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超
科舉判體文與明代公案小說的文體生成
石超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受科舉取士制度的影響,公案小說與科舉判體文之間形成了一種同源共振的關系。從唐到明,科舉判體文嬗變的過程,也是公案小說文體從濫觴到確立的過程。科舉判體文的語言風格、結構模式、法律觀念和教化傳統(tǒng)都在公案小說中得到了呈現(xiàn)。在明代“刑亂國用重典”這股“春風”下,公案小說方興未艾,最終建構起獨特的文體特征,成為明代通俗小說中的一個重要門類。
科舉;判體文;公案小說;文體特征
公案小說屬于小說類型中比較另類的一種,“似法家書非法家書,似小說亦非小說”[1](187),既像法律文書,又像小說。一般認為,它是法律與文學結合的混血兒[2](370),且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公案小說專指明代的公案小說;廣義的公案小說包括明代公案小說集、收在綜合性題材的短篇小說集中的公案小說、與狹義小說合流的公案小說,以及以長篇章回形式出現(xiàn)的清代公案小說[3](2-3)。之所以會出現(xiàn)廣義與狹義的概念,是因為公案小說的題材較為寬泛,只要小說內容涉及待判決的事情或案件,皆可稱為公案小說。其實,“作為一種文體上的概念,‘公案小說’的真正確立是在明代后期完成的。它的標志就是萬歷年間的公案小說專集的大量問世”[3](4)。本文所論,立足于公案小說的狹義概念,專指明代的公案小說,其架構基本由事由、告狀、訴狀和判詞幾部分組成,與公牘文案比較相似。
關于公案小說文體的確立和發(fā)展,學界目前主要有四種觀點:其一,認為“公案小說來源于法家類‘珥筆書’,是晚明文化普及浪潮的產(chǎn)物”,即源于司法審判中的狀、訴、判等訴訟文書[4](110);其二,認為來源于說公案的話本和歷代案例[5](26);其三,認為是判詞這種司法文體文學化轉型的結果[6](109);其四,認為是編者從訟師秘本中汲取案件材料,根據(jù)案情改編而成[7](354)。上述四種觀點主要立足于公案小說的廣義概念,雖然各家說法不盡相同,但就具體結論而言,并無二致,即都認為公案小說與法律文書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只是在如何轉化的問題上略有不同。也就是說,大家一致認為公案小說起源于法律類文書。但就狹義概念而言,公案小說的文體是如何一步一步確立的?又何以在明萬歷年間勃興?公案小說何以同時關注律法和教化等問題,仍有待討論。筆者從科舉判體文的角度切入,嘗試做出自己的回答。
公案小說的因子在漢魏六朝時就已出現(xiàn),如《列異傳》里的《蘇娥》、《搜神記》中的《淳于伯》和《東海孝婦》,其內容都涉及公案題材,尤其是“東海孝婦”,其故事原型后被關漢卿改編成《感天動地竇娥冤》。進入唐宋以后,這一題材的小說數(shù)量有所增加,公案也逐漸成為小說中的重要題材,其中比較典型的就是《錯斬崔寧》和《簡帖和尚》。這兩篇公案話本的敘事技法比較嫻熟,先講述案情始末,再以官吏的判案作為結尾,不太關注司法層面的嚴密性和完整性。也就是說,創(chuàng)作者側重于小說情節(jié)的跌宕曲折和人物形象的塑造,其主旨也在于通過案例點撥對民眾進行道德教化,與公案小說的文體概念還有一段差距,頂多只是小說情節(jié)與公案有關。
羅燁的《醉翁談錄》將公案作為小說題材的一個重要類別,并錄有“私情公案”和“花判公案”。其中,“私情公案”的篇幅較長,只錄有《張氏夜奔呂星哥》一篇;“花判公案”的篇幅較短,共錄有十五則。《張氏夜奔呂星哥》由故事介紹、織女的供狀、星哥的供狀和官府的判文四部分組成。該故事情節(jié)比較簡單,講述的是星哥和織女兩人青梅竹馬,但織女后來又被許配了人家,兩人約定好私奔,后被官府抓獲,經(jīng)過一番申辯后,最終被判無罪。該小說不僅情節(jié)簡單,敘述技巧也不嫻熟,反倒是織女和星哥倆人的供狀占了極大篇幅。與注重人物形象和敘事技法的小說特質相比,該小說似乎更關注對案件本身的分析和判斷,法律公文色彩濃厚。與“私情公案”相比,“花判公案”的結構則更為簡單,僅有案情始末和官府判文兩部分內容,且重點全在判詞上,更像是判案的公文記錄?!八角楣浮焙汀盎ㄅ泄浮彼浿感≌f,與《錯斬崔寧》《簡帖和尚》等全然不同,后者開啟的是小說關注人物形象和敘事技法的傳統(tǒng),與明清時期成熟的長篇章回體小說相承續(xù),而前者受判體文和法律文書影響較大,更接近實用文體,是明代公案小說的 先聲。
如果說《醉翁談錄》的“私情公案”和“花判公案”是公案小說的濫觴,那么晚明《百家公案》《龍圖公案》等一系列公案小說集的大量涌現(xiàn),就是公案小說文體的成熟與確立。以萬歷二十二年(1594)刊行的《百家公案》為代表,先后出現(xiàn)了《奇判公案》《諸司公案》《新民公案》《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詳刑公案》《古今律條公案》《明鏡公案》《詳情公案》《神明公案》《龍圖公案》等一系列公案小說集,掀起了晚明公案小說的出版熱潮,最終使公案小說文體得以確立下來。這些公案小說集延續(xù)了“私情公案”和“花判公案”的創(chuàng)作特色,都將訴詞、狀詞和判詞作為小說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先敘事情之由,次及訐告之詞,末述判斷之公,匯輯成帙,分類編次”[8](3)。從公案話本到晚明公案小說集,文學意味淡化,法律意味增強,使公案小說從早期的公案話本中逐漸脫離出來,正式成為明代通俗小說中的一個重要門類。
無論是公案話本,還是晚明公案小說集,判詞都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從最初的單一判詞,發(fā)展到狀詞、訴詞與判詞相結合,以判詞為中心延展出來的公案小說,與科舉判體文有莫大的關聯(lián),又與科舉考試對判體文的考查方式和重視程度息息相關。
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中云:“‘判,斷也。’古者折獄,以五聲聽訟,致之于刑而已。秦人以吏為師,專尚刑法。漢承其后,雖儒吏并進,然斷獄必貴引經(jīng),尚有近于先王議制及《春秋》 誅意之微旨。其后乃有判詞。唐制,選士判居其一,則其用彌重矣。故今所傳如稱某某有姓名者,則斷獄之詞也;稱甲乙無姓名者,則選士之 詞?!盵9](127-128)“斷獄之詞”即真實案件的判詞,“選士之詞”則是考試內容之一的擬判。對于統(tǒng)治者而言,通過科舉選出來的士子,既要具備高超的文字表達能力,又要有諳熟法律、了解民情、分析判案的能力,因此,對判詞的考察,成為科舉考試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內容?!端鍟肪砹杏涊d:“內史侍郎晉平東與兄子長茂爭嫡,尚書省不能斷,朝臣三議不決。(高)構斷而合理,上以為能,召入內殿,勞之曰:‘我聞尚書郎上應列宿,觀卿才識,方知古人之言信矣。嫡庶者,禮教之所重,我讀卿判數(shù)遍,詞理愜當,意所不能及?!n米百石。”[10](1045-1046)此段記載說明分析判案很難,但又很重要,所以隋高祖才對高構贊賞有加。這是目前所見較早的一則斷案史料,說明隋代時分析判案的能力就已經(jīng)受到重視。
唐代判文盛極一時,與科舉的推行密不可分。杜佑《通典·選舉三》載:“選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試文三篇,謂之‘宏詞’;試判三條,謂之‘拔萃’,亦曰‘超絕’,詞美者,得不拘限而授職。”[11](362)《新唐書·選舉志下》亦載:“凡試判登科謂之‘入等’,甚拙者謂之‘藍縷’。選未滿而試文三篇,謂之‘宏辭’;試判三條,謂之‘拔萃’。中者即授官?!盵12](769)這些“格限未至”“選未滿”的舉子們參加“拔萃科”考試時,都將“判詞”作為考試的重要內容,且都強調“詞美者不拘限而授職”“中者即授官”,說明判詞既有直指現(xiàn)實民生的意義,又有語言文辭之美的維度。
不僅如此,唐代實行的常選試判制度對判體文也有巨大的推動作用,只要想入仕或打算重新入仕的士子,都必須將能作判體文作為一項必備技能。劉祥道《陳詮選六事疏》中記載:“望今曹司試判訖,簡為四等奏聞,第一等付吏部,第二等付兵部,次付主爵,次付司勛?!盵13](728)從某種意義上說,判成為士子們決勝科舉的重要敲門磚?!锻ǖ洹みx舉三》中云:“初,吏部選人,將親其人,覆其吏事,始取州縣案犢疑議,試其斷割,而觀其能否,此所以為判也。后日月浸久,選人猥多,案犢淺近,不足為難,乃采經(jīng)籍古義,假設甲乙,令其判斷。既而來者益眾,而通經(jīng)正籍又不足以為問,乃征僻書曲學隱伏之義問之,惟懼人之能知也。”[11](361)由于應考人數(shù)多,考題不夠用,時間一久,考試的判題逐漸從現(xiàn)實轉向古籍中的經(jīng)、史、禮、樂和各種典故,以至于與“禮部所試詩賦雜文無以異”。從《文苑英華》中的判題來看,內容包括乾象、律歷、歲時、雨雪等各個類別,內容多與地方事務、案件、民生等相關,涉及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吳承學先生將唐判大致劃分為擬判、案判和雜判三種。擬判是模擬之判文,是為準備詮選考試而作;案判是指當時官員在處理案件或公務中實際寫作的判文;雜判指那些非正式處理的案件或公文,是在日常生活中針對某些事情有感而發(fā)的判文[14]。在這三種判文中,擬判的數(shù)量最大,大致根據(jù)虛擬的案件做出斷案,是為應試而作,所以體制規(guī)范,語言考究,為士子所推崇。其中,張鷟的《龍筋鳳髓判》和白居易的《百道判》是當時最受士子歡迎的擬判合集,前者好用典故,堆砌辭藻,后者注重分析,體式規(guī)范,兩者都是士子備考時參考的對象。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就直言不諱地說《龍筋鳳髓判》就是“待考預備之具”。也就是說,它是專供士子們模仿、練習,為考試做準備的。從《龍筋鳳髓判》《百道判》和《文苑英華》所收錄的判來看,唐代的科舉之判與一般之案判有很大區(qū)別,它并不是依據(jù)相關法律,做個簡單的斷案即可,而是要在分析案情的基礎上闡述一番道理,“輯構文章,辨明治道”。如對于“乙禁楚制”這道判題,應試者必須對楚制以及為何要禁等內容非常熟悉才能應答。又如《家僮視天判》,講述的是家僮因私習天文而觸發(fā)了國家法律,直接宣判即可,卻引進了管仲、劉子政、董仲舒等一系列典故,呈現(xiàn)出鮮明的儒家倫理傾向。
唐以后的統(tǒng)治者采用的科舉選士制度,基本都將判體文作為考試的重要內容之一。吳訥《文章辨體序說》中云:“宋代選人,試判三道,若二道全通,一道稍次而文翰俱優(yōu)為上;一道全 通而二道稍次為中;三道全次而文翰紕繆為下?!盵15](55)《文獻通考》中也說:“吏部所試四者之中,則判為尤切。蓋臨政治民,此為第一義。必通曉事情,諳練法律,明辨是非,發(fā)摘隱伏,皆可以此覘之?!盵16](354)宋代判體文集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名公書判清明集》。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士大夫文集中的判詞,如劉克莊、真德秀等人的文集中都輯錄有判詞。
宋判與唐判有很大不同,以《名公書判清明集》所錄為例:
妻背夫悖舅斷罪聽離
阿張為朱四之妻,凡八年矣。適人之道,一與之醮,終身不改,況歷年如此其久者乎!縱使其夫有惡疾如蔡人,阿張亦當如宋女曰:夫之不幸,乃妾之不幸,奈何去。今朱四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手能運,足能行,初未嘗有蔡人之疾也,阿張乃無故而謂之癡愚,欲相棄背,已失夫婦之義;又且以新臺之丑,上誣其舅,何其悖之甚也。在禮,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悅,則出之。阿張既訟其夫,則不宜于夫矣,又訟其舅,則不悅于舅矣,事至于此,豈容強合。杖六十,聽離,余人并放。[17](379)
從結構上看,將案情和判詞融合在一起,此段的判語很簡單,“杖六十,聽離,余人并放”,寥寥數(shù)字即可,案情介紹和分析的融合成為重點,這種方式形成一種嚴密而科學的判詞結構。從內容上看,其有兩大特征:其一,與唐判相比,宋判更注重司法解釋。這段判詞提及朱四“有惡疾如蔡人”,到底是什么惡疾呢?解釋是“朱四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手能運,足能行,初未嘗有蔡人之疾也”,說明并不嚴重,這樣的司法鑒定使判詞的分析更具有針對性和說服力。其二,繼承了唐判宣揚儒家倫理道德和禮法的任務。這段判詞開篇即言“適人之道,一與之醮,終身不改,況歷年如此其久者乎”,用議論的方式將儒家倫理置于篇首,其用意非常明顯。這既是斷案的禮法原則,又是人們必須遵從的儒家禮法道統(tǒng),可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種篇首宣講儒家道義的方式,在《名公書判清明集》中非常普遍,多是通過講解儒家經(jīng)典、歷史故事的形式來完成。從語言上看,此判的語言通俗易懂,且變駢體為散體,更強調其實用性。
《名公書判清明集》的刊行,主要是供為官者判案做參考,而非士子應試之用。從社會需求來看,此書很受歡迎,除了在宋代有刊行之外,到明代時還在被翻刻和收錄。《永樂大典》“清”字編中收錄有兩卷,隆慶己巳年又有再版,卷首有張四維的《刻〈清明集〉敘》,敘中云:“讀律者必知此,庶幾讞擬不謬,遂攜入遼,為之校訂詮次以镵于梓。……今觀其加意是編,其明慎于法可知已。”[18](534)說明此書對于法律的普及具有重要意義。
明代的科舉考試科目經(jīng)歷過一個變化的過程,《明史?選舉志》載:“科目者,沿唐、宋之舊,而稍變其試士之法。……初設科舉時,初場試經(jīng)義二道,《四書》義一道;二場論一道;三場策一道。中式后十日,復以騎、射、書、算、律五事試之。后頒科舉定式,初場試《四書》義三道,經(jīng)義四道。……二場試論一道,判五道,詔、誥、表、內科一道。三場試經(jīng)史時務策五 道?!盵19](1131)可見,明代最初的科舉考試是沒有判體文的,后來頒布了科舉定式,“初場試《四書》義三道,經(jīng)義四道”,謂之“七藝”,“二場試論一道,判五道,詔、誥、表、內科一道。三場試經(jīng)史時務策五道”。這一考試體制一直延續(xù)到 清代。
在明代的科舉選士中,判體文依然扮演著重要角色,且比之前更加重視。如國子監(jiān)采用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jīng)義一道;仲月試論一道,詔、誥、表章內科一道;季月試經(jīng)史策一道,判語二條。每試,文理俱優(yōu)與一分,理優(yōu)文劣者 半分,文理紕謬者無分。歲內積至八分者為及格”[20](1121)。國子監(jiān)每月的測試與三場考試的內容是相呼應的,綜合考察士子的能力,“先之經(jīng)義,以觀其窮理之學,則其本立矣。次制詔論判,而終之以策,以觀其經(jīng)世之學,則其用見矣。窮理以立其本,經(jīng)世以見諸用”[21](7)?!氨局鯃銮笃湫岳碇?,以論觀其才華,詔誥表判觀其詞令,策問觀其政術”[22](9)。三場考試,各有側重,綜合考量。
自明王朝建立開始,就基本確立了“刑亂國用重典”的立法思想,頒布實施了《大明律》和《大誥》,并且從司法解釋和科舉考試兩個層面進行推廣。就司法解釋而言,彭應弼的《鼎鐫大明律例法司增補刑書據(jù)會》、陸柬的《讀律管見》和王樵、王肯堂父子的《大明律附例箋釋》等從法律實踐的層面進行了闡釋,利于推廣和普及。就科舉考試而言,明代科考判體文以《大明律》作為重要考查內容,要求士子諳熟律令,為踏入仕途做好準備。以明末刊行的《翰林訂證歷科墨卷判選粹》為例,此本是科舉中式判體文選,分為吏類(共十九條)、戶類(共二十二條)、禮類(共十二條)、兵類(共二十一條)、刑類(共十六條)和工類(共十條)六大門類進行編排,正好與《大明律》相吻合。
考試的風靡使士子科考應試之書悄然流行,萬歷丙申年(1596)刊行的《新鍥翰林標律判學詳釋》就屬于此類著作,書首冠有《標律判學序》,標為“大學士張位一序”,應是書商假托大學士張位之名所作。序中云:
時海內譽髦,往往沿塹科目而殊為鞅掌。焦先生是錄,請上命敕天下,三涂椽,咸遵矩矱,復經(jīng)部參閱,不違大名律令,方錄入。詳為注釋,俾筮仕宦成,靡不印正。斯錄也,黜浮曼而崇典實,科目中之上乘者,允宜授諸剞劂,美哉洋洋乎,殆興南溟齊運。[23](1)
此書是為科舉士子準備的參考書,所以用語較為典雅,書中內容也格外強調其權威性,先是“請上命敕天下,三涂椽,咸遵矩矱”,再是“復經(jīng)部參閱,不違大名律令”,最后才錄入。言下之意就是此本是對《大明律》的權威解釋,有助于科考,士子們盡管放心。從整書的編排目錄來看,也與《大明律》高度吻合,分為吏科、戶科、禮科、兵科、刑科、工律和名例等進行編排。以吏科為例,主要分為官員襲蔭、大臣不許封公侯、舉用有過官吏、漏泄軍情大事、選用軍職、貢舉非其人、擅離職役、官吏給由官、奸黨、上言大臣德政、講讀律令、制書有違、事應奏不奏、照刷文卷等條目。
如果我們將《新鍥翰林標律判學詳釋》和《翰林訂證歷科墨卷判選粹》進行比對就會發(fā)現(xiàn),兩書不僅在編排體例上相似,而且墨卷的判文與應試資料的判文也如出一轍,為方便論述,列表1如下。
從內容上看,《新鍥翰林標律判學詳釋》中的“箕裘”“承祧”“彝倫”等概念都在墨卷中有所體現(xiàn),足見命中率之高。為了方便士子應考,還專門在上半部分把相關法律條文批注出來,以備查閱,又把判詞中涉及的典故注解出來,便于理解和記誦,編撰者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全。從語言風格上看,呈現(xiàn)出駢儷化傾向,且典故甚多,有唐判的影子。從結構上看,與宋判無異,將案情和判詞融合在一起,只是此時的案情更像是對大明律法的注解,所以好用典故。
士子科考的判體文風格直接影響了踏入仕途后的判體文寫作。在明代案判專集中,《折獄新語》最具代表性,它是李清在寧波府任推官時審理各類案件的結案判詞,收錄二百二十八道判詞,劃分為婚姻、承襲、產(chǎn)業(yè)、詐偽、淫奸、賊情、錢槍、失誤、重犯、冤犯等十類。在《折獄新語》中,每篇先以“審得”起首,點明當事人及案情,這種方式與公案話本相類似。結構上,將案情與判語融為一體。語言上,判詞中常引經(jīng)據(jù)典對案情進行分析和論說,對仗句子較多,文采斐然,更像是一部文學作品。
對于法家書而言,狀詞、訴詞部分存在著與小說相同的敘事性質,只不過一個是虛構的,一個是事實陳述。對于科舉判體文而言,雖具有駢文的形制,但用典才是它主要的特色之一,那些典故本身即指向一個個歷史敘事文本。也就是說,珥筆書與科舉判體文先天地存在著合流互滲的傾向。
表1 《新鍥翰林標律判學詳釋》與《翰林訂證歷科墨卷判選粹》襲蔭判文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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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新鍥翰林標律判學詳釋》是兩節(jié)版,上半部分是律令的原文摘抄,下半部分是判詞及注釋。
吳承學先生對判體文有過這樣的評述,他認為,判體文“實際上近似于以駢文寫成的短論,判的文學性,也同樣表現(xiàn)在用典、辭藻、驕偶等語言形式上。判作為文體,具有特殊的文化意義。一方面,它是文人走向仕途,實現(xiàn)自己價值所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藝,另一方面,判體的駢偶形式,非常適合文人表現(xiàn)自己的文學語言能力”[14](24)。當判體文作為士子科考的重要內容之一時,其應試時的判體文寫作風格,勢必會影響其踏入官場之后的正式判詞寫作,而案判的風格也會從科舉判體文中延伸而來。如果說公案小說與案判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么案判的風格也會受到科舉判體文風格的影響。因此,從唐判到宋判,再到明判,科舉判體文走過的歷程,其實也是公案小說的發(fā)展歷程。
唐代的科舉判體文崇尚語言駢儷和儒家道統(tǒng)。受此影響,唐代小說中的花判,可以算是文人運用判這種文體形式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嘗試,二者在結構、語言、字數(shù)等方面都極其相似。作為公案小說濫觴的“私情公案”和“花判公案”,其文體模式也與唐判極為相似,以《判娼妓為妻》和《張魁以詞判妓狀》為例:
判娼妓為妻
鄂州張貢士,與一角妓情好日久,后掣而之家,得金與妓父李參軍,未償所欲。一日,訟于府庭。追至,引問情由,供狀皆驕辭儷語,知府乃主盟之。
花判云:風流事到底無贓,未免一班半點;是非心于人皆有,也須半索千文。彼既籍于娼流,又且受其幣物,輒背前約,遽飾奸詞,在理既有虧,于情亦弗順。良決杖頭之數(shù),免收反坐之愆。財禮當還李參軍,清娘合歸張貢士。為妻為妾,一任安排,作正作偏,從教處置。[25](57)
張魁以詞判妓狀
張魁判潭州日,有妓楊賽賽,訟人負約欠錢,投狀于張。時值春雨,賽賽立于廳下,張夫覽狀,先索紙筆云,花判《踏莎行》云:“鳳髻堆鴉,香酥瑩膩,雨中花占街前地,弓鞋濕透立多時,無人為問深深意。眉上新愁,手中文字,如何不倩鱗鴻去。想伊只訴薄情人,官中不管閑公事?!盵25](56)
這兩篇的第一部分都是案情始末,情節(jié)非常簡單,人物形象也不突出,第二部分判文的文筆卻較為出彩,是全篇的重心?!稄埧栽~判妓狀》《判暨師奴從良狀》《判妓執(zhí)照狀》《富沙守收妓附籍》《子贍判和尚游娼》《判和尚相打》《判妓告行賽愿》《大丞相判李淳娘供狀》《判夫出改嫁》《黃判院判戴氏論夫》《判楚娘梅嫁村》《斷人冒稱進士》《判渡子不孝罪》等篇目也都是如此,案情始末簡單交代一下,重點凸顯的是判文。這與唐代科考的擬判較為相似,結構上分為案情和判詞兩個部分,語言上具有駢儷的特點,有的是駢文,有的是詩詞,顯得滑稽而不拘一格,體現(xiàn)出一定的語言水準。
在目前學界公認的宋元公案話本小說中,只有兩篇有判詞,其中《宿香亭張浩遇鶯鶯》中的判詞是用駢語寫就,類似于唐判,《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中的判詞采用的是散體,其風格類似于《名公書判清明集》,書中載:“當時判出審單,略云:審得犯人一名汪革,頗有俠名,原無反狀。始因二程之私怨,妄解書詞;繼因何尉之訛言,遂開兵釁。察其本謀,實非得已。但不合不行告辨,糾合兇徒,擅殺職官郭擇及士兵數(shù)人。情雖可原,罪實難宥?!舾镎章稍摿柽t處死,仍梟首示眾,決不待時。汪世雄杖脊發(fā)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虎首事妄言,杖脊發(fā)配一千里外。俱俟兇黨劉青等到后發(fā)遣。洪恭供明釋放。縣尉何能捕賊無才,罷官削籍。獄具,復奏天子。圣旨依擬?!盵26](463)此判先以“審得”二字交代當事人的具體信息,然后再敘述案情,條分縷析,層層深入,最后總結陳詞,語言平實自然,可算是宋判在公案小說中的無縫對接。
明判一改宋判平實自然的語言風格,呈現(xiàn)出駢儷化的傾向,結構上與宋判保持一致,將案情與判語融為一體,只不過好用典故加以闡述。對儒家道統(tǒng)的闡釋和宣揚,也繼承了唐以來形成的傳統(tǒng)。不同的是,明判加大了對律令的考察力度,這與明代對律法的重視和推廣有很大關系。這一風氣延伸到科舉判體文中,使有明一代的科舉判體文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大明律法的注解。明代科舉判體文的這些文體特征,不僅影響了案判的寫作,也間接促成了公案小說的文體確立。
第一,在觀念上,法律觀念得到了空前的強化。明代公案小說在宋元公案話本的基礎上,進一步強化了法律宣傳意識,如《新民公案》強調“欲俾公今日新民之公案,為萬世牧林總者法程也”[27](3);《龍圖公案》則希望“為民父母者,請焚香讀《龍圖公案》一過”[28](386);《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認為“使得二三臣如先生者,布列中外,何患天下之不治平哉?”[29](6-7)這些書本是小說,普法教育的專業(yè)度自是不夠,但基調卻定得很高。《古今律條公案》則更為直接,卷首輯錄了《六律總括》《五刑定律》《擬罪問答》《金科一誠賦》等各類法律文書,專門介紹各種法律常識,其所錄刑律也都與《大明律》完全吻合。不難見出,這些公案小說對法律的宣傳是不遺余力的,力圖通過小說與法律的結合,起到宣傳和推廣的作用。
第二,在編撰體例上,由判詞延伸到狀詞、訴詞與判詞相結合的“三詞”系統(tǒng),并將其作為全篇的組織架構,細化了斷案經(jīng)過,將冰冷的司法文書變成富于溫情的小說。受《百家公案》的影響,加之晚明公案小說集相互承襲的特點,導致“各書中不僅故事題材相同,其思想觀念、人物形象、連文章格式也大體相同。比如,各篇基本都有案情介紹、初審失誤、再審釋冤以及篇末議論或結尾詩詞這幾大板塊;鬼魂告狀、動物鳴冤之怪事在各書頻頻出現(xiàn);道德勸戒和因果報應觀念充斥其中;還有狡詐的罪犯、絕望的無辜受冤者以及聰明機智的審判官構成了每篇小說中類型化的人物形象”[30](110-131)。有學者將這些公案小說分為兩種類型:一類是只敘述一人的傳記體公案小說集,集中寫某位判官故事,故事之間的編排呈現(xiàn)出一定的連貫性,如《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新民公案》《龍圖公案》等。另一類則是多位“諸司”“名公”公案的合集,如《廉明奇判公案傳》《諸司公案》《明鏡公案》《詳刑公案》《詳情公案》《古今律條公案》等[30](110-131)。其實,無論是傳記體公案小說和書判體公案小說,總體來說,還是同大于異,與其他小說相比,狀詞、訴詞和判詞在文本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如萬歷三十四年(1606)刊刻的《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共有七十一回,每回講一個故事,都是先用一段話說明案件始末,再細分為“告”“訴”“判”三個部分,全部采用公牘文書的形式。它們或是將“三詞”穿插在故事中,如《廉明公案》《律條公案》;或是附錄在故事后,如《諸司公案》??傊?,這些公案小說既能滿足市民讀者的閱讀娛樂需求,又能學習相關訴訟知識和程序,具有娛樂和學習的雙重功能。
第三,在語言上,延續(xù)了明代科舉判體文駢儷典雅的風格,不僅《折獄新語》這樣的案判如此,公案小說和擬話本中的公案題材作品也呈現(xiàn)出這種風格?!叭浴薄ⅰ岸摹?、《型世言》等擬話本小說集中有大量的公案題材作品,其中有不少篇目里都錄有判詞。這些判詞,雖然不是每篇公案小說都采用了,但毋庸置疑的是判詞已經(jīng)成為公案小說最重要的標志之一。如《醒世恒言》中《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和《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判詞云:
弟代姊嫁,姑伴嫂眠。愛女愛子,情在理中。一雌一雄,變出意外。移干柴近烈火,無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適獲其偶。孫氏子因姊而得婦,摟處子不用逾墻;劉氏女因嫂而得夫,懷吉士初非炫玉。相悅為婚,禮以義起。所厚者薄,事可權宜。使徐雅別婿裴九之兒,許裴政改娶孫郎之配。奪人婦人亦奪其婦,兩家恩怨,總息風波;獨樂樂不若與人樂,三對夫妻,各諧魚水。人雖兌換,十六兩原只一斤;親是交門,五百年決非錯配。以愛及愛,伊父母自作冰人;非親是親,我官府權為月老。已經(jīng)明斷,各赴良期。[31](103)
細看公案小說中的這些判詞,很多都寫得極富才情,以駢文為主,兼用詩詞體和散體,極有唐代判詞的風韻。
第四,在教化傳統(tǒng)上,秉持了科舉選士的初心,司法審判只是手段,教化人心才是終極目標,這一傳統(tǒng)在公案小說中也有展現(xiàn)。魏允中墨卷《濫設官吏》中云:“周家六典,建官本待英杰;漢世十科,取士非侈爵名。冗祿不裁,弊必流于耗鼠;剩負尚在,剌能逃于爛羊?!盵24](1)作者不厭其煩地引周、漢之舊典,正是出于教化人心的需要。在公案小說的結尾,一般都附有作者的短論,通常采用“按”“予按”“予觀此”的方式起首,有的是一小段議論,有的是一首詩歌,既是對案情做一個歸結,又是借此突出儒家道統(tǒng)的教化觀念,雖顯得客套、平庸甚至令人生厭,恰恰是受科舉判體文影響的結果?!吨T司公案》卷二奸情類《陳巡按準殺奸夫》中,在陳院判后,附有一段按語:“按:此判亦甚易而記此者,所以為奸夫、淫婦之戒。蓋婦人不知禮法,其犯奸者多因被人誘惑。若男子明知奸情為律法所禁,而率縱意妄為者,彼惟取快一時,自謂有緣有機,不知奸而無禍,亦暗中損德。若偶遭磋跌,輕則傾家,重則喪命。人奈何以一生之命,而博一時之樂哉!看詹升之殺者,宜用省戒?!盵32](195)從結構上看,此段按語看似多余,卻是寄寓著教化之心。
第五,在敘事模式上,公案小說以審判官和斷案過程為中心。在編排過程中,他們或是刪除相關律令條文,或是以附錄的形式單列,盡量凸顯案件的故事性。在早期的刻本中,法律文書的痕跡很重,如《廉明公案》中有64則判詞出自《蕭曹遺筆》,而且有一半以上的篇目只摘錄了狀詞、訴詞和判詞,沒有案情始末,屬于比較粗糙的公案模式。后期的《諸司公案》雖有33則故事出自《疑獄集》,《海公案》有18則故事出自《折獄明珠》,但已經(jīng)做了大量增補和改寫工作,“三詞”成為參與敘事的重要因子,更注重案情的故事性。在敘事視角上,都采用第三人稱敘述的方式。這些公案小說集或是先簡要介紹案情,交代雙方當事人的具體情況,然后詳述審判經(jīng)過;或是先介紹判官的具體情況,再慢慢講述案情。前者凸顯的是斷案過程,后者凸顯的是審判官形象,如“包公”“海公”“彭公”“施公”等清官形象。這樣既可以以事件為中心展開敘事,也可以以人物為中心展開敘事。
綜上所述,科考取士是國家選派官員的重要方式,科舉判體文作為考查考生經(jīng)世之學的重要內容,從唐一直沿用到明清。取士制度的變化決定著科舉判體文的變化,各朝都由此形成了具有主導性的擬判風格,這種擬判風格也直接影響了其踏入仕途后的實判寫作。公案小說是從輯錄實判的法律文書中借鑒、加工、改造而來,因此,公案小說的文體風格與科舉判體文形成了一種同源共振的關系。如果說宋元公案話本是唐判、宋判影響公案小說的初次嘗試,那么明代公案小說的文體確立,則是在前者基礎上受明判影響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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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judgment style and the style generation of case-solving novels in Ming Dynasty
SHI Chao
(Faculty of Art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Influenced by the system of selecting scholars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a homologous and resonant relationship has been formed between the case-solving novels and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judgment style. From Tang to Ming,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judgment style was also the process from the origin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case-solving novels. The language style, structural mode, legal concept and enlightenment tradition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judgment style were all presented in the case-solving novels one by one. Finally, under the "spring breeze" of the Ming Dynasty that the country increased the penalty and cracked down on crimes to maintain social stability for the imperfect penalty system, the case-solving novels were in the ascendant, ending up in constructing unique stylistic features, and officially became an important category of popular novels in the Ming Dynasty.
imperial examination; judgment text; case-solving novels; stylistic features
2020?04?24;
2021?01?20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清代稀見科舉文獻整理與研究”(17JZD047);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明清戲曲版畫插圖的形態(tài)、功能與審美風尚研究”(20BZW086)
石超,湖北鐘祥人,文學博士后,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明清文學與文論,聯(lián)系郵箱:bo-kai@163.com
10.11817/j.issn. 1672-3104. 2021.02.002
I206.2
A
1672-3104(2021)02?0009?10
[編輯: 胡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