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1941年1月初,正當?shù)诙卫Ч埠献鞯目谷諔?zhàn)爭期問,國民黨反共頑同派糾集近10倍于新四軍7個師的重兵,在安徽南部的茂林地區(qū),對奉命北移的新四軍軍部及所屬皖南部隊進行“圍剿”,制造了震驚中外的同窒操戈、親痛仇快的皖南事變。新四軍皖南部隊經匕晝夜英勇苦戰(zhàn),終因寡不敵眾,彈盡糧絕,陣地全部失守,僅不足2000人分散突出重圍,其余7000多人大部分壯烈犧牲或被俘。新四軍軍長葉挺前往國民黨第一〇八師談判,被無理扣押;政治部主任袁國平在突圍中犧牲;副軍長項英、副參謀長周子昆在突圍時被叛徒殺害。
1月17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fā)布命令,反誣新四軍為“叛軍”,宣布取消其番號,聲稱將葉挺軍長交“軍法審判”。
一
在皖南事變中,新四軍有4500多人被俘。其中,排以上干部有近700人,全被關押在上饒集中營。上饒集中營是皖南事變的歷史產物,是國民黨當局于1941年3月在江西上饒周田村、茅家?guī)X、李村、七峰巖、石底等地設立的一座規(guī)模龐大的法西斯式的人間地獄。
上饒集中營明明是一座大監(jiān)獄,國民黨當局卻掩人耳日地在此掛兩塊牌子:一塊牌子是“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訓練總隊軍官大隊”(簡稱“軍官大隊”)。大隊部設在周田村,下設5個中隊,每個中隊有3個區(qū)隊9個班,“學員”均為被俘的新四軍排以上干部。葉挺軍長和一批新四軍中、高級下部張正坤(新四軍第三支隊司令員)、馮達飛(新四軍第二支隊副司令員)、蕭正岡(新四軍駐重慶辦事處主任)、林植夫(新四軍政治部敵工部部長)、黃減(新四軍政治部秘書長)、李子芳(新四軍政治部組織部長)、徐金樹(新四軍第三支隊五團團長)、林開風(新四軍第三支隊老五團政委)、王聿先(新四軍軍部軍醫(yī)處長)等人也屬于“軍官大隊”在編人員,他們先后被分別岡禁在李村、七峰巖和石底監(jiān)獄。
另一塊牌子是“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特別訓練班”(簡稱“特訓班”)?!疤赜柊唷钡摹皩W員”,是皖南事變前后,國民黨特務從東南幾省抓捕來的中共黨員和抗日愛國民主人士。班本部也設在周田村,下設1個中隊,分3個區(qū)隊9個分隊(班)。曾在上海擔任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簡稱“左聯(lián)”)黨團書記、中共中央上海局文委書記、參加過長征的文學家馮雪峰就被囚禁在這個“特訓班”。由于馮雪峰化名馮福春,一直沒有暴露身份,敵人只知道他是個高級文化人,便把他和吳大琨、鄭丹甫、郭靜唐、計惜英、王聞識等知名人士關押在一起。
國民黨軍警憲特為了嚴密控制集中營,把監(jiān)獄所在村莊周圍15公里范圍劃為禁區(qū),30公里范圍劃為防范區(qū)。為防止“囚犯”越獄,監(jiān)獄所在地都架設了鐵絲網(wǎng),周圍樹木被砍伐殆盡,遍設崗哨,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日夜站崗巡邏;為防范越獄后的“1人1犯”逃脫,國民黨四處張貼告示,不許老百姓藏匿“囚犯”,如發(fā)現(xiàn)有藏匿不報者,與“犯人”同罪。
二
國民黨頑同派在上饒集中營實施所謂“政治感化為主,軍事訓練為輔”的方針,施展政治欺騙和高壓手段相結合的伎倆。一方面,向被俘的新四軍戰(zhàn)士灌輸反動思想,企圖誘騙他們動搖、放棄革命信念;另一方面,對被囚禁人員施以種種慘無人道的酷刑,摧殘、折磨革命志士,欲從肉體上迫使他們屈服。被俘、被囚的新四軍工部、共產黨員和愛國民主人士,在精神和肉體上都遭受賤酷的折磨。
在上饒集中營,先后被折磨致死者不下200人。著名革命家張?zhí)椎膬鹤訌堃魂柧褪瞧渲兄?。最初?7歲的張一陽與其他被俘同志一起與敵人展開英勇的斗爭。后來,在集中營非人的虐待下,身體虛弱的他患上回歸熱。特務得知他是張?zhí)椎膬鹤?,就一手拿著治療問歸熱的特效藥,一手拿著寫好的“悔過書”,以送醫(yī)治療為交換條件,企圖讓張一陽在“悔過書”上簽字。面對生與死的考驗,高燒中的張一陽輕蔑地看了一眼“悔過書”,不為所動,特務幾次勸降,都遭到他怒目而視。最后,敵人又以斷水來威逼他……最終,張一陽慘死獄中。
被囚禁在集中營的絕大多數(shù)革命者,無論面對任何考驗,始終都沒有屈服。他們秘密建立獄中黨組織,機智勇敢地同敵人展開斗爭,常以零散越獄乃至小規(guī)模的集體暴動,反抗法西斯暴行。
1942年4月,經過集中營兩期“訓練教育”,國民黨反共頑同派把“軍官大隊”與“特訓班”合并,改稱“戰(zhàn)時青年訓導團東南分網(wǎng)”(簡稱“東南分網(wǎng)”)。“東南分網(wǎng)”轄2個大隊、6個中隊,每個中隊分9個班?!皩W員”則變成“觸犯非常時期維持治安緊急辦法”的“犯人”,繼續(xù)接受“訓導”。
在重新編隊時,集中營根據(jù)平時考查,把斗爭堅決的“學員”分散編在笫三中隊、第六中隊,冠以“軍事頑同隊”和“政治頑同隊”,嚴加監(jiān)管。
上饒集中營的直接管理部門是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下屬諜報機構,集中營改稱“東南分團”后,由中將高級參謀盧旭(盧覺華)任主任、政治專員窒少將專員張超任副主任?!皷|南分團”下屬各部門、各單位的主要負責人、中隊長、指導員等,都是經過國民黨中央軍校訓練過的軍統(tǒng)特工。
三
1942年5月下旬,日本侵略軍占領浙江金華,之后攻陷衢州。國民黨軍隊望風而逃,不戰(zhàn)而潰,日軍長驅直入,逼近上饒。金華、衢州相繼失陷,玉山、上饒門戶洞開。駐在上饒的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亂成一團,匆忙決定向閩北奔逃,同時決定押“東南分網(wǎng)”一同向閩北建陽一帶遷移。
被集中營特務稱之為“政治頑同隊”的第六中隊編隊后,第六中隊很快就暗中成立新的中共地下黨支部,書記沈韜(化名沈六),委員阮世炯、周奎麟(化名周青)、陳念棣等同志。支部成立后,經過慎重研究并征求多數(shù)同志的意見,做出了集體越獄暴動的決策。對支部這一決策,大多數(shù)同志表示贊同,也有少數(shù)人怕犧牲太大,個別同志甚至幻想等待中共中央與國民黨交涉得以釋放。地下黨支部針對這一思想動向,教育大家回憶蔣介石自1927年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來,對共產黨人“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要大家千萬不要忘記蔣介石背信棄義、玩弄陰謀,悍然“圍剿”北移抗日的新四軍皖南部隊的罪惡行徑,國民黨頑同派最擔心的就是共產黨及其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發(fā)展壯大,他們不會輕易釋放獄中關押人員,若想生存、若想抗日,就必須丟掉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舉行暴動,沖出牢籠,回到革命隊伍的懷抱。經過一番思想工作,第六中隊統(tǒng)一了認識,做好了堅決暴動的思想準備。這樣,越獄暴動也就成了有領導、有組織、有計劃的統(tǒng)一行動。
6月5日凌晨4時許,“東南分團”幾百名“犯人”在憲兵八團的嚴密監(jiān)押下,開始向福建方向行進。
在離開上饒之前,關在茅家?guī)X的第三中隊,即被稱為“軍事頑同隊”的同志們,于5月25日下午,乘軍警頭目和衛(wèi)兵戒備疏忽之際,在暴動委員會領導下,勇敢地奪取敵人武器,勝利地沖出牢籠。第三中隊26位難友越獄暴動成功,極大地鼓舞了仍被困押難友的斗志,為第六中隊越獄暴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和借鑒。
第六中隊的中共地下黨支部認為,被關押在茅家?guī)X的同志在那樣困難的條件下都能奪取武器,取得暴動的勝利,更何況第六中隊的暴動是在轉移途中,機會一定是很多的,只要瞅準機會,集體越獄應該更有成功的把握。地下黨支部認為在行進途中舉行越獄的有利條件有3點:第一,時值盛夏,天氣炎熱,暴動成功逃出后,夜晚隨處可以露宿,到處可以尋覓瓜果充饑。第二,地處武夷山區(qū),山巒連綿,森林密布,便于隱藏。第三,這一帶原來是革命老根據(jù)地,現(xiàn)在又是中共領導的游擊活動區(qū)域,群眾基礎好,槍聲一響,該地區(qū)的中共地下黨組織和游擊隊一定會迅速前來接應。
四
“東南分團”主任盧旭根據(jù)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顧祝同的面諭,為了防范轉移途中在押人員鬧事,尤其是針對“政治頑同”的第六中隊,出發(fā)前特別采取幾項措施:將隊伍中在閩浙贛邊區(qū)打過游擊的老紅軍調離第六中隊;將部分身強體壯的人抽淵出來,由特工和憲兵押著,給各級官佐抬行李隨隊前進;對押解兵力做了嚴密配置,在第六中隊前后各配兩個憲兵班充當前后衛(wèi),前后兩隊相距的30米之問配備一個憲兵加強班,每個憲兵班裝備兩挺輕機槍、若干支步槍和駁殼搶,外加若干顆手榴彈。
“東南分團”副主任張超在臨出發(fā)前又特別宣布幾條嚴厲的“軍事紀律”:
第一,各隊之間必須保持30米的距離,不準拉長或縮短。第二,不準擅自離開隊伍。第三,不準掉隊。第四,休息時如要大小便,須先舉手報告,不準隨便亂動。第五,不準交頭接耳。第六,不準唱歌、喧嘩,并下了命令:“誰違犯了紀律,格殺勿論!”
面對特工和憲兵的嚴密控制,從6月5日離開上饒后,第六中隊中共地下黨支部一路上審時度勢,謹慎地選擇時機,以極嚴密的方式不斷調整應對措施。為了保汪集體暴動的勝利,地下黨支部決定在押解途中不允許個別行動,以免打草驚蛇。地下黨支部還挑選出一些勇敢機敏、體魄比較健壯的同志組成突擊隊,以3人為一組,計劃在舉事時由每組-門負責襲擊一個憲兵,奪取槍支,突擊隊為此暗中進行奪槍動作的練習。地下黨支部成員還向曾在閩浙贛邊區(qū)有游擊經驗的老紅軍項永章等人,仔細了解武夷山山區(qū)的地形及黨組織分布的情況,以明確越獄后的去向及聯(lián)絡方式。
五
經過兩天的行軍,6月6日晚上,隊伍到達鉛山縣石塘鎮(zhèn)。第六中隊所有人員被禁錮在一所小學樓上的教室罩,周圍布滿崗哨。然而,當晚特工和憲兵突然把已經休息的項永章、朱元春、高文中、陳秋生、瞿志仁、蔡良、鐘福生、俞霖堂8名老同志抓走。后來得知,這8位老同志全被特務秘密殺害于石塘。
面對險惡的形勢,為了麻痹敵人,地下黨支部再度重申:未經批準,不得個別越獄。所有中共黨員和非黨積極分子,特別是支部成員和暴動指揮者一定要加倍提高警惕,注意隱藏,保護好自己。而地下黨支部成員,則每到一處都在留心捕捉戰(zhàn)機。
敵人肯定已從革命者身上嗅到一些對他們極為不利的氣息,便先采取威脅、鎮(zhèn)壓行動,災難又一次發(fā)生。6月14日晚,隊伍在大安鎮(zhèn)宿營。深夜,一群特務和憲兵如狼似虎般闖進在小學教窒里夜宿的第六中隊住處,用手電筒橫掃正在熟睡的“犯人”。接著,點燃掛在墻壁上的馬燈,在昏暗的燈影里,這群敵人兇神惡煞,端著手槍、駁殼槍,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其中一個特務小頭目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片,要求被念到名字的人馬上起來。名單上共有5名同志,他們是沈韜、周奎麟、唐金虎、黃剛培、土鐵夫,其中沈、周二人是地下黨支部的負責人,因途中與獄友接觸頻繁,成為盧旭、張超眼中的“危險分子”。特務小頭目剛念完名單,特務、憲兵就強扭著5名同志的臂膀,把他們押走了。5位同志一去不歸,地下黨支部猜測這5位同志也兇多吉少。
6月15日清晨,隊伍繼續(xù)向閩北轉移。出發(fā)前,第六中隊中隊長、軍統(tǒng)特務劉振珂向全隊訓話,并宣布:為了減少長途行軍的疲勞,本隊官長的行李另雇民夫挑運;從這里繼續(xù)往南,就要進入武夷山區(qū),是“匪區(qū)”,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除了憲兵連作內衛(wèi),增派特務網(wǎng)作外衛(wèi);大家要繼續(xù)遵守行軍紀律,不得違犯。原來,敵人連夜對沈韜、周奎麟等5位同志展開嚴刑審訊,企圖逼他們供出中隊里中共地下黨組織人員名單和秘密活動情況。然而,這5位同志個個守口如瓶,寧死不屈,大義凜然,怒斥敵人,一字不吐。在6月16日天亮之前,沈韜、周奎麟等5位同志被敵人用馬刀砍死在大安鎮(zhèn)附近的大山里,他們?yōu)樵姜z暴動的勝利、為革命事業(yè)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第六中隊暴動尚未開始,一路上便先后有10多位同志招致殺害。
六
6月16日晚,隊伍到達福建省崇安縣的大安鎮(zhèn),這里離崇安縣城只有20公里,距目的地不遠,暴動行動已不容拖延。地下黨支部研究決定在次日,即6月17日舉行集體暴動,確定暴動領導核心由陳念棣(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第四隊指導員)、土羲亭(化名王達鈞,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軍事教員)、阮世炯(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政治干事)、趙天野(化名趙青選,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文化干事)4位同志組成,王羲亭任總指揮,委以全權。李滌非、土樹仁、陳延治則分別為一、二、三分隊暴動指揮員,聽從王羲亭統(tǒng)一指揮。確定暴動的方式一是奪槍暴動,二是不奪槍暴動,視情況選擇一種。暴動的訊號分準備、發(fā)起、撤銷3種:準備訊號是唱《義勇軍進行曲》前奏曲;發(fā)起訊號是“同志們沖呀!”撤銷訊號是唱“烽火連天,血腥遍野,中華民族遭到空前的浩劫”這幾句歌。
6月17日下午,當?shù)诹嘘犘羞M到崇安赤石鎮(zhèn)時,發(fā)現(xiàn)此地與宿營地下梅鎮(zhèn)之問隔了一條橫貫南北、寬100多米的崇溪河。放眼望去,崇溪河對岸是縱深的丘陵,越過丘陵便是高聳的武夷山脈,山峰連綿,林木茂密。對于暴動來說,這地形非常有利,加上幾近黃昏,時間也有利。領導暴動的幾位同志,趁在河邊待渡時迅速交換意見,決定一過河就行動。
由于河面寬,人員過河只靠一只船和兩只竹筏來回,所以每趟過渡只能裝一個分隊(30人左右)。6個中隊聚集河邊分批渡河,動作遲緩,憲兵在兩岸前后難以嚴密戒備。第一、二、三、五中隊依次渡河后,敵人怕各中隊趁天黑聚集鬧事,就帶著先過河的隊伍出發(fā)了。輪到第六中隊過河時,太陽已快要落山,第六中隊后面只剩第四中隊(女生中隊)。
七
第六中隊第三分隊先渡,第一分隊隨后。一、三分隊上岸后,敵人在路邊制高點分散布置警戒。值勤特務命令先過河的人面向武夷山,立正看齊,放下背包,原地坐下,等候第二分隊。
這時,王羲亭假裝要解小便,站起來離隊發(fā)出信號,他用低沉而激動的聲音唱起《義勇軍進行曲》的前奏:“啦,啦,啦……”聽到暴動準備的信號,大家心照不宣,個個繃緊心弦,悄悄地做了最后準備,換上新草鞋,清理背包,多日的疲勞一掃而盡,等待著那個時刻。第二分隊渡河的船筏剛靠岸,陳念棣即向王羲亭發(fā)出信號,脫下軍帽擺了兩下。王羲亭心領神會,立即把手一揮,高呼:“同志們,沖?。 鳖D時,第六中隊100多名同志一起行動,有的勇猛無比地和特工、憲兵奪槍搏斗,有的風馳電掣般向對面山峰沖去。這一突如其來的行動,把擔任押解任務的特工、憲兵驚呆了。等他們回過神來,許多同志已涉過永田,跳過水溝,沖進了丘陵地帶。特工隊長下令向暴動人群開槍掃射,子彈亂飛,部分同志倒了下去。
暴動的勇士們組成堅強的戰(zhàn)斗集體,與追上來的特工搏斗拼殺。年僅19歲的原新四軍教導總隊學員瞿祖輝,因迭經酷刑,身體徹底垮了,沒有力氣跑遠,落在了隊伍后頭。他自覺難以脫身,便緊緊地抱住特工隊長的大腿,任特務們拳打腳踢,就是不松手,最后被敵人槍殺。
由于長期在獄中遭受折磨,不少同志身體虛弱,盡管心中充滿了希望,但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山地上頗有困難。同志們一邊跑一邊喊:“快跟上!”“沖上山頂就是勝利!”三三兩兩互相鼓勵著、攙扶著前進。
王聿先是個文弱書生,雖已跑出三分之二危險區(qū),但終因年紀大、體力不支而跌入深溝。當時,有同志主動上去要拉他一把,王聿先卻急忙擺手,要他們趕緊跑,不要管他,在生死關頭,表現(xiàn)出一個共產黨員的高貴品德。王聿先在深溝里摸索了整整一夜,天亮后來到一個小村子,被鄉(xiāng)丁發(fā)現(xiàn),之后被憲兵捆綁押回集中營。
夜幕降臨,暴動人群進入深山老林之后,槍聲才漸漸稀落。
大家從四面八方向山頭匯集?!肮荆?,咕!”“咕,咕,咕!”大家互相呼應著聯(lián)絡的信號,拉藤攀葛,披荊斬棘奔向集合點。到達山頂時,大家熱烈擁抱,揮舞著雙臂高呼:“我們勝利了!”經過清點人數(shù),到40多人,還有一部分人跑散,未來到集合點。40多人隨即分成4個小組,帶著繳獲的1支步槍、6顆手榴彈,由阮世炯、李滌非、趙天野、陳慰慈(新四軍政治部統(tǒng)戰(zhàn)情報科科長)分別率領,分頭向武夷山腹地前進。后來,他們與從茅家?guī)X(第三中隊)暴動脫險的陳子谷、李維賢等7位同志會合,于6月30日前后,陸續(xù)到達武夷山半山腰的青竹坑,終于找到中共閩浙贛邊特委書記王林興和特派員陳貴芳等人領導的部隊。此后,他們與堅持當?shù)囟窢幍脑t軍游擊小組組成一支抗日游擊隊,先后轉移到蘇南、蘇北、皖南抗日前線。
根據(jù)統(tǒng)計,這次暴動,經過殊死搏斗,有50多人成功越獄,回到革命隊伍;有20人被敵人捕回,其中14人遭殺害或被折磨致死,僅6人幸存下來。幸存下來的那6人,直到1945年10月,在困共兩黨簽訂“雙十協(xié)定”后才被釋放。
由于此次越獄暴動是在福建省崇安縣赤石鎮(zhèn)附近舉行,故史稱“赤石暴動”。
八
赤石暴動的成功,使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非常震驚。他們氣急敗壞,決定將一批“頑同不化分子”予以處決。1942年6月l9日,敵人將赤石暴動中末突圍成功的第六中隊的王仁、王云燕、楊瑞年、鄧復生等人和其他中隊里所謂的“危險分子”“頑同分子”共59人押到與赤石村相連的角亭村虎山廟關押。這59位抗日勇士分3批被槍殺于虎山廟附近的茶樹林中,除一人幸存外,其余58人全部罹難。
這群在抗日戰(zhàn)場上奮勇拼殺的優(yōu)秀兒女,面對敵人的屠刀毫不畏懼,仍高呼革命口號。新四軍第二支隊三團團部書記官王之燕在臨刑前朗讀“浩氣永長存,丹心昭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后人補”壯麗濤句,代表58位烈士向黨和人民交出了一份閃光的答卷。
在被屠殺的58位同志中,有一位叫蔣仁堅的菲律賓華僑青年。他1939年5月回國參加新四軍,編入新四軍教導總隊男生隊,無論是軍事訓練還是學習革命理論,他都刻苦認真,進步很快,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皖南事變發(fā)生時,20歲的蔣仁堅在新四軍第一支隊一團任副指導員,在反擊頑軍進攻中,他身先士卒,帶頭沖殺,后不幸被國民黨軍第四十師所俘,被關進上饒集中營,編在“政治頑同隊”第六中隊二分隊。赤石暴動時,蔣仁堅為掩護同志,被尾追的憲兵打傷再次落入魔掌。敵人當場將他暴打一頓,當晚對他進行酷刑審訊,但他視死如歸,絕不屈服。1942年6月19日下午,在虎山廟刑場上,蔣仁堅昂首挺胸,和同志們一道不停地高呼口號“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華民族解放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從容就義。
王聿先在越獄暴動中未能逃脫,被捕后本來也被列入處決的名單,但最終集中營沒有殺害他。這是因為抗戰(zhàn)時期第三戰(zhàn)區(qū)包括閩贛的中小城市,醫(yī)務人員極度缺乏,要找到一個有資歷、醫(yī)術高明的醫(yī)生很不容易,而土率先曾在沈陽醫(yī)學院就讀7年,畢業(yè)后又到成都華西醫(yī)科大學進修,是個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集中營的特務頭子不知道他是共產黨員,只以為他是個有技術的知識分子,是共產黨的統(tǒng)戰(zhàn)對象,于是仍把他1人1禁起來,讓他看病。后來援華抗日的美國“飛虎隊”隊長陳納德將軍獲悉土聿先醫(yī)術精湛,便向重慶政府指名要他當援華航空隊的醫(yī)生兼翻譯。1944年9月,王聿先經人擔保,國民黨當局才把他釋放。1949年后,王聿先任上海市衛(wèi)生局局長。
正如朱德元帥1961年在一首詩中所寫“上饒集中營,拘留盡群英”。赤石暴動的勝利是上饒集中營斗爭的高潮,給國民黨頑同派以沉重打擊,粉碎了他們說新四軍被俘、被捕人員都已向他們屈服投降的欺騙宣傳。赤石越獄暴動的勝利也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監(jiān)獄斗爭史上的空前壯舉,在中共黨史和人民革命斗爭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人民政府在赤石暴動發(fā)生地建立“赤石暴動烈士陵同”。1961年,福建省人民政府在赤石暴動舊址設立紀念碑。20世紀80年代初,人民政府對赤石暴動烈士陵同進行擴建,占地約8000平方米。
陵園整個工程分石階、屏風、石廊、廣場、陵墓5個部分,莊嚴、壯觀、威武,給人以特殊的感受、特殊的教育、特殊的陶冶。陵同位于赤石渡口的公路旁,陵園石階底座橫在路邊,多層的石階像一座觀禮臺,將整個赤石渡口的景觀收入眼底。石階的兩側為梯田式花圃,四季有花,莊嚴大方。石階的頂端立有一座高2米、長6米的石屏風,正面是大紅色的“赤石暴動烈士陵園”8個大字。屏風背面銘刻著1942年6月15日至23日,在赤石暴動、虎山廟大屠殺以及在前往大安、興田途中慘遭困民黨頑固派殺害的73位新四軍干部和愛國志士的名字。這73位烈士平均年齡25歲,年齡最小的19歲,最大的40歲,共產黨員56位,女烈士8位。步入陵同頂端,是烈士安息的墓地,呈凸圓形狀,墓穴正面的大理石上刻著赤石暴動事件的簡介?;卣媸菍掗煹膹V場,可容納上千人瞻仰和憑吊。墓地四周廣植常青的杉樹、柏樹陪伴烈士。
赤石暴動中犧牲的73位烈士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以忠貞不屈的革命氣節(jié)挺立成一座不朽的豐碑;赤石暴動烈士陵同這座困家級革命烈士紀念設施,將持續(xù)發(fā)揮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作用,激勵每一名中華兒女在新時代、新征程中,不懈努力,再創(chuàng)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