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定一
(西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民族學院,重慶 400715)
禮物交換是一種普遍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自法國社會學家馬塞爾·莫斯發(fā)表其名著《論饋贈——傳統(tǒng)社會的交換形式及其功能》以來,受到了人類學家的廣泛討論與研究。在史學的視域下,關于禮物交換的研究卻顯得薄弱,但儒家傳統(tǒng)社會恰恰是一個由士大夫們構筑起來的人情關系社會,一個“禮”的社會。在儒學復興背景下的北宋,士大夫們尤為恪守重“禮”崇文的儒家規(guī)范。宋人邵伯溫言北宋之世“舉世重交游”,禮物是士大夫交往中的必備之物,互相饋贈的禮物是情誼的傳遞者,在禮物交換過程中,士大夫們遵循其特定的文化和禮儀開展禮物交換,這實際上是一個以“物”傳“禮”的過程。
盡管學界針對北宋士大夫的交游有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對于交往中伴隨的饋贈行為卻沒有予以重點關注。朱瑞熙、彭文良、胡健、崔延平等學者從制度史、文學史、群體研究等角度進行了考察,但總的看來歷史學視野下對禮物交換的研究還不夠深入?;趯W界關于禮物交換的現(xiàn)狀,本文試圖從禮物交換的角度對北宋的士大夫群體與文人政治進行新的認識,并以蘇軾為例進行研究。以蘇軾為研究對象,是因其為北宋士大夫中的典型代表。首先,蘇軾作為儒家文化熏陶出的典型文人,其行為邏輯中始終帶有“禮”的色彩。其次,蘇軾名重當時,其人其文備受士人推崇,在士大夫群體中具有示范性作用。其三,蘇軾有著廣泛的人際交往圈,與當時士大夫之間的饋贈比較頻繁,極具代表性。其四,蘇軾一生的人際交往與政治經(jīng)歷緊密相連,其人生境遇不斷變化,直接影響著蘇軾的經(jīng)濟條件。故而不同時段的禮物交換恰恰能具體反映蘇軾的境遇變化,有助于以新的視角研究宋朝文人政治,深化對文人政治的認識。
蘇軾入仕于仁宗嘉祐年間,從嘉祐二年(1057年)中進士至治平四年(1067年)英宗駕崩的這十年間,蘇軾初涉政壇,人際圈也開始不斷擴展。從禮物交換的對象來看,這一時期與蘇軾有禮物往還的人并不多,其作品里提及的禮物交換記錄較少?!白詠聿皇芊怯H舊之饋”[1]1876,從仕之初除卻親人故舊蘇軾確未有太多深交,但嘉祐至治平這10年間是蘇軾人際交往的開拓時期,禮物交換的人群結構在這一時期奠定了基礎。從禮物交換的人群結構與禮品類型結構出發(fā)研究蘇軾的禮物交換情況,不難發(fā)現(xiàn)隨著時段的變化,禮物往還的內(nèi)容和結構呈現(xiàn)出較為分明的界限。蘇軾的禮物交換情況在熙豐年間、元祐年間、紹圣之后的三個時段呈現(xiàn)出的不同特點,這與北宋文人政治的變遷和王安石變法直接相關。
熙豐時期蘇軾的仕途與禮物交換情況皆可以烏臺詩案為分水嶺進行考察,詩案中御史臺欲以“怨謗君父,交通戚里”定蘇軾之罪[2]10602,與朋友的往來信件以及同駙馬王詵之間的唱和贈禮行為險些令自己送命。熙寧年間,蘇軾反對變法的鮮明立場深刻影響了蘇軾的人際交往形態(tài),在蘇軾的禮物往還中有直接體現(xiàn),其詩文唱和與禮物來往多同反對新法的士大夫們進行。如熙寧四年范祖禹“惠貺風團”[1]1700,范祖禹深受司馬光看重,富弼亦臨終授以密疏,“論安石誤國及新法之害”[1]10794。哲宗親政前夕又建議哲宗“罷安石、惠卿所造新法”[2]10798,蘇軾稱其為“講官第一”[3]612,兩人日后也一并被錄入“元祐黨籍碑”中。是年“元翰少卿寵惠谷簾水一器、龍團二枚”[1]1707,這位友人系魯有開,字元翰,王安石曾向其詢問新法在江南的推行情況,魯有開答:“法新行,未見其患,當在異日也。”[2]12698后王安石因其此令其出任杭州通判。這些與蘇軾政見相一的士大夫在蘇軾的禮物往還結構中占據(jù)了重要地位。
請托性禮物是該時段蘇軾禮物往還結構中特有的,御史臺在勘察詩案期間,以御史中丞李定為首的御史們試圖挖掘出蘇軾與駙馬都尉王詵請托饋賄的證據(jù),以坐實蘇軾“交通戚里”[2]10602、勾連宗室的罪名??疾於说亩Y物往情況,不難看出,在頻繁的饋贈中存在不少請托性質(zhì)的財物來往。這些記錄都反映出蘇軾在烏臺詩案前行事張揚無忌,往還不避嫌隙的交際特點。據(jù)朋九萬的《東坡烏臺詩案》所錄蘇軾口供,蘇軾與王詵自熙寧二年(1069年)以來除卻正常的饋贈外,尚有蘇軾向王詵借錢事、求師號事、柳詢借錢送犀事、相國寺僧饋送事、王詵出資裝裱事、蘇軾求取祠部事。[4]6-9其中不乏直接的財物往來和受禮請托。在正是人際交往中,蘇軾對這些敏感的禮物饋贈毫不回避,才令御史們有跡可循,以為證據(jù)。
詩案的最終結局以神宗“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5]7333告終。蘇軾貶官減俸,初到黃州之時尤其困難,好友朱壽昌對其接濟甚多。蘇軾在書信來往中對朱壽昌送來的禮物致謝多達八次,其中大抵都是酒、肉、果、醋、面等一系列基本的生活用品。[1]1785-1786,1791蘇軾此時回贈朱壽昌的僅有大量感謝信與“古木叢竹兩紙”[1]1793。此外一些朋友的饋贈也以生活物資為主,如:丁騭贈送螃蟹[6]973,彥正判官贈古琴、茶、紙[1]1729,道人吳子野贈蘇軾茶與魚[1]1735,陳慥贈一揞巾[6]1117及柴炭[1]1566,蔡承禧贈人參[1]1662。總的來看,在貶謫黃州期間,蘇軾多領受他人的禮物,而很少回贈,所受禮物中大多是生活用品,以資生計。再如黃州朝散郎徐君猷逢時節(jié)常攜酒菜與蘇軾共飲,清明節(jié)后徐君猷為蘇軾送來清明新火[6]1113,蘇軾在冬天亦回贈一只牛尾貍供其品嘗[6]1091,皆非貴重之物??梢娬魏徒?jīng)濟的雙重壓力給蘇軾的饋贈行為造成了顯著的變化,禮物交換對象出現(xiàn)結構性變動,饋贈類型也呈現(xiàn)出接濟性的特點。
元豐八年(1085年)三月,神宗皇帝病逝,宣仁皇太后高氏臨朝稱制八年,啟用司馬光為相,盡廢新法,史稱“元祐更化”,政治高壓的解除幾乎在第一時間給蘇軾帶來了影響。蘇軾一年三遷,在回京途中,光祿少卿趙令鑠贈酒于蘇軾,蘇軾作《次韻趙令鑠惠酒》以答之。趙令鑠為太祖皇帝之后,淄王趙世雄長子,職責皇室膳飲。這份禮物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極耐人尋味,正是在蘇軾接到調(diào)令到召還京城之間,復起蘇軾等舊黨朝臣的苗頭已現(xiàn)。考察元祐年間蘇軾的禮物交換結構,其中最突出的無疑是來自皇家的賜贈。宣仁皇太后曾在宮中詔對蘇軾,語及神宗往事,蘇軾與皇太后、哲宗皆悲極而泣,太后隨即命賜茶于軾,并撤金蓮送軾歸院,其恩榮如是。蘇軾升為翰林學士后,宣仁皇太后“特賜衣一對,金腰帶一條,金鍍銀鞍轡一副,馬一匹”[1]702,[5]9965。蘇軾晉升翰林后,常于宮院值夜,宣仁皇太后在天冷時曾特命人為蘇軾送來熱酒,而在太后眾多的賜饋禮物中,占比最大的還是上貢給皇家的上好茶葉。蘇軾自言“上樽日日瀉黃封,賜茗時時開小鳳”[6]1430,可見皇太后對其恩賜之重。蘇軾在元祐期間禮物往還的結構性變化直接受政治因素的影響,皇室的垂幸始終是鮮明的政治信號。
同時,蘇軾與政界同僚、宗室貴戚的禮物往還也變得較為常見。元祐元年(1086年),通直郎宋肇贈澄心紙[6]1539;元祐二年,楊禮先“厚貺狨皮、石硯、蠟燭”[1]1801,同僚杜介過年時送來黃封酒、赪尾魚等物;元祐三年,王詵送墨二十六丸,計有十余種,次年復贈花,兩人已無元豐間避諱之舉。安定郡王子趙令畤,蘇軾為之改字德麟,他與蘇軾關系極為緊密。安定郡王以黃柑釀酒,命名為“洞庭春色”,“德麟得之以餉”[1]11蘇軾。元祐六年(1091年)蘇軾外任期間,趙令畤再度送來柑酒。元祐時期蘇軾與宗室、朝官之間的密切交往表明舊黨在元祐政局中的主導地位,對“交通戚里”戒懼頗深的蘇軾此時已不再有顧忌。
這一時期蘇軾作為舊黨重臣也不免深度介入新舊黨爭之中。元豐七年間,江寧府右司理周穜,字仁熟,給貶謫中的蘇軾送來一茶具。蘇軾作《次韻周穜惠石銚》以答之,“銅腥鐵澀不宜泉,愛此蒼然深且寬”[6]1275,對周穜所贈的石銚十分滿意。哲宗元祐初,蘇軾復起之后,推舉周穜為鄆州教授。元祐三年,周穜上疏請以王安石配享神宗,朝士愕然,蘇軾自劾舉官不當,連上兩道《論周穜擅議配享自劾札子》,言辭激烈,頗為罕見。前一道札子怒斥周穜是“漸進邪說,陰唱群小”[1]832,甚至直言“謹按漢律,擅議宗廟者棄市”[1]831,要求嚴懲周穜;第二道札子更全面攻擊新黨,直指周穜“忽猖狂,首建大議,此必有人居中陰主其事”[1]834,頗有擴大政治事態(tài)的意味。元祐初期蘇軾本人因言獲罪,其時臺諫雖多為新黨,但當時還有不少新黨士大夫為營救蘇軾奔走,大理寺、審刑院中的新黨官員依法判決,并未因政見不同而曲法加刑。蘇軾起復后身處黨爭的傾軋之中,卻不免被深度裹挾到黨爭之中。待哲宗親政,新黨又開始反攻倒算,元祐之后士大夫間的交往幾乎全然以政見黨派為依托,只分立場,不問是非,以致北宋晚期政局深陷黨爭之中。
隨著宣仁皇太后的去世,舊黨人物與蘇軾的命運也陡然轉變,哲宗親政后重用章惇,盡去元祐人物。紹圣元年,蘇軾發(fā)配嶺南,“車蓋亭詩案”中前宰相蔡確被舊黨貶死嶺南,新黨上位后亦將大批“元祐黨人”貶謫嶺南。蘇軾的最后七年間,從禮物交換的群體來看,人群結構相較此前也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除了一些極親密的老友,蘇軾的詩文唱和已經(jīng)顯著減少,同時一些新朋友出現(xiàn)在了禮物往還的結構里,蘇軾自言“仆焚毀筆硯以五年”[1]1626便是指的此事。蘇軾的禮物交換種類結構此時呈現(xiàn)出兩個主要特點:一是生活必需品在禮物中占據(jù)了主導地位,二是藥品類的禮物開始顯著增加。蘇軾被貶儋州后,偶有朋友浮海而來探望蘇軾,往往會帶來一些島上難得的物產(chǎn)。如程天侔在當年八月前往儋州,為蘇軾帶來了糖、酒、面等生活用度之物,次年又為蘇軾送來紙、茶、藥、米、糖、醬、姜、鹽等大量生活用品[1]1626,給蘇軾的孤島生活提供了不少保障。蘇軾名重當世,貶謫之后不少文人慕名而來求教于軾,如葛延之[7]745、姜唐佐等人,其中秀才姜唐佐于元符二年(1099年)九月來儋,次年三月方才離開,此間也送給蘇軾不少禮物,包括酒、面、紙、茶等物,也是以生活用品為主。從上可知,蘇軾被貶儋州后,一方面與舊友的書信來往頗為不便,聯(lián)系既少,雙方自然禮物往還不多。其次,這一時期蘇軾多單方面接受他人的禮物,而少回禮。究其原因,儋州地處偏僻,蘇軾一方面十分需要朋友的接濟,從所收禮物多為生活必需品可得佐證;另一方面,此時的蘇軾生活極為清苦,也確實沒有余力進行回贈,只得多在信件中表達自己的謝意。
步入老年的蘇軾身體狀況大不如前,藥品之饋成為這一時期禮物交換的重要內(nèi)容。其中程之才送藥頗多,二人來往書信多達71篇,相處頗為融洽。程之才知蘇軾有疾,寄去溫胃藥、大黃、松脂、丹砂等藥以及大量食品。蘇軾特去函感謝:“所貺皆珍奇,物意兩重,敢不拜賜?少頃面謝?!盵1]1591程之才本為蘇軾姐夫,早間兩家結怨,至此盡消世仇,兩人引為至交。博羅知縣林抃與蘇軾關系也頗為緊密,兩人曾同游博羅香積寺。林抃,字天和,蘇軾與之來往信函有23篇,林抃先后贈與蘇軾竹筍、花木、鹿肉、羊面、鱸魚、楊梅,荔子、龍眼、牙蕉等物[1]1630,1632,1633多是嶺南特產(chǎn),蘇軾每每在回信中都對林抃感謝有加。元符三年北歸途中,蘇軾之病漸重,孫鼛贈以燒羊時,蘇軾尚言“拙疾亦見平”[1]1776,可以見客。好友陳公密亦“分貺丹劑,拯其衰疾”[1]1697,蘇堅此時也“寄惠鐘乳及檀香”[1]1740等藥物給蘇軾。待錢世雄饋贈蒸作之時,蘇軾已經(jīng)發(fā)熱不可言,齒間出血無數(shù),可見病情已深,是年七月二十八日,蘇軾卒于常州。
情感性禮物交換是基于饋受禮物雙方的既有情感基礎,以傳達情感或表達關切為動機而進行的禮物往還行為。贈送禮物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其功能在于對情感需求的滿足。在蘇軾的禮物往還中,情感性交換是其中最主要的。蘇軾的情感性交換大致可分為聯(lián)誼類和接濟類兩種,前者以既有的穩(wěn)定情感為基礎,以交流情感為目的;后者則基本不帶有獲得物質(zhì)回報的期待,以救濟物質(zhì)貧乏為目的。聯(lián)誼類的禮物中,送禮形式多是異地友人以書信形式致意,并隨書附贈禮物,也有部分是朋友登門拜訪,親自送來。聯(lián)誼饋贈往往發(fā)生在親友故舊之間,這類人群與蘇軾有相對深厚的情感基礎,從饋贈行為的動機上看幾乎不帶有功利性質(zhì),此類禮物如表1所示:
表1 蘇軾所收聯(lián)誼類禮物及送禮者姓名①
對于這類禮物蘇軾幾乎都回書致謝,一些信件中可見蘇軾有所回禮,如元豐八年蘇軾回贈滕元發(fā)“腹魚三百枚,黑金棋子一副,天麻煎一部”[1]1493;謫居海南時楊濟甫送來四川土物,蘇軾也回贈腰帶一條[1]1811。此外蘇軾也常出于情感目的贈送禮物給朋友,如送筍、芍藥與李常[6]817;吳復古將出家贈其“扇山枕屏”[6]1974;贈雄州守王引進以“中山松醪”酒[6]2017;贈南華辯禪師“桄榔杖”[1]1874一只等。
接濟類則既有他人對蘇軾的接濟,也有蘇軾接濟他人,在貶謫期間,由于經(jīng)濟條件不寬裕,蘇軾單方面接受這類救濟性的饋贈較多。首先,從頻率上看,貶謫期間蘇軾收到來自同一人的食品類饋贈是非常多的,對蘇軾的接濟明顯帶有連續(xù)性特點,顯著區(qū)別于熙寧、元祐年間朋友間的單次禮物往還。其次,從種類上來看柴、米、醋、糖、茶、水果、肉類等物是最主要的,熙寧、元祐年間送給蘇軾的食品類禮物主食的占比較小,且點心類較多,王詵所贈的羊羔兒酒、乳糖獅子、龍腦面花等物頗具代表性。[4]9值得注意的是,直接以財物相贈以為接濟也是存在的,蘇軾曾提到李寺丞“分輟清俸二千”[1]1825;蘇軾接濟堂兄蘇子安時亦囑托當時正準備離京回蜀的楊濟甫帶兩千錢相贈。
功利性禮物交換是饋贈者以獲得利益為動機而饋贈禮物,受饋者因接受禮物而給與回報的禮物往還行為。士大夫的饋贈行為動機難以完全拋開功利性,官僚屬性驅使著士大夫尋求政治“關照”,以實現(xiàn)向上流動。需要注意的是這種“關照”行為在當時具有合法性,投獻干謁之風便是這一行為的集中反映,北宋時人即言“夫今世之仕者,求舉于其人,蓋常事耳”。[8]卷上《論政篇》,41但是因利舉官的現(xiàn)象逐漸滋生并難以遏制,久而久之便裹挾著士大夫們卷入功利性的禮物交換之中。功利性禮物交換一般進行得比較隱蔽,當事人也很少主動記錄,來自于朋友的請托要求,士大夫往往不會推辭或者拒絕。請托行為在士大夫的眼中只要不涉及公開的行賄受賄,仍具有相當?shù)膶捜荻?,在司法層面也不會被視為違法行為。烏臺詩案中,蘇軾的供狀里有許多人送禮請托的記錄,而無論是御史臺的審理還是大理寺的量刑,都沒有將這些請托行為入罪,顯然沒有將其認定為賄賂公行類的犯罪。據(jù)蘇軾自己招認的帶有請托性質(zhì)的記錄有如下幾項,皆熙寧八年事:
成都僧惟簡托軾在京求師號,軾遂將本家元收畫一軸送與王詵,稱是川僧畫覓師號,王詵允許。
秘丞柳詢家貧干軾,軾為無錢,得犀一株送與王詵,稱是柳秘丞犀,欲賣三十貫。王詵云:“不須得犀?!彼焖湾X三十貫與柳詢。
有相國寺僧思大師,告軾于王詵處,與小師覓紫衣一道……將佛入涅盤及桃花雀竹等與王詵,朱繇、武宗元畫鬼神,軾自收留。[4]6
成都僧惟簡、秘丞柳詢、相國寺僧思大師三人明確是以送禮的形式請托于蘇軾,而蘇軾又經(jīng)過王詵完成了請托的要求,屬于典型的功利性禮物交換。但是功利性禮物交換在蘇軾禮物交換結構中所占比例并不高,且請托行為中的禮物,對蘇軾來說并不是必備之物,如秘丞柳詢家貧,二人最終雖辦妥了柳詢的請托也沒有收取禮物。其后蘇軾為兩名僧人、一名婢女向王詵求取祠部,也都沒有收取相應的禮物或者報酬??梢娫谔K軾的禮物交換中,對這一類禮物的收取是有限的,自詩案之后更是難尋。
儀式性禮物交換是饋贈者以達成某一文化儀式的需要為動機,最終促成某種文化意義而進行的禮物往還行為。文化儀式往往具有特定意義,儀式性禮物交換首要考慮的是能否傳達特定文化信號或承擔文化意義,禮物本身價值則是次要的。北宋士大夫間的交往許多時候是在特定情景中行進的,包括正式的儀典場合和社會性的文化場合?;实鄣馁p賜行為就具備典型的儀式性,賞物本身包含著皇權的垂青與信任,近乎一種政治符號。士大夫階層作為北宋朝廷的職業(yè)官僚,與皇權之間共生關系以通過制度的形式確定下來,即“與士大夫治天下”[5]5370的文人政治。宋廷之待士大夫“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9]329,并且在“廩祿之制,宜從優(yōu)異,庶幾豐泰,責之廉隅”[2]4115-4116的高薪政策之外,皇帝還經(jīng)常進行加恩式的額外獎賞。從政治結構的權力框架看,宋代政治近乎金字塔結構,皇帝則是唯一的頂點,各個層級的士大夫構成了這個金字塔的主體。政治權力也呈現(xiàn)為自上而下遞減,當權力、財富都流向皇帝時,皇帝的賞賜卻使得禮物呈現(xiàn)出自上而下的流動,這其中正包含著來自皇權的關切和肯定。作為頻繁收到皇家禮物的的人,蘇軾在元祐政治中的地位不言而喻,皇家賜禮這種儀式感濃厚的行為無疑使這一禮物具有十足的象征性意味。
除此之外,婚禮、喪禮、得子、拜師、節(jié)日、生辰等社會性的文化場合也是士大夫之間進行來往并贈禮致意的重要場所,尤其是年節(jié)與生日,正是士大夫們私下里走動拜會的重要日子,這種拜會禮物則是必不可少的。人類學家認為這種基于人情的禮物并不完全是逐利性的,并且漸從逐利行為中分離。這類饋贈獲得的是超越物質(zhì)利益的精神性回報,表意性的祝福意圖是這類禮物的鮮明標志。在生日方面蘇軾便有較多記錄,蘇軾生日時先后收到過弟弟蘇轍以石鼎“為軾生日之饋”[1]558,劉景文“以古畫松鶴為壽”[6]1838。相應的,蘇軾也會在親友生日時送上禮物,張方平早年便獲贈一杖;樂全先生生日時,蘇軾又“以鐵拄杖為壽”[6]1838;蘇轍生日時,蘇軾先后以“黃子木拄杖”[6]2320“檀香觀音像”“新合印香銀篆盤”[6]2015等相贈。
政治帶來的影響貫穿了蘇軾的一生,在影響其禮物交換的因素中,政治因素是最鮮明的,包括制度層面與政治生態(tài)兩方面。宋朝為防止各級官員挪用公款送禮設置了禮物饋贈的相關規(guī)定,但多散見于各類公文和詔令中?!顿Y治通鑒長編》中往往得見某年某月詔某官當某差時,不得收受某物,從行為人的官職差使到禮品種類都規(guī)定得較為明確,進行有指向性的進行制度安排。宋初,太祖“令諸州通判及鈐轄、都監(jiān)使臣,毋得受所在州官賜外添給錢物”[5]194;真宗朝“申禁諸路走馬承受使臣納諸路贈遺”[5]1874;仁宗朝詔令“外任官得替,毋得受吏民所獻金銀花”[5]2811?!端涡探y(tǒng)》職制律中也對官員收受財物是否坐贓有明確規(guī)定:“諸受人財而為請求者,坐贓論,加二等,監(jiān)臨、勢要準枉法論。”[11]175官員受財辦事以贓罪論處,監(jiān)督部門的掌權官員則以枉法論處,該罪名的構成要件有二:其一是“受財”,而對財物的界定實際上有極大的彈性,對于非錢財?shù)奈锲返慕缍▽嶋H是模糊的;其二是“為請求”,即收受饋賄后是否利用職權為行賄者謀私。這樣的制度設計實際上就為禮物交換的廣泛進行留下了法律上的灰色區(qū)域,事實上蘇軾在熙寧年間具有請托性質(zhì)的禮物來往并未受到追究。蘇軾沒有直接的錢財收受行為,所收的禮物是否構成財物缺乏認定依據(jù),同時完成請托的人實際是王詵而非蘇軾,在贓罪認定要件上具有很大的彈性。同時,士論對于士大夫的一些灰色地帶的饋贈行為也抱有較大的寬容度,熙年間祖無擇坐以官酒三百瓶分遺親舊謫忠正軍節(jié)度副使,雖然祖無擇挪用公物贈人的行為屬實,但卻引得“士大夫冤之”。
政治生態(tài)對蘇軾禮物交換的影響則更多的呈現(xiàn)出時段性,蘇軾在政治上反對新法,傾向舊黨,這一基本政治身份的認同,使蘇軾和大量舊黨士大夫間的來往十分頻繁?!盀跖_詩案”前蘇軾的禮物交換便帶有這一特征,舊黨要員在蘇軾的禮物往還中占有相當?shù)谋壤娛怯绊懚Y物交換的重要因素。這些舊黨的士大夫在反對王安石變法中形成了相互認同,以政見為基礎進行交往,同時形成相對穩(wěn)定的私人關系,這種私人關系以禮物饋贈的形式不斷強化彼此認同,從而在政治上更加地體現(xiàn)出一致性。元祐年間舊黨得勢時,舊黨士大夫間的往來唱和固然有情感為主導的一面,但是政治立場對士大夫群體相互認同感的強化作用不言而喻。隨著這種交往形態(tài)的發(fā)展,經(jīng)過長時間的黨爭和關鍵性政治事件——“車蓋亭”詩案的強化,政治傾向漸成為了士大夫交往的核心標準。元祐之后禮物饋贈在激烈黨爭中的性質(zhì)也逐漸發(fā)生改變,以表意性為主導的饋贈行為被工具性為主導的饋贈行為慢慢取代?!端螘嫺濉分卸嘁娀兆谀觊g嚴懲饋送、收禮的法律條文,可見至徽宗朝時政風已壞,“諸路監(jiān)司貪饕無厭,冒法受饋,鮮廉寡恥”[12]8310,送禮請托已然成風。朝廷以立法手段將饋送列入違法之中,明諭“饋送并不許接受,比以贓論”[12]8369,仍然無法挽回北宋文人政治敗壞的趨勢。
經(jīng)濟因素包括收入水平和消費偏好兩方面,前者是禮物饋受雙方進行禮物往還的物質(zhì)基礎,后者則影響士大夫們往還禮物的種類結構。首先,生活條件的變化對于蘇軾的禮物往來結構有直接的影響,禮物交換建立在經(jīng)濟收入的基礎上。貶謫期間蘇軾的俸銀極少,貶謫惠、儋期間甚至不及元祐時的十分之一,最少時月俸僅三千五百錢,年粟兩石。參考同時段哲宗元符二年永興軍路渭州的糧食價格,一斗米自百錢漲至三百文,或再以稍晚時候徽宗政和元年京西路的糧價作為參考,一斗麥的價格也在112文至120文之間[13]1087。比照元豐年間北宋政府對貧困不能自存者的賑恤標準,“居養(yǎng)人日給秔米或粟米一升,錢十文省,十一月至正月加柴炭,五文省”[2]4340,黃州時期米一斗才20文[13]1087,蘇軾的生活無疑十分拮據(jù)。更不必言紹圣之后糧價數(shù)倍乃至十幾倍于元豐年間,蘇軾只有在多方親友的周濟下才能維持一家的生活。
除經(jīng)濟收入水平外,特定消費偏好對禮物交換的結構也有影響。在蘇軾收到的禮物中,茶與酒占了相當大的比例,這是北宋時期飲酒和飲茶風尚的直接反映。此外筆墨紙硯等文化用品也占有較大比重,蘇軾本人即愛好收藏各類文玩,對士大夫來講,筆墨紙硯是必用之物,對于此類饋贈多坦然笑納。于士人而言,文房四寶既非罕物,又頗具雅好,饋贈收受無傷大雅。士大夫群體在文化用品上的消費不容小覷,蘇軾自言用壞的毛筆“如山丘”,即興的創(chuàng)作往往“百紙盡”[6]236,“筆禿千管,墨磨萬錠”[14]卷十四筆墨篇第八十七,士大夫文化品消費支出之巨由此可窺。王詵一次性送給蘇軾“墨二十六丸,凡十馀品”,足見文化用品在士大夫禮物交換中的占比之重。蘇軾與范祖禹、彥正判官、宋肇、楊濟甫、程天侔、程之才等人間都有文房四寶的相互往還,從饋贈人數(shù)和禮物數(shù)量上看不難發(fā)現(xiàn)消費偏好的顯著影響。
文化因素包括社會文化與社會風氣兩方面,其中文化習俗又包括日常性的市井文化和士大夫的階層文化。北宋社會由等級社會向平民社會轉變,士大夫群體本身也多出身于平民階層,他們的禮物交換同樣深受到市井文化的影響。年節(jié)之時士大夫間的饋贈與百姓并無二致,《時歲廣記》中對各類節(jié)日景象有詳細記錄。元旦時,城中富者拜年多以“春?!?一手工制品)為節(jié)日禮物,彼此間“買去相贈遺”[15]78。重陽節(jié)時則多以酒贈送給親朋好友,有時也會附送一些水果和點心。京城以“寒食、冬、正為三大節(jié),自寒食至冬至, 中無節(jié)序,故人間多相問遺”[15]415。節(jié)日禮物的饋贈作為宋人的文化傳統(tǒng),寄托了節(jié)日問候與情感。元祐二年蘇軾在京過年,同僚杜介攜酒拜年,“新年已賜黃封酒”[15]1476,可見時令佳節(jié)間,朋友間贈禮致意應當并不少見,屬于節(jié)日文化心理下的消費選擇。
另一方面,士大夫們的文化活動又有本階層的獨特之處,禮物交換收到士人文化的顯著影響,在唱和活動中尤其典型。為了唱和活動的順利完成,有時禮物是不可或缺的。以蘇軾與范百祿、范祖禹間的一次唱和活動為例,蘇軾以月石硯屏贈范百祿,以涵星硯贈范祖禹,范百祿領物成詩,蘇軾作詩以和。范祖禹收下涵星硯卻并未作詩,是以蘇軾又加贈一月石風林屏,求詩數(shù)句。范祖禹收下兩件禮物作詩一首,蘇軾作詩相和。禮物既是引發(fā)唱和活動的引子,也是促成這一文化活動完成的表達性工具,對于還未進行唱和的范祖禹,范百祿贈給禮物的目的,便是希望“求純父數(shù)句”[6]1924-1925,這一意思表達十分清楚。范祖禹接受了這一禮物之后,便要對這一禮物做出回應,士大夫間的一次完整的唱和活動就此完成。在此過程中,饋贈行為是文化活動的需求引導的,士大夫們的文化活動塑造了文人社會。社交性的文化活動是為了彼此間達成身份確認和文化認同,士大夫群體相近的社會地位、文化背景以及受教育程度,促成了在文化活動中建構起群體認同。文化活動的完成意味著群體認同的強化,而禮物交換促成它更加順利地完成。
文人社會建立在儒學的基礎之上,儒家的社會理論有時會使禮物交換呈現(xiàn)出物質(zhì)層面的非對稱特征,并且?guī)в袕娏业牡赖滦耘c不均衡性,禮物在某些特定條件下是可以不被償還和回報的。士大夫間存在文化水平和政治等級差異,這決定了文人社會仍是一個典型的等級社會,等級性決定了禮物可以單向流動,而受禮者無需承擔回禮義務。蘇軾的部分禮物交換與等級制下的獻禮有共通之處,饋贈者們在送禮之前就沒有獲得等值回報的預期。文化尊位與政治尊位有時是重疊的,上位者安心的領受下位者的禮物,不過對常在貶謫途中的蘇軾來說,政治尊位并不常有。但是作為文壇領袖蘇軾依然常常領受不求回報的救濟性禮物,這些禮物充滿了道德感。對于文人士大夫來說,向一位受“群小”排擠的文化領袖提供道義上的物質(zhì)援助,自然是知識分子義不容辭的責任??梢哉f這種饋贈是利他性的、不求回報的,一些士大夫還因為救助落難的蘇軾而受到懲處。這種道德感貫穿于文人社會之中,不僅在禮物交換中滲透出來,但是也展現(xiàn)于士大夫們社會活動的各個方面,成為北宋文人社會發(fā)展成熟的一大標志。
蘇軾的政治生涯是北宋文人政治的一個縮影和典范,蘇軾的禮物饋贈反映著北宋的時代特質(zhì)與士大夫的群體特質(zhì)。就蘇軾的禮物交換行為來看,主要有三大鮮明特點。第一,情感主導,沒有情感基礎的饋贈蘇軾往往會予以回絕。其二,重禮輕財,重禮即蘇軾的禮物交換始終受士大夫“禮”的指導,沒有超越禮法,涉及犯罪的行為;輕財即蘇軾的禮物饋贈始終著眼于附著于禮物的交誼,而非禮品的物質(zhì)價值高低,如其所言:“雖微物足以為樂”。[1]356第三,文人屬性,文化性的禮物收送從來沒有在蘇軾的禮物結構中斷絕。即便基本生計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問題,蘇軾在受到眾多生活物資時,往往還是能受到各類紙筆文具。從蘇軾的文學創(chuàng)作歷程來看,即便在最困難的時期蘇軾也留下了傳世的詩文作品,足見即便物質(zhì)生活匱乏,文化用品也沒有完全淡出蘇軾的生活。
從蘇軾這一個體看待北宋士大夫這一群體時,則需要從更加宏觀的角度認識士大夫間的禮物交換行為。北宋士大夫禮物交換的特征很大程度上受到其階層屬性的塑造,職業(yè)官僚的身份使得士大夫的禮物交換首先具有政治性的特點,這一特點在熙豐變法后愈演愈烈的黨爭中不斷強化。禮物饋贈是其加深群體認同,對士大夫身份烙印進行深化一種途徑,通過禮物在文人社會里的流動,實現(xiàn)士大夫關系網(wǎng)的構建。而關系網(wǎng)的搭建往往又因為政治變化而改變,黨際關系的互動在其中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強烈的政治性傾向又難免使士大夫間的禮物交換帶有官僚系統(tǒng)內(nèi)利益輸送與利益交易的性質(zhì),故而功利性也是北宋士大夫禮物交換行為的一大特征。
同時,由于士大夫們兼具職業(yè)官僚與文化精英的雙重身份,作為文化精英的一面,又使禮物交換承擔了文化儀式中媒介的角色。與普通市民階層的禮物交換相比,從禮物類別到意思表達,文人意趣在禮物中的滲透效應十分明顯,所以儀式性是北宋士大夫禮物交換的第三大特點。士大夫們通過禮物交換進行文化身份的相互認同,不斷強化士大夫階層在文化和認知上的趨同,促成了士大夫群體意志的覺醒。北宋中期士大夫階層的崛起,表明北宋文人政治發(fā)展成熟。但是文人政治下的士大夫與中唐前的士族門閥有明顯差異,作為與皇帝共治天下的職業(yè)官僚,趙宋皇室盡管給了士大夫群體以足夠的禮遇與厚待,但實際上在權力結構中北宋士大夫并沒有門閥士族般的穩(wěn)固地位。在人治的背景下,北宋士大夫們開展政治活動的背后不再有深厚的政治士族作為支撐,士大夫彼此之間便需要進行頻繁的人際互動,建立良好的私人關系,形成群體共識與同向認知,最終促成政治活動的完成。所以,北宋士大夫間的禮物交換實際上也是人治背景下文人政治的一種潤滑劑。
在士大夫群體的禮物交換實踐中,這一行為時常介于“禮”與“非禮”之間。當禮物交換合乎“禮”的時候,禮物發(fā)揮著構建群體認同,激發(fā)政治活力,促進文人政治發(fā)展的作用。然而當禮物交換在“非禮”的原則下進行時,這一行為給北宋文人政治帶來的負面作用也不應忽視。當文人之“禮”無法在規(guī)范禮物交換行為,功利性禮物交換便向賄賂枉法行為轉化。士大夫通過禮物而進行利益共同體的構建,最終大大促進了北宋后期黨爭的烈度。北宋文人政治在徽宗朝之后的敗壞正伴隨著士大夫間的部分禮物交換行為突破罪與非罪的邊界,向職務犯罪轉化。故而筆者認為,從群體性的禮物交換行為認識群體和時代背景,或許可從新的角度給研究社會行為的內(nèi)在邏輯提供思路。
本文通過對蘇軾禮物交換行為的個案研究,挖掘其行為背后的行為動因。蘇軾禮物交換行為的流變及其特點集中反映了北宋文人政治的內(nèi)在邏輯,一方面文人政治呈現(xiàn)出蓬勃的活力,如蘇軾一般的大量杰出士大夫積極地參與到政治活動中,形成了皇帝“與士大夫治天下”的政治形態(tài);一方面文人政治也是脆弱的,它缺乏穩(wěn)定的制度保障,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士大夫之間的互動。這種人際互動是士大夫群體意識覺醒的表現(xiàn),以群體面貌出現(xiàn)在北宋政治中的士大夫,開啟了文人治國的新篇章,同時也埋下了烈性黨爭的隱患,深刻影響了北宋文人政治的發(fā)展歷程。禮物交換是探索這一歷程的一個窗口,一定程度上為研究宋代文人政治提供了值得嘗試的新路徑。通過對人類學研究方法的引入,從禮物流動的視角認識蘇軾的人際網(wǎng)絡與政治經(jīng)歷,在蘇軾研究方面也提供了一定的補充。蘇軾留下的文本資料異常豐富,本文對蘇軾禮物往還情況的收錄與整理還有不足之處,對蘇軾早年的禮物交換情況的涉及比較粗淺。同時作為個案研究,對整個北宋文人政治實況的反映也是有限的。本研究在深度與廣度上都還有挖掘空間,將個案研究擴大為群像研究,將現(xiàn)象研究細化為行為研究,以整個北宋時期的士大夫禮物交換情況作為研究對象,或能對北宋文人政治進行更加深入細致的解剖。
注 釋:
①參見:《蘇軾文集》,(宋)蘇軾,孔凡禮點校,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549、1593、1697、1700、1707、1729、1735、1740、1776、1801、1811頁;《蘇軾詩集》,(宋)蘇軾,孔凡禮點校,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973、1117、1302、1395、1476、1539、1739、1879、1949、23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