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吳辰一家住進了新租的房子。
爸爸說租這房子主要是方便吳辰上學(xué),這樣去學(xué)校比原來至少縮短一半的時間。他們自己家的房子也租出去了。自家房的租金再加些錢,他們租這房的壓力就不算大了。
“關(guān)鍵這給你增加了學(xué)習(xí)的時間。一天來回四趟,大約節(jié)省一個小時,一個學(xué)期、一年累積下來,就非??捎^了。這不是可以用錢來換算的?!卑职终f這話時頗有幾分得意,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兒子。
爸爸雖然沒再說什么,但吳辰還是感到了壓力。幸好爸爸沒有提出這學(xué)期必須進步多少名的考核指標(biāo)。
房子簡陋,坐落在不大不小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花有草,還有一株合歡樹。樹上的花正開著,粉紅色,很像是一把把打開了的小扇子,院子里整天充盈著一種淡淡的香氣。
吳辰喜歡這個院子,除了可以在院子里看花看草之外,也能看到螞蚱、蟋蟀、鐵牛和螳螂之類的昆蟲。
他經(jīng)常端把椅子坐在合歡樹下看書,感覺效果明顯優(yōu)于困在房間里的那種讀法。“這大約是空氣清新的緣故吧?!彼程斐燥垥r說了這番話,爸爸咧開大嘴笑,為自己的英明抉擇而驕傲。爸爸邊笑邊與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
吳辰竊笑,他說這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因為頻頻去院子遭到父母的反對。
這天吳辰從學(xué)?;貋?,發(fā)現(xiàn)一條黑狗在撓他家的院門。
他大喝一聲,那黑狗就跑開了,然后就對著他示威似的叫起來。
吳辰有些害怕,但還是壯了膽子追過去,黑狗嚇得掉頭溜走。吳辰又跺了跺腳,狗夾著尾巴溜得更快。
吳辰有些興奮??磥砉饭愤€是怕人的。他準(zhǔn)備走回院子時,那黑狗停住了腳,遠遠地歪著腦袋打量他。
傻樣!他有什么好研究的?吳辰覺得好笑。他有不少作業(yè)要做,沒有時間與這流浪狗繼續(xù)周旋。
關(guān)于它是流浪狗的判斷,吳辰是從它身上一綹綹臟亂糾結(jié)的毛得出的。
他猜可能是家里什么食物的香氣吸引了這條狗。他記得在一本科普雜志上看到,說狗的嗅覺細胞比人多了許多,嗅覺比人類要靈敏上千倍。
不可思議。狗狗當(dāng)真會有這么厲害?吳辰使勁嗅了嗅鼻子,什么也沒有聞到。他又到廚房打開了鍋蓋,空空如也。
吳辰再一次發(fā)現(xiàn)黑狗是在院子里。
這讓他莫名驚詫。院子門一直是關(guān)著的,爸爸媽媽也都還沒有下班,這狗是如何跑進來的呢?他不由得有幾分害怕。
那黑狗臥在院子角落,見到吳辰,倒也不十分慌張,只是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起身伸了伸懶腰,然后搖起了尾巴,搞得跟老熟人一樣。
“你怎么進來的?”吳辰問。它歪著腦袋看吳辰,把尾巴搖得更加熱烈。
“快點走,當(dāng)心我老爸回來揍你,他下起手來可是夠狠的?!眳浅綇街边^去開了院門。黑狗不愿意走。吳辰便拿了一把掃帚驅(qū)趕它。黑狗無奈,奪門而出。吳辰又覺得過意不去,到廚房里找了一大塊肉骨頭,追出去,黑狗已經(jīng)走了老遠。
“黑子,過來,過來!”吳辰對黑狗搖動起手中那根骨頭。黑子,是他順口給起的名字。
黑狗一溜小跑回來,警惕地看了看吳辰,然后叼起放在地上的骨頭,小跑著離開。走了幾步,它想起了什么,掉過頭,搖了搖尾巴,然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挺懂禮貌的。吳辰暗自夸獎。
爸爸媽媽下班回家,吳辰就把黑子的事講給他們聽。
媽媽聽了很開心,還說了她小時候家里養(yǎng)了一條狗的種種趣事。
“你們不覺得這很奇怪嗎?”爸爸皺著眉頭打斷了她,“一家人誰也沒有開門,這流浪狗是如何潛入家里來的呢?”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哎呀!媽媽緊張起來,她分析說可能家里某一個人進出時未關(guān)好門,于是便給了狗狗可趁之機。
爸爸不表態(tài),眉頭仍然鎖著。吳辰持保留意見,聲明這大意者絕不會是他。
“既往不咎,下次我們都要注意?!眿寢屜肓讼胝f,大概她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自己的疏忽。
爸爸背著手走出院子,他繞院墻走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漏洞。狗狗不至于會躍過兩米多高的磚墻吧。
為保險起見,后來他在院子里布置了監(jiān)控?!按笠馐G州,我們都要保持警惕。”爸爸仔細看了監(jiān)控錄像的效果,挺滿意。他拍了拍大巴掌,收工。
監(jiān)控器果真有效,幾天后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黑子又在院子里出現(xiàn)了。
一家人大驚。爸爸把錄像調(diào)出來從頭細細看。
大約是在下午三點左右,一個黑影從空中躍下,然后站定在院子里。
“是它,黑子!”吳辰叫道。
黑子看了看四周情況,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伸一下懶腰,然后就臥倒在院墻拐角,它靜靜地睡在那里,竟然沒有干任何出格的事。
大約十分鐘,黑子起身看了看四周,樣子有些失望。它跳上墻邊一個磚垛,又往上一躥,顯然是跳上了墻頭。因為處于攝像頭盲區(qū),這以后的情況就看不見了。
爸爸和吳辰出門細看。他們發(fā)現(xiàn)了問題,西側(cè)院墻緊挨著鄰居家的院墻,而鄰居院墻北側(cè)有一堆木柴。這算是找到了黑子的臺階和行走路徑。即使兩墻距離只有七十厘米,但在高達兩米以上的院墻間進行跳躍,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呀。
黑子冒著這樣大的危險——摔傷,或者挨一頓打,吳辰當(dāng)然不會這樣做,膽小的媽媽也不至于,但他不敢保證爸爸會不會有過火行為——到這個院子里來,究竟是有什么原因。
爸爸不語,陷入了沉思。
吳辰腦細胞立刻被激發(fā)得高度活躍起來。他想偵破這個懸案。
那一夜他沒有睡好。
這后果是第二天上午上課無精打采,困意頻頻來襲。不過,幸好沒有被老師發(fā)現(xiàn)。否則,提問、罰站、找家長,夠麻煩的。
破案的機會并沒有給吳辰。
爸爸第二天去找了房主。他認為這狗很可能是房主遺棄的。
并非如此。
這家房主原來養(yǎng)了一條叫阿黃的狗。阿黃與黑子不打不相識,兩狗一次相遇大打出手,未分勝負,但惺惺相惜,竟然成了好朋友。
黑子四處流浪,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阿黃玩耍。沒個定數(shù)。有時一天來兩回,有時十天半月也不見它的蹤影。兩條狗聚到一起,無非是打鬧嬉戲,很開心。阿黃后來不幸病故,黑子卻并不知道。
“這黑子還真是有情有義呀?!狈恐鏖L嘆一口氣,由此又想起了他家死去的阿黃,不由得眼眶紅了。
聽了黑子的故事,媽媽哭了。吳辰也感動得不行。
后來,他們又調(diào)看了監(jiān)控視頻。
黑子又出現(xiàn)了。
它從墻上跳下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伸了一個懶腰,在老地方臥著睡了十分鐘,然后失望地原路返回。
夠執(zhí)著的,這個黑子!
那夜吳辰又失眠了。
他眼間總是出現(xiàn)一黃一黑兩條狗在一起玩耍的畫面。怎么也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間他做了兩個決定。一是說服老爸老媽收養(yǎng)這條叫黑子的流浪狗,二是主動和李大維和好。他倆是同桌,而且一直是很不錯的朋友,但上學(xué)期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鬧翻了,后來就一直沒有講話。
什么事?這里就不說了,反正微不足道。
這兩個決定落實情況如何?
呵呵,我就是那個叫李大維的人。其實我也一直想結(jié)束我倆多日的冷戰(zhàn),但我沒好意思開口。
那天,吳辰放學(xué)時叫住了我。我當(dāng)時愣住了。
“走,看看我家新養(yǎng)的一條狗?!彼魺o其事地對我說,那樣子似乎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
“什么狗?”我問。
“一條有情有義的狗?!眳浅较蛭抑v了黑子的故事,講了黑子與阿黃的友誼。
我也被感動了。兩條狗尚且如此,何況我們哥兒們乎?我大概可以猜得出吳辰找我的意思了。
后來,我們?nèi)チ怂摇?/p>
吳辰打開院門,一條漆黑的狗向他撲了過來。吳辰蹲下身子,抱住了它,那黑子一邊舔他的臉,一邊尾巴搖得如同一朵花一般。
“黑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學(xué),好朋友李大維?!?/p>
“黑子,你好!”我向它打招呼。
黑子沉靜下來,漆黑的眼睛帶了幾分警惕盯著我,趨近,在我身上嗅了幾個來回,這才尾巴輕搖幾下,禮貌而不失矜持。
發(fā)稿/丁愛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