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興尚
雪 ? 中
登上山頂后,雪
橫向撕開自己
由顆粒過渡到羽狀
冷而冽,薄而涼
山河失色,人間綿軟
不斷堆疊的雪花
擁有六角形的迫近和擠壓
只有淡下去的濃云
沉浮于白茫茫的淹沒
光影迷蹤,聲色迷蹤
刺痛的眼底
空泛和虛浮迷蹤
雪花緊握北風的刀子
削割自己,骨屑紛飛
有一些白色人形的空洞
越積越深,大過了
人世最后的蒼涼
過東山,秋風正烈
每次路過東山,都會在山頂
默立,完成獻祭般的幾分鐘
秋風總會吹來落葉和茅草
堆在腳下,不屈地對抗著
時光之火。而我最感興趣的
只是想看看,它們?nèi)绾螙|山再起
也許,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交付秋風,化為泥土,委身大地
才是東山再起的唯一方式
我只是想看看,秋風中
萬物離開的樣子
不止落葉和茅草,不止流水和塵埃
還有荊棘,苦蒿,還有
顫巍巍的小小野花
和它們相比,我們的一生
闊大,奢侈,不著邊際
只希望,無論來去
大家都有白云的閑情和淡然
當然,很多時候
也會有東山小魯?shù)那橹?/p>
那是最意外的收獲
我們來到人間,我們在哪里停一停
無非就是要看一看,聽一聽
無非只是想,走一走你走過的路
流一些你流過的淚,吃一些
你吃過的悲苦
途經(jīng)叢林
越過山腰,轉(zhuǎn)角處
另一個你還等在原地,不離不棄
秋 ? 收
糧食豐收了
雨水也漸漸少了
螞蟻在城堡的頂端
夢想著把玉米運回糧倉
一排排黃金的牙齒
把秋天一點點從內(nèi)部掏空
父親用熟透了的爬地草
捆扎紅里透紫的莧竿
每一株成年的莧竿
都是一個小小的帝國
莧粒的子民,圍坐在一起
擁有絕對的和睦和獨立
秋天,和松鼠一樣
把糧食藏好
衣食無憂,有人
開始謀劃溫飽之外的事
開始清算運糧回家的路上
誰包藏著禍心
不過,要充分相信螞蟻和麻雀
它們背著我們悄悄取走的
不過是秋天很小的部分
于情于理,我們不應該
大動干戈,豐收的季節(jié)
誰都不要破了,共贏的秩序
低 ? 處
把天空讓給星星,飛鳥
讓給開花的白云
讓給想飛的石頭
讓給被傷口放棄的鹽粒
讓給提著自己的頭發(fā)
離開大地的逃離者
留下低處,留下大地
留下大地上的塵埃
蟻穴,草柯,泥屑
向東而下的潮涌
土里冒出的疼,撕裂
頑疾,暗傷,季候病
讓出你們不屑的低處
給我,一個全能人
清潔工,拾荒者
亡命徒,搬運漢
地鼠般的下水道疏通者
掏煙囪的黑臉人
在低處,我必須集所有技能
于一身,才不會讓黃土之命
無所適從,一個出入大地的人
無論寄居何處,無論
放棄多少憂傷和悲苦
你也能一眼認出,他的塵土樣
80后,文學編輯。詩歌見《人民文學》《青年文學》《詩潮》等刊物。居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