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銘孫
“‘卡丹薩杯’全國青少年中國鋼琴作品演奏比賽”于2021年10月7日在北京保利大廈現(xiàn)場舉行。“卡丹薩杯”自2005年創(chuàng)辦以來,堅持每兩年舉辦一屆,至今十六年過去,已經(jīng)是第九屆了。
比賽由北京卡丹薩文化藝術(shù)有限公司與中央音樂學院聯(lián)合舉辦,經(jīng)教育部批準,是一個精心組織、嚴謹規(guī)范的高規(guī)格比賽。這項比賽的藝術(shù)總監(jiān)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張晉教授,他曾多年擔任中央院附中的鋼琴學科主任,組織主持了多屆“星海杯”與“卡丹薩杯”鋼琴比賽。因此“卡丹薩杯”鋼琴比賽在我看來可視為與“星海杯”比賽同等規(guī)格的賽事,無論從評委的組成、比賽的規(guī)則、選手的構(gòu)成、曲目的要求都是在同一水平線上,非但毫不遜色,而且還有其獨到的特色!
“卡丹薩杯”比賽的特色,就在于這是主推“中國鋼琴作品”的一項重要賽事。從各個年齡段的選手組來說,無論是專業(yè)組還是業(yè)余組,每個人在比賽中演奏的最重頭的參賽曲目都必須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中國鋼琴作品”。也有外國鋼琴作品,要求每人彈一首技巧性練習曲,以補充展示實際技術(shù)能力、程度與水準,在整個曲目分量中只是放在一個次要的位置。因為首先占更多演奏時間與比重的是中國作品,每個人的音樂感覺、音樂素質(zhì)、理解與演繹也更多地取決于你對中國作品演奏的優(yōu)劣。
所以,作為評委的我們,在整個賽程的進行中,集中聽取了大量的中國鋼琴作品,可謂琳瑯滿目,上海評委孫韻在微信朋友圈里感嘆說,“此生從未聽過這么多中國作品,這個國慶過得特別有意義”。的確,在我們的鋼琴教學中,由于外國鋼琴作品有著更規(guī)范的系統(tǒng),也有更廣泛的曲目,大家往往更習慣于使用這些傳統(tǒng)的、更為熟悉的曲目作為教材。其實中國作品對我們來說應該是更新的,也是更應去研究的課題。當然,要探討開發(fā)這些新的曲目,打開一個新的領(lǐng)域,這就需要更多地學習、研究、思考、進取,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通過聽這次比賽,有很多新的樂曲已經(jīng)綻放在我們面前,全新的音響、音調(diào)、色彩、氛圍,讓我們驚喜和感嘆不已!
譬如說這次賽事中的最大熱點就是作曲家張朝受邀前來擔任評委。張朝作為我國中生代的著名作曲家,寫了很多出色的作品,而他最熱衷于寫的是鋼琴作品。他的《滇南山謠三首》是我聽到他最早的作品,太生動、太有情趣了!因此在2007年,我就把其中的第一首選用在《全國鋼琴演奏考級作品集(新編第一版)》的第七級中了。這套曲目,據(jù)張朝本人說,是他20歲時寫的,而他在30歲時根據(jù)京劇音樂寫的《皮黃》,更是膾炙人口,紅遍大江南北。現(xiàn)在都流傳了四個版本,彈的人不計其數(shù)。這次比賽由于我與張朝在同一賽場當評委,坐在一起,聽他講了許多創(chuàng)作這些曲目時的趣聞軼事。賽場休息時,他還邊彈邊說和即興演奏。張朝具有作曲家的熱情,而且彈得一手好琴,不論什么風格的樂曲,上手就來。一次休息時,他為我們在鋼琴上即興演奏了朝鮮族、藏族等我國不同少數(shù)民族風格的音樂素材。我們點什么他彈什么,而且彈什么像什么,無論是音調(diào)、節(jié)奏、和聲,還是風格都把握得很好。他說他寫一首曲子要反復琢磨,并把正在創(chuàng)作中的樂曲與他心目中的經(jīng)典名曲反復進行(品質(zhì)上的)比較,必須當他自己認為已達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水準,這首新曲才能定稿,要是自認為欠佳、未達標的,就立即作廢(意為如此,非原話)。
張朝講了他的《皮黃》,并極為投入地邊彈邊講,那真是激情洋溢、隨興所致,那種即興自由地發(fā)揮與宣泄,簡直令人難以言表,在場的人都被其藝術(shù)感染力深深地打動與震撼。這種情景,此等境界真是難以見到、難以復制,并難以忘懷。聽了他彈,我才明白他要的是怎樣的一種味道與境界。不聽其授道,還真難以解惑。
《皮黃》還只是張朝較早期的鋼琴作品,我且稱之為他的鋼琴主要成名作之一吧!而之后他的許多鋼琴作品,在這次比賽已被很多選手演奏,如《在那遙遠的地方》《音詩》《努瑪阿美》《中國之夢》。這些曲目由于音響豐富、旋律動聽、色彩綺麗、變化多端,受到大家的特別關(guān)注與喜愛,尤其在專業(yè)組的比賽中,張朝鋼琴作品幾乎占了半壁江山!
除了張朝作品外,高平的《舞狂》、鄒向平的《侗鄉(xiāng)鼓樓》、葉小綱的《納木錯》等鋼琴作品也都有選手進行了精彩演繹。從更傳統(tǒng)一點兒的中國曲目來看,儲望華的《茉莉花》《新疆隨想曲》,王建中的《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百鳥朝鳳》,陳培勛的《平湖秋月》《思春》,孫以強的《春舞》,也都是大家喜彈多用的曲目。這些曲目的集中展示,也確實給大家?guī)砹艘淮沃袊撉偾康氖⒀纾?/p>
本次比賽的另外一個大亮點是對專業(yè)組三個年齡組別委約曲目的設(shè)立和演奏,引起了大家極大的興趣關(guān)注!
本次比賽的委約曲目,是組委會在賽前特別邀約中央音樂學院的博導、女作曲家龔曉婷教授撰寫的三首新作:為專業(yè)兒童組寫的委約作品為《踏飛燕》;為專業(yè)少年組寫的委約作品名為《玉蝴蝶》;為專業(yè)青年組寫的委約作品名為《水中云》,都是三個字組成題目的極其民族化的曲名。這些曲目應是在6月的時候給到選手的手里,因為原定8月份的比賽,原則上是在兩個月的時間里要求選手自己練好并處理好。并且在比賽中不得看譜,必須背奏。要知道這幾首曲子完全是用現(xiàn)代的作曲手法與和聲織體,篇幅也相對較長,對選手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只是因為疫情,比賽比原定時期延遲了一個多月,使得選手們練習時間稍多了一些,但作為都要自己獨立處理的這一點,對每個人還是一個相當大的考驗。
在比賽的三個賽場中,我經(jīng)抽簽參加的組別是專業(yè)兒童組,共十九名選手,所以我們連著聽了十九遍《踏飛燕》,我們也是初次拿到譜,看著譜聽選手們彈,對我們評委來說也是一個仔細讀譜,進行研究分析思考的過程。由于曲子很新穎,各種標記變化色彩十分細膩,所以對評委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習與琢磨的過程,居然聽那么多遍仍饒有興趣,沒覺得枯燥,這就證明這首曲子寫得很成功。
對于這三首委約曲,評委們都很想知道作曲家的意圖,尤其是每個人都只聽了自己所在那一組的一首。所以經(jīng)評委們一致要求,在賽事結(jié)束后,擠出晚上評委會前的一個半小時請作曲者龔曉婷教授給大家介紹這三首曲目,選手們都可參加,并請優(yōu)秀演奏者前來表演。龔曉婷表示很高興,她也是第一次講,因為在賽前要求選手自己理解和處理,是不允許講解和提示的。
在講解《踏飛燕》時,作曲者首先要求演奏者要“明確調(diào)式、調(diào)性,因為這是中國元素的主要體現(xiàn),中國鋼琴作品是用中國話來說的”。她說中國作品不能照搬西方,觸鍵、調(diào)式都不是西方的,好像不能用油畫筆去畫國畫一樣。關(guān)于《踏飛燕》的曲名與理解,她說,“踏就是腳踏,動感很強。燕子是飛的,既有輕盈,也有它自己的力量。彈中國作品要寫意,結(jié)合意境,燕子有相聚成群,也有形單影只”“中國文化除了樂器還有詩詞、書法、瓷器、剪紙、國畫、武術(shù)……要多了解中國文化,要去博物館。中國藝術(shù)很講寫意,所以我們平時要有文化的浸染,才能彈出韻味,這是最難的。譬如喝可樂與喝茶是不同的,茶是需要品味的”。
在講到為少年組寫的委約作品《玉蝴蝶》時,龔曉婷說:“我喜歡飛的東西,‘玉’是冰清玉潔的,也很脆弱。這個作品有很多的裝飾音,你們彈的時候想到是什么樂器嗎?看第16小節(jié),這是古箏?!彼€說:“這個作品,大家彈得都偏快,很多曲子不是以快取勝,沉浸進去才是勝利,希望同學們把心沉下來,把心浸進去。對新作品,要忠實讀譜,作曲家寫的每一個音都是有其道理的,尤其要注重和聲色彩,我要是聽到演奏中(的錯音)有些音不是我寫的,我就要哭!一定要把音樂的視野打開,有的人瞧不上民樂同學,但有時它們能給予你意想不到的驚喜。但如果你不了解民族樂器,有些音樂效果是彈不出來的,譬如《夕陽簫鼓》《百鳥朝鳳》……”
介紹青年組的委約作品《水中云》時,龔曉婷在聽完選手演奏后說:“我都聽醉了!‘云’有很多種,晴空萬里的;云層很厚、壓得很低時的;很稀薄的……在水中看云又是另一種景象。在三首之中,這一首表達的內(nèi)容更為抽象,是用變奏的方式寫的,每一個變奏都代表一種形象?!彼龁柎蠹?,“能否聽出中國風格?與《繡金匾》《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等調(diào)性很明確的中國樂曲相比,有何不同?”“從有調(diào)性到多調(diào)性再到泛調(diào)性。大家要首先學會聆聽,先做一個好的鑒賞者,才能很好地演奏。”“要多聽、多看、多學習,要去親近、熟悉它,喜歡它,不排斥它?!薄斑€要從結(jié)構(gòu)上入手,分清段落”,她對選手們提出忠告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你們手上需要有很多把鑰匙才行……”
在這次比賽進行過程中,對中國鋼琴曲的探討和研究是評委們最熱衷的話題。張朝和龔曉婷兩位作曲家的加盟——受邀參加具體評審工作,更主要的是他(她)們的作品不時地在我們耳邊回響。繼龔曉婷的講座后,賽事最后一天,張朝的大師課更是熱烈非凡,評委們都前去聆聽他講自己的重要作品——《皮黃》《努瑪阿美》《中國夢》,張朝熱情滿懷,又講又彈,答疑解惑,讓大家聽到了原汁原味的解讀,真是興高采烈、興奮非凡。
賽事中高潮迭起,比賽結(jié)束后,聽完龔曉婷講座,全體評委在晚上八點半開會,原議題只是聽取評分結(jié)果,劃定獲獎范圍,之后居然引發(fā)了大家熱情討論。大家一致肯定了這次比賽的成功、特色與收獲,并對“中國鋼琴作品”這個專題的發(fā)展發(fā)表了許多設(shè)想與感言。吳元教授就提出,能否以后逐漸發(fā)展一個全部由中國作品構(gòu)成的比賽?這個提法引起大家的熱議和共鳴,譬如練習曲,我們中國也有,倪洪進、趙曉生都寫了練習曲。同時,有許多中國作品,我們還不熟悉、不了解,應該去搜集、發(fā)現(xiàn)、歸類、整理,同時還要請作曲家更多關(guān)注創(chuàng)作鋼琴作品。尤其是一些相對簡易、通俗易懂的小曲子,還是非常被需要的……大家思路一打開,互相一啟發(fā),就非常熱鬧,這次“評分”為主題的評委會,成了對中國鋼琴作品的希望和暢想,一直開到快十一點才不得不結(jié)束,有的評委第二天早上要離京,如西安的劉佳,第二天早上六點五十的高鐵,學校要求必須回去上課,我們笑著跟她說:“今晚你睡不了多久了!”但大家都很興奮,忘了夜深和疲倦,只是感覺這個機會和場合相當難得,不吐不快呀!
這次“卡丹薩杯”比賽是一次熱鬧的、融洽的聚會,體現(xiàn)了學術(shù)性與創(chuàng)新性。我認為應特別感謝卡丹薩公司與張慶??偨?jīng)理。搞鋼琴比賽不是能贏大利的事,而是要付出的。能把這么一個“中國品牌”堅持每兩年一屆,辦到第九屆,而且達到高規(guī)格、高質(zhì)量,絕非易事。希望“卡丹薩杯”能堅持辦下去,越辦越好,為中國鋼琴作品的展示和發(fā)展保持一個好的平臺,那是功德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