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靖哲
我一直都很喜歡喝爺爺煨出來的藕湯,濃稠的湯汁、煨得爛爛的湖藕、鮮甜的紅棗,還有雜骨的清香,只要一想起來,就舌上生津,忍不住要流口水。
爺爺是湖北人。在湖北,素有“無湯不成席”的說法,舉凡筵宴,壓軸戲必然是一罐香醇鮮美的湯。湖北人愛喝湯,也很會做湯,尤其是用被譽(yù)為“水中之寶”的洪湖蓮藕做出來的“蓮藕排骨湯”,更是極具地域特色。
豬肋排用流水清洗干凈,剔去多余的油脂、血塊,再用厚背廚刀剁成小段。蓮藕切去兩頭的蒂,縱向刨開成兩半,清洗干凈,檢查藕眼內(nèi)有無殘余泥沙,再切成滾刀塊。燒開一鍋水,將排骨段放入沸水中氽燙,水重新沸騰后撇去血沫,反復(fù)撇幾次,直到?jīng)]有血沫冒出,撈出排骨瀝干。
將排骨段放入湯鍋中,加蔥段、姜片、紅棗和料酒,注入溫水,蓋上鍋蓋,大火燒開,煮十多分鐘。打開鍋蓋,放入蓮藕塊,將鍋蓋蓋嚴(yán),大火煮開后調(diào)成小火,保持微沸狀態(tài)燉煮一小時。熄火后撈出蔥段和姜片,在燉好的蓮藕排骨湯中調(diào)入鹽、胡椒粉、蔥花。
只有湖北特有的砂鍋銚子,才能煨出如此鮮醇美味的濃湯來。極具地方特色的銚子,外表看上去黑乎乎的,有無數(shù)個小孔,煨湯時,油脂不停地從小孔里冒出來,銚子看上去油汪汪的。小孔可過濾厚油,這樣煨出來的湯,既不油膩,還有濃香。武漢人煨藕湯十分講究,五十歲以上的人,會專門生煤球爐煨湯。煨制的時間少則幾小時,多則一通宵。濃濃的香味兒,四處飄散。
爺爺喜歡做湯,我們也喜歡喝湯。奶奶雖然是河南人,但跟著爺爺生活幾十年,也愛上了湖北的藕湯。
在我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奶奶摔了一跤,結(jié)果中風(fēng)癱瘓在床。自從奶奶癱瘓以來,家里的家務(wù)活兒全都壓在了爺爺一個人身上。爺爺不僅要做家務(wù)活兒,還要照看奶奶。盡管有我們一家三口的幫助,但爺爺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我問爺爺:“爺爺,你年紀(jì)這么大了,能撐得住嗎?”爺爺微笑著說:“乖孫子,爺爺怎么撐不住呢?”
爺爺雖然忙,但是他還是經(jīng)常有時間請我們吃飯。爺爺做的都是奶奶喜歡吃的菜,所以他最喜歡做奶奶愛喝的骨頭湯。
我一進(jìn)門,爸爸正在給奶奶按摩,爺爺正在燉骨頭湯。我看見爺爺正在撇去血沫,把湯上面漂浮著的雜質(zhì)去除。那樣熟練的動作,那樣專注的眼神,讓我也看入迷了。這幾年爺爺老了很多,頭發(fā)全白了,皺紋也很深,我一陣心疼。
湯煮好了,爺爺攙扶著奶奶坐下,然后把骨頭湯端到奶奶面前:“你先吃?!蹦棠搪啬闷鹂曜映粤似饋?,邊嚼邊吸骨頭里的湯汁。奶奶吃得津津有味,眼睛瞇縫著,臉上的皺紋全都幸福得笑開了花。
我看見奶奶的碗里全是最好的肉和排骨,最漂亮的紅棗,還有爺爺精挑細(xì)選出來的一些蓮藕。接著,我和爸爸媽媽也吃到了骨頭湯,可爺爺是最后一個吃的。
待爺爺坐下來,他把好菜全夾進(jìn)了奶奶的碗里。我問爺爺:“爺爺,您就一口也不吃嗎?”爺爺舔舔嘴唇,好像回味似的說:“我吃過了,剛做好就試了一下,比你們吃得還早呢!”
窗外寒風(fēng)呼嘯,天色陰冷,看上去就要下雪了,但是屋子里卻溫暖而舒適??蛷d里燈光明亮,地掃得干干凈凈,房間里的陳設(shè)擺放得整整齊齊。
一碗香氣四溢的藕湯,冒著白色的霧氣,我雙手捧著它,輕輕喝了一口,排骨的軟糯、蓮藕的清香、紅棗的鮮甜、湯汁的濃稠……種種味道融合在一起,讓我渾身都洋溢著幸福與溫暖,心中百感交集。
一碗藕湯,雖然看上去很普通,卻滿滿都是愛。爺爺辛苦操勞了一輩子,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的幸福。
一碗藕湯的味道,就是一碗湯的溫暖,也就是親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