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海　邢婷

販賣公民個人信息團伙的覆滅

2019年6月29日上午，淮安男子王軍登錄QQ后，收到昵稱為“一手茶工農建光大”的人發(fā)來的一條信息，說自己可以任意查詢公民在各大銀行的開戶信息及流水，有需要可以隨時與自己聯(lián)系。

想到最近自己要買房，正需要查詢銀行流水，王軍便與對方聯(lián)系。對方稱，如果查銀行流水要1500元。一開始王軍不太相信，后來決定試試，于是打了1500元給對方，讓其查詢自己一張銀行卡近兩年的流水明細。

出乎王軍意料的是，當天下午四點多，對方便將他的銀行卡信息，以及近兩年的所有流水明細發(fā)了過來，這讓王軍大感震驚。沒想到自己的銀行卡信息竟然如此輕易地被他人獲取，并作為賺錢的工具。當日，王軍向警方報案。

接到報案后，淮安警方隨即展開調查。經初步偵查發(fā)現(xiàn)，向王軍售賣銀行卡信息的QQ好友“一手茶工農建光大”，真名叫江欣，山東聊城人，她與丈夫楊建（案發(fā)后被安徽警方抓獲）一起，專門從事販賣公民個人信息的活動。警方經進一步偵查發(fā)現(xiàn)，江欣夫妻二人只是販賣信息的中介，為他們提供上游查詢服務的則是多名銀行和司法機關工作人員。有查詢公民個人信息需求的是一個專門竊取網絡賭博網站充值卡中資金的犯罪組織。由此，一個販賣公民個人信息的犯罪組織浮出水面。

販賣公民個人信息違法（圖/視覺中國）

2019年7月8日，淮安警方組織警力分赴福建、寧夏、山東等地，對處于該案犯罪鏈條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的人員同步實施抓捕，一舉抓獲犯罪嫌疑人24名。

信息販賣“夫妻檔”

首先進入警方視線的楊建、江欣夫婦，沒有正當職業(yè)。2019年4月的一天，楊建偶然得知一個朋友通過倒賣銀行卡信息賺錢，便請他吃飯討教。對方告訴楊建去QQ里搜索相關QQ群，然后在群里發(fā)廣告，宣稱可以查詢銀行卡信息，自然有人會找上門。

楊建聽了覺得簡單，就立即開始行動，先是買了幾個QQ號，與王軍交易的昵稱為“一手茶工農建光大”的QQ號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昵稱中，“茶”即“查”，后面則是幾家大銀行的簡稱。在加入幾個QQ群后，楊建發(fā)現(xiàn)果然有很多人需要查詢銀行卡信息。因沒有查銀行卡信息的上游渠道，楊建每次接到單后，都交給朋友查詢，自己從中賺點差價。

隨著時間的推移，楊建逐漸找到了可以直接查詢銀行卡信息的上游人員，于是甩掉朋友開始單干。后來，楊建便讓老婆江欣和自己一起干。江欣負責在各大QQ群里發(fā)廣告，尋找需要查詢銀行卡信息的客戶，楊建主要負責和上游人員聯(lián)系，請其幫自己查詢相關信息，并負責收款。

楊建交代，他會根據(jù)下游顧客查詢內容的不同，每條收取30元至300元不等的中介費。據(jù)統(tǒng)計，2019年4月至7月，楊建夫妻二人通過倒賣公民個人信息就賺了兩三萬元。

銀行職員見利忘義

銀行卡信息本應是公民的秘密，到底是誰在幫助楊建查詢公民個人信息，他們又是通過什么渠道與楊建等人聯(lián)絡上的呢？

2018年10月的一天，山東省東營市的男子劉峰在玩QQ時，一個廣東籍網友告訴劉峰，如果有渠道查詢銀行卡信息，每條可以支付500元報酬。劉峰當時就想到了在本地一家銀行上班的發(fā)小孔俊，于是找到孔俊，說如果能幫忙查詢銀行卡信息，每條給375元?？卓÷犃朔浅Ｐ膭樱愦饝?。隨后，劉峰發(fā)了一個銀行卡號給孔俊，并當場通過微信轉給孔俊375元?？卓‰S后通過銀行內部查詢系統(tǒng)，將該卡號的相關信息發(fā)給了劉峰。

此后，劉峰發(fā)給孔俊的銀行卡號越來越多，每天能賺七八千元。2019年4月中旬，孔俊決定繞過劉峰，自己尋找“客源”，并成功加入了一個專門從事信息中介服務的QQ群，前文提及的楊建正在這個群里。二人互加好友后，便開始了銀行卡信息販賣的合作。

貪欲的門一旦打開，就無法控制。在與楊建合作不久后，孔俊又聯(lián)系了另外一個信息中介開展合作。據(jù)警方統(tǒng)計，從2018年10月到2019年7月的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孔俊通過查詢銀行卡信息共獲利近40萬元。在警方抓獲的犯罪嫌疑人中，還有多個像孔俊這樣的銀行職員，為了一己私利，利用職務之便干起了販賣公民個人信息的交易。

雖然孔俊這樣的銀行職員可以利用職務之便直接查詢客戶銀行卡信息，但他們有個致命局限：只能查自己本行的客戶信息。這對于像楊建這樣的信息中介來說，就需要在每個銀行尋找“上游”人員，比較麻煩。于是，另一類人員就成為他們爭取的目標。

2019年3月的一天，山東省德州市某縣法院書記員李嘉的辦公室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其多年好友袁亮，另一個自稱是袁亮的朋友。袁亮介紹說這個朋友是做車貸生意的，有些人貸了車貸后不還錢，為了掌握這些客戶的財產情況，需要請李嘉幫忙查詢他們的銀行卡信息，并承諾會根據(jù)查詢內容的多少，每條給200元到300元的報酬。

作為法院的書記員，根據(jù)辦案需要，李嘉經常要到各大銀行查詢涉案人員的財產信息，這對于李嘉來說，不是難事，加上可以賺點外快，李嘉就答應了。但到銀行查詢賬戶信息，需要兩個人同行。于是，李嘉邀請同辦公室的宋雷一同加入，宋雷當即答應。

在短短四個月時間內，通過查詢銀行卡信息，李嘉共獲利5萬余元，宋雷獲利3萬余元。被抓當天，李嘉和宋雷剛從銀行查詢回來，還沒來得及把信息發(fā)給下家，民警就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辦公室。

誰在拉動“需求”市場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到底是誰如此瘋狂需要查詢他人的銀行卡信息？

2019年7月8日，根據(jù)楊建等人提供的信息，警方在福建省福州市一寫字樓內，將正在上班的某公司15名員工一舉抓獲，一個以銀行卡為媒介，以賭博網站為目標的犯罪團伙浮出水面。

根據(jù)該公司員工交代，在老板的組織下，公司所有員工進行有組織的犯罪活動。員工每天通過爬蟲軟件搜索賭博網站，然后注冊賬號進入充值頁面，充值頁面上會顯示莊家收款銀行賬號和姓名，由此完成了工作的第一步。拿到莊家的卡號后，公司員工接著就會嘗試破解該卡密碼。如果破解成功，他們隨即就會查詢卡里的余額和資金流動明細，并通過明細繼續(xù)追查賭博網站其他莊家的銀行卡，并查看每張卡里有無余額，如果發(fā)現(xiàn)有，就立即實施下一步——將這些卡掛失，或者通過惡意輸錯密碼的方式將這些卡鎖住。

為什么要掛失或鎖卡呢？據(jù)該團伙成員介紹，這樣做是為了確保后續(xù)能安全地將卡里的錢取出。掛失或鎖卡之后，他們會將卡“沉淀”15天，看看“沉淀期”內這張被掛失、鎖住的銀行卡會不會被解除，如果沒有被解除，證明這張卡找不到卡主，那么將卡里的錢取出就是安全的。因為他們知道，賭博網站的這些卡都是從卡商那里買的，一般都不是卡主自己注冊的銀行卡。

確認安全后，就輪到楊建這樣的信息中介和孔俊這樣的“上游”人物出場了，查詢該卡的卡主姓名、預留手機號和身份號碼。因為從卡里取款，捆綁的手機會自動收到信息，為了避免暴露，在從卡里取錢前，他們會直接撥打銀行卡預留的手機號，如果是空號或者停機，他們才會將卡里的錢取出。

根據(jù)各人所實施犯罪行為的性質不同，淮安市淮安區(qū)檢察院將該案24名犯罪嫌疑人分案處理。2020年1月6日，檢察機關將楊建等5名信息中介和孔俊等4名“上游”人員，以涉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向法院提起公訴。2021年1月17日，法院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分別判處孔俊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判處江欣有期徒刑一年兩個月，緩刑一年八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9萬元，李嘉、劉峰等人均獲刑期不等的有罪判決。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本文嚴禁轉載）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