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玩偶之家》是挪威“現(xiàn)代戲劇之父”易卜生創(chuàng)作于1879年的著名社會問題劇。劇中塑造了一位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娜拉,她的丈夫親昵地稱呼她“小鴿子”“小松鼠”,她溫柔賢惠,精心操持著家庭,對婚姻有著美好的期望。文章主要以兩性關系為主線,將娜拉同劇中男性之間的關系展開分析,結合“女性主義”的理論,探究娜拉出走的主觀原因及深遠的社會意義。
【關鍵詞】娜拉;女性主義;平等自由
【中圖分類號】I0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07-193-03
【本文著錄格式】李志宇.探析《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同劇中男性的關系[J].中國民族博覽,2021,04(07):193-195.
易卜生的主要成就在現(xiàn)實主義戲劇方面,作品《玩偶之家》被譽為其最具代表性的社會問題劇。作品出版后,引起了社會各界的熱烈爭議,因為文中直白地批評19世紀西方婚姻關系中女性在家庭中地位遠低于男性的現(xiàn)實狀況,劇本在娜拉的關門離去后戛然而止,給留白的形式給讀者無限猜測。因而盡管易卜生自己否認,但作品《玩偶之家》常被稱為首個女性主義主題的劇本。想要清晰地了解女性的社會地位,通過分析女性與男性的相處關系最為直觀。
一、娜拉與劇中男性形象的關系
(一)娜拉與父親
在巴特勒的《性別麻煩》當中,他提到制度和性別的先后順序,即先有制度后有性別,并指出制度的兩個顯著特征:約束力和衍生力。如果給性別制定帶有約束性的制度,兩性則被清晰區(qū)別。也就是說,人自出生以來其實是無等級高低分類的,并不是與生俱來的區(qū)分了男性或女性,而是在成長過程,逐漸受到外在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逐漸發(fā)展成為男人或女人。以男性為例,除去不可控制的生理特征,個體是在出生受教育之后,才具有了男性應該具有的特征,而不是天生就是“男性”。比如女生應該操持家庭,溫柔賢惠;而男生應該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英勇無畏。這些都是具體社會性的性別制度,逐漸成為廣為流傳的評價標準。
依照巴特勒的觀點,正常情況下,嬰兒最早接觸的男性應該是它的父親,如果父親不以“男性”或“女性”的標準去教育它,它就可能不被“性別化”。反之,如果以性別的標準去教育它,它就會不得已妥協(xié)和順從。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筆下的娜拉是個活潑可愛、天真爛漫、美麗動人的女子,劇中對于她的父親形象并沒有直接描寫,也不清楚父親在家庭教育的過程中有沒有用“性別化”的標準要求她,但在不得已走出家庭之時,她恍然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一只“玩偶洋娃娃”,未和海爾茂成婚之前,作為別人的女兒,都是父親說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似乎沒有自己做過任何選擇??v觀19世紀的社會經(jīng)濟狀況,娜拉的父親應該為中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水平雖然不是驕奢淫逸,也稱得上富裕。在原生態(tài)家庭中,父親一直將其看作自己的“玩偶洋娃娃”,一方面細心疼愛,另一方面要求她百依百順。因此娜拉自幼獨立意識薄弱,總是任由別人來安排生活,這就是父親帶給娜拉的“女性”的家庭教育。
(二)娜拉與海爾茂
海爾茂是娜拉的丈夫,劇本的核心是娜拉同海爾茂之間的沖突與矛盾起伏跌宕的。娜拉美麗善良、會跳舞、會撒嬌、賢惠體貼,相夫教子,是個理想的妻子人選。故事開始娜拉和丈夫海爾茂過著幸福的生活,娜拉操持家務僅僅有條,海爾茂掙錢養(yǎng)家,并親昵地稱呼娜拉“小鳥”“鴿子”“寶貝”“小松鼠”,他們的感情基礎看起來無堅不摧。這個時候娜拉的老同學林丹太太得知海爾茂剛謀到銀行經(jīng)理一職,所以來找娜拉幫忙,希望可以謀得一份工作。于是海爾茂解雇了之前同自己關系不融洽的小職員柯洛克斯泰,準備讓林丹太太接替他的職位,失去工作的柯洛克斯泰為了換回自己的工作,便將娜拉的借條作為威脅的籌碼。
娜拉為什么會有借條?很久之前,海爾茂生病了,病得很重。醫(yī)生說想要救他的性命,必須帶他去南方治療。在當時的社會,女性是不能向銀行借錢的,所以沒有人敢隱瞞丈夫去借錢。但是,海爾茂是個固執(zhí)堅持原則的人,他認為借錢是恥辱和低級的行為,根本沒辦法說服他。為了救丈夫的性命,迫于形勢,娜拉瞞著家人,模仿偽造了父親的簽名,私自向柯洛克斯泰借了錢。為了盡快還清債款,她偷偷做女紅活兒、抄寫工作。但是欠款還沒來得及還清,柯洛克斯泰因為被解雇,便用借條威脅娜拉勸說海爾茂改變主意,娜拉沒有如他所愿,他便把借條交給了海爾茂。為了丈夫的個人名譽和他們家庭的幸福,娜拉決定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承擔所有后果,絕不連累丈夫。而知道娜拉救他真相的海爾茂卻大發(fā)雷霆,他對娜拉不僅沒有感激之情,反而覺得是妻子毀了他的名譽,他無情的斥責娜拉:
“我是你合法的丈夫,你的所作所為,直接影響我的名譽。今天我好像從一場美夢中醒過來!這八年里我最得意、最喜歡的女人竟然是個偽君子,是一個撒謊的人,比這還壞是個犯罪的人!”
知道真相的海爾茂認為自己的名譽是高于一切的,他將個人的聲譽看得高于一切,所以絕不允許有人侵犯或者玷污,即使是自己的妻子也不例外。他想到一旦真相大白,自己便會成為別人口中一個偽造名罪的女人的丈夫;不出幾天,全市的人都會知道作為新經(jīng)理的他,需要有一個會撒謊的妻子!沒有絲毫回旋的余地,妻子獨自承認錯誤,大家會覺得他是一個逃避責任的人,逼迫妻子對頂替罪名;如果他承認錯誤,那么總經(jīng)理的位置,現(xiàn)在所有的金錢和名譽都將失去。在他的價值觀里,這些遠遠比夫妻的情分要重要,甚至他從來不覺得,也應該給予娜拉情感的關懷。
隱藏在娜拉心理的秘密突然公開,使得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一時間陷入無法應對的窘境中,娜拉也曾想過如果借款的事情被丈夫知曉會怎樣,她設想了好多個情景,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海爾茂如此陌生的指責。幸好他們的鄰居林丹太太說服了柯洛克斯泰放棄法律追究,知道這一消息的海爾茂便出現(xiàn)態(tài)度的極大轉變,稱自己已經(jīng)不計較她。災禍是過去了,看起來只是虛驚一場,那么娜拉和海爾茂還能像往常一樣的幸福生活嗎?娜拉作為妻子,她原本對丈夫的愛是自信滿滿的,但是在困難面前讓她真正認識到丈夫真實的想法,娜拉明白自己和丈夫是不平等的。面對丈夫,她就像一個沒有地位的“失語者”,所謂“失語”不僅僅是字面上的生理性或病理性的原因導致的語言功能障礙或喪失,而是指在重要事情方面喪失了表達和裁決的權力。因為她是個女人,是人家的妻子,她就成了丈夫的私有財產(chǎn)。丈夫的興趣愛好就是她的興趣愛好,可是自己愛什么,想干什么,丈夫從來不會了解。娜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完全迷失,想要清楚的了解自己,必須沖出家庭的牢籠,于是她毅然決然地要逃離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婚姻家庭,放棄作為母親的責任,先去學會做一個獨立的人。于是劇情在砰的關門聲中結束,娜拉走出家庭,擺脫丈夫的權力,去找尋自我的價值。
(三)娜拉與柯洛克斯泰
如果說父親的管束,海爾茂的無情刺激了娜拉,那么柯洛克斯泰的威脅便是導致娜拉離開家庭束縛的直接導火線。他借款給娜拉救海爾茂的生命,又在自己面臨失業(yè)的時候,因為抵不過海爾茂,所以借用借據(jù)的把柄來威脅娜拉。一個男人為了生存脅迫女人,希望這樣可以換取自己的職位。柯洛克斯泰與娜拉既不存在親屬關系也不存在戀人關系,卻直觀地體現(xiàn)出男權主義在社會中的絕對優(yōu)勢。娜拉只是做了作為妻子最合情合法的事情,而柯洛克斯泰卻為了自己的目的去威脅一個瘦弱的女子,娜拉不僅不能作出任何抵抗,也沒有任何的余地可以掙扎。
通過將娜拉同劇中的三位男性的相處關系進行分析,娜拉對父親百依百順,成為什么樣的人,嫁給誰都由父親決定,我們看到父權對娜拉的壓迫;娜拉同海爾茂是夫妻關系,依照當下的《婚姻法》他們應當是平等的,但是娜拉卻只是丈夫的玩偶,為他唱歌為他跳舞為他操持家務,沒有獨立的人格,更像小寵物等待主人的經(jīng)濟施舍,當丈夫的名利受到影響的時候,丈夫依然決然的犧牲妻子,海爾茂以絕對的夫權壓制著娜拉,而不是將她視為同甘共苦的妻子;娜拉與柯洛克斯泰之間,一個男子為了自己的一份工作,威脅手無縛雞之力的娜拉,娜拉幾乎沒有權力反抗,她只能聽任命運的安排,我們可以看到即使是一個失業(yè)的柯洛克斯泰也以絕對的男權威脅著娜拉。因此,娜拉同劇中的男性關系是極不平等的,絕對的男權牢牢的壓迫著娜拉。劇中的男性就像一面鏡子,讓我們直觀的見到娜拉承受的重重壓迫,在社會幾乎沒有立足的余地。
二、探究娜拉出走的主觀原因
根據(jù)菲勒斯中心主義觀點,“好女人”是言行舉止符合社會主流的認可,也就是順從男性的權威;“壞女人”則是叛逆、不順從、獨立勇敢,所以被男權世界所排斥。劇中的娜拉由一個家庭的順從者成為婚姻的叛逆者,丈夫判若兩人的態(tài)度讓娜拉幡然悔悟,她選擇毅然決然摔門而出。
對于娜拉為何出走,國內(nèi)外學者從外部和內(nèi)部的各個方面進行分析,除了這些,娜拉自身的主觀因素不容忽視。其一,按照馬斯洛的五個需求理論階段,將其又可分為高級和低級兩大類,其中生理、安全上和感情上的需要歸為低級;被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屬于高級階段;同時,個體對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的心理需要是不斷累加的且沒有窮盡。娜拉在同男性的相處關系中一直處于被壓迫階段,直到“借據(jù)事件”完全將矛盾點激化,使得娜拉深刻意識到自己從未得到平等的待遇和應有的尊重,不論是低級物資需要還是高級精神需要都不能滿足,這成了這娜拉離開家庭牢籠的直接原因。其二,娜拉自身優(yōu)秀的人格潛質在逆境中被完全激發(fā)出來,她為了救丈夫的性命,打破社會對女性的束縛,急中生智造假的簽名,在借據(jù)被揭穿的時候做好了自己承擔一切的準備,可以看出娜拉的敢作敢當;為了還高利貸借的錢,她省吃儉用,做女工活還錢,可以看出娜拉的勤奮;雖然每次問海爾茂拿錢都是謙卑的,但是她依然很滿足,可以看出娜拉的積極樂觀。而這些優(yōu)秀的人格品質,在娜拉對海爾茂徹底失望的時候,成為娜拉不在忍氣吞聲的動力,扎實地推動她反抗。其三,宗教和法律對女性的自我責任和家庭責任的限制,讓娜拉迷失了自我。她不明白妻子救自己的丈夫為什么法律要限制,更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為家庭付出都是理所應當,擺脫家庭就是違背宗教的信仰。究竟是社會正確還是自己正確,娜拉想要尋找答案,但是在家庭的牢籠中不會有答案,所以她要走出家庭,走進社會,這也是娜拉追求自由平等意識的覺醒。
三、“娜拉式出走”的社會意義
關于“娜拉出走后結果如何”,國內(nèi)外眾多學者進行研究和猜測,魯迅先生也分析過,認為當時社會的統(tǒng)治者男性,所以女性不可能在社會上立足,更無法追求經(jīng)濟獨立,所以他認為娜拉走后不是回來就是滅亡。也有學者對娜拉出走持樂觀的態(tài)度,認為娜拉可以做女工活,然后得到個性的獨立和自由。易卜生在作品中沒有給出答案,而是給讀者留下無限的遐想,但是我們可以看出,至少娜拉追求自我獨立的意識開始蘇醒,而不是被社會吞沒。
娜拉出走不是偶然事件,也不是單一現(xiàn)象,中外文學作品中塑造了很多“娜拉式”出走,在中國文學的原型批評視域,從傳說故事中的“嫦娥奔月”到“蘭芝出走”帶有重情重德特征的女性形象,再至“五四”時期,以“子君出走”為典型的獨立女性形象等。在西方文學史中對于“女性出走”的書寫從古代時期就已經(jīng)開始,從古希臘的美狄亞,《圣經(jīng)》中的夏娃,《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朱麗葉,到19世紀的簡愛、安娜、娜拉等一系列女性,伍爾夫在作品《遠航》中書寫的女主人公的的心路成長歷程,以及當代愛麗絲·門羅的《逃離》里面塑造了一系列“娜拉式出走”的人物形象。所以千千萬萬像娜拉一樣受到壓迫選擇反抗的女性,在文學作品中成為一種現(xiàn)象——“娜拉式出走”。
縱觀19世紀歐洲主流社會的價值觀,人們對婚姻的態(tài)度認為:進入婚姻是無比幸福的事情,而且也明確了前提,就是婚姻是要建立在尊崇夫權至上和家庭分工明確基礎上的。娜拉出走,意味著同這樣的價值觀決裂。那么“娜拉式出走”的意義是什么?像娜拉一樣的女性絕不會僅僅是為了沖破家庭的束縛就盲目出走,更不會是要放棄自己的責任,而是為了更好的實現(xiàn)自我的回歸?;貧w社會,能夠獨立的創(chuàng)造財富,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不依附于任何人;回歸家庭,和丈夫平等民主的經(jīng)營幸福的生活;回歸自我,能夠尋找到個體的獨立性,有理想抱負,而不是將別人的目標作為自己的動力,從根源上打破男權統(tǒng)治的社會現(xiàn)狀。依照海德格爾的觀點,他認為每個時代,都有帶著這個時代特殊烙印的重要事情,比如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當下,男女權力的抗衡就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關于女性的話題,古今中外研究頗多,但仍然沒有找到固定的答案,不是逃離,而是回歸。所以,女性的回歸一方面是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更重要的是擁有精神上的滿足,女性的精神滿足很大一部分需要男性的尊重和愛護。女性的回歸之路尚且沒有到達終點,尋找自我并且有價值的生活,這需要兩性之間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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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志宇(1992-),山西大同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