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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養(yǎng)蘭花,也就是這兩年愛上的。
蘭花品格高雅,不知道這是誰說的。我只是覺得,蘭花很干凈、純粹。它不像綠蘿,一長一大捧,仿佛是誰的自來卷長發(fā);也不像吊蘭,我姑姑家里有一盆,年齡可能比我還大,我去參觀過,吊蘭繞過了電視機,在高低柜上盤著,像是綠色的水簾洞。
吊蘭與綠蘿不是不好,只是沒有節(jié)制,它們肆意生長,見水就活,生命力太旺盛了,不符合我的氣質(zhì)。我的氣質(zhì)是“半死不活”的。
即便這樣,我還是愛花兒。追溯上去,這份情結(jié)可能來自于我爸。
他愛養(yǎng)君子蘭,大大小小擺了一陽臺。他每天把花兒搬下來,放在客廳的地上,接一搪瓷缸子水,含一大口,腮幫子鼓得跟青蛙似的,開始給君子蘭人工噴水。我跟他說:“你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灑水壺嗎?”他說:“那玩意兒不行,花兒感覺不到力度?!?/p>
我爸養(yǎng)過一盆很好看的君子蘭,根系繁茂,葉子肥厚,他每日用抹布蘸著啤酒,擦拭每一片 枝葉,直到每一片葉子都油光水亮。他說:“這盆君子蘭可值錢啦,以后你娶媳婦就靠它了。”
說這話的時候是2000年前后,正是君子蘭被瘋炒的年頭。說來也怪,我爸對這種事特別上頭,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市場炒作,他卻深信不疑。而任何“泡沫”破裂時,他也都躲不過。
后來,這盆君子蘭被我踢翻了。因為一次院里小孩兒給家長告狀,說我打了他。但實際是,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他了。我爸一生氣,當(dāng)著別人的面扇了我一巴掌。那時候我上中學(xué),比較叛逆,一腳踢翻了他的花盆,離家出走了。
以前,我跟我爸的關(guān)系非常微妙,我們不知道該如何相處。至于該如何教育我,他也沒有概念。他只會帶著我瞎玩兒,養(yǎng)花,玩手串、珠子,捉蛐蛐兒。
后來,那盆君子蘭被他拯救了回來,但是頭向一邊歪了。噴水的時候,我爸說:“好好的花兒讓你一腳踢歪了。”
一次,我爸去我家,看著我的蘭花,嘟囔道:“養(yǎng)這個有什么意思呢?跟種了一把韭菜似的?!边^了一會兒,他找到一瓶啤酒,開始拿布蘸著啤酒細細地擦拭,仿佛真的在捋一把韭菜。過了兩天,他也買了一盆放在家里,說:“真好看!”
為什么愛養(yǎng)蘭花,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可能因為它不喜陽光,愿與溫潤松軟相依偎,在冬天開花,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也可能是因為我老了,總想起以前的事。
有一年除夕,我爸的君子蘭開花了,結(jié)出了橘黃色的花骨朵,像一支百合。窗戶外面,煙花映紅了天空,電視里是春晚喜慶的聲音。我爸媽圍著君子蘭拍照,30萬像素的舊款手機雖照不出它真正的美,但是我爸覺得,媳婦能不能娶進門,就看它長得旺不旺了。
我們都在期待未來的日子會更好。其實,未來好不好,也沒那么重要。
生活有期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