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東北老爸和他的126個孩子

2021-05-23 12:18趙皖西
人生與伴侶·共同關注 2021年5期
關鍵詞:二姑夢想孩子

趙皖西

距離鐵嶺市不到200公里,鞍山市“東亞第一城”小區(qū),有一戶特殊的家庭。這里是126個孩子共同的家, 他們稱呼同一個男人為“老爸”。

柏劍, 鞍山市華育學校一名普通的體育老師,今年48歲,就是這些孩子共同的老爸。

過去25年間, 柏劍相繼助養(yǎng)了126個孤兒、底層青年、流浪混混,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在這個名為“夢想之家”的地方,每天重復做著同一件事情———跑步。

僅僅通過跑步, 這里走出過20多名大學生、10名國際健將和50多名國家一級運動員。

一個人的力量究竟能強大到什么地步,才能撐起這樣一個“夢想之家”?在這些孩子謎一樣的童年里, 有多少底層邏輯正在被這種獨特的救助形式塑造和改變著?血緣關系沉沒后,一段人為造就的親子關系里, 又該以什么作為情感關系的浮子?

破碎重組的人生

10歲那年,小凱(化名)被母親帶到一個新家, 說這是他以后生活的“學?!薄W校采取的是封閉式訓練,里面有20多個孩子,他要跟隨這些孩子一起, 喊一個人為“老爸”。

原生家庭本來幸福美滿,卻因為父親販毒被抓而一夕破碎,這個名為“夢想之家”的地方開啟了小凱徹底區(qū)別于以往的人生。

一套完整精細的日程表在這里嚴絲合縫地運轉著。凌晨四點半,天還沒亮,老爸會帶著所有孩子進行16公里的長跑訓練; 簡單吃過早飯之后,小孩子去上學,大孩子開始“經典”文化課學習;周末下午則是素質訓練———俯臥撐、仰臥起坐、蛙跳,一項接著一項;晚上九點,所有人準時入睡。

剛來第一天, 小凱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到這種繁重枯燥的訓練之中。第二天,他的腿已經抬不起來了。訓練卻沒有因為他個人的傷痛而停止,事實上,在過去的數十年間, 每天凌晨就開始的越野長跑,在這個家中就從未中斷過,無論春夏秋冬、刮風下雪。

家里一樓客廳的墻上掛滿各種比賽的獎杯、獎牌和榮譽證書,大多都和體育賽事有關。長跑是這些孩子每天最重要的功課,也是他們從踏入這里的那一刻起,被賦予的唯一使命。

通過長跑, 這些原本來自社會底層, 甚至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可以爭取到高考特招機會, 考上好大學,改變自己的命運。

剛開始, 小凱并不適應這里的集體生活。大多數時間,他都是沉默的,不跟其他孩子說話,空閑時間就找個地方坐著, 一坐一上午?!坝袝r候也會想家,特別是晚上, 我就會躺在床上偷偷流眼淚?!彼芸烀靼祝@里并不是什么學校,而是他的第二個家,是他最后的棲身之所。

幸運的是,小凱并不孤單,像他這樣的孩子,“夢想之家” 還有很多。

羅偉剛被送來時也是10歲左右, 當時他媽媽因為個人恩怨被人捅了20多刀,肌肉組織粘連,身體直不起來。在電視上看到“夢想之家”這個地方,她開著電動小三輪,從廣州出發(fā),歷時一個多月,把孩子送到鞍山市。

據柏劍回憶, 羅偉剛來時很不服管,渾身散發(fā)著暴戾之氣。長大一些后,羅偉承認,他當時一心只想著為媽媽報仇。

后來, 小凱和羅偉因為不適應高強度的長跑訓練, 在和老爸商量之后,選擇離開“夢想之家”,一個學習跆拳道, 一個去學了廚師。

8歲的圓圓是柏劍的一個朋友在深山攝影時發(fā)現的。被發(fā)現時,她渾身污穢不堪,住在比垃圾堆還臟的家里, 和患有腦血栓后遺癥的二大爺睡在一起。

見到柏劍朋友一行人, 她不怕生地走上前, 拉起其中一人的手,說:“叔叔,你帶我走吧,上哪都行。”后來幾經輾轉,圓圓被送到柏劍這兒來。因為早早經歷風霜, 她幼小的眼珠有著超乎常人的銳利。

更多的孩子則是被家長“半哄半騙”過來的。2017年暑假,剛讀完小學六年級的尹可心被母親帶到“夢想之家”,她原本是校隊的,排球、足球都很擅長,她媽告訴她,這里是體校,問她去不去。她就說,挺好,想去?!澳菚r候我學習不好,也特別喜歡跑步,就死活非要來這里。”

剛坐上車, 她媽又跟她說:“要不咱還是不去了,我聽說體校里有訓練練死的?!笨尚挠X得,她媽當時或許也不知道這里是個什么地方, 只是聽別人介紹, 就來了。

來了之后, 可心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訓練也格外積極。每個周五, 柏劍會把孩子們拉到學校操場“跑強度”,所有人分成幾撥輪流跑,800米跑八個來回,400米跑八個來回,200米跑八個來回,然后再跑接力,一直跑到孩子們的極限, 以此訓練他們的爆發(fā)力和耐力。

剛開始,可心跟不上大部隊,只能跟著小孩跑, 后來老爸跟她說,不許掉隊,掉隊就得挨打。可心聽了害怕,從那天開始,她拼命跟著大孩跑,成績慢慢上來了,一個多月后, 她已經能跟上訓練強度。

這是一個乍看類似“大涼山格斗孤兒”的勵志故事,來這兒的孩子情況各不相同, 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原生家庭實在貧困,沒有能力撫養(yǎng)他們。

撫養(yǎng)他們的老爸柏劍只是鞍山市的一名普通中學老師,25年來,沒有依靠任何外界力量,僅憑著自己一家人的幾份工資, 獨自撫養(yǎng)著這群和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 進而挽救了數百個孤立無援的家庭。

一個烏托邦的誕生

“夢想之家”的誕生源于柏劍的一個善念。

1995年, 柏劍從錦州師專畢業(yè), 來到鞍山市第二中學擔任體育老師。教學過程中,他注意到初二有一個叫龐浩的學生, 因為父母離異又各自成婚,無家可歸。

柏劍知道后心有不忍, 于是將他帶到自己宿舍, 兩人同吃同住。朝夕相處之間,龐浩被柏劍感動,這個只比自己大7歲的老師卻比父母更關心他, 他開始改口叫柏劍“爸爸”。

龐浩之后, 柏劍助養(yǎng)的小孩越來越多, 把柏劍起初租住的幾十平方米的房子擠得滿滿當當,連地板上都睡滿了人。

1998年開始有了女孩, 為了方便照顧, 柏劍把母親從老家騙來,說自己在鞍山買了房子,要讓她來幫忙安置。母親來了之后,才發(fā)現家里有十幾個孩子。

家里人知道后, 都說柏劍是吃飽了撐的。小時候家里窮,舉全家人之力供柏劍讀書, 到頭來卻給別人養(yǎng)孩子。柏劍只能含糊搪塞過去,說這挺好玩的,又叫孩子們在老娘面前多說好話, 一口一個“奶奶”地叫著,把她的心都叫軟了。

柏劍母親沒有辦法, 只好留在這兒,幫著柏劍洗洗涮涮,照顧小孩的衣食起居。

幾十個孩子就有幾十張嘴。一袋大米兩天就能吃完, 買一次菜要七八百元,粗略估計,家里每個月僅在糧食上的花銷就要七八千元。

出去打一次比賽更得花錢,疫情之前, 孩子們平均每個月都得出去打一到兩次比賽,報名費、交通食宿費, 一次比賽就得消耗一兩萬元。“一年到頭好不容易存的這點錢都用來打比賽了, 相比之下,平常在家的花銷還少點。”

2005年,家里同時有5個孩子考上大學, 柏劍一下子就要拿出六七萬塊錢?!白铍y的時候,吃了這頓想下頓, 你今天買這個月糧食的時候,就想著怎么存錢,買下個月的糧食?!卑貏Χ?、孩子們的二姑說,為了省下菜錢,她會去市場上買蘿卜干做咸菜, 五六分錢一斤的蘿卜干,買上一車,切好腌上,就能吃上一整個冬天。

二姑的咸菜也因此成為“夢想之家”的一絕,離開這里的孩子最想念的就是二姑的咸菜, 后來即便家里生活條件好了, 桌上也總會有一盤咸菜放著調調味。

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 那些孩子放學后, 都會上外面撿礦泉水瓶子拿回來賣。每次回到家,他們的書包都塞得滿滿的。

除夕夜, 別人都在家里歡歡喜喜地過年, 柏劍一家無論男女老少,都得出門撿炮仗殼,柏劍和幾個大孩子騎著三輪車把炮仗殼拉去廢品收購站賣, 幾毛錢一斤的炮仗殼, 他們一晚上能賣到五六百塊錢, 這在當時相當于鞍山市普通職工一個月的工資。

也是在那一年, 柏劍母親做了一次淋巴手術, 住院將近兩個月。家里的孩子沒有人照顧,于是母親把柏劍二姐“征調”過來。二姑來了之后也犯嘀咕, 但是二姑夫聽說后很支持柏劍, 他跟二姑說:“柏劍多難啊,你幫幫他吧?!?/p>

為了照顧孩子, 二姑在天津提前辦理退休, 夫妻倆幾乎斷了在天津的人際關系, 在鞍山一待就是十幾年。

鞍山冬天的氣溫有零下幾十攝氏度, 二姑回憶起當時的艱難處境,只記得家里沒有熱水,洗碗還得戴著手套洗。二姑夫怕二姑受涼,更舍不得讓孩子們干活,于是自己上手洗, 一洗就得洗幾十個,洗完又得開始準備下一頓飯。

后來,“夢想之家” 逐漸成為柏家的“家族事業(yè)”,柏劍的大姐、二姐、大哥都加入進來。家里的經濟來源五花八門: 一份柏劍的工資;一份二姑的退休工資;小姑經營著一家小雜貨鋪, 時不時會寄錢過來; 在家務農的大舅, 成為“夢想之家”的蔬菜供應商,后來家里事情更多了,他就放下農活,和二姑一樣過來幫忙。

不受媒體關注的那些年里,柏劍做了所有能夠掙錢的事情:擺地攤、經營燒烤攤、開文具店、做微商、賣南果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不違法的事情基本都干了”。

剛開始, 二姑在北京上大學的女兒耿珊珊很不理解爸媽的行為,如果他們住在天津老家,那自己周末隨時可以回去, 如今想看父母還得回東北, 兩天時間都不夠坐車的。二姑夫聽到女兒的抱怨,總是跟她說,你別那么自私,我們倆現在不管做什么, 都是在給你積福。

原來耿珊珊初中的時候學習不好,天天跟著一幫小混混玩,二姑和二姑夫上班忙, 沒有時間教育她,就把女兒送到柏劍這里,讓她跟著其他孩子一起跑步學習,直到上大學。

柏劍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教訓起人來毫不手軟, 越是自己家的孩子,教訓得越狠,但這也養(yǎng)成了耿珊珊吃苦耐勞的性格。后來她考上大學,5年間,除了學費,沒有向家里要過一分錢, 沒有零花錢,就去肯德基、麥當勞打工。

女兒參加工作后, 二姑才知道這些事情, 眼淚差點沒當場哭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每年給女兒的兩萬元學費就包含了生活費。她覺得自己這個媽當得不合格。

珊珊對媽媽說:“沒事, 挺好的, 如果沒有小時候在二舅家吃的那些苦,我哪能有現在的結果,還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沒有花家里一分錢, 這都是爸媽兒給我積福了?!?/p>

前幾年, 二姑夫不幸患上癌癥, 臨走的時候, 他還惦記著柏劍, 在病床上跟二姑說:“柏劍太苦了,沒有人能理解他,他的苦只有你這個當姐姐的知道, 只有你能幫他,幫幫他吧。能幫一天就幫一天?!?/p>

家人成為柏劍唯一的軟肋,他總說,自己對得起所有人,卻唯獨對不起自己的家里人。

歲月流轉, 這場持續(xù)25年的養(yǎng)育實驗在柴米油鹽的浸練之下化為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斗, 一場柏家全員參與, 焦點集聚在柏劍一人身上,關乎生存、關乎個人的戰(zhàn)斗。

窮人的孩子只有兩條腿

2001年, 第十五屆大連國際馬拉松如期舉辦, 柏劍率領著他的“柏家軍”出現在賽場上,一舉獲得女子馬拉松接力冠軍、男子馬拉松接力冠軍, 包攬女子小馬拉松金銀銅牌。之后幾年,柏劍帶領的運動隊屢屢出現在國際賽場上,并且總能取得優(yōu)異成績。

一個小城市來的、未經過系統(tǒng)訓練的基層運動隊, 居然能打敗眾多國內外專業(yè)選手, 這在當時引起了巨大轟動。

一些媒體開始上門采訪,才知道柏劍這些年助養(yǎng)了這么多孩子。此事一經報道,立即引爆公眾輿論。愛心人士也聞風而來,給孩子們送書本、米面油、舊衣服。

媒體的關注給了孩子們一個被看見的機會,但原本平靜的“夢想之家”也像石子入水,泛起一層層波瀾。那時孩子們都還很小,媒體就像揭傷疤一樣, 詢問他們的原生家庭、吃穿住行,非得從孩子們臉上問出點淚水不成, 這讓柏劍一度很抵觸媒體。

“說句心里話, 這些人老是來,有時候我也很煩。”從土地里生長出來的老實莊稼人最是懂得“福禍相依”的樸素道理,二姑對我說出她那時的擔憂:“我愛人就說過, 接受媒體采訪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你自己喜歡做,就默默地去做,你能資助一個,就資助一個, 接受采訪多了, 孩子越來越多,你沒法拒絕。但凡有一個孩子出點啥事, 你所有的功績都沒了?!?/p>

事情確實在往二姑夫所擔憂的方向發(fā)展。越來越多的貧困家庭看到柏劍的義舉,把孩子送來,這些年被柏劍拒收的孩子不計其數。

一方面, 送到這里的孩子需要經過考察, 但凡家長有點能力的,柏劍都會盡量拒絕。但這種考察也不能面面俱到, 頂多就是讓孩子所屬地的村委會開個貧困證明。另一方面,柏劍心中也存著一個念想,但凡有點能力,又有哪個家長會想把孩子送到這里來呢?

孩子的安全是柏劍更擔心的問題。年齡小一點的孩子,柏劍不允許他們私自外出, 日常出行他全都親自開車接送。送到這里的孩子, 柏劍會要求親屬和村支書寫一份《安全免責聲明》,并且給每個孩子在學?;蛘呃霞疑弦环荼kU。

“我能幫他養(yǎng)孩子,但我賠不起孩子,因為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我們誰也預料不了, 我能做的只是盡量讓孩子們遠離危險?!钡貏σ渤姓J, 這份免責聲明對他的保障并不是很大, 也不具備很強的法律效益, 只是他的一個心理安慰而已,“好在心存善念, 天必佑之,這25年來,夢想之家從沒發(fā)生過一起安全事故”。

“夢想之家”還是照著一定的速度生長壯大。

2007年, 北京奧運會舉辦前夕, 中央電視臺和聯(lián)想集團聯(lián)合舉辦一檔定名為《我就是火炬手》的選拔節(jié)目, 在全國設立七大賽區(qū), 想要選出70名民間奧運火炬手。柏劍曾經助養(yǎng)的一個孩子把他的報名表投給節(jié)目組。

經過層層選拔, 柏劍幸運地成為那1/70, 后又被選送參加境外火炬手的選拔。

導演組要求每個選手帶一個40人左右的親友團,柏劍心想,自己也不一定被選上, 就別費那事了。正好當時柏劍助養(yǎng)的一位聾啞女兒在北京市第二聾人學校讀書, 柏劍跟她說:“爸爸這次到北京來, 可能是爸爸最后一次上中央電視臺了, 你來后臺看看爸爸演出吧?!?/p>

到了現場, 主持人問柏劍他的親友團在哪,他說沒有,就一個在北京讀書的女兒在現場。導演組立馬現場調機位, 采訪柏劍的這位聾啞女兒———柏劍用了4年時間教她說話、培養(yǎng)她,女兒已經能夠讀懂唇語,和人正常溝通。

現場投票環(huán)節(jié), 聾啞女兒扯開嗓子大喊:“爸爸加油! 爸爸加油! ”最終感動了觀眾和評委,柏劍以第一名的成績成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境外火炬手, 也是在英國倫敦傳遞火炬的唯一華人代表。

2010年北京國際馬拉松,柏劍率領運動隊代表鞍山市第二中學出戰(zhàn), 隊里一個叫王曉蘇的女孩意外跑出國際第三的成績,一個初中代表隊把國際運動員干趴下,此事震驚了當時的體育總局。相關領導找到柏劍,了解情況后,鼓勵他成立馬拉松儲備人才基地, 還支持他去非洲學習長跑技術經驗。

這次學習經歷讓“夢想之家”跨越國別,有了更多色彩。來到肯尼亞之后, 柏劍看到那里的孩子光著屁股、光著腳丫在地上跑步,一天最多吃兩頓飯,吃也吃不飽,只覺得孩子們可憐,“可能是我當爹的年頭多了, 當時那種當爸的感覺又涌出來了, 心里想說我?guī)讉€非洲小孩回去”。

因為跨國領養(yǎng)的相關規(guī)定,柏劍心頭的領養(yǎng)計劃最終沒能成功,但是通過辦理留學簽證,他前后帶回來10個非洲的孩子, 讓他們在“夢想之家”有了短暫的4年溫飽時光。

相比之前的生活,“夢想之家” 對于非洲孩子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吃穿不愁,每天的任務就是跑步。

每次訓練, 非洲孩子總是拼盡全力, 他們目標明確, 想法單一, 知道自己來中國的任務就是跑步,跑出成績,參加比賽掙錢,回去養(yǎng)家。努力也帶來了回報,這幾個非洲孩子剛來時都跑不了10公里,4年后, 他們基本都能達到國際健將水平。

為了鼓勵他們訓練, 每次比賽回來, 柏劍都會獎勵他們1000塊錢。4年之后,每個回國的非洲孩子都能拿到3000美元左右,當時相當于20多萬肯尼亞先令(現時匯率:3000美元約合33萬肯尼亞先令),這筆錢夠他們一整個家族至少生活10年。

雖然膚色不同、語言不同,但在“夢想之家”,國內外的孩子沒有什么不同, 他們都是一群被社會拋棄、世界遺忘的人。無論經歷多么艱苦的訓練, 受到多少人的關注,對于他們來說,柏劍、夢想之家、跑步,就是他們唯一的指望和出路。

“窮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沒有,只有兩條腿?!倍冒卮浩G說。

夢想的跌跌撞撞

夢想之家”辦到今天,見證了夢想在現實世界里的跌跌撞撞。

去年秋天,“夢想之家” 因被檢查出消防隱患,一大家子要在3天之內搬離。無奈之下,柏劍只能帶著全家?guī)资谌藦脑茸庾〉蔫F東區(qū)市區(qū)搬到千山區(qū)山上,那里有柏劍租來的幾十畝農田。早前, 柏劍和大舅準備在那蓋起蔬菜大棚,修建訓練跑道。如今,蔬菜大棚修蓋計劃暫緩, 附屬鐵皮屋成為孩子們的臨時居所。

不久后, 幾個還在上小學的小孩也退學回到了家, 因為他們的戶籍地不在鞍山市, 不符合相關的入學規(guī)定。重新入學則要把孩子們的戶口轉到鞍山市, 需要孩子們的法定監(jiān)護人在本地區(qū)的暫住證, 這對柏劍和孩子的家長來說都是一大難題。

更難的是天降疫情。為了配合疫情防控政策, 更為了保障孩子們的安全, 當地村委會要求柏劍不能再帶孩子們上道跑步,防止聚集。這成為柏劍最頭疼的事情,疫情要防控,但訓練一停,孩子體能就會立馬下降, 之前的訓練就白費了。

他想不到什么好辦法, 只能每天開著車,滿市區(qū)地轉悠,想給孩子們尋找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這不是“夢想之家”第一次找不到安家之處。2011年,柏劍著手籌備一家馬拉松俱樂部, 一旦建成, 將成為國內第一個職業(yè)馬拉松俱樂部。合作方承諾,只要俱樂部步入正軌, 舉辦一次馬拉松賽事,就能純盈利100萬元,柏劍養(yǎng)這些孩子也就沒問題了。

當時的柏劍風光無限, 他拉來20萬元投資, 自己又東拼西湊出100多萬元,改造了一間破舊的體育館,修建塑膠跑道,買最好的運動裝備。聞訊后,全國各地一百多個貧困生孩子都趕來加入俱樂部,在那免費吃住、訓練,一切看似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沒想到的是, 俱樂部的開幕時間撞上合作方人事變動, 一切方案被推倒,俱樂部無人接手,柏劍租住的體育館也被賣了出去,租房合同成了無效合同。柏劍因此欠下100多萬元巨款,100多個孩子,不得不一個個回到原籍,最終只剩下46個。

就這樣, 柏劍一家在沒水沒電的體育館里住了一整個冬天。

沒有電, 柏劍每天去學校上班, 都會背一大包的手電筒和臺燈, 充好電再拿回家給孩子們晚上用, 又買了一個燒柴油的發(fā)電機, 半夜二姑夫和孩子們輪流去看著,以防它罷工。

再后來水也停了, 柏劍買來20多個大紅桶, 一到周末就帶著孩子們去學校接水, 冬天路上都是大冰碴子, 稍有不慎就會翻車摔倒, 好幾個水桶也在那時摔壞了。

冬天屋里沒有暖氣, 二姑因此得了一身病。有人質問二姑,說是她把柏劍害了, 如果她不來幫忙, 柏劍估計都不會有那么多孩子。

二姑反問:“要是你家里有這樣的事,你能不幫忙嗎? ”

那人回答:“不幫, 我這樣幫他,就是害了他?!?/p>

二姑又問他家里有幾個兄弟姐妹,對方沒再回復。

“我恨不得他說自己家里就他一個, 要不然心腸能那么狠嗎? ” 之后每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 這一幕都會在二姑腦海里盤旋。

后來由于破舊的體育館要拆了,拆遷隊工人也來勸柏劍,時不時給他送水、送米,然后訴說自己的難處:如果柏劍不搬走,工人們就開不了工, 就得餓肚子, 怎么辦?

柏劍心軟了。二姑說:“柏劍是啥人???別人對他有一點點好,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于是他就自己開始找房子搬家, 給人騰地?!?/p>

在二姑的回憶里, 搬家那天是下雪天, 他們隨手把家里的東西都搬到戶外,一車車地運走,等車運了一趟再開回來, 雪已經積得很厚,把所有東西都埋了,白茫茫的一片。等后來再回來找,很多東西已經丟了。

沒有找到合適的大房子,柏劍一共租了四間民房。大男孩住一撥,柏劍、二姑、爺爺奶奶各自帶著孩子住一撥。柏劍每天凌晨三四點就起床,四個地方來回跑,拉著孩子們訓練、上學。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直到2013年。

在一位編導的邀請下, 柏劍參加《中國夢想秀》,最終成功圓夢。人家問他的夢想是什么,柏劍說:“我的夢想就是我這一家人能夠住在一起?!庇谑且患一饡鲥X幫他在鐵東區(qū)租了一套兩層小樓。柏劍后來把它一分為二,改造成四層,居住面積從180平方米變?yōu)?00多平方米。但現在這個家也因為滿足不了消防條件, 無法住人。

后來鐵東區(qū)相關部門來“夢想之家”視察,看到滿墻的榮譽證書、獎杯獎牌,大為震驚,當即決定為柏劍解決困難, 給他找來兩間公租房,一個月只要1100塊錢,孩子們的住宿難題暫時解決了。

但滿足孩子們的吃穿住行并不是柏劍的最終理想, 他的內心深處,仍然有一個目標清晰,卻很難抓住的教育夢———他想創(chuàng)建一間博雅教育學校。

2019年, 他到貴陽的一所國際實驗學校考察。這所學校主張將古典博雅教育和常規(guī)教學結合起來,因為優(yōu)異的教學成果,短短幾年間, 學生從零星幾個擴張到幾千個, 教學地點也從一間幾十平米的小房間擴大為一片樓區(qū)。

柏劍聽后大受鼓舞, 假如可以在鞍山市建一個分校, 引進博雅教育理念, 孩子的教育難題就解決了?;丶液螅⒖檀驁蟾?,申請場地辦學,得到的回復是,辦學得先投資500萬元。柏劍立馬泄了氣。

一個普通人,不是一個神

一個普通人, 如何能把一個毫無所得、近乎瘋狂的義舉當作自己的終身事業(yè), 滿懷使命感地堅持25年之久?這個問題,我們最終都沒能從“夢想之家”得到準確答案。

每當我試圖從中挖出一點線索,柏劍和二姑給的答案都是“沒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唄”。那些支撐他們堅持下去的理由———外人稱之為“企圖”———或許他們到如今也沒能完全找到, 又或者是他們壓根不曾步入那個“自圓其說”的怪圈。我們只能從他們的過往和日常生活中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柏劍出生在遼寧葫蘆島一個貧困的小山溝里,小時候家里窮,住的是土房子, 冬天的時候雪花能夠順著墻上的窟窿飄進來,只能拿棉襖擋著。

柏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為了讓他上學, 幾個哥哥姐姐紛紛輟學,到山上刨中草藥、捉蝎子,一只蝎子5分錢,一麻袋中草藥幾毛錢, 就這樣舉全家之力把他供上了大學。

在柏劍的記憶里, 家里到小學有10里地的山路,每天早晨,天蒙蒙亮,他就得跑著去學校,放學之后又得跑著回家, 夜晚山上有野狼、野狗, 邊上還有埋著的墳墓,等到柏劍跨越這些回到家中,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這個人就是喜歡默默干好事,看這些孩子都苦,就拉他們一把, 不就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嘛,” 二姑說,“咱就是山里的孩子,想起自己的苦,也就能想到別人的苦,才堅持到現在?!?/p>

“改變孩子們的命運”也是柏劍在采訪過程中最常出現的一句話。體育有特長的孩子,能在這里闖出一片天;無家可歸的孩子,能在這里有一份吃食; 非洲貧民窟的孩子,能在這里練出成績,回去養(yǎng)活全家;而那些身體、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就擱在家里能養(yǎng)多大養(yǎng)多大”。

“夢想之家”就像緩慢河流里孤單卻堅固的一葉小舟, 至少改變船上這一百多個孩子的命運,是柏劍這個船長心中唯一的信念。雖然這在外人眼中,多少有些不真實感。

作為兩位多年隱沒在幕后的女人,奶奶和二姑有著更加強大、堅決、順從和凜然的心臟。

奶奶年紀大了, 前幾年被查出患有小腦萎縮, 不能再照料孩子們。大多數時候,她會搬一張塑料椅,坐到門口,看著孩子們在她面前嬉鬧。老人的臉龐總是刻板的,會抑制不住地向下垂,我在“夢想之家”的那段時間里, 只在她的臉上見過一次笑容。

奶奶的病也把二姑“逼上前線”。小時候為了供弟弟讀書,成績優(yōu)異的她選擇放棄學業(yè);退休后,為了弟弟助養(yǎng)的這些孩子, 她同樣放棄了自己的晚年生活。

二姑夫還在世的時候, 他倆偶爾回天津老家,但一天沒啥事干,感覺也很煩。二姑說:“就好像心里缺點啥,孩子們還老是給我打電話,問我什么東西在哪兒, 就把我們勾得心都不在天津了?!?/p>

今年一月底, 柏劍和妻子羅文彤的兒子牛牛出生了。養(yǎng)育一百多個小孩后,48歲的柏劍終于有了身上流著自己血液的親生兒子。新生命的誕生, 讓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

懷孕前期, 柏劍的妻子回到武漢老家養(yǎng)胎, 那段時間柏劍正因為孩子們的住處、學業(yè)和訓練犯愁,無法回去探視。因為激素失衡,羅文彤有時候深夜睡不著, 感覺自己特別委屈, 但這樣的情緒距離柏劍千里之外,只能偶爾隔著手機屏幕訴說。

“我現在明白了,他只是個普通人,并不是個神?!绷_文彤說。

過年期間,為了準備妻子生產,柏劍帶著“夢想之家”的孩子們來到武漢, 在醫(yī)院對面租了兩間短租房住下來。在外學習跆拳道的小凱為了響應“就地過年”號召,沒有回家。而學了幾個月廚藝的羅偉已經能為大家燒一大桌好菜。

吃完年夜飯, 柏劍和孩子們走出出租屋, 他們再也不用像當年那樣,在團圓夜外出撿炮仗殼。雖然武漢市內不允許放鞭炮, 但看見滿城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煙火氣十足,柏劍說:“那感覺也挺好的。”

“夢想之家” 的故事還在繼續(xù)著。這不是一個現代雷鋒跌落凡塵的新聞, 它更像是一個普通人在年輕時燃燒自己, 老了之后走向普通的寓言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柏劍,則像一個永不停止轉動的陀螺,堅強、剛硬,仿佛要將自己渾濁的生命力卷成一道道旋風,改變潮水,改變方向, 但每一個見識過這種傾瀉方式的人,都擔心會有一天,他的燃料供應不足,成為一座休眠火山。

這是一場持續(xù)25年的漫長教育探索, 但隨著柏劍年歲漸長而力有不逮,身上的弧光一點點消散,這份龐大的事業(yè)、這群飄零的孩子,又將何去何從?

猜你喜歡
二姑夢想孩子
記住您的愛
二姑的笛子
夢想
夢想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孩子的畫
巧計耍惡棍
二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