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下躺著一位少女。如玉的膚色,精致的面容,讓人好生憐惜。
風(fēng)靈調(diào)皮地吹過她的臉龐,少女雙眼微顫,“呀,她要醒了,快跑呀,嘻嘻嘻”。
少女睜眼的剎那,清澈的眸子滲入人心。從長眠醒來的暈眩感陣陣傳來,少女抬起那如蔥的細(xì)指撫上額頭。想要回想起什么,腦海中卻只有醒來時隱約的笑聲。好像越努力去想什么,頭越疼。罷了。
少女整理了一下紗裙,站起身來。四周都是荒野,不知何去何從。遠(yuǎn)處好像有炊煙飄向空中,應(yīng)該是有人家吧。少女往那兒走去。
天快要黑了,但是少女還沒走出林子。
“姑娘從哪里來,是在尋歇腳處嗎?”年輕男子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嚇得少女腳下一蹌。定眼一看,是一位年輕的書生,青衫已有些泛白。
“小女子見過公子。說出來怕公子笑話,小女子確在尋歇腳處,卻是不記得何名何姓,來自何方了?!?/p>
“那……姑娘若是不介意小生草屋簡陋,不妨?xí)呵衣淠_,之后再做打算?”
“多謝公子好意,那就打擾了?!?/p>
“無妨?!笨v使讀遍了四書五經(jīng),小書生仍是紅了臉。
天微微亮,少女便睜開了眼。唔,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走出房門,只見書生坐在院中讀書,從青衫的痕跡可以看出已坐了許久。
“姑娘醒了。在廚房給姑娘留了一些粥,趕緊趁熱喝了吧?!卞伬锏闹嗪茈y見到米粒,少女卻覺得美味。
“你要進京趕考?”
“是啊。不過進京路途遙遠(yuǎn),還需要些時日存盤纏。昨晚便是替人寫碑文回來的路上遇上姑娘的?!?/p>
說罷,書生便繼續(xù)讀手里的書。少女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書生看書的模樣,竟是生出了些悸動。
漸漸地,二人都像是熟悉了這樣的相處。她每天安靜地陪書生看書,為他研墨??臻e時撿一些院子里掉落的桂花做成熏衣的香料。少女盡心盡力地照顧著書生的生活起居,也在不經(jīng)意間愛上了書生。
事實總是不如人愿。雖然少女很少外出,但她的絕色卻是漸漸地在周邊傳開。閑言碎語不斷傳來,都說村里有個窮書生藏了個絕世美人。
一天, 少女還是如往常一樣坐在一旁陪書生看書。書生突然放下書本,對少女說:“姑娘,最近閑話有些多了。小生倒是不打緊,就怕壞了姑娘的名聲,影響婚嫁。姑娘怕是不宜繼續(xù)留在這兒了,還是早做打算吧?!薄澳阋易??”“不是,我……”“可是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留在你身邊?!?/p>
溫柔而炙熱的眼照亮了書生的心。那天,沒有十里紅妝,沒有盟誓諾言,只有衣衫寬盡時,書生認(rèn)真地告訴少女,“我沒有什么能夠給你,便送你一個名字,從此你就叫囍吧。”她,成了他的她。
進京趕考的日子越來越近,書生的盤纏卻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囍帶著在林中撿的果子去街上換米時,被一個商家喊住,說她的紗裙料子難得,問能不能賣給他。少女心里想著書生的盤纏,便把紗裙賣給了商家,換上了粗布短衣。算了算,差得不多了,便在周圍接了些縫紉的活。每每夜里書生睡熟后,囍便小心起身縫制衣物。終于,在進京趕考的那天,將湊齊的盤纏遞給書生,特意掩蓋的滿是傷痕的手并沒有被書生發(fā)現(xiàn)。
書生騎著駿馬,帶著火紅的轎子回來了,那是屬于囍的人啊,終于等到了他金榜題名歸來的這一天。正當(dāng)囍想要迎他伸向自己的手時,所有的畫面都消散了……睜開眼,是滿臉的淚。原來,這只是夢啊,那個他還是沒有回來……
收回沾染了全身的情緒,像往常一樣起床。外面突然來了很多人,為首的是個媒婆打扮的老媽子,笑瞇瞇地對囍說:“姑娘果真如郎君說得一樣,生得好生俊俏,真是好福氣啊,還不趕快收拾收拾,隨我去嫁人!”囍愣愣地看著婆子身后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火紅的一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等到囍回神時,已經(jīng)被一群丫鬟擁著梳妝打扮成了新娘的模樣坐在婚房里了。她透著蓋頭的縫隙打量周圍,只有模糊的火紅。“吱”地一聲,門被打開了,傳來一個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囍很緊張。蓋頭被蠻力扯了下來,她抬頭一看,來者穿著火紅的新郎服,身材很高大,卻,不是她一直等待的書生。那個陌生的男人將她壓在身下,力氣大得不容反抗。囍雙眼失神地盯著床頂火紅的喜字,忍受著漫漫長夜的酷刑。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全身傳來鉆心的酸痛,床邊坐著一個人。那人便是昨晚囍等來的那個人,看著中年模樣。見她醒來,說道:“雖然你哥這次沒有考中,但是本官很欣賞他的才華。既然他承諾把你嫁給本官,本官自然會給他個一官半職。你們兄妹兩好好服侍本官,本官自不會虧待。”“我……可以見見我哥嗎?”“本官會讓管家?guī)麃硪娔阋幻?,之后就不必再見了,你好生待在后院吧?!?/p>
她穿上官員家眷的服飾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直到管家?guī)е鴷吡诉M來。囍張開嘴正想說什么,卻被書生搶先一步,“下官參見夫人”。想要說的話,正抬起的手,都被這一聲“夫人”打消了。直到離開,書生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囍久久不能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走出來,也以為她和他此生再不會有任何交集,直到有一天從餐食中吃到一張紙條:前日不小心弄壞了大人的畫,望妹妹能再幫為兄一次,給大人說說好話。大人很喜歡你,卻一直沒有子嗣,若妹妹能圓了大人的愿,大人一定會聽妹妹的話饒了為兄的。看罷,一股強烈的情緒涌上囍的心頭,卻只是走到桌邊燒了紙條。
“錦溪,來幫我梳妝打扮,再去給官人說囍等官人一起吃飯?!?/p>
那時,所有人都以為夫人突然轉(zhuǎn)了性子,接受了老爺,對老爺各種示好。很快,囍就懷孕了,老爺高興得大赦全府。整個懷孕期間,囍也安安靜靜,大家都只當(dāng)夫人性子嫻靜。
生產(chǎn)那天,難產(chǎn)。囍叫得嘶聲裂肺。“哇~哇~哇~”,“恭喜老爺?shù)昧诵」樱 ?/p>
囍生了兒子立了大功,老爺賞賜了很多東西。看著一箱一箱抬進來的金銀首飾,丫鬟下人們都在恭喜夫人,囍的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很長一段時間里,街頭巷尾都在傳著一件事,說有個官員的夫人產(chǎn)后第二天就毫無征兆地死了,找遍了京城的名醫(yī)都沒有查出原因……而在繁華的京都街頭也多了一個穿著破爛、神志不清的乞丐,大家誰也不認(rèn)識他,只知道他嘴里時常念叨著“囍……囍……”。
“悟了嗎?”
“愛了全部,付出了全部,也失了全部,”少女站在一片火紅中對著天空呢喃道:“愛,本不該如此……”
莊嚴(yán)的聲音再次響起,“花神下凡歷劫結(jié)束,現(xiàn)特赦返回天庭,司原職。”
身著華服的花神一步步踏上天梯,耳邊是那凡間的歌謠,“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高粱抬,抬上紅裝,一尺一恨,匆匆裁,裁去良人,奈何不歸,故作顏開,響板紅檀,說得輕快,著實難猜……”
萬烯婭,女,2000年出生,現(xiàn)為華中師范大學(xué)法學(xué)院2019級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