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順壯,付茜茜,馮星淋
(北京大學公共衛(wèi)生學院衛(wèi)生政策與管理系,北京 100191)
隨著老齡化進程加快,我國已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截至2018年底,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約2.49億,占總人口的17.9%[1]。我國老年人整體健康狀況不容樂觀,失能是評價健康的重要維度之一,據統(tǒng)計,失能、半失能老年人約4 063萬,占老年人口的18.3%[2],老年失能問題已引起廣泛關注。既往研究表明,年齡是失能的主要危險因素之一,且失能水平隨年齡的增長而升高,但失能并不僅局限于老年人群[3-4],中年人群的失能問題也應受到一定重視。
國內外大量流行病學研究表明,不同人群的失能發(fā)生風險有所不同。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群失能發(fā)生的可能性明顯較高[5-7],積極參與社會活動的人群失能發(fā)生風險較低[8-9]。本文利用追蹤數據研究社會參與在教育程度與失能發(fā)生關聯中的中介作用,旨在以社會參與的視角來闡述不同教育程度人群的失能發(fā)生水平存在差異的現象(圖1)。
ADL,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圖1 教育程度、社會參與與失能關聯的概念框架Figure 1 Framework of the potential mediating effect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i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education and ADL disability
數據來源于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該調查是一項旨在收集代表中國45歲及以上人群數據的高質量全國調查,每2~3年追蹤一次。目前2011、2013、2015和2018年調查數據已向學術界公布。CHARLS的調查樣本框為我國的28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150個縣,450個社區(qū)(村)。時至2018年,其調查樣本為1.24萬戶家庭中的1.9萬名受訪者。
本研究結合2015年及2018年追蹤數據中45歲及以上的中老年居民數據進行分析。為保證數據結構的時序性,教育程度、社會參與以及其他協變量采用2015年數據進行測量,而結局變量(失能)則根據2018年數據進行測量。數據樣本篩選過程如圖2所示,最終共有11 359名受訪者納入分析。
日常生活能力是社會調查中常用的個人獨立生活能力評價指標[10]。本研究采用2018年CHARLS調查數據中的中老年人日常生活能力來構建失能指標。調查問卷中共包含6項日常生活能力,分別為穿衣服、吃飯、洗澡、上下床、上廁所及控制大小便,每項以能否獨立完成為標準進行計分:0分=獨立(問卷選項為1或2),1分=依賴(問卷選項為3或4),總分為6分,0分表示完全自理,1~6分表示失能[11]。
以2015年調查數據中的“您過去一個月是否進行了下列社交活動?”這一問題定義“社會參與”。所納入的社交活動包括:(1)串門、跟朋友交往,(2)打麻將、下棋、打牌、去社區(qū)活動室,(3)向與您不住在一起的親人、朋友或者鄰居提供幫助,(4)跳舞、健身、練氣功等,(5)參加社團組織活動,(6)志愿者活動或者慈善活動,(7)照顧與您不住在一起的病人或殘疾人,(8)上學或者參加培訓課程;每項社交活動計為1分[12]。
在2015年CHARLS調查問卷中,通過詢問調查對象所獲得的最高教育水平了解其教育程度,回答選項包括:未受過教育(文盲);未讀完小學,但能夠讀寫;私塾;小學畢業(yè);初中畢業(yè);高中畢業(yè);中專(包括中等師范學校、職業(yè)高中)畢業(yè);大專畢業(yè):大學本科畢業(yè);碩士畢業(yè);博士畢業(yè)。在數據整理分析階段,根據其分布情況及不同教育程度人群的失能水平,將教育程度適當合并后分類為未受過教育(文盲)和受過教育(非文盲)。
此外,本研究還納入其他控制變量,包括:年齡分組(歲)、性別(男性,女性)、婚姻狀況(已婚/同居,其他)、吸煙史(是,否)、飲酒(是,否)、居住地(農村,城市)、經濟水平(按年人均家庭生活支出分為5個水平),醫(yī)療保險(城鎮(zhèn)職工基本醫(yī)療保險,城鎮(zhèn)居民基本醫(yī)療保險/新型農村合作醫(yī)療保險,其他醫(yī)療保險以及無醫(yī)療保險)。
ADL,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圖2 研究樣本篩選流程圖Figure 2 Flowchart of sampling
采用STATA 13.0進行統(tǒng)計分析,檢驗水準α=0.05。應用卡方檢驗進行單因素分析比較,應用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教育程度/社會參與和失能之間的多因素分析,并將控制變量納入回歸模型。中介效應分析采用KHB(The Karlson,Holm,and Breen)法,該方法可將總效應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13]。鑒于失能為二分類變量,運用Logit模型進行中介效應分析,并計算出社會參與的中介作用比例。
本研究共納入11 359名45歲及以上的中老年人,其中未受過教育(文盲)者3 222人,占比28.4%。不同教育程度組的中老年人,其年齡、居住地、民族、婚姻狀況、性別、醫(yī)療保險類型、經濟水平、吸煙、飲酒、慢性疾病患病數量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未受過教育(文盲)的受訪者失能發(fā)生率更高,達10.4%(表1)。
表1 不同教育程度中老年人群基本特征(2015年)Table 1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respondents by education (Year 2015)
未受過教育(文盲)者社會參與比例較低,僅為40.5%。8項社交活動中,跟朋友交往(34.1%)的比例最高,打麻將、下棋(18.1%)等次之,參加培訓課程(0.6%)的比例最低。不同教育程度組中,各項社交活動的參與率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均表現為未受過教育(文盲)者參與比例更低(表2)。
表2 不同教育程度中老年人社會參與情況(2015年)Table 2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respondents by education (Year 2015)
與受過教育的人群相比,未受過教育的受訪者發(fā)生失能的可能性更高,調整后的比值比(adjusted odds ratio,aOR)為1.22(P=0.026);參與社交活動的中老年人失能發(fā)生的風險明顯降低(aOR=0.73,P<0.001),見表3。
表3 教育程度、社會參與與失能發(fā)生之間的關聯(Logistic回歸)Table 3 Associations between education,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ADL disability onset (Logistic regression)
中介效應分析表明,在文盲與失能發(fā)生的因果鏈之間,社會參與可起到中介作用(P<0.001),且中介作用占比12.22%(表4)。
表4 社會參與的中介效應分析(KHB法)Table 4 The mediation role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o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education and ADL disability onset (KHB method)
本研究利用追蹤數據分析了教育程度對失能發(fā)生的影響,并探究了社會參與在兩者之間的中介作用,結果發(fā)現,在控制了其他個人基本特征的情況下,與接受過教育的中老年人相比,未接受過教育的中老年人失能發(fā)生率明顯較高,且社會參與在其中發(fā)揮中介作用,中介作用占比 12.22%,即社會參與可部分解釋低教育水平對失能發(fā)生的不良影響。
既往研究均表明,不同失能水平的人群中存在教育程度差異[3,5,14-16],但目前探究教育程度和失能發(fā)生的相關研究較少。一項研究表明,較高文化程度的人群失能發(fā)生的風險較低,與本研究結果一致[6]。教育經歷大多是在個體的青年時期完成,與個體健康行為的形成和維持相關,是教育程度影響個體健康的重要途徑之一[17],但本研究結果顯示,中老年文盲群體中吸煙及飲酒者的比例低于非文盲群體。此外,教育程度可通過社會心理因素影響個體健康[17-18]。既往研究表明,女性、城市居民、經濟水平較高、教育程度較高的中老年人群參與社交活動更加積極[19]。本研究涉及的社會心理因素即為社會參與,結果表明,在控制性別、居住地、經濟水平等因素后,受過教育的人群更傾向于參加社交活動,中介作用分析同樣表明,教育程度影響失能發(fā)生的一個重要途徑就是影響社會參與度。既往研究報道,社會資本,包括社會參與,可通過以下途徑對個人不良健康結局起到緩沖作用[20]:首先,社會資本可通過互動交流的方式幫助個人獲得衛(wèi)生服務和健康相關信息,進而促進個人健康;其次,社會資本可使個人在家庭和社區(qū)中產生責任感,從而形成諸如減少吸煙、飲酒,健康飲食及運動等健康行為;最后,社會資本可通過營造互動和互信的社交環(huán)境,進而緩解個人的心理壓力,促進心理健康。
《“健康中國2030”規(guī)劃綱要》要求逐步縮小城鄉(xiāng)、地區(qū)、人群間基本健康服務和健康水平的差異,實現全民健康覆蓋,促進社會公平[21]。本研究結果顯示,文盲者的失能發(fā)生風險是非文盲者的1.22倍,提示文化水平較低者是潛在的重點關注人群,因此針對低教育水平群體的健康干預措施勢在必行。
《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的行動目標之一便是降低老年人群失能發(fā)生率[22],并開展諸多健康促進行動,倡導老年群體多運動、多用腦、多參與社會交往是其中之一。本研究也證實,社會參與可作為中介變量,在失能發(fā)生的路徑上起到中介作用,提示可通過鼓勵中老年人多進行社交活動,積極投入晚年生活,促進身心健康,盡可能地保障老年人獨立生活能力,實現健康老齡化。
本研究的局限性主要在于構建失能指標的日?;顒幽芰Υ嬖谝欢ǔ潭鹊娜笔В赡軙Ψ治鼋Y果產生影響,但是因樣本量較大,結果較為可靠。
綜上所述,未受過教育的中老年人的失能發(fā)生風險較高,且社會參與在其失能過程中起到中介作用,政策制定者應多關注低文化水平者的健康狀況,倡導社區(qū)活動中心的建立,為中老年人提供社交活動場所,并鼓勵中老年人(尤其是文化程度較低者)積極參與社交活動,盡可能地保障中老年人獨立生活能力,實現健康老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