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琨
山腹。
水向魚流,草莽向蟲鳴處長,青色壓白石。
我和大山交談。飛鳥替我發(fā)聲,小溪算著流水賬——我的女兒,不肯浪費一毛錢的空曠,她淺底看魚,投石聽響。
還穿著涼鞋向我跑來。頭頂,時光推著緩慢的收割機。
山體宏大而靜。
赫茲相同的人,聽見暮色撲倒山影。
“風(fēng)啊,吹一吹滄海寄給桑田的信。我們已經(jīng)醒來?!?/p>
天上星辰美好。你可知,那是光,光年結(jié)滿花環(huán),一個不能帶走身體的人。
暮色里,風(fēng)聲趕著羊群回家。祖輩的羊群作古,牧人也音訊全無。時光里,它們不會知道——
大雪覆蓋的不是北平。去年西湖開過宋朝的蓮子。
窗外與《詩經(jīng)》,有共同緩慢的日出。
父母補了數(shù)次樓頂。
除了雨水侵襲,飛蛾會闖進來,螞蟻也會悄悄住進木門。
在我家,糖?;静粫⒙涞厣?,月光倒會。
它穿過樹葉照在地板會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若聲音從樓下傳來,多半是好友推來自行車,等著我上學(xué)。
那時候,書里放楓葉想夾住秋天。秋天無處不在呵,纖細的人易被掃進現(xiàn)實。
我繡過字畫的布多成了蓋布。
有個手帕不同,我包過雪團。想雪時看看,有次打開,卻是春天。當時若互有微信,定有字眼——“雪拍了拍你”。
在少時,雪是安靜的朋友。隔著窗戶,我和夜雪共簌簌地下。
更多的時候是甜的。我拿著新買的相機去見它。
還有一次,在姥姥家過除夕,醒來和姐妹們急著開門,白茫茫啊,親人們認真掃雪。
有人溪邊放生。
魚紅色,水青色,群山起伏如墨。
門被推開。現(xiàn)在,它們和鯉魚、鯽魚、鰱魚一樣,是脫下的偏旁,毫無分別地,撲向水。
鳥在天,魚在水,人在心。鱗片遇水即化,多像水失散的部分。萬物更不可名狀。時光啊,在大地放生著山川與草木,在樹枝放生著花朵與顫動。
菩薩們打開的手機,擠滿了人間的消息。
春光遲。
等鳥鳴挨個啄破千嶺。窗子叫不開的,就推。
它們需要這樣的人,溪水漸漸長出肌肉,陽光和走蟲競跑,草莽鋪開,山色染了青苔。
打開方式還有哪些?枝頭掐指一算:那年有人山中丟下桃核。
今日,小女來花下。
風(fēng)起,大山的落葉樹就要松開秋天。
它們互為朋友,隨身帶著郵筒。還在耳朵里約好,選個想哪天落就哪天黃的吉日,一片落,眾片落,山林一下子染上秋色。人行其中,像一片行走的樹葉。
當秋天成為風(fēng)景,萬物知遷,山上的松柏卻兀自綠著。女兒問:“它為什么不落葉?”
我想了想。
“因為它沒戴耳朵,而耳朵,藏在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