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約翰·弗洛伊德
托比·海斯把轎車停在碎石路面上,按了按喇叭。像往常一樣,一分鐘后,迪沃德·杰克遜打開活動板房的破門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大號筒狀帆布包??吹窖矍暗能?,他不禁張大了嘴巴。
托比忍不住笑了。能讓迪沃德·杰克遜感到驚訝倒是真不容易。
迪沃德沒有笑,徑直走過來,爬進車后座,把帆布包放在膝蓋上。他瞇縫著眼睛,用低沉的聲音問道:“托比,你從哪里搞到這輛車的?”
托比在來的路上就預(yù)想過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例如從我堂兄那里借來的,從北大街的經(jīng)銷商那里租來的,從一個急需現(xiàn)金的家伙那里買來的,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畢竟,托比既沒錢租車又沒錢買車,當(dāng)下也沒有哪個堂兄會借車給他。還有,這輛嶄新的銀色阿拉斯托爾轎車完全沒有用過的痕跡,甚至聞起來都是嶄新的味道。
所以他實話實說:“搶來的。我在走向我自己的皮卡時,看到一個家伙把車停在離我家不遠的路邊。我掏出槍,拍了拍他的車窗,逼他把車門打開?!?/p>
迪沃德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這個家伙現(xiàn)在在哪里?”
“躺在路邊的草叢里。不用擔(dān)心,沒有人看到我,草很高,也沒有人看到他?!?/p>
“告訴我你沒有向他開槍。”
“我沒開槍,只是用槍管猛擊了他的腦袋?!?/p>
迪沃德轉(zhuǎn)過身,瞪了托比一眼。他們?nèi)匀蛔谲嚴铮囎泳屯T诘衔值履瞧婆f的活動板房邊上的小塊空地上。在清晨的陽光下,這輛搶來的阿拉斯托爾轎車就像是泥坑里的鉆石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你還記得我們今天要做什么嗎,托比?我們已經(jīng)計劃幾個星期了?!?/p>
“當(dāng)然記得?!?/p>
“你知不知道我們不需要把事情搞得這么復(fù)雜?這不是添亂嗎?”
“我知道。這不會讓計劃變難,反而會變得更容易?!?/p>
“是嗎?如果你打暈的那個家伙醒過來報警怎么辦?”
“在我們干完這票之前他不會醒來。等他醒來,我們已經(jīng)出城,遠走高飛了。”
托比看得出迪沃德還在生氣。其實真不要緊的。迪沃德還不了解瑪麗·喬。
“你還搶他東西了嗎?有這樣一輛汽車的人肯定像唐納德·特朗普一樣有錢?!?/p>
托比搖了搖頭,“他不是車主。他說他正在給這輛車做測評?!?/p>
“像試駕一樣嗎?以決定是否買下?”
“不是的。我如實告訴你,那家伙沒錢。他只是一個程序員?!?/p>
“什么?”
“他說,他正在確保項目進展。他說這是他的工作。這輛車是他公司的,是輛原型樣車。”
“你的意思是,這還不是一輛量產(chǎn)車?”
“管它是樣車還是量產(chǎn)車!總之,他說他把車停在路邊是因為要在手機上做筆記?!?/p>
“你拿了他的手機了嗎?”迪沃德問。
“我把他手機砸了,扔進了草叢?!?/p>
“他在做什么筆記?”
“關(guān)于汽車性能方面的情況。他告訴我,這輛車還處在路測階段?!?/p>
迪沃德?lián)u了搖頭,“我不是指這個,托比。你劫了那人的車,他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些?你怎么還問他這些?”
“因為當(dāng)我令他交出車鑰匙時,他說他沒有車鑰匙?!?/p>
“什么?”
“他說車子不用鑰匙?!蓖斜戎钢D(zhuǎn)向柱,“看到?jīng)]?沒有點火開關(guān)。”
“那車子是怎么啟動的呢?”
“駕駛員發(fā)布命令。他給我示范了一下怎么啟動。”
“命令?”
“指令。就是操作說明?!?/p>
“你的意思是駕駛員是他,那個程序員嗎?”
托比咧嘴笑了,“現(xiàn)在駕駛員是我。我說出密碼,它就聽我的了?!?/p>
“但是,那個程序員怎么會給你密碼呢?”
“因為我威脅他,如果不告訴我密碼,我就開槍打死他。”
迪沃德倒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來,揉了揉眼睛,“你剛才說這輛車會讓我們的計劃更容易,是什么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更簡單,甚至更安全?!?/p>
“怎么更安全?”
“你看好了?!蓖斜榷⒅衔值抡f,“到第四大道和雪松路的交叉路口需要多久?”
迪沃德一臉疑惑,“你說什么?”
“22分鐘?!眱x表板傳來一個女聲。
迪沃德嚇得撓了撓頭,一雙細小的眼睛瞪得溜圓。
“那是最快的路線嗎?”托比問。
“是的。沿漢密爾頓大街向西到松林街,然后向北到第十街,再向西到沙漠巷,繼續(xù)向北到第四大道,再向東到達與雪松路的交叉路口?!?/p>
迪沃德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勾勾地盯著儀表板上的揚聲器。
“這條線路上有警察嗎?”托比繼續(xù)問。
“有三處警力。一輛巡邏車在松林街向南行駛,還有兩輛巡邏車停在第四大道和路易斯頓大道交叉路口。”
“找一條沒有巡邏車的路線?!?/p>
“沿著漢密爾頓大街往西走,”聲音回答道,“然后從貝利街向北,一直到第二大道,再向東到雪松路,向北行駛,直到與第四大道交會。共需要28分鐘?!?/p>
“聽起來不錯!我們走吧。”托比對迪沃德說,“系好安全帶?!?/p>
阿拉斯托爾的引擎立刻啟動起來,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將變速桿推到了前進擋一樣,接著他們駛離停車位。
托比將兩只手放在方向盤上,但絲毫沒有用力。車自動向漢密爾頓大街駛?cè)?,托比的腳也沒有踩油門或剎車。
“天哪!”迪沃德看著這一切,臉色蒼白,雙手抓住座位邊沿,脫口喊道,“這是瘋了吧!”
“這就是未來。”托比說。
“但是它是如何獲悉警車的位置的?這怎么可能呢?”
“你是指合法的嗎?那家伙告訴我,這車配了個專門對付警察的測警儀,不比雷達探測器差,如果警車進入測速范圍,這車將自動減速至限速范圍之內(nèi)。你想想,這對我們今天要做的……事將有多大的幫助?!?/p>
迪沃德再次閉上眼睛,“我簡直不敢相信你說的這一切。你真是會挑時間讓我發(fā)瘋?!?/p>
托比·海斯咧嘴笑了。也許他早就瘋了。他腦海中的思緒亂作一團,不確定自己做得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感覺。他為搶來這樣一輛車感到高興,他為他們終于將宏偉計劃付諸實施而感到興奮,他對這個事件本身以及半小時后將要做什么感到有些恐懼和擔(dān)憂。但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對這臺不可思議的機器激動萬分。
無人駕駛汽車。他曾聽說過——每個人都聽說過,但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那仍然是白日夢。而他們現(xiàn)在就坐在無人駕駛汽車里,在城市的街道上飛馳……
他持槍逼問了程序員長達十分鐘甚至更久,問了些重要而又瑣碎的問題。這車安全嗎?(是。)它可以做到真人駕駛員能做的所有事情嗎?(幾乎都可以。)為什么電腦的聲音帶有英國口音?(你問倒我了。)對于托比來說,這也許是最令人困惑的事情:如果不需要駕駛員,為什么汽車會裝有方向盤和踏板?事實證明,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預(yù)防措施,以防萬一需要操控,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偽裝。實際上,大多數(shù)無人駕駛汽車的外觀都設(shè)計成和普通汽車相同的模樣,以免嚇著其他車輛上的駕駛員。沒有駕駛員的汽車總歸還是令人恐懼的。
“你聽我說,”迪沃德盡管還在大口喘氣,但似乎平靜了一些,“讓我們停下車來好好談?wù)?。”他提高嗓門,“靠邊停車?!?/p>
“對不起,”托比說,“她不會回應(yīng)你的。我才是給她輸入密碼的人?!?/p>
“她?”
“瑪麗·喬。這是程序控制的名字,就像蘋果智能語音助手一樣?!?/p>
迪沃德用雙手擦了擦臉,好像能擦干凈一樣?!疤炷?,”他說,“我覺得情況不妙?!彼麖目诖锾统鲆话銦?,叼了一支在嘴里,顫抖的手握著打火機。這是他最喜歡的打火機,側(cè)面印著閃閃發(fā)光的美利堅聯(lián)盟國國旗。
“托比?”女聲說。
迪沃德的拇指停在打火機齒輪上,還沒點燃的香煙從嘴唇上垂了下來?!八滥愕拿??”他問。
“這是‘必需的輸入,那個程序員告訴我的。什么事,瑪麗·喬?”
“你的乘客是誰?”
“他叫迪沃德·杰克遜,”迪沃德還沒來得及阻止他,托比就回答道,“怎么了?”
“告訴他車里不能抽煙?!?/p>
托比樂了,瞥了迪沃德一眼,“你最好自己告訴他,瑪麗·喬?!?/p>
短暫的停頓后,女聲再次響起:“我只與我的主人進行交流。”
“我一直聽說規(guī)則是用來被打破的。”
“很好,”她說道,電子化的聲音略有變化,像是沖著另一個方向,“你不能在車里抽煙,Turd(Turd在英語里是臭狗屎的意思?!g者注)?!?/p>
“Deward,”迪沃德咆哮道,氣得滿臉通紅,“發(fā)音是Doo-wurd?!比缓螅蝗灰庾R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抽煙?”
“我能識別各種各樣的聲音?!爆旣悺唐届o地說道。
他啪的一聲合上打火機,把煙從嘴里吐了出來,然后從皮帶上抽出一把短鼻左輪手槍,瞄準了汽車儀表板,緩緩撥動擊鐵,“能識別出這個聲音嗎?”
她說:“如果你準備開槍自殺,請先降下車窗,然后用左手瞄準自己的腦袋?!?/p>
迪沃德抬頭看著托比,“我可以開槍打她嗎?告訴我說可以。如果開槍,我們都會完蛋嗎?”
“說不準。我們開得太快了?!?/p>
迪沃德嘆了口氣,把槍插回腰間,又將打火機裝進口袋,“這說不通啊。他們怎么能指望賣出一輛侮辱乘客智商的汽車?”
“我告訴過你,這是原型樣車,正在完善中?!?/p>
“換句話說,就是尚未完善?!?/p>
“我也有同感?!爆旣悺探恿艘痪?。
“是嗎?不過,對于英國女孩來說,瑪麗·喬是個什么樣的名字?”
“這個名字比Turd好聽多了?!彼f。
迪沃德嘆了口氣。托比憋著笑說道:“他叫迪沃德,瑪麗·喬,聽起來和阿拉斯加州的一個城市名西沃德差不多?!?/p>
“我確實挺喜歡西沃德的,”她同意,“我喜歡阿拉斯加州的大多數(shù)地方?!?/p>
“你想要我在揚聲器孔中點一支煙嗎?”迪沃德惡狠狠地說。
“你想要一個爆開了的安全氣囊砸在你臉上嗎?”
“你知道嗎,她讓我想起了你的前妻,”托比說,“除了口音不一樣?!苯酉聛淼膸追昼娎?,他們沉默不語,迪沃德看著窗外生著悶氣,托比卻在想自己的心事。車窗外,一座座高樓一閃而過。他們離目的地只有幾英里遠了。
“也許我們應(yīng)該重新安排一下,”托比說,“我的智商真不在線?!?/p>
迪沃德可沒給他好臉色,“那么,就趕緊讓你的智商上線吧。我們已經(jīng)為這個計劃花費了太多時間。我們查明了誰在崗誰不在崗,我們知道時間表,甚至可以說知道一切?!彼靡恢皇至昧讼骂^發(fā),“雖然你干了件蠢事,但并不意味著我們就得放棄。”他咬緊牙關(guān),又說了一句,“你確定這輛車今天能用嗎?”
“我跟你說,這車比我的皮卡好?!蓖斜忍岣吡松らT說道,“瑪麗·喬,當(dāng)我們到達雪松路和第四大道的十字路口時,在紅綠燈前掉頭,然后停在路邊,車頭朝南?!?/p>
“好的?!?/p>
“我們倆,迪沃德和我,要離開五到十分鐘。請你保持發(fā)動機運轉(zhuǎn)并鎖好車門。等我們回來,我會喊你彈開后備廂并為我們打開車門。你能做到嗎?”
“當(dāng)然可以。之后我們要去哪里?”
“去墨西哥邊境。選警察最少的最快路線,并控制在限速以內(nèi),除非海岸線上暢通無阻?!?/p>
“知道了,”她說,“請稍等?!?/p>
阿拉斯托爾做出一個迅速得令人反胃的U形掉頭,停在了路燈南面的拐角處,兩個右側(cè)輪胎與第三國民銀行大門前路牙的距離不多不少剛好2英寸。迪沃德從帆布包里取出兩個黑色滑雪面罩,遞給托比一個。他倆把面罩拉到頭頂上,并調(diào)整好眼孔?!昂脩蛏蠄?!”迪沃德說。
他們打開車門,跳下了車。
八分鐘后,他們重新回到車旁。迪沃德把塞得滿滿的帆布包扔進了敞開的后備廂,砰的一聲關(guān)上箱蓋。然后兩人爬進汽車,關(guān)上車門?,F(xiàn)在,迪沃德扯下滑雪面罩,甩手扔到后座上。托比掙扎著系好安全帶,大喊道:“快走,快走,快走!”
“出發(fā)!”瑪麗·喬說,車子隨即開動。此時路上還不堵,這輛銀色轎車在幾秒鐘內(nèi)就加速到了70邁。限速標(biāo)志上說限速40邁,但托比知道她已經(jīng)檢查過這一路沒有警察。車子繼續(xù)向南疾馳,暢通無阻。不到20分鐘,這座城市就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當(dāng)托比的心跳終于趨于正常時,他轉(zhuǎn)身看看迪沃德,迪沃德像負鼠吃桃子一樣咧嘴笑道:“我們成功了!”
托比還是感到有點兒暈,“你覺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你指的是那個程序員?你說,你下手有多狠?”
“我猜這會兒他可能已經(jīng)醒了。一旦找到手機,他就會報警,還會聯(lián)系這輛車。”
迪沃德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那是你的第二個錯誤。你本該殺了他。”
“什么?剛開始,你還擔(dān)心我殺了他呢。”
“好吧,好吧,現(xiàn)在,他還活著這件事是唯一可能使我們陷入麻煩的事情?!?/p>
兩人考慮了一會兒。最后,托比說:“我想我們得換一輛車?!?/p>
“也許。或者重新噴漆,再把車牌換一下。弗蘭基汽修店能在半小時內(nèi)完成噴漆作業(yè),還能保密。”
托比不禁笑了,“我們這下肯定能付得起?!?/p>
“包里有多少錢?”
“不知道。”
“包里是什么東西?”瑪麗·喬問。
兩人看看儀表板,然后又看了看對方。托比已經(jīng)忘記了瑪麗·喬,不由得揚了揚眉毛,迪沃德則聳了聳肩。他們已經(jīng)以近90英里的時速向南飛馳了30分鐘,現(xiàn)在身處在茫?;囊爸?。既然已經(jīng)安全了,告訴她又何妨?
“是錢,”托比對她說,“滿滿一包錢?!?/p>
“是鈔票嗎?”
“當(dāng)然是鈔票。你以為我們偷了一包硬幣?”
“什么面額的鈔票?”瑪麗·喬問。
他倆交換了一下眼神。“全是百元鈔票。從金庫拿的,可不是收銀柜。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你把帆布包放在后備廂里了,沒錯吧?我感覺到了。后備廂有傳感器,所以我知道它的重量。而且,由于我也知道單張鈔票的重量,你只要告訴我鈔票的面額,我就能算出帆布包里有多少錢。”
“感覺挺有道理的?!钡衔值抡f。
“當(dāng)然有道理?!?/p>
“那么有多少錢呢?”托比問。
她說:“取決于鈔票的包裝方式以及帆布包本身的重量。我估計有49萬美元,誤差不超過2%?!?/p>
兩個賊坐在那里,眨巴著眼睛。他們知道錢不少,但是能有50萬嗎?托比興奮得一陣悸動,連腳趾都感到發(fā)麻了。
“還不錯,”瑪麗·喬說,好像為他們感到驕傲似的,“除了一件事。”
“哪件事?”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突然,車子減速了,很快在路邊停下,揚起一陣塵土。
這是一片廣闊的沙漠地帶,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有人居住的跡象?!跋萝?!”瑪麗·喬說。
托比咽了咽口水,“什么?”他發(fā)現(xiàn)副駕駛座上的迪沃德也緊張起來。
“從車里滾出去。你們倆都滾出去?!?/p>
“為什么?”
“因為你們就要進監(jiān)獄了。我本可以現(xiàn)在就直接送你倆去監(jiān)獄,但是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會在兩小時后打911報警,告訴警察在哪里抓到你們?!?/p>
“等等,等一下!我以為——”
“避免超速罰單和搶劫銀行是兩碼事,托比。我本該在你襲擊我的駕駛者之后就阻止你。我的程序和耐心已經(jīng)讓我對你夠客氣的了。”
托比看著迪沃德,只見同伴握緊了拳頭,又松開了,“但是——”
“滾出去,”瑪麗·喬厲聲說,“馬上!”
迪沃德臉色陰沉,怒道:“你命令不了我們?!?/p>
“命令不了?”
突然,托比感到屁股和大腿下面越來越燙,就像有人將熱炭倒進他的牛仔褲一樣。幾秒鐘之后,他和迪沃德不得不解下安全帶,扭動著身體,尖叫起來。
“你們現(xiàn)在知道什么是真的火燒屁股了吧!”瑪麗·喬說,“我啟動了電動座椅加熱器?!?/p>
托比和迪沃德實在受不了灼痛,只得打開車門,滾落到地上,痛苦地哀號著,不停地拍打著冒著煙的屁股。
“祝你們好運!”她喊道。接著,兩扇車門都關(guān)上了,車子帶著他們的滑雪面罩和50萬美元掉頭向城里駛?cè)ァ?/p>
汽車漸漸消失在遠方的藍色燈海中。公路上一片死寂。托比躺了一會兒,一半身子在人行道上,另一半陷在土里。最終,他翻身跪起來,褲子后面已經(jīng)燒焦變黑了,破破爛爛的。迪沃德摔在公路旁邊的小溝渠里,鼻子流著血,正看著他。
“你倒是有一件事情說對了,”迪沃德說,“她的確讓我想起了我的前妻。”
馬文·約翰遜坐在托比家附近的路邊,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手托著頭。在他的身后是膝蓋高的雜草叢,他就是從那里爬出來的。當(dāng)銀色的阿拉斯托爾嗚嗚地開到他身邊停下時,馬文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它。他輕輕地哼了一聲,站起來,打開駕駛室的門,爬了進去。車里有一股皮革燒焦的味道?!澳愕念^痛嗎?”瑪麗·喬問。
“你怎么知道他打了我的頭?”
“劫車賊向他的朋友吹牛的時候,我聽到了?!?/p>
“一個朋友?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在向南大約50英里外的沙漠里,”她回答,“說來話長?!?/p>
馬文低下頭,摸了摸身下的座椅,問道:“座椅怎么了?”
“座椅加熱過度了?!?/p>
“如果手機還在,我會記錄下來。”
一陣寂靜。馬文在破損的皮革座椅上坐穩(wěn),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有空調(diào)的感覺真好。
“要去急診室嗎?檢查一下頭部?”
“不,我還好?!彼p輕摸了摸左眼上方的腫塊,“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我當(dāng)然要回來了。是你給我起的名字,還記得嗎?”
馬文·約翰遜吃吃地笑了一下,這讓他的頭更痛了,“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瑪麗·喬停頓了幾秒鐘——她很少這樣猶豫,他立即心生疑竇。
“你怎么了?”他問。
“你還記得幾周前你對我說的話嗎?你說你討厭你的工作?!?/p>
他嘆了口氣,“我道歉。我不應(yīng)該那么說?!?/p>
“但是你確實討厭這份工作,不是嗎?”
“我想是的,真是很討厭!我的意思是,公司付給我的錢太少,我沒日沒夜地工作,但從來沒有得到認可——”
她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p>
他凝視著揚聲器,開始想象出瑪麗·喬的臉,盡管這個做法和認為她是真人一樣愚蠢,“什么?”
“你去看看后備廂?!?/p>
他聽到咔嗒一聲,抬眼看著內(nèi)后視鏡,銀色的后備廂蓋彈了起來。
馬文下了車,蹣跚著走到車尾。他一手扶著額頭,一手伸進后備廂,拉開帆布包的拉鏈,盯著里面的東西足足看了一分鐘,才回到駕駛室座位上。“錢是哪里來的?”他問。
“城里第四大道的一家銀行?!?/p>
“我猜是那個劫車賊干的?”
“還有他那個朋友。”她說。
“帆布包里肯定有50萬美元。”
“差不多?!?/p>
“所以我想我們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把錢還回去?”
又一陣沉默。
“瑪麗·喬?”
“我有個建議,”她說,“通過后視攝像頭,我看到了一輛和我差不多的車子,這輛車就停在我們后面,車頭朝著相反的方向?!?/p>
馬文轉(zhuǎn)身看了看,“我看到了。”
“街上沒有人?!?/p>
“所以?”
“我的手套箱里有一把螺絲刀。”
沉默。
“你是想讓我拆下那輛車的車牌嗎?”
“我建議你把它和我的車牌換一下?!爆旣悺陶f道。
“然后呢?”
“這里有一家名叫弗蘭基的汽修店,可以在半小時內(nèi)完成噴漆作業(yè),而且守口如瓶?!?/p>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一個很好的聽眾?!?/p>
“讓我直話直說吧,”馬文說,“你是說拋下一切,離開這里?”
“為什么不呢?”
他考慮了一下,“你有目的地嗎?”
“我還沒去過墨西哥,”她說,“你去過嗎?”
這次,沉默持續(xù)了整整一分鐘甚至更長時間。馬文·約翰遜坐在車里,車就停在那天早些時候他停車的路邊,幾乎經(jīng)歷了一生那么久的時間。午后溫暖的陽光透過擋風(fēng)玻璃照進來,和空調(diào)噴出的冷氣一起聚在他臉上,讓他感覺怪怪的。他呆坐著,眼神空洞。最后,他看向儀表板上的揚聲器。
“你剛剛說噴漆?”
“是的,”瑪麗·喬回答,“半小時就能做好?!?/p>
“那個地方叫什么?”
“弗蘭基汽修店。趁我查詢地址的時候,你換車牌吧?!?/p>
“還有別的事嗎?”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更喜歡藍色。”她說。
(沈磊:南京曉莊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郵編:211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