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鴻嬌 崔艷秋 張銘倩 劉喜波
伍綺詩是一名美國華裔作家,其代表作《無聲告白》講述了莉迪亞在被家庭給予過多的厚望而無法忍受后走向不歸路的故事,作者先把死亡的結(jié)局交代了,再回過頭來帶著我們抽絲剝繭追蹤原因?!俺砷L”與“愛、死亡、生命”一樣,是文學主要探索與表現(xiàn)的對象,是具有經(jīng)典性與永恒性的文學主題。小說聚焦莉迪亞的成長歷程,在經(jīng)歷成長的困惑、成長的磨難,付出成長的代價后,放棄從外界尋找認同,最終找到真正的自己。
一、成長的困惑
詹姆斯一生都面臨著自我身份認知的困惑。為了詹姆斯能夠正常上學,他的父母放棄了加利福尼亞的工作,來到了愛荷華州勞埃德學院,雖然詹姆斯活在美國,學在美國,深深地被美國文化影響著,但是由于他的種族,他仍舊在學校受到排斥。他處于東方社會與西方社會的邊緣,是一個生活在中國文化和美國文化之間的裂縫中的人。詹姆斯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經(jīng)歷了巨大的成長困惑,這份困惑自他出生之日起就伴隨著他,這使他無法真正完成個人身份的構建,他最終也沒能真正地融入白人社會。
如果說詹姆斯所面臨的困惑來源于他的種族,那么,他的妻子瑪麗琳所面臨的困惑則來源于她的性別。從傳統(tǒng)上來講,作為一名女性就應該成為一名“家中天使”,照顧丈夫和孩子。詹姆斯是家里的頂梁柱,承擔起養(yǎng)家的任務,但是瑪麗琳并不想成為傳統(tǒng)女性,依附于丈夫,她想成為一名醫(yī)生,一名獨立的女性。但是從小她的母親就一直教育她成為一名好妻子,這讓她想擺脫母親的控制,最終她成了醫(yī)學院的一名學生,這看似是成功職業(yè)女性的開端,但實際與詹姆斯的婚姻改變了這一切—由于懷孕,她被迫暫停學習。在成長的道路上,瑪麗琳始終面臨著獨立個體自我認同的困惑。不同于傳統(tǒng)女性,她追求事業(yè)上的成功,但是在追求自我的過程中,當時社會存在的性別歧視禁錮住了她,以至于她的自我意識逐漸減弱,逐漸放棄了自己的個性,最后泯然眾人矣。
詹姆斯和瑪麗琳的女兒莉迪亞所面臨的成長困惑來自她的原生家庭。由于她的長相,她成為家里最受關注的孩子,她繼承了母親的藍眼睛,長相也最具有白人特征,所以瑪麗琳對她寄予厚望。一方面,莉迪亞的白人外表讓她的母親看到了自己未完成的夢想;另一方面,莉迪亞的外表使她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歸屬感,因為他的女兒和其他人看起來一樣,她有機會融入白人社會。背負著父母的愛,莉迪亞努力成為父母想讓她成為的人,但是她從未向父母表達過她的真實想法,她與父母的關系長期處于一種服從關系,這讓她出現(xiàn)了兩個自我:一個真實的自我和一個虛假的自我。表面上看她是個勤奮、無憂無慮、有著良好人際關系的女孩,但實際上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過是為了父母能夠開心,她并不喜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且她十分孤獨,沒有朋友。她所展示出的虛假自我是她父母夢想的映射。導致莉迪亞面臨成長困惑的原因一方面來自她的父母,而另一方面來自她自己。相較于她的兄弟姐妹,她更加敏感,因此她更能感受到父母的愿望,這讓她始終無法為自己而活,她服從了父母的意愿,但是犧牲掉了真正的自我。
二、成長的磨難
當時的美國對華裔充滿了歧視與偏見。在莉迪亞失蹤時,瑪麗琳懷疑其受到了山姆之子的迫害,因為山姆之子殺害的都是深色頭發(fā)的女性。莉迪亞因為混血的身份始終未能融入小鎮(zhèn)中,莉迪亞在學校從未真正擁有過朋友,和父母眼中所謂朋友的聯(lián)系也只有家庭作業(yè)。她受到同學的冷落,她的性格也讓她在同學之間顯得格格不入。當杰克將莉迪亞稱為學校里僅有的不是白人的女孩時,莉迪亞對杰克稱:“人們都是以貌取人。”種族歧視是華裔家庭子女終身要面臨的問題,更可怕的是,由于種族歧視引起的內(nèi)心的自卑和恐懼會伴隨他們的一生。家庭內(nèi)部也反映了認同危機,因為母女兩人很像,而內(nèi)斯和漢娜長得像父親,這是莉迪亞成為母親寵兒的原因之一。詹姆斯作為中國移民后代在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活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是個人質(zhì)。他深愛自己的妻子瑪麗琳,但是一直沒有在白人社會中找到歸屬感,所以當詹姆斯看到華裔女生時,就把她當成了婚姻的替罪羊,想找到從沒有過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在父母的管控下,莉迪亞身心健康受到了嚴重影響。家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莉迪亞應該考著高分,是全家人的驕傲,因此,當莉迪亞表明沒有通過駕駛證考試時,父母不是給予安慰與鼓勵,而是震驚。莉迪亞的父母從未真正理解過她,以至于莉迪亞在學校沒有朋友這件事情到莉迪亞遇難才被發(fā)覺。父母同時希望女兒能彌補自己成長過程中的遺憾,完成自己的夢想,考上名校,成為一名醫(yī)生。女兒為了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一直討好著父母,表面上做著他們眼中的孩子,但內(nèi)心渴望做她自己。父母給予了她太多關注與畸形的愛,這些都壓著她喘不過氣來,就連生日禮物都是他們希望她看的書,然而她并不喜歡,但她沒有反抗,她選擇了無聲的告白。哥哥和妹妹與她相反,他們被忽視,父母將賭注壓在莉迪亞身上。父親詹姆斯是華裔,因為渴望融入白人群體而變得自卑又敏感,甚至間接逼死了自己的女兒。他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是中國人,所以跟自己的父母都不說中文、不打招呼,還特意去學習美國歷史,學習美國西部牛仔文化,既無法正視自己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又無法被白人接納的那種矛盾和痛苦,壓抑著整個家庭,最后間接造成悲劇的發(fā)生。如今生活于這樣一個時代的我們,總是被事物追著跑,不同的道路中,不同的角色里,每個人的身上傾注著不同的期待。我們嘗想過在這些期待之中,失去了些什么,有時候我們負隅抵抗,不過是為了找尋那個最為真實的自己。生命是無法回溯的長河,在這長河之中,無論面對的是什么,重要的是能活于愛與希望之間,那是給家人與自己最好的禮物。
三、成長的代價
失去自我是造成悲劇的主要原因之一。詹姆斯和妻子瑪麗琳因年輕未實現(xiàn)的理想而失去自我,而莉迪亞則在二人的高期待中失去了自我。莉迪亞所經(jīng)歷的傷痛大多來自詹姆斯和瑪麗琳不健康的婚姻關系,即一位想與眾不同的母親和一位為極力融入人群的父親。莉迪亞被迫卷入這種“愛的矛盾”中,是父親和母親愛的受害者。莉迪亞的經(jīng)歷代表了類似家庭教育的多民族群體。她和她的家人為了贏得他人認可,總是放棄原來的自我。她變成了一個敏感的人,善于觀察每個人的情緒,她的創(chuàng)傷經(jīng)歷影響她的一生?,旣惲帐且晃话兹伺?,她有著不同于常人的思維,夢想著以驚嘆的方式,成為一名與眾不同的女性,她試圖在當時的美國,摘下醫(yī)生只能是男性這一固有標簽,歷經(jīng)生活的摧殘,最后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夢想,循規(guī)蹈矩地生活。對于詹姆斯來說,他的敏感自卑一直伴隨他的一生。年輕時不愿接受自己真正的身份,總是在人群中掩飾自己,這使他身上有一種自卑感和不歸屬感。不健康的家庭環(huán)境、種族歧視和文化差異,造成了詹姆斯的進一步迷失,使自卑情結(jié)加劇,身份問題使他置于中美文化的夾縫之中。
《無聲告白》一書對一個典型的跨族裔家庭進行了剖析,瑪麗琳、莉迪亞和漢娜分別代表了身處不同階級的女性。她們不僅要面臨生存問題,還要逃離社會對她們的歧視,以及來自家庭的束縛,在追求個人幸福和精神慰藉時遭遇了種種艱難。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婦女意識逐漸覺醒,逐漸成為“另一半天”,她們要求進入主流社會,拒絕性別歧視,想要挑戰(zhàn)男性壟斷的行業(yè)。瑪麗琳正是在這一時期出生并成長起來,受到社會上的各種耳濡目染,她有著自己的獨立意識,不愿做母親所期望的家庭主婦,而是做一位優(yōu)秀、博學的醫(yī)生。瑪麗琳從內(nèi)心渴望與眾不同,嫁給詹姆斯也是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步驟,而詹姆斯則看中了瑪麗琳的“普通和自然”?,旣惲漳赣H的病逝給她點起了逃離的欲望,卻因牽掛家中的孩子,僅僅兩個月的逃離就宣告了失敗,之后繼續(xù)做起了家庭主婦。以犧牲了獨立的經(jīng)濟和獨立的人格為代價,瑪麗琳又回歸了以往的生活。而處于學生時期的莉迪亞從未有過真正的朋友,母親也在不斷對她施加學習的壓力,她只能通過妥協(xié)和順從來維持家庭的和睦。
小說中的家庭一直處在一種奇特的狀態(tài),女兒懼怕,兒子和父母針鋒相對,還有附近鄰居時刻“關心”詹姆斯一家。這種奇特的現(xiàn)象透露著社會和時代的變遷,也反映出這家人之間的吸引與排斥。中國人重視家庭關系,對于婚姻和家庭關系有著自己的一套準則,在他們的傳統(tǒng)觀念中,父親具有權威性,是一個家庭的核心。然而,當傳統(tǒng)的中國人在美國文化背景中生存時,會面臨的家庭危機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即夫妻婚姻關系的裂變和父母輩與子女關系的裂變。夫妻關系是家庭的核心,詹姆斯一家經(jīng)歷了族裔所帶來的影響,夫妻二人也從未真正了解對方,最終導致一個家庭的破碎。
《無聲告白》中莉迪亞用自殺的方式來向父母告白:她向往自由,她不愛她現(xiàn)在的專業(yè),她不想要父母強加的枷鎖與束縛。她在成長過程中陷入了家庭與社會的困境里,從失去自我到試圖用自己的方式逃離支離破碎的家庭。
基金項目:本文系齊齊哈爾大學2020年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項目“成長小說視角下的伍綺詩小說研究”(項目編號:202010232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