹,指出其集中存在大量的擬古之作,詩風如復古派作家一樣以追求古雅宏闊為主,最后的結(jié)論是其詩雖襲“七子”之風,但“和平蘊藉”,自成面貌。劉芳《明代湖廣作家研究》一文將陳文燭放在“復古變調(diào)——明后期湖廣作家之一”這一章節(jié)中進行分析,認為陳文燭雖然與“后七子”唱和極多,但他對于七子派“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詩文主張并未持全然接受的態(tài)度。劉芳從兩個方面來分析陳文燭的“復古變調(diào)”:一方面陳文燭反對文章的蹈襲模擬,認為不同時代有不同時代的文章,他這種將時代特征納入到文學鑒賞的理論,與“后七子”相比無疑是進步的;另一方面,陳文燭較重視詩歌的現(xiàn)實功能,這表現(xiàn)在他推崇《詩經(jīng)》中的“風詩”。尹恭弘在《中國文學家大辭典》“陳文燭”詞條下介紹說他的詩模擬痕跡較重,創(chuàng)新之作甚少。對于陳文燭的散文,僅有薛瑾《〈史記〉與復古派盟主王世貞》一文介紹司馬遷及《史記》對陳文燭的重要影響,認為陳文燭的文章上接復古派之“文必秦漢”的文學主張,下接渾然天成、充滿才情意趣的文學,并且指出陳文燭一方面把《史記》應用到實際吏治中,另一方面把司馬遷“文章得于萬里游”提到平生計劃中。
陳文燭與王世貞過從甚密,與復古陣營中的許多人也都交往密切,王世貞所命名的“諸子”中有許多楚地文人,但陳文燭并沒有被納入到復古陣營之中,可見王世貞并不認為陳文燭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體傾向是復古的,所以不管是明人還是當代研究者把陳文燭納入到復古派,都是有失偏頗的,這就需要后來者研讀其具體作品時作出自己的判斷,不能人云亦云。
四、研究不足與展望
目前,關于陳文燭的相關研究已經(jīng)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不管從廣度上還是深度上看,這些研究都稍顯不足,全面的、系統(tǒng)性的研究成果少之又少。具體來說,對陳文燭的研究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第一,家世生平、交游研究?,F(xiàn)今對陳文燭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此,但是這方面的研究挖掘敘述還不夠全面翔實。在其生平研究上,對其生卒年的界定眾說紛紜,尚無定論。在其交友研究上,陳文燭進士出身,任職中央及地方各個部門,與同年、同僚之間的交流十分頻繁。不僅如此,陳文燭在讀書、做官、謝政的不同時期與各地文人名士交游頗多,或詩酒倡和,或互遺尺素。但就目前對他的交游研究看,缺乏完整性和系統(tǒng)性,只能從對其他人物的研究中了解其零星的交友情況。
第二,對陳文燭的著作和刻書活動缺乏必要的關注。陳文燭博學好書,工古文、詩詞,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而且他在各地任職期間喜好游覽名山大川,這為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帶來了很多靈感,留下了不少優(yōu)秀的作品,這就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來挖掘它的價值。另外,他還是一位優(yōu)秀的刻書家,一生刻書多達十幾種,經(jīng)史子集都有涉獵,這也需要進一步的考證梳理。
第三,對陳文燭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成就欠缺系統(tǒng)分析和客觀總結(jié)。已有對陳文燭文學創(chuàng)作的研究大多都只提及他宗師“后七子”,詩風帶有復古氣息,因而將他視為復古陣營中的一員,未能注意到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新變,這還遠遠不夠。全面、深入地對陳文燭存世著作進行研究,較為公允地分析與歸結(jié)其文學創(chuàng)作和成就,進而比較客觀地評價其貢獻、地位及影響,是今后需要努力的方向。
綜上所述,學界關于陳文燭生平和交游方面的研究取得了初步成果,但從整體性和深度上看,陳文燭及其詩文作品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首先,陳文燭的詩文集尚未被整理,隨著新的文獻資料的發(fā)現(xiàn),其年譜、交游考、著述考、刻書考等文獻學方面的基礎工作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掘。其次,在對陳文燭進行文獻考證的基礎上,對其作品進行分類研究,并概括其文學思想,將陳文燭及其作品的研究提升到更高的層面,并客觀定位陳文燭在文壇上的地位,也具有很大價值。最后,通過對陳文燭的研究,為學界進一步梳理明代中后期文學思潮的嬗變提供新的材料和視角,也是值得嘗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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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f the Study of Chen Wenzhu
WANG Bo
Abstract: Chen Wenzhu was an important writer in the Hu’guang area of the Ming Dynasty. He had successively served three emperors, Jiajing, Longqing and Wanli. He had a certain influence on the political and literary circles at that time, but the academic circles paid little attention to him. The current research results mainly concentrated on three aspects: one is the overview of his life and contacts in the biography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scriptions and chronicles; and the second is the scattered and lost records of the national history, various series, ancient and modern bibliographies, private collections catalog on it but still stored and extant works, etc., as well as the records of Chen’s existing writings and his book-printing; the third is to analyze his literary creation and poetic thoughts in combination with his poems. The existing problems are also obvious: one is that the study of his life is still inconclusive, and the lack of systematic integrity in the study of social interaction; the other is the lack of necessary attention to Chen Wenzhu’s works and book-printing activities; the third is the lack of systematic analysis and objective summary of Chen Wenzhu’s literary creation and achievements, which need to be further studied.
Key words: Ming Dynasty literature; regional literature; Chen Wenzhu; Hu’guang writers; book-printing; poetry and prose creation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