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旭 武漢工程大學土木工程與建筑學院碩士研究生

童徐穎 武漢工程大學土木工程與建筑學院本科生

彭 然 （通訊作者） 武漢工程大學土木工程與建筑學院副教授

中國傳統(tǒng)演劇源遠流長，自上古時期即有祭神之說。祭神儀式上這種原始帶有巫術性質的舞蹈表演可以說是中國最古老的戲劇，其對應的空曠野外即為最原始的劇場空間。隨著文明的演進，自秦漢以來就有國家祭祀及民間各種酬神娛人之歌舞活動，演劇場所則有了露臺演出、廣場式演出、勾欄瓦舍演出等各式形式，直至明清，中國的演出場所趨于定型。其后受民國時期西方思想的影響，中國劇場在建筑形式與空間結構上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西化，其舞臺也越發(fā)契合西方的戲劇演出模式。本文以武漢市為例，旨在探討中國劇場由古典戲樓到近代西化舞臺的演變特征，以期對中國民族劇場的設計工作提供相關借鑒。

1 古典劇場形式——戲樓

明清以來中國的固定式演出場所多附屬于神廟、宗祠或會館而建[1]。武漢市最為著名的古典劇場為漢口山陜會館戲樓，漢口山陜會館歷經(jīng)百年，其內(nèi)有七座戲臺，為武漢地區(qū)傳統(tǒng)戲樓的典型代表。山陜會館也稱西關帝廟，公元1683 年（清康熙二十二年）落成，據(jù)《山陜會館志》記：“毀于咸豐甲寅，粵匪蹂躪武漢，大肆焚掠，合鎮(zhèn)皆成劫灰，而會館亦燼矣”[2]。清咸豐四年（1854 年）山陜會館于太平軍起義戰(zhàn)事之中被毀，戰(zhàn)事平息后由山陜煙幫修復山陜會館，歷時25 年，耗銀27 萬兩，終于于光緒二十一年（1895 年）竣工。

2 古典戲樓的建筑特征

以漢口山陜會館為代表的古典劇場在建筑形式上主要有如下特點：

2.1 庭院式的觀演空間

山陜會館規(guī)模宏大，整個建筑群占地5500 m2，平面上有東、西、中三跨院落。山陜會館內(nèi)于正殿（中部院落）、春秋樓（中部院落）、怡神園（東部院落）、財神殿（東部院落）、天后宮（東部院落）、七圣殿（西部院落）、文昌殿（西部院落）均建有戲樓，共計達7 座。這表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觀演空間的獨特性：無論是宗祠戲臺抑或是神廟戲臺，它們往往是在一個庭院空間內(nèi)，四周圍合，中庭露天，觀眾或站立或端坐于中庭中觀戲，可見中國傳統(tǒng)觀演空間實際上往往為庭院式。

2.2 寫意的觀演模式

戲樓這一建筑本身存在著許多中國傳統(tǒng)本土性。戲臺為高臺建筑，臺基的存在有兩個主要原因：一為戲臺在宗祠與神廟中往往扮演著對神的崇拜或對祖先的敬奉的媒介，它在建筑群體中往往正對享堂，并依山門而建，因此其時常也有交通的需求，臺基設為空腔式，其下可通人；二則與中國的戲曲形式有關，傳統(tǒng)戲劇重寫意，有留白之藝術手法，舞臺高高在上給了戲劇更深的層次，且中國亦有部分空腔式戲臺的存在，當前對中國傳統(tǒng)戲臺研究中我們發(fā)現(xiàn)的案例都能印證這一結構特點。

2.3 建筑裝飾的精神內(nèi)涵

臺身在戲臺建筑中承擔的功能最多，精神內(nèi)涵最廣，不同的戲臺亦會有相應的文化內(nèi)涵，其表現(xiàn)形式多樣——戲臺裝飾的雕飾、浮雕、壁畫、楹聯(lián)、匾額、藻井、雕梁畫棟等。最具代表性的形式為楹聯(lián)，無論是鄉(xiāng)村簡陋的戲臺還是盛大的神廟、會館、宗祠戲臺都會配有楹聯(lián)。在山陜會館正殿戲臺上就掛有楹聯(lián)：“陳跡興懷，古今人云不相及？群情畢寄，天下事當作如是觀[3]”以及“唱一曲白雪陽春，大江東去。看滿眼流丹疊翠，爽氣西來；且從忙里偷閑，看盡古今來情狀。莫道局中是戲，點破千百世機關[3]”。

中國古典戲臺的輝煌成就還在于其精致華麗，雕刻、浮雕、壁畫、斜撐、斗拱等都是古典戲臺在建筑造型設計上登峰造極的結晶。在戲臺中壁畫，浮雕上常以祥瑞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同時也有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花蟲鳥獸、祥云瑞獸等元素，這些裝飾性的結構充當著精神寄托以及文化內(nèi)涵的載體，往往為對人生美好的向往以及中國傳統(tǒng)儒家所說的“仁、義、忠、孝”的文化表現(xiàn)。

2.4 獨有的功能分區(qū)

戲臺平面結構多有前后臺之分，呈“凸”字形，前臺多為三面觀，與鏡框式舞臺有著很大的區(qū)別。戲臺前臺為表演區(qū)，后臺則為表演者化妝、候場、休息的場地。前后臺之間設屏風，兩邊則有上下場門，上場門上常掛額匾“出將”；下場門上掛“入相”，以示吉慶[3]。前臺作為表演場所，其上雖無隔斷但功能上卻有著明顯的分區(qū)，“場面”即為打擊樂，管弦樂藝人的表演場地設在中間，打鼓藝人坐的地方叫九龍口，其地處表演場地的黃金分割點，由此而嚴謹遵循著美學規(guī)律。

3 近現(xiàn)代劇場的發(fā)展

在近代以來商業(yè)變革的背景下，行幫、商會逐漸衰敗，導致了會館、公所的衰落。觀演場所開始向茶園、戲院發(fā)展。茶園早前為茶館，茶館與茶園最大的區(qū)別為茶館以喝茶為主，演出為輔，茶園則以演出為主，喝茶為輔。人民群眾進出此地無限制，與傳統(tǒng)戲曲表演場地相比觀眾的社會屬性不受限制，而以往表演場地往往只對幫會成員或是家族成員開放，這也是中國傳統(tǒng)劇場空間向近代城市文娛公共空間邁出的第一步。

漢口最早的茶園為1898 年所建的醉樂茶園，緊接著1899 年漢口天正街的丹桂茶園，1901 年花樓街篤安里的天一茶園也開始營業(yè)，此后茶園熱潮席卷漢口，滿春、賢樂、榮華、長樂、美成、天仙、天聲、共和升平樓、樓外樓、玉壺春、怡紅院、東記、金臺、新民、文明、福朗等茶園也相繼開業(yè)[4]。這些茶園最典型的特點為規(guī)模很大，其中以滿春茶園為最，其內(nèi)有超過2000 個座位，舞臺、客座等都變得更為正規(guī)[5]。但是城市快速的發(fā)展以及人民消費水平的提升對于茶園提出了復合性的功能要求，由此茶園開始轉變?yōu)閼驁@，城市公共空間更加的近現(xiàn)代化，戲園的出現(xiàn)標志了以戲曲為演出內(nèi)容的專業(yè)化劇場逐步成型。

1908 年第一座由中國人建立的新式現(xiàn)代化劇場：新舞臺大劇場在上海誕生，它借鑒歐洲、日本劇場形式，在結構、規(guī)模、材料等方面有了巨大改變，在實際使用上也取得了巨大成功。上海新舞臺的成功刺激了全國戲曲表演市場，同年漢口建立了第一座新式劇場—漢大舞臺。新式劇場出現(xiàn)后迅速占領了漢口的演戲市場，茶園、戲院開始紛紛模仿新式劇場進行擴建和改建。漢口有了各種新式戲院和舞臺15 座[6]，由此武漢近代劇場建筑的發(fā)展進入了一個高潮。1919 年，武漢最大的綜合性文娛中心—漢口新市場（民眾樂園）在漢口六渡橋新建，其與上海大世界、 天津勸業(yè)場為中華民國時期的三大娛樂場所。此時劇場表演內(nèi)容上已有當代劇場的雛形了，不再局限于戲曲表演，雜技、曲藝活動等，甚至外國的歌舞團也有演出。根據(jù)1934 年的《漢口市政概況》記載，當時武漢有包括上海大戲院、勸業(yè)場、正俗戲院、光明大戲院、凌霄游戲場、共和大舞臺等大規(guī)模綜合性演藝場所在內(nèi)的共37 家劇場[6]。相比于傳統(tǒng)演出場所，新式劇場在空間和文化上都有重大革新。

4 近代劇場的建筑特征

4.1 劇場空間的大規(guī)?；?/h3>

建筑規(guī)模的擴大。新式劇場多由原來的大型戲院和會館戲臺改建擴建而來，在建筑規(guī)模上和以前有很大的相似性。在規(guī)模上普遍偏大，前文所提茶園、戲園，座位甚多，在轉型為新式劇場時也保留下來了，在武漢政府的一次調查中顯示，有5 家戲院座位超過1500 個，最小的戲院也有超過500 個座位，比同時期的大部分電影院的座位都要多[3]。許多小型劇場也因規(guī)模不夠而淘汰。

4.2 舞臺形式的西化

在這個時期開始使用鏡框式舞臺。1919 年武漢的劇場中開始出現(xiàn)了新型的鏡框式舞臺，其中以漢口新市場內(nèi)的多個舞臺為代表。鏡框式舞臺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三面觀”式的戲臺，其便于舞臺上的布景設置，而有助于舞臺效果的提升。鏡框式舞臺將觀眾、舞臺、后臺三部分分隔獨立，在舞臺自成一界的情況下，結合新的科學技術，如機關布景、彩布景等舞臺裝置以及燈光照明、布景吊桿和轉臺等機械設備。從現(xiàn)代角度來說的聲、光、電與舞臺背景的融合，為觀眾帶來了新奇、愉悅的視覺體驗，也使得觀演模式更為現(xiàn)代文明。傳統(tǒng)的茶園主要為娛樂消遣的場所，作為觀戲的場所其秩序往往不佳，觀眾除了在觀戲中喝茶或者吃點心，更是有拍手叫好這樣的現(xiàn)象，甚至嬉戲打鬧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使得演戲和觀戲都受到了一些負面影響。新式劇場的出現(xiàn)使得觀眾開始有了“劇場意識”，其諸多不文明的行為受到了一定的制約，也能夠使觀眾聚精會神的觀戲而不受干擾。新式劇場賦予了觀戲活動以嚴肅的儀式感，也使得劇場獨立為了一種建筑形式而越來越受到建筑設計領域的重視，劇場空間的現(xiàn)代性和文明性由此而提升。

4.3 運用新型建筑材料

建筑結構與建筑材料的改善。漢口市警察局在1947 年對全市主要公共娛樂場所房屋結構以及安全設施進行了一次詳細的調查，這次調査顯示，漢口戲院多為呈長方形的中式二、三層樓房[3]。一些早期建造的戲院整體為木構建筑，新式劇場最初為木結構，其后隨著建筑規(guī)模的擴大以及技術的進步而演變?yōu)榱舜u木結構，之后又為鋼筋混凝土結構所取代。如1913 年建于清芬三路的美成大戲院，木構架為其主體結構，但外墻采用了磚墻，內(nèi)部也采用板墻木柱結構。最初由湖南會館改建的長樂大戲院，保留了原有的全木制結構。為了防雨，在戲院正廳上覆蓋了白鐵，兩邊的廂房上仍然采用紅瓦鋪設[3]。此后1933 年修建的和記大舞臺，以磚墻結合鋼筋混凝土為主體結構，建筑較前更為堅固。新式劇場在結構和材料上有了巨大的改變，也使得30年代之后的戲院設計，比早期的更趨于安全與合理。

5 結語

近代以來以武漢市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劇場轉變?yōu)榱宋鞣斤L格的劇院，這一轉變不僅僅是建筑的革命，也是東西方文化碰撞交融的產(chǎn)物。但是我們也應當反思現(xiàn)代的劇場對于中國傳統(tǒng)戲曲演出的適應性問題，并積極弘揚我國傳統(tǒng)文化，繼續(xù)探索未來民族劇場設計的可行性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