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
我和江子兄相識得不算早,可是別急,我們的感情深。
感情這件事情,從何說起呢?想了想,應該可以從2010年說起,彼時,我正在北京魯迅文學院讀書。正是博客時代,那時我在天涯社區(qū)的博客上每天更新我的魯院日記。我的同桌,是付秀瑩,身后是盛可以。那時我們班江西的學員叫楊帆,江子兄叮囑我要照顧一下。于是,在楊帆作品的研討會上,我便“深情”地挑了幾個毛病,從此得罪了楊帆。
的確,那時候,我仿佛并不太會討人喜歡。
那時,我在日記里常常醉酒,酒量不好,然而,我又想努力融入到他們熱烈的生活里,所以常常被他們灌醉。醉著酒也要寫日記,如實記錄同學們的生活瑣事,像極了一個文字的直播間。
江子兄幾乎每篇日記都看,常留言。某一天,他留言說:“愛你?!边€有一日,他留言說:“吻你?!?/p>
看到他的留言,我雙手抱肩,后退了三步,哈哈大笑。
仿佛就是在這樣的語言的親密中,我們打破了原有的友誼模式。原先,我是一冊雜志的編輯,他是我的作者。魯院過后,我們超越了這樣疏遠而又克制的關系。是的,就是和那樣的兩則回復有關系。因為這樣打破日常親疏的字詞,完全塑造了一個人的觀念。使用這樣的字詞的江子兄,顯然是大于那些規(guī)矩內(nèi)的寫作者的。
果然,后來我們某次見面,他便釋放了他的天性。是他組織的筆會,仿佛是在贛州。我已經(jīng)忘記具體的年份,只記得人有很多。雷平陽,龐培兄,以及王十月和陳蔚文。第一天晚上,啖畢晚餐,我們?nèi)ヒ粋€地方唱歌。不論是誰唱歌,江子兄都會伴舞,怎么說呢,他舞蹈的動作和鋼管舞很類似,扭動著腰肢,右手從左側(cè)的頭部往下移動。對,大家很熟悉這樣的姿勢。然而,他的動作并不標準,所以,極有觀看價值。
我又一次被他語言之外的動作迷惑,我們所有人都被他逗笑,覺得,他的內(nèi)心里仍然住著一個少年。
和我一樣,江子兄也來自鄉(xiāng)村。江西的散文寫作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他們大多在鄉(xiāng)村生活,為了能盡早獲得所謂的“商品糧”的工作,而選擇了在初中的時候考上一所師范類的中專。江子如此,李曉君也是如此。
江子兄表面熱鬧、活躍,卻也有他的短板。他的短板都在家鄉(xiāng),他的父親、母親,以及被他反復描述過的他的鄉(xiāng)村。這些烙印般存在于他身體里的記憶和文化,既養(yǎng)育了他,也捆綁著他。所以,江子是一個有著典型的江西鄉(xiāng)村文明烙印的人。
大概是兩年前,春節(jié)前,我在江子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一段話。他給父母親在縣城里買了一套房子,然而,他的父親大約住得并不習慣。在鄉(xiāng)村生活養(yǎng)成的一些習性,在城市里卻被別人嫌棄。所以,他的父親住得并不自在。大體是他和父親就某些問題發(fā)生了爭執(zhí)。自然,他說服不了父親。他非常生氣,就提高了聲音和父親爭執(zhí)了幾句。然而,吵完了,他看著父親走路的背影,腳步已經(jīng)有些不利索了。父親的腳擦著地走路的聲音提醒了他,父親已經(jīng)老了。深夜里,他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掉了眼淚。
我看得感動極了。這個時候,我覺得,江子兄身體里住著的那個少年真的一瞬間變成了中年。
然而,江子兄的中年感并不持久。他是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
有一天,我在微信里吐槽了一個著名作家的散文語言,差到讓人不能忍受。而且,我特地說明,這是一位獲得過大獎的作家。
如今,我已經(jīng)忘記我是不是附上了那篇文字的圖片,然而,我剛發(fā)出不久,便收到了江子兄的語音問詢,他很好奇這個人究竟是誰。
我本能地擔心他傳播出去,不告訴他,讓他猜。
結(jié)果,晚上的時候,他打來電話,說,如果我不告訴他,他睡不著覺。我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當時我真的特別想問他,你滿十八歲了嗎?我還是告訴了他。他仿佛猜中了一樣開心。放下電話,我真想等到十二點的時候,再打個電話問問他睡著了沒有。
不過,他的性情在這樣的小事中讓我覺得,可親,可信。他由原來的一個普通的作者,變成了一個要好的朋友,又從一個要好的朋友變成了一個親近的朋友。
江子兄并不總是扮演我生活中的淘氣的友人。在公眾號時代,或者是最近這些年,他偶爾會打電話來和我聊一些話題。表面上是對我的贊美,委婉地,也會提醒我,要懂得表達的克制,留白,以及更溫和。
的確,在這樣的時刻,他是一個更有溫度的兄長。他從不居高處,也從不以“為我好”的名義來提供訓示。
郵箱里,我們私下通信的內(nèi)容很多。有稿件,也有我給他的新書寫的評論等往來。
某一年,《文學界》約我組織兩三個人,以專輯的方式來推薦。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江子兄和江少賓兄。他那時仿佛還在一本雜志做主編,忙碌著,交稿最晚?!段膶W界》2012年的某一期發(fā)出來我們?nèi)齻€人的專輯,我和江子兄以及江少賓兄三張大大的照片在文學界的封面上。在我看來,那是我們?nèi)齻€人的一次約會。
某一次,他組織了井岡山的筆會。我提前到了南昌,按計劃,是第二天再從南昌坐火車至井岡山。他白天忙碌,托了一個朋友陪我去逛滕王閣。我們步行去滕王閣,記得是初夏,陽光濃密。我們說了一路的江子兄,就和他本人陪我一樣。
晚上的時候,他接上我,路過他住的小區(qū),上樓取了一瓶酒,說是他家鄉(xiāng)的酒。然后,和他的夫人一起晚餐。
我們交換了不少的家庭信息,孩子上學,學區(qū)房,孩子的成績,他夫人工作,以及,他的年收入,他最近幾年的寫作計劃。
是的,終究,我們的談話內(nèi)容,一定會落在寫作上。
而交流過家庭生活之后,我們的關系變得瑣碎。不再只是理想主義的寫作者與寫作者之間的關系,更多了一層世俗的親近。這種親近其實是低于審美的。差不多意味著,當兩個人有了關于世俗生活的交流,那么,彼此的作品的閱讀,已經(jīng)不太重要。因為,我們知道了對方文字的來源,那些精神來源,那些思考的出處。
江子兄的女兒是一個學霸,理工科。他對女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因為,他常被女兒鄙視。他的幸福感,既來自被女兒鄙視,又來自他對自我的某種清晰的認知。
他有時候替他的女兒感覺幸福,因為,他總是想起自己的童年。是的,他通過努力,從鄉(xiāng)村到了城市,用一支筆將自己的人生描述得更加寬闊。
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替自己驕傲,因為,他的那些讓女兒鄙視的永遠抹不掉的鄉(xiāng)村審美,是他的出發(fā)點。而他慶幸的是,他的女兒再也沒有沾染一絲這樣泥濘的鄉(xiāng)村審美。在城市里生活了多年的他,這些年也試圖改變這些隨身攜帶的思維慣性。顯然,他改得并不成功。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矛盾,整個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寫作者,大都有這樣的一段鄉(xiāng)愁,既無法遺忘,又無法往城市生活里儲存。就是這樣的矛盾,塑造了江子,也塑造了很多個從鄉(xiāng)村到城市里謀生的寫作者。
關于鄉(xiāng)村的生活,我們兩個多次聊到。我曾經(jīng)給他的一本散文集《田園將蕪》寫過一篇書評。在閱讀他的這本散文集的時候,差不多我也熟悉了他的父母親,他的弟弟,他的鄰居河清大娘,還有更多的他的鄉(xiāng)鄰們。
江子有相當長的時間在記錄他的鄉(xiāng)村,他回不去了的鄉(xiāng)村里,仍然住著他的童年、他的青年,以及他的小部分的靈魂。
仿佛,江子兄很在意他在鄉(xiāng)村里那些人眼中活得如何,自然,我們都知道,他在江西的文學界是一個值得贊美的人。有時候,在描述他回到自己家鄉(xiāng)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用詞的色彩感特別豐富,他的確是一個有著故土情懷的人。
然而,他的文字里的鄉(xiāng)愁卻并不是單一的贊美,他質(zhì)疑,詰問,甚至感傷自己的鄉(xiāng)村。
說到底,他是一個復雜而曖昧的人。
可能我們每一個人與故土的關系都很難用一個準確的詞來確認,一定會有很多個詞語,并列,合圍,遞進,以及互補,才能更加透徹地描述。
二〇一九年夏末,有一個采風活動,說是去延安看窯洞。我從未去過延安,當時正遠在呼和浩特逍遙,應下了。到延安以后,看到了參與采風的人的名單里有——曾清生。意外的驚喜。
馬上發(fā)了一個朋友圈,說,有人知道曾清生是誰嗎?結(jié)果,好幾個圈子里的友人說,為啥覺得曾清生這么熟呢?哈哈。
江子兄在百度有一個簡介,很好玩,搜一下便知。竟然是這樣的:江子一般是指曾清生。哈哈,一般,看來總還有不一般的時候。
關于筆名的故事,我倒是有一個。當時趁著給大家揭曉曾清生就是江子的時候,我在朋友圈的回復里說了我鬧的一個笑話。是有一年,我參加了江蘇省作協(xié)的采風活動,我被分配到了無錫。到達無錫的當天晚上,當?shù)氐穆糜尉诸I導陪著吃飯,我便說,我和你們這里的黑陶熟悉。陪著吃飯的人應和著我,他們便開始說建平如何如何。我當時并沒有轉(zhuǎn)過彎來,倉促地問了他們一句,建平是誰?郁悶啊,誰能想到黑陶叫曹建平啊。
江子兄竟然和我一樣,也是第一次去延安。我們在延安塔前專門合了影,說,這應該算是又增加了革命的友誼。
延安分別沒有多久,南昌的青苑書店要給我的一部隨筆集做一次新書的分享活動。書店讓我聯(lián)系一個主持人,或者是對話的人。不用想啊,只有江子。
然而,書店約好時間的那天,他在江西的一個地級市出席活動。怎么辦,只好又聯(lián)系了阿袁兄。沒有想到,在大學里教書的阿袁兄非常適合,活動還算活潑生動。
晚上的時候,江子兄趕了回來,他賠罪請飯。
我感激極了,因為他不必急著趕回來的,我們剛見過面不久。那天的活動,剛好李曉君和王蕓夫婦也去捧場,晚上便一起喝酒。
酒過三巡,江子兄給我們講起他和李曉君當年相互寫信的青春歲月。那時候,江子和李曉君是同一所學校畢業(yè),江子比曉君早畢業(yè)一年。他們畢業(yè)后都分配在鄉(xiāng)鎮(zhèn)的中學做老師。江子先發(fā)表了作品,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發(fā)表作品,那是很轟動的事。曉君給江子寫信,訴說他的苦惱。他們相互到對方所在的縣去看望對方。
江子的描述能力生動,準確,最重要的是,他說重點的時候,會加重幽默,讓我們聽得哈哈大笑。
江子兄說,他第一次去找李曉君的時候,中間換了幾次車,還沒有到,實在是太累了,他就在路邊截了一輛拉稻草的車,坐上去了。等見到曉君的時候,他的頭上衣服上,全是亂蓬蓬的稻草。
曉君對這個情景又做了補充,在曉君兄的描述里,江子兄的形象又生動了許多。他們靠文學相互聯(lián)系,相互支撐,一直親密到如今。這不止是文學的交互,還有文學以外的許多交集,比如認知,又比如性情。青春記憶中的江子兄在那天晚上復活,我們所有人都差不多將自己擰到了懷舊的頻道。
寫下此文的前幾天,我們剛剛在南昌分別。
我去南昌做一個文學作品資金扶持的評委,其實也是江子兄幾年前的推薦,江西成立了一個中部幾省的專家?guī)?。他們隨機抽到我。
評審期間是封閉的。評審完畢,我聯(lián)系他。他不敢到我住的賓館來找我,說是為了避嫌。
好吧,我決定去騷擾他。他的辦公室我去過一次。從我住的賓館到他所在的江西省文聯(lián),只有兩公里。我換了運動鞋,跑步過去。
為什么跑步過去,我跑步的源頭暫且不表。然而,在南昌留下一段跑步的痕跡挺好的。從我住的賓館出來,越過八一廣場,再向前走不遠,就是江子兄的單位。
他給我泡了綠茶,和紅茶。介紹茶的來源,又介紹了他工作的微調(diào)。原來江西省的作協(xié)升級為副廳,他仍保持在秘書長的位置上。而主席,也是我的作者,更是他的兄弟李曉君。
他又叫了陳蔚文下來。
午飯后,江子兄開車帶我到他的新房子處看了看。是一處頗高檔的小區(qū),他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大房子。房屋剛剛裝修好,還有家具的味道。小區(qū)就在贛江邊不遠的地方,從他們家的陽臺上和房間里都能看到江,可惜也有高樓遮擋著一些視線。
房子裝修得很豪華,他有些謙虛,說是裝得太滿了。他在客廳里做了一墻的書架,說是搬家的時候,只能保留一部分。裝不進書架里的書,只能處理了。
從他們的小區(qū)里出來,直走,過一個人行的天橋,便到了贛江邊上。正是荒蕪的季節(jié),有霧,遠處的橋半隱著。我贊美他選的房子位置好,如果搬過來住,吃完飯以后,在贛江的邊上散散步,很有感覺。
作為贛江之子,當著贛江的面,他對我說了許多人到中年的感慨,我覺得,他是在掏出他的心和肺,給我看。我覺得,江子兄真是一個既能放下自己,又有保持感情的好人。
人到中年,我們保持親昵關系的人越來越少了。除了親人,寫作的同道也很難在關系的鏈條里新增目錄。是的,中年人的關系,多數(shù)都是舊有的關系。是舊關系里持續(xù)認同的人,才會持久保持著聯(lián)系。
我對江子兄的認知一直停在那天晚上,他在別人唱歌的時候,扭動腰肢的少年感。那么歡快,那么坦率。
回到贛江的邊上。我們被江風吹透了,又返回到江子兄的辦公室。晚上曉君和王蕓說好了要請飯,再聊聊天。就是在我們?nèi)コ燥堉?,江子兄突然發(fā)給了我一個截圖,說是黃孝陽可能去世了。
這個消息到來之前,我們非常歡愉地在聊寫作,聊老之將至,聊我們對于感情的認知。然而,黃孝陽這個對于我們來說太近的人,突然在世間消失了。且很快消息被證實。
我在朋友圈里發(fā)布黃孝陽去世的消息,并求證,差不多,同時也散播了這則信息。一時間,朋友圈嘩然。
那天晚上,本來是非常開心的聚餐,但因為黃孝陽離世的消息,我們所有人都非常地悲傷。我們敬了黃孝陽一杯酒。敬已經(jīng)離開人世的黃孝陽一杯酒。這句話一說出來,江子兄的眼淚便迸了出來。他說,他和黃孝陽并不熟悉,但是,因為他長時間主持江西作協(xié)的工作,而黃孝陽又是江西人,所以,他每年年底的時候,會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和他說如果路過南昌,一起吃個飯。
唉。
我們長時間陷入沉默。飯只吃了一半,酒更沒有喝完。江子兄突然站起來,說,不喝了。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像一個委屈的孩子一樣。他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我們只好也撤退。
曉君因為喝了酒,王蕓開車送我們,江子兄陪我到房間里,又聊了一會兒。反復聊的是身體,我們從來沒有想到悲傷來得竟然如此突然。
江子兄和我討論了很多從未說過的話題,比如,我們有一天如果突然意外離世,應該給家人留一筆錢。最好連遺囑也寫好。
然后呢,就是大面積的沉默。
他突然當著我的面,給一個身體長時間有病的朋友打了一個長長的電話。那個朋友,我也粗淺地見過一面,因為身體不好,他的寫作便格外地困難。我說不好江子兄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哪一段過去,總之江子兄動了真感情,他聲音低沉地問對方,知道黃孝陽的事了嗎?那邊說知道了。江子便開玩笑著說,媽的,你要好好活著啊。你一個人住,連個單位都沒有,死了也沒有人知道。那邊說,我現(xiàn)在每天都回家里和母親吃飯,所以,沒事的。
我聽得淚眼蒙眬。
電話打完,他仿佛釋放了不少悲傷的情緒。我們終于又回到了日常的談話。他的家庭,我的家庭。他的收入,我的收入。他的寫作的困境,我的寫作的困境。
終究,我們回到文學的常態(tài)里,才能非常舒服地,毫無禁忌地對話。
前些年,我們驕傲地點評其他人的作品的輕狂,漸漸少了。我們不再關注那些平庸,更不再以批評這樣的平庸而來反襯自己。我們甚至開始承認自己也是平庸的組成部分,那種與往事中甜蜜的部分告別的勇氣,我們都有了。我們與自己和解。聲調(diào)降低,早已經(jīng)學會了自嘲和嘆息。
唉。
好好活著。我們相互打氣。
好好寫作。我們又相互盼望。
深夜,我送走了江子兄。他回到他自己的孤獨里,我回到我的孤獨里。給北京的一個朋友打電話,太晚了,她已經(jīng)關機。我們本來約好要見面的,但因為疫情,我的機票改簽,不再去北京了。第二天一早,我便從南昌直接飛回??凇J堑模叶鞎诤?诙叹?。
我沉浸在深夜的孤獨里,想起里爾克的詩句,誰此刻孤獨,便永遠孤獨。
是的,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我們無法與他人分享。不論是多么親密的關系,我們都是一個個無法相互侵占的個體。然而,讓我感到滿足的是,除了特定時間的孤獨,我還有江子這樣的兄弟,他常常全盤托出他的真誠,讓我感覺到,寫作除了表達個體與世界的關系之外,還有精神可以共鳴的朋友,可以依賴,可以一起悲傷,生動。
我愛江子兄,我真覺得,每一個人,都應該認識江子。他是一個可以照耀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