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春
(大同市博物館,山西 大同 037009)
魏晉南北朝時期,拓跋鮮卑以其堅韌不拔、頑強不屈的精神,將從一個游牧民族建立的北魏發(fā)展成為北方強國,屹立于中華的大地上,開創(chuàng)了北魏王朝。自道武帝拓跋珪天興元年(398年)將都城從盛樂(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縣)遷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以來,北魏開啟了繁榮鼎盛的新篇章——平城時代。關于北魏王朝遺存的資料相當有限,不能盡顯北魏歷史的風貌,北魏平城許多重要遺址的發(fā)現(xiàn)給我們研究北魏王朝提供了契機,豐富了北魏歷史文化的內(nèi)容,為我們深刻認識北魏提供了可靠的考古實物依據(jù),尤其是平城遺址出土的文物,為我們解讀北魏提供了更為詳實的歷史文化信息,通過對大同市區(qū)發(fā)現(xiàn)的平城遺跡以及出土瓦當?shù)膱D案變化和裝飾紋飾的演變軌跡,淺析北魏社會的人文精神、風土人情、審美情趣和文化內(nèi)涵。
平城作為北魏的都城長達97年,是在漢平城縣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天興元年(398年)北魏遷都平城以來,北魏開啟了一系列的都城規(guī)劃與建設,同年七月“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1](卷2《太祖紀》,P33)經(jīng)過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孝文帝等幾代皇帝的循序漸進的營建,平城開始彰顯當時北方大城市的輝煌盛景。我們了解北魏平城多是基于歷史史料以及文獻記載,以及參照曹魏十六國時期的鄴城、東魏北齊時期的鄴南城、曹魏西晉時期的洛陽城、漢長安城等諸多城址的相關材料研究,這就給解讀這座近百年的北魏都城帶來諸多不便,近年來北魏許多遺跡的發(fā)現(xiàn),讓我們初步對北魏平城范圍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2](P1-23)尤其是北魏平城明堂的發(fā)現(xiàn),更是給研究北魏平城遺址指明了方向。[3]北魏平城建設與規(guī)劃在中國城市建設中具有承前啟后的作用,不僅延續(xù)漢代城市中原模式的建設,還對唐代都城建設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基于其比較重要的歷史地位,國務院于1988年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我們現(xiàn)在根據(jù)考古發(fā)掘以及出土文物,對北魏平城的宮殿和輝煌歷史作一初步的探討。
近年來,大同市區(qū)重要的北魏遺跡大致如下:1995年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北魏平城明堂遺址;2003年大同操場城發(fā)現(xiàn)北魏1號建筑遺址;2007年又在操場城1號建筑遺址附近發(fā)現(xiàn)北魏2號遺址,即北魏糧倉遺址;2008年又發(fā)現(xiàn)操場城北魏3號遺址;2018年在復建代王府時發(fā)現(xiàn)北魏塔基遺址。其實早在1939年修建大同火車站水塔時就發(fā)現(xiàn)了北魏平城宮殿遺址,還有云岡石窟窟前、窟頂遺址,北魏方山思遠佛寺遺址等。這些遺跡的發(fā)現(xiàn)以及遺物的出土不僅給我們研究北魏平城遺址提供了可靠的實物資料,也向世人展示了輝煌的平城規(guī)模和厚重的歷史文化。
北魏平城明堂遺址位于大同市東南2.5km處,城南的柳航里小區(qū)附近,幾次發(fā)掘受限于遺址破壞和建筑林立,只能對西部夯土臺水渠以及南門遺址和辟雍的一小段進行考古發(fā)掘,并對整個遺址進行了大范圍的鉆探和清理工作,共開探方49個,其中5×5m2探方 43 個,2.5×2.5m2探方6個,發(fā)掘面積約1525m2。經(jīng)過1995年、1996年和2015年3次科學發(fā)掘和清理,我們可以清楚地認識到整個明堂遺址的外部為一個巨大的環(huán)形水渠。環(huán)形水渠的直徑約為255-294m,寬約18-23m,環(huán)形水渠以內(nèi)的陸地中央,地表有一個正方形的夯土臺,邊長42m,以正方形的夯土臺為中心,四面方向各有一個長29m、寬16.2m夯土臺。[4]結合《水徑注》《魏書》等文獻的記載,可以初步斷定此處為北魏平城明堂遺址。[5]該遺址出土的文物多為建筑構件,大體上可分為筒瓦、板瓦、瓦當、瓦釘、獸門石墩、石夯及坯料等,其中瓦居多,瓦當多為獸面紋和蓮花紋,造型威嚴精美,最具代表性。[6](P106-112)
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位于操場城街的東側,緊鄰大同四中。該遺址地處市區(qū),破壞嚴重,未能進行大面積發(fā)掘。主要發(fā)掘內(nèi)容以夯土臺基為主,以及夯土臺基周圍地面、柱穴、燒土面積、灰坑、窯址、亂葬坑等,共開5×5m2探方81個,發(fā)掘面積2500m2。夯土基址東西長44.4m、南北寬31.5m、高0.1-0.85m,是一座殿堂臺基,主要以北魏遺跡為主,另外由于地層疊壓,還有少量的漢代遺跡和遼金的遺跡。出土文物多以北魏時代居多,少量漢代和遼金時期的文物。北魏出土文物主要有瓦當、板瓦、筒瓦、當勾、瓦釘、柱礎石、長方形磚等建筑構件,其中瓦當種類變得豐富起來,文字瓦當有明顯斷代的“大代萬歲”瓦當,還有“傳祚無窮”瓦當、“萬歲富貴”瓦當?shù)?,文字字樣也比較豐富;蓮花紋瓦當不僅有單瓣紋樣還有雙瓣紋樣,還出現(xiàn)了蓮花化生童子瓦當;獸面瓦當也大量出土,有不同規(guī)格的大小兩種,制作規(guī)整。[7]
大同操場城北魏2號遺址,位于操場城翰林別院內(nèi),距離操場城北魏1號僅150m,遺址又名北魏太官倉儲遺址,發(fā)掘面積3750m2,共開5×5m2探方150個,發(fā)現(xiàn)各類遺跡100多處,時代從漢代一直延續(xù)到清代,其中建筑遺跡以及15座,灰坑96座,墓葬2座。主要遺跡時代以北魏為主,位于發(fā)掘區(qū)的北部,面積較大,保存狀況不完整。糧窖遺址共5座,發(fā)現(xiàn)谷物堆積和秸稈堆積。出土遺物也多為建筑構件,其中秦漢遺物比較多,多為植物紋瓦當和云紋瓦當,漢代標志性“平城”瓦當居多,30余件。北魏遺物多為柱礎石、板瓦、筒瓦、瓦當?shù)?,其中蓮花紋瓦當2件,多為六瓣單瓣蓮花紋飾,還有7件文字瓦當,飾有“萬歲富貴”、“皇祚永延”字樣。唐之后的遺物也多為建筑材料,以及日常生產(chǎn)生活用器。[8]
操場城北魏3號遺址,距離1號遺址僅10余米,發(fā)掘面積將近500m2,除北魏遺跡外,還有漢代、遼金和明清時期的遺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發(fā)現(xiàn)了1座北魏夯土臺遺址,厚1.3m,由于遭到周圍現(xiàn)代建筑破壞,面貌全非,雖然殘破,但也是北魏皇家建筑的一部分,對于整個北魏平城宮殿的平面布局有著重要的意義,更有力的證明了這個區(qū)域應該就是北魏皇宮所在。出土遺物也多為建筑構件,其中北魏建筑構件多以板瓦、筒瓦、瓦當為主。瓦當有蓮花化生瓦當、獸面瓦當,還有“皇魏萬歲”、“萬歲富貴”等多種文字瓦當。[9]
綜上所述,結合文獻記載和史料,諸多平城遺跡考古發(fā)掘成果給我們研究北魏平城布局與變化,殿堂規(guī)律分布和功能提供了可靠的地理坐標,尤其是北魏明堂遺址的發(fā)現(xiàn),更給我們深入研究平城提供了詳實的依據(jù),北魏平城遺址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北魏都城平城的建設、郭城的建設、里坊的設置,所展現(xiàn)出豐富多變的內(nèi)容,在中國城市發(fā)展中無疑具有重大的意義。[2]尤其是平城遺址所出土文物,淋漓盡致展現(xiàn)了平城作為當時國際大都市的魅力,更好的再現(xiàn)了當時的繁榮景象。大量文字瓦當、蓮花紋瓦當、獸面瓦當?shù)某霈F(xiàn)不僅再現(xiàn)作為游牧民族在吸收漢文化后做出的發(fā)展與變化,而且為我們更好地探究北魏都城鮮卑貴族的社會人文生活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
瓦當是古建筑中覆蓋建筑椽頭筒瓦前端的遮擋,主要功能是排水,保護古建筑木架結構。除了實用功能,人們?yōu)榱嗽黾铀囆g情趣,還在瓦當上燒制各種各樣的美化圖案,一般為圓形瓦當和半圓形瓦當。早在西周時期,瓦當已經(jīng)在建筑上使用,到了春秋時期,已經(jīng)成了重要的建筑構件,之后每個朝代都在沿用,已成為古建筑必不可少的構件。北魏平城,是當時國際化的大都市,中西交流密切,胡漢雜融,各種文化相互交織在一起,共同造就了一個輝煌的平城時代,尤其是佛教的迅速發(fā)展,為瓦當?shù)乃囆g性添加了更為豐富的文化特色。
吉語瓦當,顧名思義,就是帶有吉祥寓意的文字瓦當,北魏平城遺址出土不少的吉語瓦當,按照文字種類分,有“富貴萬歲”“永昌長壽”“安然長樂”等帶有長壽富貴寓意的瓦當,有“大代萬歲”“傳祚無窮”“皇魏萬歲”“皇祚永延”等帶有保佑皇位永固,千秋萬歲寓意的瓦當,還有“政和治穆”“盡忠奉上”“忠賢永貴”等表達政治和睦,忠孝賢達寓意的瓦當。吉語瓦當質(zhì)地多為陶制,堅而厚實,表面多磨光黑陶,也有青白色、紅色等,當面紋飾皆模制,形制基本全呈圓形,當面有井字格布局,也有十字交叉形格界布局,分別在每個區(qū)域各置一字,當心飾一大乳釘,四維分別飾四個小乳釘,或用凸弦紋環(huán)繞一周,或乳釘飾蓮花紋,瓦當書跡鏗鏘有力,具有很高的書法藝術價值,大多是隸書,有的略帶楷意,有的稍呈篆體,許多瓦當文字的筆體在隸楷之間變幻,豐富多彩。[10](P120-129)
“萬歲富貴”瓦當(圖1),出土于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直徑13.3cm,規(guī)格略小,泥制灰陶,當面磨光黑色,邊輪較高突出,內(nèi)有凸弦紋一周,當面以井字格布局分為四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分別為“萬歲富貴”4字,中央飾一大乳釘,四維各置一枚乳釘,并以凸弦紋分別在五個乳釘環(huán)繞一周,當文厚實,[7]用筆以直畫和方折為主,橫畫長而直畫短,字體略方,隸意濃郁。
圖1 大同操場城北魏一號遺址出土萬歲富貴瓦當(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操場城北魏建筑遺址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2005年第4期)
“萬歲富貴”在方山永固陵、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和大同操場城北魏2號遺址均有出土,形式豐富多樣,也有“富貴萬歲”形制,有從左自右和從右自左兩種讀法。多為井字格界,四面各置寓意吉語一字,乳釘外圍有的飾凸弦紋,中間乳釘有的飾蓮蓬與蓮花圖案,書寫筆法也不盡相同?!叭f歲富貴”瓦當(圖2),大同市博物館藏,直徑14cm,泥制灰陶,當面磨光黑色,以井字格布局,五個乳釘四周飾凸弦紋,書體有明顯的楷書筆意,線條流暢,舒展自如,字體偏長,方頭尖收,肩多方平。
圖2 大同市博物館藏萬歲富貴瓦當
“大代萬歲”瓦當(圖3),大同城東關云中商城工地采集,當面直徑21cm,外沿寬1.5cm,厚3.3cm,比較完整,泥質(zhì)灰陶,當面磨光黑色,形制與“萬歲富貴”幾乎相同,邊輪內(nèi)和五個乳釘外圍均有凸弦紋環(huán)繞一周,乳釘表面飾蓮瓣紋,四面分布“大代萬歲”四字,屬于北魏平城瓦當?shù)纳铣酥鳎按迸c北魏前期曾建代國有關,“大代”在北魏王朝前后期均有表述,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瓦當,當文結體略方,用筆方圓兼顧,每字橫畫起筆平直收筆上翹呈三角形,多了楷書的重頓之意,撇捺收筆較圓,字體隸意濃厚。
圖3 大同城東關云中商城工地采集大代萬歲瓦當拓片
“皇祚永延”瓦當(圖4),大同操場城北魏2號遺址出土,直徑14.4cm、邊輪寬1.4cm、當面厚1.5cm,泥制灰陶,邊輪較窄,內(nèi)飾一周凸弦紋,當心飾一大乳釘,四周分別飾有小乳釘,分別以凸弦紋環(huán)繞一周,小乳釘與大乳釘之間以三條突起的短線相互連接,當面呈十字交叉形格界分為四個區(qū)域,每區(qū)各飾一字?!盎熟裼姥印盵8]結體方而略長,筆畫平直,以圓筆為主,多有楷書筆意。平城遺址還出土“皇魏萬歲”“皇帝萬年”(圖5-1,5-2),形制紋飾與“皇祚永延”類似,書法多以隸書為主,已顯現(xiàn)楷書韻味。
圖4 大同操場城北魏二號遺址出土皇祚永延瓦當(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山西大同操場城北魏二號遺址發(fā)掘簡報》,《文物》2016年第4期)
圖5-1 大同市博物館藏皇帝萬年瓦當(大同北朝藝術研究院:《北朝藝術研究院藏品圖錄》,文物出版社,2016年)
圖5-2 大同市博物館藏皇帝萬年瓦當(線圖)
北魏平城遺址出的吉語瓦當既承襲了漢代以及更早時代的瓦當特征,又有所創(chuàng)新,以“平城”瓦當為代表,漢代有當面為雙豎格界分為四區(qū)的形制,受此影響,北魏平城時期吉語瓦當當面發(fā)展成為井字格界面分為四區(qū),當文形式多樣,極富創(chuàng)造性,諸體皆備,多為平直的隸書,但是部分筆意已凸顯楷書韻味,隸楷書之間變幻莫測,美不勝收,這是一個書法大放異彩的時代,有繼承也有發(fā)展,變異多于承襲,總體上字體有從簡趨勢,側面印證了中國字體發(fā)展從繁到簡的大趨勢。
蓮花紋瓦當,也是北魏平城遺址出土比較多的瓦當。蓮花是佛教的八寶之一,據(jù)說釋迦牟尼出世時便在蓮花上,成道后,一步生出一個蓮花。在中國,蓮花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品質(zhì),正好與佛教的蓮花無縫銜接融合,蓮花圖案在北魏平城遺址建筑構件上廣泛應用就是最好的見證。蓮花紋瓦當?shù)膱D案就是在當時這種多元文化下不斷演變發(fā)展,形成比較有時代特色的北魏蓮花紋瓦當,不僅有單一的蓮花紋瓦當,還有直接體現(xiàn)佛教文化的蓮花化生瓦當。
蓮花瓦當,出土于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直徑15.7cm,邊沿寬2.2cm,泥質(zhì)灰陶,當面磨光,當心飾一大乳釘,乳釘外圍飾15顆小乳丁組成連珠紋,6瓣復瓣寶裝蓮花紋,每瓣蓮花瓣尖翹起,形狀比較接近圓形,葉瓣比較肥碩,瓣根比較瘦,每瓣蓮花的兩個葉瓣相對稱分布,中間短線相隔開(圖6)。[7]在城南北魏明堂辟雍遺址等平城遺址還出土非常多的蓮花紋瓦當,堪稱平城時期蓮花紋瓦當?shù)拇碜?,泥質(zhì)灰陶,當心一大乳釘,外圍一周連珠紋,當面為6瓣復瓣寶裝蓮花紋,葉瓣比較肥碩(圖7)。出土較多的蓮花紋瓦當是大同操場城北魏2號遺址,復瓣寶裝蓮花紋瓦當53件,全部為泥質(zhì)灰陶,形制基本相同,當面直徑及蓮瓣飽滿程度略有差別,主體紋飾8瓣復瓣寶裝蓮花紋,當心飾一乳釘,乳釘外圍環(huán)繞一周凸弦紋。[8]在北魏平城遺址還出土一種蓮花紋瓦當(圖8-1,8-2),制作精美,直徑14cm,泥制灰陶,邊輪最外圍一周聯(lián)珠紋,向內(nèi)又有一圈凸弦紋,當心為四個蝌蚪狀的渦旋紋組成,外面在裝飾一周聯(lián)珠紋,當面為6瓣復瓣寶裝蓮花紋。[7]
圖6 大同操場城北魏一號遺址出土萬歲富貴瓦當(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大同操場城北魏建筑遺址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2005年第4期)
圖7 北魏平城遺址出土蓮花紋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藏)
圖8-1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紋瓦當(大同北朝藝術研究院:《北朝藝術研究院藏品圖錄》,文物出版社,2016年)
圖8-2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紋瓦當(線圖)
蓮花化生瓦當,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大同方山思遠佛寺遺址、方山永固陵、北魏墓葬中等多有出土。以大同市博物館所藏2件蓮花化生瓦當為例,1件泥制灰陶(圖9-1,9-2),直徑15cm,邊輪比較窄,圓形模制,當面一化生童子造型簡練,輪廓清晰,面龐圓潤,雙耳垂肩,上半身立在中央,雙手合十,十一瓣復瓣寶裝蓮花紋圍繞一周。另1件蓮花化生瓦當(圖10-1,10-2),直徑14cm,邊輪內(nèi)為一周聯(lián)珠紋,內(nèi)飾八瓣寶裝蓮花紋,化生童子雙手合十居中,雙手合十,雙耳垂肩,兩臂帳帛。蓮花化生童子瓦當在遺址中出土較少,多出土于皇家寺廟和云岡石窟遺址中,更有力的詮釋了佛教在當時社會的繁榮發(fā)展。
圖9-1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化生瓦當(大同北朝藝術研究院:《北朝藝術研究院藏品圖錄》,文物出版社,2016年)
圖9-2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化生瓦當(線圖)
圖10-1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化生瓦當(大同北朝藝術研究院:《北朝藝術研究院藏品圖錄》,文物出版社,2016年)
圖10-2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化生瓦當(線圖)
北魏平城時期,蓮花紋瓦當比較復雜,主體紋飾多為復瓣寶裝蓮花紋,葉瓣比較肥碩,當心或飾大乳釘,或飾蓮房,周圍多為聯(lián)珠紋或凸弦紋,到了遷洛后還能尋見復瓣蓮花紋樣式(圖11),多為傳承北魏樣式,還出現(xiàn)了較為瘦小的蓮瓣紋,后來逐漸被單瓣的蓮花紋取代,瓣體也變的比較窄,形制樣式與東魏北齊的蓮花紋樣式相接近(圖12-1,12-2)。[11]北魏蓮花化生瓦當在平城遺址出土較少,多出土于皇家寺廟還有墓葬中,在孝文帝太和年間出現(xiàn),筆者通過對托克托縣云中古城以及洛陽永寧寺等出土的蓮花化生瓦分析比較,平城時期化生童子豐富多樣,或粗壯渾圓,或手持華繩,或手捧凈瓶,或雙手合十,環(huán)繞一周多為復瓣寶裝蓮花紋飾,蓮花瓣數(shù)量有9瓣、11瓣、12瓣等。遷洛后,童子造型變得纖細清秀,化生童子均為雙手合十,蓮花瓣數(shù)量呈不斷減少趨勢,有八瓣、六瓣不等(圖13)。[12]
圖11 洛陽漢魏故城西郭城出土蓮花紋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融合之路——拓跋鮮卑遷徙與發(fā)展歷程》,安徽美術出版社,2018年)
圖12-1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紋瓦當(大同北朝藝術研究院:《北朝藝術研究院藏品圖錄》,文物出版社,2016年)
圖12-2 大同市博物館藏蓮花紋瓦當(線圖)
圖13 洛陽北魏永寧寺遺址出土蓮花化生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融合之路——拓跋鮮卑遷徙與發(fā)展歷程》,安徽美術出版社,2018年)
蓮花紋有著廣泛的應用,離不開佛教在中國尤其是北魏上層拓跋鮮卑貴族中的發(fā)展,蓮花多變的圖案不僅吸收了本民族的紋樣,還加入了佛教的因素,蓮花化生瓦當就是最直接的體現(xiàn),北魏平城出土的蓮花紋瓦當與遷洛后的蓮花紋相比較,有很大的傳承關系,也有明顯的差異,由富麗復雜變的更為簡單素雅,[13]尤其是對隋唐的蓮花紋樣式的發(fā)展有著深刻的影響。
獸面紋瓦當,就是瓦當當面圖案用獸面形象裝飾的建筑構件,北魏平城遺址多有出土,文化藝術價值極高,是平城時期獸面瓦當?shù)拇?。其實獸面紋飾早在青銅時代就以大量應用,用來體現(xiàn)權利威懾作用的,到北魏平城時代建筑上裝飾大量的獸面紋瓦當,不僅可以烘托建筑物的雄威莊嚴,也可以起到辟邪的作用,獸面瓦當?shù)膹V泛應用與流行與北魏統(tǒng)治者對佛教崇尚密切相關。一般獸面是寫實的形象,其特征是當面飾一正面的獸頭,有對稱的雙角、雙眉、雙耳及鼻、口、頜、須等。
北魏平城明堂遺址出土的獸面瓦當(圖14-1,14-2),[4]直徑17cm、厚2.5cm,灰陶,表面磨光黑色,邊輪寬而低平,圓形模制,當面飾一高浮雕獸面形象,額頭飾三條皺紋,總體似“V”形,最上面一條接近“V”形,最下面一條兩邊與鼻梁相連,中間呈倒八字形,鼻孔朝上,鼻梁上有短橫紋,鼻兩邊雙眼為雙圓圈式樣,怒目圓睜,比較突出,雙耳似桃形上尖下圓形立于兩眼角外側,大口怒張呈倒“亞”形,牙齒和舌頭外露,兩枚獠牙未外翻,上面6顆門牙下面4顆門牙整齊排列,舌尖伸出,微微上翹,嘴外側有三縷胡須,神態(tài)兇猛威嚴,瓦當制作規(guī)整,比較精美。北魏明堂遺址還出土一種類型的獸面瓦當(圖15-1,15-2),[4]獠牙外翻,更顯兇猛威嚴。大同操場城北魏1號遺址也出土13件獸面瓦當,制作比較規(guī)整,邊緣寬,面目猙獰,一種規(guī)格比較大,直徑25cm,一種規(guī)格比較小,直徑16.3cm,邊沿寬2.5cm,與明堂遺址出土的獸面紋瓦當略微不同,額頭兩條皺紋,一條呈“V”形,一條與鼻梁項鏈,鼻孔更顯向上翹起,嘴角兩側胡須明顯減少(圖16)。
圖14-1 北魏明堂遺址采集獸面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藏)
圖14-2 北魏明堂遺址出土獸面瓦當(《北魏明堂辟雍遺址南門發(fā)掘簡報》,山西省考古學會:《山西省考古學會論文集》(三),山西古籍出版社,2000年)
圖15-1 北魏明堂遺址出土獸面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藏)
圖15-2 北魏明堂遺址出土獸面瓦當(《北魏明堂辟雍遺址南門發(fā)掘簡報》,山西省考古學會:《山西省考古學會論文集》(三),山西古籍出版社,2000年)
圖16 大同操場城北魏一號遺址出土獸面瓦當(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操場城北魏建筑遺址發(fā)掘報告》,《考古學報》2005年第4期)
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的獸面瓦當比較精致,眉目傳神,獸面圖案與云岡石窟第7、8窟后室北壁佛座兩側的獅子形象很相似,獸面圖案源于獅子原型。[13]獅子本是兇猛的動物,在佛教中寓意高貴、護法的靈獸,它裝飾在建筑上更能突出辟邪威嚴的作用。北魏太和年間大興佛教,這種獸面圖案的廣泛應用在皇家寺廟和宮殿建筑上,正好契合權利的至高無上的需要,成為拓跋鮮卑上層統(tǒng)治者宣示君權神授的象征物,運用在北魏明堂中,更能突出這一特點。在洛陽地區(qū)北魏遺址也出土大量的獸面瓦當(圖17),額頭皺紋增多,多波浪形,嘴型成三角形,或闊口大張,或口呈寬扁形,胡須明顯北魏平城時期增多,或低眉垂眼,或長眉上撩,雙眼突兀,藝術性比較夸張。[14]
圖17 洛陽漢魏故城西郭城出土獸面瓦當(大同市博物館:《融合之路——拓跋鮮卑遷徙與發(fā)展歷程》,安徽美術出版社,2018年)
綜上所述,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的瓦當類型大體上分為三類,吉語瓦當、蓮花瓦當、獸面瓦當,受中西文化影響,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瓦當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具有很高的藝術造詣。瓦當形制受漢代影響,當面流行的雙豎格界形制變?yōu)榫指窠绲男沃疲c此同時,在多元文化的影響下,漢代以云紋為主的裝飾圖案,到北魏時期逐漸減少,出現(xiàn)大量的忍冬紋和蓮花紋裝飾圖案,瓦當當面的雕塑藝術由平面向高浮雕發(fā)展,獸面紋瓦當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文字瓦當同樣延續(xù)漢代風格,同時從漢代吉語、宮苑、官署、宅舍等多種文字瓦當?shù)街饾u演變成為單一的吉語瓦當,成為整個文字瓦當歷史中的落日余暉,璀璨奪目??v觀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的瓦當,充分反映了平城是一個多元、開放、包容的時代。
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瓦當?shù)难b飾圖案演變蘊含著當時社會的人文思想和時代精神,對于了解藝術風格的變遷有著重要的意義,更為許多學者界定遺址建筑物的年代提供可靠的實物依據(jù)。瓦當形制、圖案的變化不僅傳承了漢代及以前的風格,在此基礎上還有所創(chuàng)新發(fā)展,尤其是太和年間北魏上層對佛教的崇尚,中西文化的交流匯合,鮮卑漢化的加深,使平城遺址出土瓦當?shù)膱D案變化更加豐富多彩,建筑構建的圖案形象與至高無上的皇權相結合是這個時代鮮明的特色,精致的瓦當圖案開啟了后代瓦當?shù)男旅婷玻蔀楹蟠ㄖ弋斞b飾主流紋飾,隋唐達到了鼎盛,一直沿用到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