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敘
楚蘅等了很久才回答,久到瓊?cè)A的心都落到谷底,帝王之愛,不可妄想,可瓊?cè)A想,想妄想。
1
日子剛過五月初,京城就已經(jīng)熱的像一鍋粥,而京城北面的攬?jiān)卤苁钌角f卻是涼爽宜人。
攬?jiān)潞弦唤谴錁涑墒a,湖畔垂柳,裊裊依人,細(xì)長的木質(zhì)長橋深入湖中,可觀湖心風(fēng)月。
長橋盡頭處擺著一張黃花梨木交椅,頸枕處的絳環(huán)板上開著海棠式透孔,嵌著白玉,椅的右側(cè)一張方幾,上置新鮮瓜果,并一壺涼茶。
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湖畔,有美人乘坐軟轎來此,守在木橋上的太監(jiān)馮玉領(lǐng)著一行宮女躬身迎上前,“請貴妃娘娘安?!?/p>
軟轎被小心放下,凝脂一般的手被身邊侍女扶住,如云紗長裙繚繞在她腳邊。
貴妃傾國傾城,滿園春色也不及她風(fēng)姿萬千。
三年前,南楚國進(jìn)犯東洲邊境,東洲戰(zhàn)敗,割三城讓南楚,東洲國君還忍痛將最受寵愛的幼女瓊?cè)A公主送入南楚和親。
宮中美人甚多,可能與這位貴妃娘娘容貌相較卻是沒有,馮玉心道,怪不得雖是戰(zhàn)敗國家送來和親的公主,卻能得陛下青眼,獨(dú)寵至今。
美人坐在湖邊,欣賞著湖心風(fēng)景,勾唇笑著吩咐道,“馮玉,拿些餌料來?!?/p>
馮玉心思細(xì),早已準(zhǔn)備好,一擺手,身后的小太監(jiān)們就明意,將一碟餌料送至娘娘面前。
白甜釉鏤空的瓷器,此時不過是用來裝餌料的玩意兒。
餌料被撒入水中,沒過一會兒,魚群就開始聚集起來,逗得美人咯咯直笑。美人在笑,笑卻不及眼底。
身后侍女拿出手帕為貴妃凈手,開口勸道,“等皇上來了,娘娘萬不可與皇上再鬧了?!?/p>
瓊?cè)A默然,佩鴛嘆了口氣,一臉關(guān)切,“奴婢知道娘娘心中委屈,可皇上已經(jīng)處置了靜美人,公主也該消氣了?!?/p>
瓊?cè)A身后的馮玉并不知道,瓊?cè)A此次來攬?jiān)律角f,明為恩賜,實(shí)為禁足。
“娘娘,宮里傳來消息,說皇上月末就要到避暑山莊來了?!杯h(huán)鴦臉上帶著喜色,“皇上肯定是思念娘娘了。”
瓊?cè)A垂眸,興致缺缺的道,“我看是今年暑熱難當(dāng)?shù)木壒??!?/p>
用過茶點(diǎn)后,瓊?cè)A便不耐煩待在這兒了,看著一口沒動的茶點(diǎn)水果,擺擺手對馮玉說,“這些茶點(diǎn)你們拿下去分了吧?!?/p>
溯水芳洲與如意臺是山莊里最好的兩處宮殿,溯水芳洲五進(jìn)院落,進(jìn)門就是小花苑,就是離皇上住的蘭嘉閣遠(yuǎn)了些,在地理位置上不如如意臺好,不過,瓊?cè)A倒是一眼相中了這個地方,雖說離皇上遠(yuǎn)些。
攬?jiān)律角f風(fēng)景秀麗,各處景致皆不同,瓊?cè)A整日逗魚賞花,一月時間轉(zhuǎn)瞬而過。
是夜,環(huán)鴦為瓊?cè)A拆下發(fā)髻,青絲滑下落在美人肩頭,環(huán)鴦問道,“明日娘娘要穿哪件衣服?”
明日皇上攜眾妃嬪便會來避暑山莊,瓊?cè)A身為貴妃,自然要去迎駕,所以環(huán)鴦才有此一問。
瓊?cè)A淡淡的說道,“穿那件織雪紗即可?!?/p>
環(huán)鴦面露難色,輕勸道,“娘娘明日要見陛下,為何不穿那件牡丹色團(tuán)花?”
瓊?cè)A撫了撫自己的長發(fā),沉默不語。
環(huán)鴦自知勸不了瓊?cè)A,只得閉嘴。
馬車噠噠行在小道上,一男子端坐閉目養(yǎng)神,他生的豐神俊朗如冬日雪松,正是南楚國當(dāng)今陛下楚蘅。
“溫升,還有多久?”楚蘅睜開眼,沉聲問道。
“回陛下,前面就是了?!睖厣郎惤鼏柕?,“陛下,是否派人通知貴妃娘娘接駕?”
“不用,朕直接去溯水芳洲就是。”楚蘅手指按在太陽穴上,頭痛的皺起眉頭。
溫升心一驚,今日陛下提前出宮,闔宮上下只知是為太后祈福而來,卻不知陛下是為貴妃娘娘而來。
環(huán)鴦與佩鴛搬了小凳守在門前,一個捻線,一個團(tuán)線,燈籠發(fā)出的光暖暖的,兩個人說著小話鬧成一團(tuán)。
溫升舉著燈籠快步跟上前面陛下的腳步,卻不想陛下突然停下,溫升整個人都險些撞了上去。
佩鴛和環(huán)鴦看到來人,慌不迭跪下行禮,“奴婢參見陛下?!?/p>
“免禮?!背柯曇舴诺停百F妃睡下了?”
佩鴛低著頭,恭敬的答道,“回陛下,娘娘睡下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
楚蘅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們今夜不必守在這兒了,明日一早來為貴妃梳妝即可?!?/p>
佩鴛環(huán)鴦相視一眼,齊聲道,“諾?!?/p>
溫升守在門口,屋內(nèi)什么聲音都沒有,他打了個哈欠,拂去眼角的困意,坐在門檻上守著這夜。
都說燈下看美人,今日楚蘅才知道是何意,床邊燃著一盞小燈,微晃的光影落在她眼下,青絲散落,如玉肌膚落在楚蘅眼中,嫵媚動人,撩人心弦。
楚蘅略微亂了呼吸,美人似乎有些察覺,輕輕的睜開了眼睛,喃喃道,“是宣奴嗎?”
他上前擁住瓊?cè)A,輕撫她的背,“是我,瓊?cè)A?!?/p>
久久不得美人的回應(yīng),楚蘅低頭一看,美人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
嬌小的美人被楚蘅抱在懷中,呼吸聲交纏在一起,楚蘅手掌滑下,將十指相扣。
2
瓊?cè)A醒過來的時候,身旁早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昨日就像一場夢一般。
今日是皇后攜眾妃嬪入避暑山莊,瓊?cè)A需得去請安。
新入宮的一位才人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瓊?cè)A,雖然看不清全貌,可美人身姿窈窕,氣質(zhì)高華,織雪紗長裙更襯得她肌膚賽雪,走得近了,心下更是贊嘆如此絕色世間少有,只是瞧著也是宮妃打扮,為何在宮中沒有見過。
身后侍女拽了拽才人的衣袖,“才人剛?cè)雽m,有所不知,那是貴妃娘娘,莫要愣神,才人快快請安?!?/p>
才人驀然回神,對著瓊?cè)A行禮,“妾李氏見過貴妃娘娘?!?/p>
瓊?cè)A輕笑道,“妹妹免禮。”不過才一月時間,宮中竟添了許多生面孔,瓊?cè)A面上帶笑,心中卻驀然一痛。
既然遇上,兩人便相攜而往,不一會兒就到了皇后住的香榭居。
到了香榭居,瓊?cè)A正要抬腳,卻聽見身后急促的踏步聲。
“快點(diǎn),快點(diǎn),要遲了。”身穿淺紫色落霞紗彩蝶宮裝的女子正提著裙角快步走上臺階。
“婕妤不必著急,還早著呢?!蔽⑴值氖膛⒋淖分拥馈?/p>
“還是快點(diǎn)的好…”話還沒說完,那婕妤就看見了瓊?cè)A,愣了愣神,屈膝蹲下,“妾白氏見過貴妃娘娘?!?/p>
瓊?cè)A瞇起眼睛,細(xì)瞧了瞧,才開口道,“我道是誰如此沒有規(guī)矩,原來是白美人,奧不,現(xiàn)在該叫白婕妤?!?/p>
白汀月臉色一白,“貴妃娘娘恕罪?!?/p>
好在瓊?cè)A并沒有難為她的意思,輕哼一聲,轉(zhuǎn)身走進(jìn)香榭居。
瓊?cè)A走進(jìn)去,皇后還未到,在座的四品以上的妃嬪除齊賢妃,劉淑妃二人,就只有剛剛沖撞了自己的白婕妤,還有三個不熟悉的面孔,加上剛遇到的李才人,這四人想來都是此次選秀剛進(jìn)宮的新人,劉淑妃帶頭行禮,瓊?cè)A端坐在皇后下首,點(diǎn)點(diǎn)頭道,“都免禮?!?/p>
陛下今年二十有九,只不過兩位皇子,一位公主,除皇后生養(yǎng)了一位公主之外,兩位皇子皆為庶出。
齊賢妃與劉淑妃皆是陛下潛邸時的妾室,二皇子便是劉淑妃所出,齊賢妃早些年傷了元?dú)猓嗄陙聿辉性?,身體孱弱,也不大管事,在宮中存在感不強(qiáng)。
說起來,楚蘅雖是皇帝,卻沒有多少女人,在歷代皇帝中,也可稱得上是不近女色。
人都到齊了,皇后娘娘才姍姍來遲。
眾嬪妃行禮后,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在瓊?cè)A身上,溫和的語氣問道,“一月不見,貴妃可好?”
皇后娘娘向來溫厚,瓊?cè)A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笑答道,“謝皇后娘娘關(guān)懷,臣妾一切都好?!?/p>
皇后眉間關(guān)切之意濃重,勸誡道,“皇上近些日子不甚開懷,貴妃當(dāng)上心為皇上排解一二才是?!?/p>
瓊?cè)A默默的聽著,沒應(yīng)聲。
劉淑妃瞧了瓊?cè)A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說完例行公事的話,皇后便吩咐人奉上今年的新茶供眾人品鑒。
劉淑妃不過輕啜了一口,便小聲干嘔了一聲。
“這是怎么了?”皇后皺眉問道,“可讓太醫(yī)瞧過?”
劉淑妃抿嘴一笑,“勞煩皇后娘娘操心,都是小毛病了不打緊?!?/p>
“再小的毛病也是病,皇上那么疼你,你早該請?zhí)t(yī)為你瞧瞧,耽擱了病情,皇上在操勞國事只余還要關(guān)心你的病情。”皇后道。
劉淑妃也明白皇后是在敲打自己,可是不以為意,抿嘴一笑,“就是不想讓皇上操心,臣妾才沒有叫太醫(yī)的,否則皇上知道我叫了太醫(yī),又要過問?!?/p>
沒等皇后開口,劉淑妃又開口道,“如今皇后娘娘開口,那臣妾就卻之不恭了?!?/p>
皇后開口,不久時樂太醫(yī)就來了,劉淑妃已在次間等候。
一盞茶的功夫,樂太醫(yī)就走了出來道,“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乃是喜脈。”
一話激起千層浪,闔宮妃嬪,怕是誰也不會為別的女子懷孕而感到真心高興。
皇后面帶喜色,看著一副賢良模樣。
瓊?cè)A心中冷笑,劉淑妃母憑子貴,如今又懷有身孕,尾巴豈不是要翹到天上去。
手中的茶微涼,瓊?cè)A將茶放下,站起身來,對皇后說道,“臣妾身體不適,先行回去了,還請皇后娘娘體恤。”
皇后剛要允了,就看見皇上踏進(jìn)香榭居的身影。
瓊?cè)A隨著眾人向門口走進(jìn)來的皇上行了禮,眼看著白底繡海云龍紋的袍角在自己身前站定。
楚蘅將瓊?cè)A扶起,對著皇后說道,“皇后不必多禮?!?/p>
皇后雖不喜劉淑妃,可還是喜盈盈的對皇上說道,“淑妃有孕,恭喜陛下?!?/p>
正巧劉淑妃從次間出來,看見楚蘅,輕喚道,“皇上”這一聲纏綿悱惻又帶些哽咽。
楚蘅松開瓊?cè)A的手臂,看向劉淑妃,帶著寵溺的安慰道,“淑妃辛苦了?!庇址愿罍厣笆珏扔性?,以后就免了請安,在浮月閣安心養(yǎng)胎便是?!?/p>
瓊?cè)A撫著手臂,心中悵然若失,聽他賜給劉淑妃流水般的賞賜,她看著楚蘅的側(cè)臉,漸漸的看不清。
佩鴛驚呼一聲,卻還是不如楚蘅動作快,一把將瓊?cè)A抱住。
“樂康正,給朕滾過來!”楚蘅抱起瓊?cè)A,從不喜形于色的帝王還是泄露了一絲情緒。
劉淑妃瞧著楚蘅將瓊?cè)A抱進(jìn)次間,銀牙都要咬斷了,她早知自己有孕,拖到今日才說,只是為胎兒更穩(wěn)固一些,本以為再次有孕,在陛下心中會更有分量,卻不想依舊比不上那個和親公主。
楚蘅守在瓊?cè)A床前,樂太醫(yī)大氣都不敢出,手搭在錦帕上,摸到脈象如盤走珠,頓時心中暗喜,開口道,“恭喜陛下,貴妃娘娘這是喜脈。”
貴妃娘娘和劉淑妃同時有孕,可謂是雙喜臨門。
楚蘅并未像樂太醫(yī)想的那樣開心,問道,“那貴妃為何會暈倒?”
樂康正不敢隱瞞,“回陛下,是因貴妃娘娘最近郁結(jié)于心之故,細(xì)心調(diào)養(yǎng)必?zé)o大礙?!?/p>
楚蘅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3
瓊?cè)A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溯水芳洲。
佩鴛守在床前,打著瞌睡。
“佩鴛,水。”瓊?cè)A開口,聲音有點(diǎn)沙啞。
佩鴛被驚醒,急忙倒水喂到瓊?cè)A嘴邊,邊喂水邊輕拍她的背。
“娘娘,慢點(diǎn)喝,您這次暈倒,可把奴婢嚇壞了呢?!鳖D了頓,她語氣又帶上笑意,“還好娘娘無甚大礙,還有喜三月有余,真是天佑娘娘?!?/p>
“有喜?什么有喜?”瓊?cè)A愣神。
“回娘娘,恭喜娘娘要喜得貴子了?!迸屮x向來穩(wěn)重的臉上滿是笑意,“陛下才剛走,說是過會兒再來看娘娘。”
瓊?cè)A回神,摸了摸平坦的肚子,苦笑一聲,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楚蘅處理完奏折,就準(zhǔn)備去看瓊?cè)A,吩咐溫升,“朕讓你準(zhǔn)備的東西可好了?”
“回陛下,已給貴妃娘娘送去了?!睖厣戳艘谎圩郎先缟桨愕淖嗾?,暗暗想,貴妃娘娘有孕,陛下的心情也比平日里好多了,今日竟然沒摔奏折。
楚蘅還是皇子時就備受先皇寵愛,又因驍勇善戰(zhàn),聰慧果決,屢立戰(zhàn)功,才讓先皇廢掉了先太子,立他為儲君。
與東洲那一戰(zhàn),便是楚蘅御駕親征,那一年,也是初見瓊?cè)A之時,只一眼,佳人入心,久不能忘。
“溫升,去溯水芳洲。”楚蘅起身,先行走了出去。
溫升連忙跟上。
劉淑妃這邊,正狠狠的揪著手中的花,捻出的芍藥汁液落在白皙指尖。
“梅如,去請皇上來,就說本宮不舒服?!眲⑹珏@句話像是從齒間發(fā)出,帶著戾氣。
梅如立即應(yīng)了是。
等梅如到在蘭嘉閣時,卻被侍衛(wèi)告知皇上已去到貴妃娘娘處了。梅如嘆了口氣,心道這下淑妃娘娘又要鬧一番了。
楚蘅到溯水芳洲的時候,瓊?cè)A正在茶室里彈琴,茶室的隔窗已經(jīng)全被人拆了下來,換成了飄逸的紗幔。
茶室內(nèi)只鋪著潔白的蒲席,置一張黃花梨素面矮桌,長琴放置在桌上,瓊?cè)A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琴弦。
楚蘅揮退眾人,一時間,茶室里只有他和瓊?cè)A二人。
“佩鴛,倒些茶來。”瓊?cè)A并未回頭,淡淡的吩咐道。
茶已沏好,卻是被一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她順著向上看,是楚蘅微笑著的臉。
“陛下,怎么來了?!泵髅餍闹腥杠S,面上還強(qiáng)裝冷淡。
茶被放在桌上,氤氳著絲絲熱氣。
“山不就我,”楚蘅半蹲下,靠得瓊?cè)A極近,“那我只能來山?!?/p>
呼吸輕輕灑在瓊?cè)A耳邊,讓她忍不住想要推開他。
手卻被拉住,楚蘅輕輕一推,瓊?cè)A便倒在蒲席上,寬大的長袍從肩上散落,露出如玉的脖頸。
“瓊?cè)A,不要試圖推開我?!背靠粗?,眸色深沉。
長長的睫毛壓住了瓊?cè)A的思緒,“要不是我有了孩子,你會來嗎?”
楚蘅的手臂抱住瓊?cè)A的腰,將她環(huán)在懷里,柔聲道,“瓊?cè)A真是個傻姑娘?!?/p>
瓊?cè)A閉上眼睛,回抱住楚蘅,“宣奴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楚蘅等了很久才回答,久到瓊?cè)A的心都落到谷底,才聽見他說,“我會?!?/p>
帝王之愛,不可妄想,可瓊?cè)A想,想妄想。
4
一連三日,楚蘅都陪在瓊?cè)A身邊,只是抽空去了一趟劉淑妃處。
劉淑妃心中不忿,可也不敢表露出來,只是旁敲側(cè)擊的上眼藥,“陛下,前幾日貴妃娘娘似乎對臣妾有喜的事很是不滿呢。”
楚蘅斜睨了她一眼,“朕看淑妃好得很,還能妄議貴妃,如此甚好,淑妃安心養(yǎng)胎,無事不得外出?!?/p>
不顧劉淑妃的哭喊,楚蘅踏出了浮月閣。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溯水芳洲,佩鴛環(huán)鴦坐在她身旁畫著花樣子,瓊?cè)A手中的線來回穿梭,繡的四不像,佩鴛捂嘴偷笑,環(huán)鴦也開口調(diào)侃,主仆三人笑嘻嘻的鬧成一團(tuán)。
楚蘅又想起初見瓊?cè)A時,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順手救了自己,自己卻是害她父皇重傷的元兇,再后來東洲戰(zhàn)敗,兩國議和許她皇后之位,可又因大臣們極力反對,只能委屈她,而現(xiàn)在兩國又要開戰(zhàn),瓊?cè)A又在此時有孕…她那么期待這個孩子,他不想承認(rèn)有所期待,可騙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茶室對面的繡球花都開了,白色的花球都要把枝椏壓彎。
“繡球春暖欲生寒,滿樹玲瓏雪未干?!杯?cè)A喃喃道。
一陣風(fēng)吹來,花瓣如雨落下,瓊?cè)A回頭,遠(yuǎn)處空無一人。
“娘娘在看什么?”佩鴛問道。
瓊?cè)A笑了笑,“沒什么。”
關(guān)于皇上的消息總是傳的最快。
昨日,皇上臨幸了一名舞女,封了美人。
今日皇后召集嬪妃商議太后生辰一事,劉淑妃也借這事解了禁足。
瓊?cè)A臉色蒼白,非執(zhí)拗要去,環(huán)鴦勸不住,只得為她上了妝,掩去她憔悴蒼白。
新來的美人按說是沒有資格來商議太后生辰的,不過是因著皇上臨幸,闔宮妃嬪看看她是何方神圣罷了。
瓊?cè)A到香榭居的時候,人早已到齊了。
見瓊?cè)A來的晚,皇后也并未惱怒,還笑盈盈的,“貴妃來了。”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瓊?cè)A只是虛禮,并未蹲下。
皇后細(xì)心叫人為瓊?cè)A放置上軟墊,等瓊?cè)A坐下,不經(jīng)意的抬頭看,那新封的衛(wèi)美人也正在看她。
眉似遠(yuǎn)黛,整個人像春水初生的花露,衛(wèi)美人顫巍巍的惹人憐愛。
闔宮妃嬪面上不顯,心中都暗暗咂舌,這衛(wèi)美人與貴妃娘娘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間不如貴妃清麗高貴,顯得小家子氣了些。
瓊?cè)A一時間怒火攻心,她剛剛有孕,楚蘅便寵幸了一個和她如此相似的美人,皇上這樣做不僅是在瓊?cè)A的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也讓她在其他妃嬪面前顏面掃地。
皇后瞧見瓊?cè)A在看衛(wèi)美人,開口道,“貴妃,那便是衛(wèi)美人。”
衛(wèi)美人像是被嚇到一般,忙跪下行了個大禮,“妾衛(wèi)氏見過貴妃娘娘?!?/p>
“你作何這模樣,本宮是洪水猛獸嗎?”瓊?cè)A語氣平靜的問道。
這一問,衛(wèi)氏竟落下淚來,“妾不敢,只因,因妾與貴妃娘娘…”
“嗤”瓊?cè)A冷笑一聲,不過是與自己有五六分相似,面上裝作沒聽見她說話。
衛(wèi)美人便一直跪在原地,無人叫起。
皇后的意思是太后生辰,往年都是大肆操辦,今年太后身體抱恙,實(shí)在不宜操勞,所以在觀鶴樓設(shè)宴一桌,取個團(tuán)圓之意便好。
眾妃嬪們自然不駁皇后的意思,都點(diǎn)頭稱是。
皇后寬厚,今日見衛(wèi)美人跪了許久也不叫起,瓊?cè)A一時間倒摸不清她的想法了。
日頭漸上,皇后適時開口道,“本宮乏了,就不留你們了。”
眾妃嬪陸陸續(xù)續(xù)的退下。
皇后娘娘也離開香榭居回內(nèi)室了,瓊?cè)A是最后一個走的。
她到跪著的衛(wèi)美人身邊時,停下腳步,語氣平靜的說道,“起來吧。”
說完便離開了,衛(wèi)氏抬頭時,只看到一個裊裊的背影。
5
邊城梧州府尹的奏折放在桌案上,上書東洲近日頻頻來犯,百姓苦不堪言,求朝廷派兵鎮(zhèn)壓。
這樣的奏折楚蘅看了不下十本,看的人心煩意亂,這才剛?cè)胂?,東洲便動作頻頻,入秋冬,糧食緊缺豈不更加張狂。
楚蘅只帶著溫升一人,在偌大的山莊里煩悶的走著。
又不自覺的走到了溯水芳洲。
茶室里空空的,只有紗幔飄起落下。
“陛下。”瓊?cè)A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楚蘅回頭,是瓊?cè)A。
兩人相顧無言。
溫升帶著佩鴛環(huán)鴦悄悄的退下,楚蘅伸出手,柔聲道,“瓊?cè)A,過來?!?/p>
瓊?cè)A朝他走去,在離他兩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只是看著他。
“瓊?cè)A,你要跟我鬧氣多久才肯罷休?”楚蘅上前一步拉住瓊?cè)A的手。
瓊?cè)A掙開他的手,一言不發(fā)。
“你想要我怎么做?”楚蘅低聲問。
許久,瓊?cè)A才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靜昭儀失子,你懷疑是我,將我禁足攬?jiān)律角f一月?!?/p>
楚蘅抬起她的下巴,沉聲道,“我已徹查此案,還你清白,這還不夠嗎?”
瓊?cè)A眼角殷紅,淚水一大顆一大顆落下,“可你不信我!”
“我若不信你,何須徹查,直接定罪便是!”楚蘅的語氣帶著惱怒。
“好,便是不說那些,就說我剛有孕,陛下便封了衛(wèi)美人,模樣與我五六分相似,陛下何必如此羞辱我,若陛下厭棄,將我送回東洲便是!”瓊?cè)A哽咽著訴說心中的委屈。
楚蘅抿著唇,將她一把橫抱起來,并未解釋,只道,“滿口胡言亂語,你身子弱,不要整日亂想?!?/p>
瓊?cè)A鬧了許久,累的睡著了。
楚蘅在茶室內(nèi)小坐了一會兒,期間對溫升吩咐道,“將衛(wèi)美人處理掉?!?/p>
“可衛(wèi)美人是太后的人,陛下,要三思啊?!睖厣齽裾]道。
“早些晚些有何區(qū)別,朕忍的夠久了。”楚蘅重重的將茶杯摔在桌上,杯子四裂開來。
溫升應(yīng)了一聲,心想陛下前些年蟄伏忍耐受了多少委屈,如今貴妃受了委屈,竟是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離太后誕辰還有三日,劉淑妃害喜嚴(yán)重,無法出席,只能在如意臺細(xì)心調(diào)養(yǎng)。
瓊?cè)A倒是無礙,聽佩鴛總說,娘娘是個有福的,肚子里的小皇子不吵不鬧。
瓊?cè)A只是笑笑,很多時候,都在看著繡球樹出神。
楚蘅來了兩次,瓊?cè)A都不怎么說話,無論楚蘅如何,都得不到回應(yīng)。
佩鴛環(huán)鴦勸了多次無果,只能看著她時常發(fā)呆。
眨眼間,就到了太后誕辰。當(dāng)今太后并不是楚蘅生母,楚蘅生母是先皇最寵愛的宸貴妃,早已逝世多年,太后親子,也就是先太子,在被廢沒多久就自盡而亡,太后與楚蘅私下無甚母子之情,面上卻也作一副和睦模樣。
楚蘅差人送來了一套衣裙,湘云錦紗衣下是繡著粉白色繡球的長裙,織就裙子時用了大量銀線,在陽光下才造就這碎星般的光澤。
隨之送來的還有一張字條,上書贈卿卿。
瓊?cè)A還是穿了送來的衣裙,如云青絲挽起朝云髻,發(fā)簪上的流蘇落在肩上,清麗無雙,猶如不食煙火的天上仙子。
夜幕降臨時分,觀鶴樓點(diǎn)燃了一盞又一盞的宮燈。
歌舞升平,絲竹鼓樂,生生不息。
太后這些年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瓊?cè)A瞧著,比幾個月前看著更蒼老了些,眼上的細(xì)紋毫不留情的刻下痕跡,頭上的白發(fā)也掩藏不住,但是對自己的厭惡還是始終如一。
歌舞作罷,太后舉起酒杯,堆起一個笑容,“皇帝,與哀家共飲一杯?!?/p>
“這杯酒該是朕敬您才是。”楚蘅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太后裝作不在意的問道,“哀家聽聞皇帝近日得了一位美人,怎的不見她?”
“前幾日衛(wèi)美人以下犯上,朕已將她賜死。”楚蘅微笑著說。
太后被噎了一下,白了臉色,皇后見狀,笑著打了個圓場,轉(zhuǎn)移話題,“今日太后誕辰,臣妾準(zhǔn)備了一份賀禮,祝愿太后身體康健,福澤綿長?!?/p>
皇后示意身旁的侍女將賀禮拿出,是一副名家所繪的觀音圖,太后近些年醉心禮佛,這幅畫倒是送進(jìn)了她的心坎里。
觀音慈眉善目,瓊?cè)A心想這老太后要有菩薩萬分之一好心腸自己也不會受那么多委屈。
太后神色稍霽,點(diǎn)點(diǎn)頭對皇后說道,“皇后有心了。”
劉淑妃人未到,差人送了一柄玉如意來,本來這玉如意無甚稀罕的,只是這柄通體雪白,瑩潤無雙,倒也稱得上罕見。
齊賢妃寫了一副百壽圖,貴在心意。
瓊?cè)A并未準(zhǔn)備禮物,可楚蘅此時卻說,“聽聞貴妃也準(zhǔn)備了賀禮?!睖厣塾^鼻,心中卻想陛下總是為了貴妃娘娘一忍再忍,貴妃何時能懂陛下的一番苦心,不禁嘆息。
瓊?cè)A訝異的看向楚蘅,自己并未打算送禮物給太后,這會兒去哪兒找一份現(xiàn)成的賀禮。
她心中不免焦急,卻被一座兩人合抬的紅珊瑚奪去了注意力,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賀禮?
兩個抬珊瑚的小太監(jiān)跪下,脆生討巧的說道,“貴妃娘娘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p>
太后狐疑的看向瓊?cè)A,瓊?cè)A羞澀的笑了笑,說道,“臣妾的一番心意,還望太后能喜歡?!?/p>
珊瑚通體赤紅,在燈下發(fā)出玉一般的光澤,眾人看著,不若凡物。
太后看著這價值連城的紅珊瑚,少有的對瓊?cè)A展開了笑意,“貴妃的心意哀家記下了?!?/p>
宴席繼續(xù)進(jìn)行,瓊?cè)A有孕,受不得乏累,便先行離去了。
皇后看著楚蘅,瞧著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中嘆息,貴妃這一走,陛下的心也跟著走了。遙想當(dāng)年,貴妃剛?cè)雽m時,性子活潑可愛,可如今,貴妃是個傻姑娘,在這深宮里愛上帝王,哪個能有好下場。而自己,早在入宮時,就把愛之一字剔除,才得如此清凈。
瓊?cè)A走在幽靜小徑上,喃喃道,“愛之深則痛之切?!?/p>
入夜風(fēng)涼,佩鴛將披風(fēng)覆在她身上,問道,“娘娘說什么?”
“沒什么?!杯?cè)A話音剛落,天上便細(xì)細(xì)密密飄下小雨來,好在佩鴛早有準(zhǔn)備帶了傘。
等回到溯水芳洲時,雨勢變大,瓊?cè)A的裙邊濕透了,環(huán)鴦早就備好熱水,被人伺候著洗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瓊?cè)A捧著姜湯倚在窗前看雨。
入夜雨勢急,繡球花落,姜湯水汽氤氳,一人影由遠(yuǎn)及近,瓊?cè)A訝異,手中姜湯被急匆匆的放下,濺落在紗衣裙擺上。
環(huán)鴦披著薄被,迷迷糊糊的被驚醒,看見如云般的身影沖了出去。
楚蘅抬眼,伸出手接住奔過來的人影,溫暖的香氣將他擊中,他的傘落在地上,他接過了她手中的傘。
“怎么跑出來了?”楚蘅鼻尖微紅,是喝過酒的微醺。
“明明知道還要問。”瓊?cè)A窩在他懷中,“怎么不見溫升?”
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楚蘅說道,“瓊?cè)A,看著我?!笨桃夥湃岬穆曇魩е屓穗y以拒絕的誘惑。
瓊?cè)A抬起頭,帶著酒香的氣息靠近,冰涼的唇覆了上來,纖細(xì)的腰也被他緊緊擁住。
夏雨陣陣,情意深深。
6
夏天總要過去,瓊?cè)A身子漸重,楚蘅還是把她接回了宮中。
腹中的孩子已滿七個月,算一算自打自己回宮后,只見了楚蘅一面。
夜晚,霜白的湖映著明月的倒影,楚蘅神色狠厲,將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東洲欺我太甚!這仗非打不可了!”
燭光將他的背影拉的好長,溫升很久才悶悶的說道,“那陛下要如何處理貴妃娘娘?”
楚蘅一下子像是卸掉了全部力氣,“貴妃是貴妃,東洲是東洲,我不會遷怒貴妃?!?/p>
貴妃是東洲的公主,曾經(jīng)的東洲國君是貴妃的父親,現(xiàn)在是貴妃的親哥哥,無論如何,貴妃都拖不了干系。
兩國終是開戰(zhàn)了,楚蘅御駕親征。
可瓊?cè)A不知道,她生活在楚蘅為她編制的金籠子里,遠(yuǎn)離風(fēng)雨喧囂。
皇后最近常來看瓊?cè)A,帶著嫡公主,總是讓她放寬心。
瓊?cè)A心一直沉,她不是傻子,可她什么都沒問。
整個棲鳳宮像監(jiān)獄一般,不許閑雜人等任意進(jìn)出。
佩鴛和環(huán)鴦渾然不覺,不知是真的無所察覺還是裝作無事發(fā)生。
瓊?cè)A時常想起以前,在東洲的日子,那時,她是父皇母后的幼女,被嬌養(yǎng)長大的公主。
直到后來遇見楚蘅,她一生的情劫。
皇后再來的時候帶了兩位穩(wěn)婆,和佩鴛叮囑道,“貴妃快要發(fā)動時,做事一定要細(xì)致。”
佩鴛應(yīng)聲是,跟穩(wěn)婆細(xì)細(xì)詢問要注意的事項(xiàng)。
皇后坐在桌前,命人拿出幾件小衣服,開口道,“這是我無事時做的,貴妃不要嫌棄才好?!?/p>
瓊?cè)A摸著細(xì)軟的衣服,搖搖頭道,“怎會嫌棄,皇后娘娘有心了?!?/p>
瓊?cè)A屏退眾人,皇后眼光微閃,“南楚與東洲開戰(zhàn)了,是不是?”壓抑著哽咽,瓊?cè)A終于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是誰在這兒散播謠言!”皇后慌亂著裝作氣憤。
“皇后娘娘不必再隱瞞了,我已知曉了?!杯?cè)A定了定神。
“沒有的事,貴妃不必多想,陛下不日就會歸來?!闭f完皇后便拂袖而去。
瓊?cè)A垂下眸子,陷入沉默。
得到了答案,卻像被投下石子的湖,漣漪泛泛消失,石子卻還在。
瓊?cè)A開始每日寫信,一日一封,直到發(fā)動那日。
“疼…誒佩鴛,佩鴛!啊…”毫無準(zhǔn)備的發(fā)動,讓瓊?cè)A頓時有些慌神。
佩鴛聽見聲音,忙扶她坐在床上,大喊道,“來人啊,環(huán)鴦!來人啊,娘娘發(fā)動了!”
生產(chǎn)的痛苦超越了常人能承受的范圍,瓊?cè)A咬著嘴唇不想發(fā)出聲音,可還是忍不住呻吟。
穩(wěn)婆來了,環(huán)鴦領(lǐng)著一眾侍女帶著生產(chǎn)要用的東西。
更加劇烈的疼痛襲來,讓瓊?cè)A的意識開始模糊,穩(wěn)婆的聲音像是很遠(yuǎn)的地方傳過來的,說的好像是難產(chǎn)。
皇后和齊賢妃都焦急的在殿內(nèi)等候,卻見穩(wěn)婆顫顫巍巍的出來,皇后厲聲問道,“貴妃如何了,為何無故出來?”
穩(wěn)婆撲哧跪下,“皇后娘娘恕罪,貴妃娘娘,她難產(chǎn)了…”
皇后臉色一白,癱坐在椅子上,“難產(chǎn)?”
“保貴妃!”皇后咬著牙下了旨意。
劇烈的疼痛讓瓊?cè)A難以承受,她聽穩(wěn)婆的話死死的用力,拽著佩鴛的手,豆大的冷汗滑進(jìn)枕上,“佩鴛,我如有意外,一定保住我的孩子?!?/p>
佩鴛哭著說道,“娘娘,您一定要撐住啊,別說傻話?!?/p>
穩(wěn)婆驚喜的喊道,“孩子的頭出來了,娘娘,用力?!?/p>
瓊?cè)A痛極,“啊,好疼啊,啊,殺了我吧?!?/p>
穩(wěn)婆按著瓊?cè)A向下使力,一個胎兒帶著血絲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瓊?cè)A也覺得體內(nèi)一松,一個小小的孩子被抱在她眼前,她只看了一眼,便永遠(yuǎn)的陷入了黑暗。
7
三日之后,京城的信才送到邊城梧州,只看了一眼,楚蘅的臉上便失去了血色。
信上寫,“貴妃誕下一子,薨逝?!?/p>
等楚蘅回到京城時,一切早已不可挽回,瓊?cè)A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孩子和一些沒送出的信。
楚蘅將孩子接到身邊,親自教養(yǎng)。
所有的信都被拆開認(rèn)真看完,最后一封信皺巴巴的,上面的字顯然被淚水浸染過,很多字都已看不清。
信上寫,“若有來世,便做尋常夫妻,白頭偕老,恩愛不凝。”
噬在眼中的淚水落下,溫升守在殿外,聽見帝王刻意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