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巴布·戈夫曼

“你看，是她。她就是……”

“哦，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吉娜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聽到兩個愛管閑事的人在議論她。人人都愛這樣議論她。

“腦袋上挨了一槍，真是不敢想，”一個女人說道，“她還……”

“真不可思議。”另一個女人插了一句。

“她還一直那么能干?！?/p>

“一點兒不假。我現(xiàn)在健身完了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她不僅開了一家公司，還自己兼任營銷經(jīng)理。”

“同時還要做一個好妻子和好母親?！?/p>

“你瞧瞧，她還有時間坐在公園里吹泡泡?！?/p>

吉娜差一點跟她們吵起來。她們以為她在槍擊中喪失聽覺了嗎？她本可以跟她們解釋清楚的。是啊，那個災(zāi)難日之后，她就變得非常消沉，很多東西都看淡了。倒不是因為腦子受損，而是她已經(jīng)認清了一切。

多年來，她做了很多事情，想把這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傻筋^來呢？由于利益集團的操控，州立法機構(gòu)無法通過大多數(shù)人贊成的法律。她的努力沒有任何成效。

控槍法案即是其中之一。所以，吉娜不再指望政府修改法律，也不再參與政治競選活動。她寧愿依靠個人力量去影響別人，寧愿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逗孩子們開心。

兩個愛管閑事的人已經(jīng)走了。吉娜繼續(xù)朝沙坑吹泡泡。邊吹邊等。她在等一個人。

啊，他來了。那個10年前朝她開槍的人來了。不過他那時還是個孩子，才15歲。法官看他太小，太幼稚，認為他應(yīng)當(dāng)作為未成年人受審。當(dāng)然，法官也認為他有罪。證據(jù)確鑿，還有證人作證，他怎么可能無罪呢？目擊者眼睜睜看著槍擊發(fā)生，看著他情緒失控。只因為他邀請暗戀已久的女生一起參加校友會，卻被女生婉言拒絕。

可法官同時也認為這個孩子只是一時沖動，情緒過激，本只想教訓(xùn)一下拒絕他的女生，就是那個遭他槍殺的女生。而其他受害者都只是意外，包括吉娜和她的女兒。很不幸，吉娜的女兒也在槍擊中遇難。法官為受害者做了禱告。他認為最合適的判決是少年管教。這樣，男孩可以在少管所接受教育，有朝一日重新做人。

當(dāng)時，吉娜同意這個判決。時至今日，她依然相信重新做人這個道理。但她也不是傻子，她不相信什么人都可以改邪歸正。

而這個男孩，哦，現(xiàn)在要稱這名男子了，就不知悔改。上個月他剛刑滿釋放，馬上回到老家，搬進離這里兩個街區(qū)的一間寓所。他每次在大街上從女性旁邊經(jīng)過時，都會破口大罵，罵她們是潑婦，是賤人，或者更難聽的話。他總是坐在這個公園的椅子上對著女性吹口哨，對前來干涉他的任何人都惡言相向，特別是女人。這個男孩從來沒有悔過之心。這一切都是騙人的詭計。

他就是顆定時炸彈。當(dāng)時大家都沒意識到，但吉娜現(xiàn)在看得很透徹。

她將吹泡泡的小棒子放回肥皂水盒子里，然后把手伸進包里。她摸到了槍。這把槍她很容易就搞到手了，就像那個男孩一樣，很容易就在槍展上從一個私人販子那里搞到一桿獵槍。槍販子沒有查看購槍者的信息，也沒有確認男孩是否滿18歲。現(xiàn)在，他仍然不核實購槍者的個人信息。

吉娜掂了掂槍，接著吹泡泡，面帶微笑看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這名男子曾經(jīng)也是一樣的天真無邪，但現(xiàn)在不是了。

過了一會兒，他離開公園，吉娜跟在他后面，拖著腳走。因為遭槍擊之后，她的步態(tài)多有蹣跚。接著，她就可以掏出槍殺了他。

但不會在這里，也不會是現(xiàn)在。

這里有很多孩子。而且，有太多無辜者的血曾在這里流淌。有她的女兒，還有女兒最好的朋友——就是拒絕男孩的那個女孩。

在那個暖陽秋日，吉娜是唯一的幸存者。男孩躲在她家外面的灌木叢里，朝她們開槍。那時，吉娜正在給穿著返校節(jié)禮服的孩子們照相。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想，自己為什么沒有死?，F(xiàn)在，她想明白了。她活著是為了讓世界變得不一樣。

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下，她憤然拭去。

在下一起槍擊案中，只有一個人會喪生。那個人就是殺害她女兒的兇手。

（王聞：三峽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郵編：44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