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多金 李慧國
張掖山西會館《大清龍飛光緒九年重修山西會館碑記》載:“如我甘州市南,舊有山西會館……雍正二年,其由小而大、由樸而華,經營奚止一次。偶于同治十年九……□殿、陪殿、禪堂、僧寮胥為焦土……”從碑文記載來看山西會館最初創(chuàng)于清雍正二年(1724 年),迄今為止已有近300 年歷史。歷經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同治十年,會館發(fā)生火災,損毀嚴重。光緒九年,山西客商趙孟鼇、范士明等人會同武威的山西同鄉(xiāng)及關帝廟住持僧眾籌款,將會館重修一新。光緒十八年有碑記記載周延齡、楊恩配等人在山西會館內添建卷棚等建筑。
民國八年(1919 年)《重修山西會館碑記》載:“乃因故址,改修山門三間為五楹,易山門左右阛阓為磚壁……與山門相連者曰舞臺也,舞臺南北如雙峰對峙而中夾甬道者曰看樓也……而鐘鼓樓左右翼之。”民國九年(1920 年)《重修山西會館大殿卷棚廂房牌樓碑亭記》載:“忠義山西會館是晉商創(chuàng)于雍正初,二百年來,踵事增華者非一次。今又重修卷棚、南北獻殿六楹、廂房十楹、牌樓三楹以擁衛(wèi)正殿。余又修碑亭三間,以藏事跡……”這兩塊碑刻記載了從清宣統二年(1910 年)到民國九年,武維亮、龐毓海等人歷經數年將山西會館三間山門改建為五間,同時維修戲臺、看樓以及牌坊以西建筑,并修建了面闊三間碑亭,用以存放歷年碑刻。
山西會館在民國九年重修后,形制規(guī)模一直保存至今。20 世紀后半期,山西會館用作張掖文化館辦公場所,并先后被定為市、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06 年與張掖民勤會館一起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985 年,原張掖市文化文物主管部門籌措資金對會館戲臺進行了加固維修。1996 年,原張掖市文化館從山西會館整體搬出,由甘州區(qū)博物館進行日常管理。1998 年甘肅省文物局下撥文物維修資金對會館進行保護維修,并將看樓等建筑后期改造砌筑墻體拆除,恢復了建筑歷史原貌。2000 年7 月,委托天津大學建筑學院對山西會館建筑群進行了全面測繪,并對會館建筑群進行了初步病害調查。2012 年2 月,國家文物局批準立項,2013 年5 月至2014 年6 月實施了山西會館保護修繕工程,全面完成了山西會館的保護修繕?,F將山西會館的保存現狀詳細介紹如下:
1.建筑布局
山西會館位于甘州區(qū)南大街西側、大佛寺東北,坐西面東,軸線與大佛寺平行,占地約1750平方米。(圖1)會館平面呈長方形,四周布置的建筑圍出一個狹窄的四合院建筑群,中間被牌樓分為前后兩進院落。(圖2)最東端臨街的是采用勾連搭技術設計的山門與戲臺,對外為面闊五間的山門,對內為戲臺,通道從戲臺之下穿過。戲臺西側為上下兩層的南北看樓??礃俏鱾葹殓姌?、鼓樓,兩樓中間為四柱三門牌樓。牌樓以西軸線為正殿(春秋樓)、抱廈以及碑亭,南北兩側為廂房。(圖3)整體布局緊湊,單體建筑類型豐富、造型別致,具有濃郁的地方四合院建筑風格,也是河西地區(qū)清代會館建筑的典型代表。
圖2 山西會館總平面圖,引自天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張掖市甘州區(qū)博物館編《張掖大佛寺及山西會館保護規(guī)劃》
圖3 山西會館組群剖面圖,引自天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張掖市甘州區(qū)博物館編《張掖大佛寺及山西會館保護規(guī)劃》
2.單體建筑
山門(戲臺):正面山門面闊五間、進深一間,前置門廊,兩側八字影壁上書有“忠”“義”兩個大字;門廊和八字影壁皆為民國五年改建。山門從東向西看就像一座重檐歇山的建筑。(圖4)背面戲臺面闊三間,屋頂為前后歇山連卷棚歇山的勾連搭,上層為戲臺和后臺,下層明間為山門通向院落的通道;南北次間用木柵與通道隔開。通道以西的部分明間面闊稍有擴大,戲臺兩角柱間沒有其他柱子遮擋,視線開闊,符合戲臺觀演功能的需要。山門與戲臺合二為一,實用兼具美觀,設計巧妙,是山西會館建筑的一大特色。(圖5)
圖4 山門
圖5 戲臺
南、北看樓:看樓在戲臺西側,南北對稱,面闊七間,單坡硬山頂,上下二層??礃俏鱾扰c鐘鼓樓共用樓梯。二層樓板用三柱承載,前檐柱即作為一層支撐也為二層欄桿望柱,屋面主要由金柱和后檐柱支撐。這樣設置既節(jié)省空間,也不遮擋觀眾視線。屋面平緩,采用三面剪邊掛瓦,其余皆用望磚鋪砌。(圖6-7)
圖6 南看樓
圖7 北看樓
鐘鼓樓:兩樓均為四角攢尖頂的二層樓閣,其平面方形,面闊、進深均為三間。下檐金柱間砌筑墻體,分別在南北墻面開門,門洞頂部磚券用磚雕圖案作飾,外設樓梯。寶頂底座四面各有一攢磚雕斗拱裝飾,攢尖頂上的寶頂為一個琉璃寶葫蘆。(圖8)
圖8 鐘鼓樓和牌樓
牌樓:四柱三間三樓,廡殿頂,斗拱簡化為花牽板。(圖8)四根立柱及兩邊的戧桿底端均被固定在木質地栿上,立柱前后被兩塊長條形夾桿石用木榫前后固定。這種類型的牌樓在張掖現存三座,其余兩座分別是陜西會館(現存大佛寺)和民勤會館牌樓,均為清末民初建造。使用地栿和夾桿石是它們的共同特點。
南、北廂房:廂房在鐘鼓樓西側,南北對稱,面闊五間,進深兩間,第一間為廊,前廊東西山墻上開券門。(圖9-10)單坡硬山頂,屋面平緩,與看樓屋面鋪砌方式一樣,采用三面剪邊掛瓦,其余皆用望磚鋪砌。
圖9 南廂房
圖10 北廂房
碑亭:位于正殿及抱廈前方,面闊、進深均為三間,卷棚歇山頂,四面敞開,無砌筑墻體,為1910-1920 年維修時添建。本文所提到的數塊重修山西會館碑刻原本應存放于此。(圖11)碑亭梁架保存有用于懸掛匾額的桃形鐵釘,應該是懸掛匾額的,但現匾額都已不存。
圖11 碑亭正立面
正殿(春秋樓)及抱廈:正殿位于會館軸線最西端,為山西會館的主體建筑,單檐歇山頂二層樓。抱廈面闊三間、進深兩間,卷棚歇山頂,山墻與大殿連為一體,后檐檐口與正殿二層兩山面梁架相連,翼角從正殿山墻中穿出,前檐口被壓在碑亭的后檐之下。(圖12)兩座建筑與碑亭構件搭接合理,相互呼應,空間利用幾近完美。
圖12 碑亭、正殿及其抱廈南立面
3.附屬文物
彩塑:山西會館山門走道兩側原有塑像今皆已不存,唯有正殿(春秋樓)內存留7 身泥塑。(圖13)正壁塑“關圣夜讀《春秋》”坐像,關平、周倉侍立左右;南北兩壁分別塑馬超、黃忠、張飛、趙云坐像,驍勇英武、威風凜凜。塑像背后皆繪有壁畫作為裝飾。然此殿彩塑、壁畫皆非舊作,乃2002 年修葺正殿時重新塑、繪而成。
圖13 春秋樓內彩塑
壁畫:20 世紀60-90 年代,山西會館作為張掖文化館辦公駐地,為滿足當地群眾文化活動需求,將會館戲臺周圍改砌板墻作為臨時圖書閱覽室使用。1996 年張掖文化館搬遷后,在拆除南北看樓改造砌筑墻體時后墻泥灰剝落,顯露出繪于看樓后墻清代晚期至民國時期的14 幅壁畫,內容有山水、人物、花鳥魚蟲、吉祥圖案、書法作品等。(圖14)
圖14 看樓壁畫
彩繪、磚雕、木雕:山西會館作為集殿堂、樓閣、戲臺、牌樓、鐘樓為一體的建筑群,彩繪、磚雕和木雕都保存得很好。彩繪和木雕主要集中在梁架、(圖15)斗拱(花牽)、平板枋、額枋以及額枋之下的雀替上,磚雕則主要用于山花、墀頭等部位,(圖16)均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帶有濃郁的山西建筑風格。
圖15 梁架瀝粉彩畫及木雕瓜柱
圖16 墀頭磚雕
會館是“舊時同地區(qū)或同行業(yè)的人在京城或大商埠設立的機構,供同鄉(xiāng)、同業(yè)聚會或寄寓”[1]。會館興起的原因說法眾多,王日根先生在其著作《中國會館史》中指出:“會館的出現首先是作為流寓士大夫的鄉(xiāng)聚組織,后漸漸服務于科舉,服務于工商?!盵2]張掖現存會館或會館遺存有山西會館、陜西會館、民勤會館和武涼會館四處,其中山西會館、民勤會館規(guī)模、建筑布局和單體建筑是非常類似的,陜西會館早期已被拆除,僅存牌樓和鐘鼓樓,1980 年代遷建于今大佛寺;民勤會館除山門被拆除外其余建筑保存至今(現在張掖二中校園內),武涼會館僅存兩座涼亭,只有山西會館保存最為完整,成為山西商會遺留在甘州大地上唯一完整的行業(yè)文化遺存。清代張掖已不是省府駐地,山西會館基本不存在趕考舉子或士子聚集和居住功用,應該不屬于試館類型會館,從現存建筑及附屬文物和碑刻記載判斷,應該屬于同鄉(xiāng)類商業(yè)性的行業(yè)會館,兼具供奉共同信仰的神靈和定期祀神的功用。
“張掖山西會館的建造與明清西北貿易的繁榮息息相關,崛起于明代的晉商發(fā)展到清代,已成為國內勢力最雄厚的商幫。遍布甘青的山西會館遺跡見證著晉商在這一地區(qū)的頻繁活動。”[3]清代甘州(張掖)府城為甘肅提督駐地,是軍事通道和商道的交匯點。山、陜以及四川商幫小販,云集甘州。“乾隆二十一年(1756 年)起,大批晉幫(山西)商人以甘州為中心,隨軍前往內蒙古、新疆(北路二里子河今內蒙古額濟納旗、王爺府今內蒙古阿拉善旗、今蒙古國的烏里雅蘇臺、科布多、庫倫及西路的哈密、巴里坤、古城子今奇臺、紅廟子今烏魯木齊)等地經營商業(yè)?!盵4]同時,張掖是一個“四面番回、華夷交會”的地方,各民族之間經濟貿易十分活躍。清代末期至民國以后,甘肅經濟軍事中心逐漸東移蘭州,河西戰(zhàn)亂頻起,張掖的經濟貿易開始衰落,大批山西商號停業(yè),會館行業(yè)文化也日漸衰敗。
按照行業(yè)和地域的不同,會館都會供奉神祇,一般東南沿海以供奉媽祖為主,北方供奉關公,當然也有供奉各行各業(yè)和各地域不同類別的神祇或圣賢,在此不一一列舉。但供奉神祇的共同特點就是均為傳統文化美德化身和民俗信仰文化的產物,神祇供奉和祀神活動為會館樹立了精神象征,并對同鄉(xiāng)和行業(yè)聯合起到了紐帶和橋梁的作用,也形成了獨特的會館神祇信仰民俗文化。山西會館一般都供奉關公。關公本身在民間民俗信仰中是“忠義”的化身,又是道教文化中的 “武財神”,同時關公又是山西運城人氏。清代,往來于河西走廊的山西客商順應時勢與潮流,通過在山西會館供奉關公,期望以此達到重義氣、聯鄉(xiāng)誼,共同保衛(wèi)同鄉(xiāng)商業(yè)利益的目的。國內現存山西會館或山陜會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以關帝廟為主體建筑,把關公作為供奉的主要神祇。一般在山門或主殿都懸掛關帝廟匾額,同時懸掛山西會館或山陜會館匾額。張掖山西會館除了按照時令、節(jié)會舉行祭祀關公(財神)的儀式外,其重大活動、議事都在正殿(春秋樓),日常事務和接待往來一般在正殿兩側的附屬建筑如廂房、偏院中進行。供奉神祇的正殿與戲樓相對設置的建筑布局是會館建筑的典型特點,能夠起到既娛神又娛人的功能,不管祀神活動還是節(jié)會、廟會,都會圍繞關公(財神)這一民俗信仰主題來舉辦,在此基礎上,山西會館逐漸成為當地民眾拜祀關公和地方民俗文化中承載“關公信仰”的重要宗教場所。
我國古代對建筑規(guī)格建制和裝飾風格有嚴格等級要求。宋代有“凡庶人家,不得施五色文彩為飾”,明代亦有“庶民居舍,不許飾彩色”的規(guī)定。普通百姓營建房屋,面闊不得超過三間,大門只能建一間,裝修不得彩繪和使用龍、鳳等違制圖案。在這種歷史背景和條件約束下,如果按照這種規(guī)定修建山西會館,其建筑規(guī)模和體量均與山西客商經濟實力不相匹配,同時也達不到營建會館的目的和需要。從前文碑刻記載所述,山西會館從清雍正二年(1724 年)至民國九年是“由小而大”,由簡而繁的一個發(fā)展過程。先從修建正殿(春秋樓)開始,在歷朝維修期間改造添建,形成現在的規(guī)模和布局,即“館廟合一”的特殊格局。正殿(春秋樓)主祭關公,關帝廟也就設在主殿(春秋樓)內。由于“關公信仰”文化中關公為“儒釋道”三教神祇和圣賢,歷代皇帝也屢有封賜“帝”“圣”“神”敕號,地位頗為殊勝。有了這些因素,關帝廟不但可以突破建筑規(guī)制,還可以采用官式建筑與地方做法巧妙結合的方法,體現出高等級、高標準,甚至與官式建筑媲美也不違制。隨著關帝廟的發(fā)展,山西客商和當地信眾逐漸對會館進行維修擴充,同時在歷次維修中逐漸對建筑裝飾加以重彩,如山門(戲臺)和正殿(春秋樓)、抱廈、碑亭等建筑梁架雕花裝飾,并施以瀝粉堆金彩繪??傮w而言,張掖山西會館建筑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設計合理,形式變化較多,官式建筑與地方做法巧妙結合,裝飾風格靈巧華麗,既真實體現了清代河西建筑特色,也反映出山西客商和地方勞動人民的智慧。
張掖山西會館是清代晉商為促進山西與河西走廊地區(qū)經濟、文化交流所建的會館建筑。其建筑布局、建筑單體及裝飾本身所蘊含的美學思想,真實折射了晉商誠、信、忠、義的經商理念。山西會館作為近代張掖經濟發(fā)展、商貿交流的縮影,對于研究清代晉商在甘肅的發(fā)展歷史及經濟文化交流具有重要的史學價值。它不僅是山西客商往來于河西走廊的住行之所,也是進行商貿洽談、交流的辦事處,為繁榮張掖經濟、開展區(qū)域商貿交流起了很大的作用。山西會館的科學修繕與完整保存對研究清代張掖商品經濟流通、會館建筑的形式布局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
現如今的山西會館位于張掖市甘州區(qū)主城區(qū),毗鄰大佛寺,處鬧市一隅,鬧中取靜,出世脫俗。因其歷史文化底蘊和景區(qū)特征,成為具有張掖特色的城市旅游名片。它和大佛寺建筑群共同提高了城市旅游的歷史文化內涵,豐富了大佛寺景區(qū)的參觀游覽內容,是張掖城市旅游的重要文化資源。同時山西會館也是進行歷史普及教育的重要實物資料,具有重要的社會文教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