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以下簡稱《考索》),南宋章如愚編纂。章如愚,字俊卿,號山堂,婺州金華(今浙江金華市)人,自幼穎悟,登寧宗慶元二年(1196)進士第,仕至國博宮講。未幾,改知貴州(今廣西貴港市),政績大著。開禧(1205—1207)初被召,上疏極陳時政,忤韓侂冑,罷秩歸鄉(xiāng)。乃結山堂數(shù)十間以講道義,故遠邇之士咸尊師之〔1〕。著有《考索》,又撮其要為《卓約》二十卷,以便于舉子業(yè)者〔2〕。史稱其尚有文集百十卷,今皆已散佚,惟《考索》猶存。《考索》以分門別類的方式考察古代典章制度,尤其詳于宋代時政,《四庫全書總目》稱其“言必有征,事必有據(jù),博采諸家而折衷以己意,不但淹通掌故,亦頗以經(jīng)世為心,在講學之家,尚有實際”〔3〕,《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亦云“南宋率多類事之家,是書最為精博”〔4〕,可見評價頗高。
《考索》初刻于南宋理宗時期,在宋末曾被多次翻刻。宋刻本皆為一百卷,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集,每集十卷。目前已知至少有三種宋刻本:(1)金華曹氏中隱書院刊本,存甲集十卷,現(xiàn)藏中國書店;(2)□山書院刊本(1)按,“□”者,原有其字,或殘缺不清,或已被挖除,難以識別,下同。,存丙集四卷、丁集十卷、己集十卷(2)按,丙、己二集據(jù)傅增湘《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及上海圖書館之著錄皆歸入□山書院刊本,詳見下文。雖然丙、己二集在版式、行款等方面與□山書院本之丁集皆相同,但□山書院本翻刻自中隱書院本,版式、行款也與中隱書院本相同,也不能排除二集是中隱書院刊本的可能。由于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姑且仍依舊錄,以免徒添爭論。,丙集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丁、己二集藏于上海圖書館;(3)未知何處刊本,存木集十卷(3)按,所謂“木集”乃書賈挖改,其原本亦以十天干分集。通過比勘,此木集十卷對應今本后集卷五十五至卷六十四,正好接續(xù)上圖所藏己集之內容,則此木集當原為天干十集中之庚集無疑。、□集十卷,現(xiàn)分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及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
除宋本外,《考索》尚有元延祐圓沙書院本(以下簡稱元本)、明正德慎獨齋本(以下簡稱明本)和清《四庫全書》本(以下簡稱清本)。宋本原為十集百卷,今元、明、清本皆分前、后、續(xù)、別四集,凡二百一十二卷,前集六十六卷,后集六十五卷,續(xù)集五十六卷,別集二十五卷,乃是經(jīng)呂中等人增補之后的本子,已非宋本之原貌。
今存《考索》的幾種宋刻本皆已殘缺不全,而上海圖書館(下文簡稱上圖)所藏丁、己二集尚有二十卷之多,占宋本原書五分之一,這無疑給我們了解宋本之原貌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契機。學界對上圖所藏宋本《考索》之情況也有過一些探討,如李偉國《〈山堂考索〉的作者和版本》〔5〕、琚小飛《〈群書考索〉四庫底本考論》〔6〕,但二人都誤以為上圖所藏丁、己二集為中隱書院刊本。又如臺灣陳暐仁《〈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宋刻本考述》一文對宋本《考索》在清代以來的著錄與收藏情況考察頗詳,但由于地域條件所限,對上圖所藏丁、己二集之情況則不甚明晰〔7〕??梢娔壳皩W界對于宋本《考索》的認識仍然不很準確,對于幾種宋刻本之間的關系也未曾深入研究,對于上圖所藏丁、己二集之內容及價值更是不甚了解。筆者因研究需要,曾親至上圖查閱館藏宋本《考索》,今不揣淺陋,略加考述。
丁集十卷,宋刻巾箱本,版框尺寸10.7cm×6.6cm,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小字單行,字數(shù)同,白口,左右雙邊,雙黑魚尾,尾上記字數(shù),版心記“丁幾”,左欄外有書耳標注小題。目錄后有碑形牌記,題“□山/書院”。目錄及每卷卷首書名下“丁集”二字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每卷標題“禮門”“禮器門”上有花魚尾,各小題皆以黑底白文別出。
卷首為目錄,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目錄丁集/山堂先生宮講章如愚俊卿編”。目錄始于第一卷《禮門·群祀類》,終于第十卷《禮器門·博物類》。此集經(jīng)過后人重新裝訂,目錄有誤置,卷七《后服類》自“王孤之妻服”以下二十七條及《舄屨類》《佩玉類》《采就類》皆錯入卷十《鼎類》“豕鼎”條之后,正文不誤。目錄終頂格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目錄丁集”。
卷端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卷之一丁集/山堂先生宮講章如愚俊卿編”。正文卷一至卷三為《禮門》,始于《群祀類》“后土”,終于《射類》,對應元、明、清本前集卷三十五至卷三十七;卷四至卷十為《禮器門》,始于《鹵簿類》,終于《博物類》,對應元、明、清本前集卷四十至卷四十六。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十“子部類書類”著錄有宋本《考索》丁集十卷: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目錄十卷丁集宋章如愚撰
宋刊巾箱本,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闌,版心記“丁幾”二字,上方記字數(shù),闌外標篇名。每卷首書名下標陰文“丁集”二字,目后有碑形牌子“□山/書院”,字為白文。
按:此書與袁抱存克文所藏本同式,惟此猶單篇草訂橫式為足貴耳(述古堂送閱,索五百元。戊午)。〔8〕(4)引用時標點有改動。
此集又載于《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十下“子部十一類書類”:
從版式、行款及牌記來看,傅增湘所見之丁集當即上圖所藏者。所謂“目錄十卷”,是指丁集前之目錄,非謂《考索》全書之目錄。此外,傅增湘特別強調,此集“為單面草釘未折中縫之橫冊”,而非宋代常見的蝴蝶裝,甚是少見,故尤為珍貴。但傅氏說“此書與袁抱存克文所藏本同式”則不然,袁克文所藏為四周單邊本,與中隱書院本及□山書院本皆不同,為另一種版本,詳見下文。
己集十卷,宋刻巾箱本,據(jù)上圖著錄,版式、行款與丁集相同。目錄及每卷卷首書名下“己集”二字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各卷標題“地理門”“賦稅門”“財賦門”上有花魚尾,文中各小題皆以黑底白文別出。
卷首為甲集前之汪有開序,寫于南宋理宗淳祐戊申(八年,1248),其文如下:
讀萬卷書,一節(jié)之不知,不足以言博學;論古今事,一字無來處,不足以言實學。事事必提其統(tǒng),言言必究其歸??贾袚?jù),索之無遺。非殫見洽聞、真積力久之君子,其孰能與于斯!世之耳剽目竊,□出于胸臆;拈枝摘葉,不探其本根。觀所用未必誤、扣所出未必知者,何足進此!山堂先生自有書契以來至于今日,經(jīng)史子集傳記之書,充棟汗牛,反覆披覽,門分類析,編輯成書。上下數(shù)千載,鋪列數(shù)百條,援古證今,舉綱撮要,凡大議論、大制度、大沿革,嘻!盡之矣!士大夫得而熟之,豈惟可膏場屋之筆端,與賓客言亹亹無倦,在朝廷言便便唯謹,指引辯證,博洽詳實,豈止武庫、五總龜邪?惜哉!書成而白玉樓召矣,后生晚學,罕見大全,同抱遺恨。惟中隱曹君盡得之,懼其傳之不博,有孤先生之用心,鏤梓以示同志,凡一百卷,厘為十集。摹印未盡,紙價增矣。第恐學者得書之易,不思其用力之艱,臨用撿覓,平時漫不加意,又豈先生之志歟!先生姓章,諱如愚,字俊卿,仕至國博宮講,“山堂”其自號,“考索”其書之舊名云。淳祐戊申良月望日,后學朝奉郎監(jiān)行在榷貨務汪有開敬題。
由于章如愚并沒有留下序跋之類的說明文字,使我們對《考索》的編纂方式、成書過程以及編定時間等內容缺乏具體的了解。此篇序文雖然不是章氏所寫,但汪有開與章氏時代相近,甚至可能親見其人,其序文之價值可想而知。序文內容則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1)書名“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既稱“新刊”,則此前可能已有他本流傳(或刻本、或抄本、或稿本);又言“后生晚學,罕見大全”“惟中隱曹君盡得之”,則此前即使有他本流傳,汪氏亦以為并非足本〔1〕。
(2)“凡一百卷,厘為十集”,則今日所見宋本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分為十集、每集十卷之編次乃是出于曹氏中隱書院,未必合于章書之原貌。
(3)“仕至國博宮講”,既稱“仕至”,則非初授,而明本章如愚小傳稱“初授國子博士”,則誤矣;稱“‘山堂’其自號”,則明本所謂“及卒,門人謚為山堂先生”者〔1〕,亦誤矣。
(4)既言“書成而白玉樓召矣”,則《考索》當是完本,而如愚可能在成書之后不久即去世,序文寫于淳祐八年(1248),則章如愚當卒于此年之前。
汪有開序后為甲集目錄之上半部分,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綱目甲集/山堂先生宮講章如愚俊卿編”,“甲集”二字以墨蓋子白文別出,其目為:
第一卷 六經(jīng)門 易類
第二卷 六經(jīng)門 書類
第三卷 六經(jīng)門 詩類
第四卷 六經(jīng)門 周禮類
第五卷 六經(jīng)門 禮記類
第六卷 六經(jīng)門 春秋類
第七卷 六經(jīng)門 六經(jīng)總論上
第八卷 六經(jīng)門 六經(jīng)總論下
顯然,汪有開序及此甲集綱目殘葉都是誤置于己集之前,并非己集所固有。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此甲集綱目殘葉正好與中國書店所藏中隱書院刊本《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甲集十卷之目錄下半部分相連接,其目如下:
諸子百家門 孝經(jīng)類 論語類 孟子類
第九卷 諸子百家門 諸子類 百家類
第十卷 百家類 字學類 韻學類
將此二目相合,正好是甲集十卷的完整目錄??梢娡粲虚_序及甲集目錄殘葉原本當與中國書店所藏甲集存于一處,后被撕裂而誤置于己集之前。傅增湘曾見過甲集十卷,《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十下“子部十一類書類”:
傅氏所見甲集十卷即今中國書店所藏之本。傅氏記載丁集時,曾言及丁集尚有“目錄十卷”,而此不言者,當是其時甲集前之汪有開序及目錄已被一分為二,傅氏只見目錄下半,未見序文及目錄上半,故略而不載。中隱書院本牌記既稱金華曹氏刊行,當屬浙刻,但傅增湘特別指出,以字體雕工而論,其風格應屬建本。論其緣由,或是建陽刻工受雇至金華雕刻,或是中隱書院于建陽設有書肆,雇傭當?shù)乜坦さ窨?,而牌記仍稱浙刻。要之,中隱書院本當與建陽書坊有一定關系,然書闕有間,真相如何已無從知曉。
據(jù)筆者目驗并結合傅增湘所見,可知甲集為宋刻巾箱本,板框尺寸10.6cm×6.9cm〔10〕,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小字單行字數(shù)同,白口,左右雙邊,雙黑魚尾,版心記“考甲幾”,尾上記字數(shù),尾下記葉數(shù),間記刻工姓名,左欄外有書耳記篇名。目錄后有“金華曹氏中/隱書院刊行”雙行牌記。目錄及卷首書名下“甲集”二字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各卷標題“六經(jīng)門”“諸子百家門”上有花魚尾,文中各小題亦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
中隱書院本與□山書院本相比,在版式、行款、每集卷數(shù)等方面多有相同,但并非同一版本,通過汪有開序已知《考索》十集百卷的編次出自中隱書院本,則□山書院本當是翻刻前者。
甲集綱目之后為己集目錄,缺第一卷《地理門·州郡類》上半部分,始于“顓頊帝嚳始別九州”,終于第十卷《財賦門·雜賦類》。每類下又各分子目。目錄終頂格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目錄己集”。
卷端題“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卷之一己集/山堂先生宮講章如愚俊卿編”。正文卷一至卷八為《地理門》,始于《州郡類》“謹按天文分野”,終于《水利類》,對應元、明、清本前集卷五十九至卷六十六;卷九為《賦稅門·田賦類》,對應元、明、清本后集卷五十三;卷十為《財賦門·雜賦類》,對應元、明、清本后集卷五十四。又,卷十《財賦門·雜賦類》“財賦總論”條缺“侈皇甫镈程異曉其意”以下內容,并非完卷。
作為版本學領域目前最權威的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以下簡稱《書目》)對宋本《考索》在國內的收藏情況有過記錄,其中就包括丁、己二集: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丙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存四卷四至六、八北京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丁集十卷己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上海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集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存十六卷 天津圖書館〔11〕
書中指明宋本《考索》之丁、己二集藏于上圖,丙集殘存四卷藏于北京圖書館(1998年更名為國家圖書館),而天津圖書館(天津市人民圖書館1982年更名為天津圖書館)所藏為□集十六卷。宋本每集十卷,而《書目》稱天津圖書館所藏該集為十六卷,當有誤。《書目》并未著錄各集之版式及行款,而《(稿本)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以下簡稱《稿本》)作為《書目》的征求意見稿,對各集之記載則更為詳細: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丙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邊存四卷四至六、八北京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丁集十卷己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 天津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四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雙魚尾有刻工 上海圖書館〔12〕
與《書目》相比,《稿本》除了注明版式、行款等信息外,對各集的卷數(shù)及收藏單位的著錄也有所不同:《書目》中收藏于上海圖書館的丁、己二集,在《稿本》里卻藏于天津圖書館;而《書目》中藏于天津圖書館的□集十六卷,在《稿本》里變成了藏于上海圖書館的四卷;惟北京圖書館所藏丙集四卷,二目記載相同?!陡灞尽泛蠼?jīng)翁連溪先生編校為《中國古籍善本總目》(以下簡稱《總目》),對各集的著錄如下: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丙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邊存四卷四至六、八 國家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丙集十卷己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 天津市人民圖書館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四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本 十三行二十字白口四周單邊雙魚尾有刻工 上海圖書館〔13〕(5)按:書中“己”誤作“已”。
從這段引文可以看出《總目》對《稿本》的因襲情況,但《稿本》著錄天津圖書館所藏丁、己二集,《總目》卻改成了丙集、己集,以至于丁集十卷憑空消失,而反有兩丙集。二目既已著錄丙集十卷(存四卷)藏于國家圖書館,翁先生當不至于再有此誤,疑是《總目》原作丁集、己集,而排印時才將丁集誤作丙集。若如此,則《總目》與《稿本》對宋本《考索》各集之著錄皆相同,而我們需要解決的則是《書目》和《稿本》之間的異同問題。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宋本《考索》丙集殘本四卷藏于國家圖書館,《書目》和《稿本》皆無異議,二目之不同主要在以下三點:(1)宋本《考索》丁、己二集是藏于上海圖書館還是天津圖書館?(2)二目所載之宋本《考索》□集是藏于天津圖書館還是上海圖書館?(3)此宋本□集是十六卷還是四卷?
首先看第一點,宋本《考索》丁、己二集是藏于上海圖書館還是天津圖書館?通過查找相關資料,我們發(fā)現(xiàn)上海圖書館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對館藏善本進行過編目,后來整理成《上海圖書館善本書目》(以下簡稱《上目》)一書,書目中卷三“子部類書類”對館藏之宋本《考索》有過明確記載: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丁集十卷己集十卷宋章如愚輯 宋刻巾箱本 半葉十三行 行二十字〔14〕
雖然書中只記錄了丁、己二集之行款,并未說明版式,但已清楚注明丁、己二集藏于上海圖書館,而非天津圖書館,此與筆者所見相合。且經(jīng)筆者目驗,上圖所藏丁、己二集皆為白口、左右雙邊,而非《稿本》所載之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梢姟渡夏俊放c《書目》記載不誤,而《稿本》之說有誤。
再看第二點,《書目》和《稿本》所載之宋本《考索》□集是藏于天津圖書館還是上海圖書館?根據(jù)《上目》記載及筆者目驗,上海圖書館所藏宋本《考索》只有丁集十卷、己集十卷,再無他本,則此宋本□集當如《書目》所記藏于天津圖書館,《稿本》謂藏于上圖者,非是。
最后看第三點,藏于天津圖書館的宋本□集到底是十六卷還是四卷?我們知道,宋本《考索》每集皆為十卷,而《書目》云十六卷,必然有誤。既然如此,那是《稿本》所謂的四卷嗎?若為四卷,則必是殘卷,是否有此可能呢?答案是否定的。
經(jīng)考證,天津圖書館確實收藏過宋本《考索》□集,不過既非十六卷,也非四卷殘本,而是十卷,為完整的《官制門》一集,目錄與正文十卷俱存,為袁克文舊藏,現(xiàn)藏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袁克文《寒云日記》丁巳(1917年)二月十六日曾記載其得書經(jīng)過:
于寓滬某家以八百五十元購得《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十卷,乃宋刊宋印巾箱本,高四寸二分,闊二寸五分,版心高三寸一分,闊二寸,刻印俱精。此書向無宋本見于著錄,惟元圓沙書院及明刊本。此十卷為官制門,雖非完帙,而目錄只十卷,首尾無缺,想是一集之全者。惟標題下有分集標明墨釘,為人鏟去,固不可考。……
《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十卷,宋章如愚輯,每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白口,有字數(shù),間有刻工姓名,目錄標題兼行大字,“官制門”三字亦如之。目錄后有鼎形無字印,欄外有耳題,宋諱多缺筆。藏印有“毛表之印”、“虞山毛氏汲古閣收藏”、“汲古后人”、“古虞毛氏奏叔圖書記”、“毛表私印”?!?5〕(6)原文誤字頗多,引用時已改正。
此集十卷十冊,第一冊書后有袁克文手書題記,并賦《春日雜詩》一首,其文如下:
《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十卷,宋刊宋印,精好足賞,雖非全帙,而目錄首尾無缺,當是一集之完者,細審標題下俱有修補之痕,顯為惡估鏟去標明集次墨釘,以冒稱完帙,不復見宋本原來面目,惜哉!蓋元明諸本已非宋本分集之舊矣,諸藏家著錄之最古者,為元圓沙書院巾箱本,每半葉十五行,明本每半葉十行(7)按,明本每半葉十四行,此處有誤。,標題俱曰“群書考索”(8)按,元圓沙書院本書名《山堂先生群書考索》,明慎獨齋本書名《群書考索》。,無有標“章宮講”者,宋本之罕異,不亦可貴耶。丁巳二月十六獲于春申江上,寒云。
《春日雜詩之一》
十卷山堂珍宋槧,何須完璧乞圓沙。十三十五分行格,宮講標題況獨差?!?〕
丁巳為民國六年(1917),春申江即上海黃浦江,則此書是袁克文1917年2月16日寓居上海時以八百五十元的高價購得。書中所鈐“毛表之印”“虞山毛氏汲古閣收藏”“汲古后人”“古虞毛氏奏叔圖書記”“毛表私印”等印皆為清初毛表之藏書印。毛表(1638—1700),字奏叔,號正庵,虞山(今江蘇常熟)人,明末著名藏書家、刻書家毛晉第四子,以醫(yī)學名世〔16〕。毛表早年亦曾藏書、刻書,此集康熙年間當為其所藏。據(jù)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之著錄,書中尚鈐有“天津市人民圖書館珍藏圖書”“天津圖書館注銷章”,則此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曾為天津圖書館收藏,后方歸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
根據(jù)袁克文的記載及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著錄可知,此□集十卷十冊(卷九葉九為抄補),宋刻巾箱本,版框尺寸10.5cm×6.7cm,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白口,偶有線黑口,四周單邊,雙黑魚尾,尾上記字數(shù),尾間記卷次,尾下記葉數(shù),間記刻工姓名:庭、應芹、芹、齊、子、震。左欄外有書耳標注小題。目錄標題兼行大字,“官制門”三字亦如之。每卷標題“官制門”上有花魚尾,各小題或記“朝代”“官署”“帝號”等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內文引用年號時以括弧標示。目錄后有鬲鼎形無字牌記。各卷卷端首行標題下方原刻有某集,現(xiàn)已全被剜去。此集為宋本某集十卷完整的《官制門》,對應元、明、清本后集卷十一至卷二十。
此□集之版式等方面與中隱書院本、□山書院本多有不同:(1)中隱書院本與□山書院本皆為白口、左右雙邊,此集則為白口、偶有線黑口、四周單邊;(2)中隱書院本為雙行文字牌記,□山書院本為雙行文字碑形牌記,此集則為鬲鼎形無字牌記;(3)此集之目錄標題及“官制門”三字皆兼行大字,中隱書院本與□山書院本則皆單行小字;(4)此集文中各小題或記“朝代”“官署”“帝號”等皆以墨蓋子白文別出,內文引用年號時以括弧標示,中隱書院本與□山書院本皆無之。從這些不同可以看出,此集當是與中隱書院本、□山書院本皆不同的第三種南宋刻本,應是翻刻二者之一。但這三種刻本卷端題名同為“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山堂先生宮講章如愚俊卿編”,版框尺寸幾乎相同,其他如十三行二十字、白口、雙魚尾、書耳等方面也多相同,傅增湘謂中隱書院本“以字體雕工論,是建本而非浙本”,則或許此三者皆為福建刻本〔7〕。
綜上所述,《書目》《稿本》《總目》三書所載宋本《考索》各集之情況互有正誤,現(xiàn)總結如下:
第一,如《書目》之著錄,宋本《考索》丁集十卷、己集十卷藏于上海圖書館,而非天津圖書館;其版式為白口、左右雙邊,而非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稿本》與《總目》之記載有誤。
第二,國家圖書館所藏丙集十卷,現(xiàn)存四卷(四至六、八),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邊,三目所載皆無誤。
第三,天津圖書館所藏為□集十卷,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字,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有刻工,三目所載皆有誤。
宋本《考索》原為十集百卷,后經(jīng)南宋呂中等人增補為今本之四集二百一十二卷,元、明兩代刊刻時亦屢有增改。通過對比宋本丁、己二集與今本之內容,不僅可以校訂今本文字之錯漏,亦可借以考察后人增改之方式,對于還原宋本之早期面貌、了解南宋類書之編纂方式等都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宋本丁、己二集之所以可貴,在其刊刻較早,未經(jīng)后人竄改,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文本原貌,對于??苯癖疚淖种灻撗艿?、注文誤闌以及補正引文出處等都具有重要作用。
1.校訂訛誤
根據(jù)丁、己二集可校訂今本文字之訛誤,如己集目錄第二卷《地理門·州郡類》“高齊北國土宇”“唐改郡為州”二條,前者元本“高”誤作“家”,明本誤作“后”,后者元、明本“唐”皆誤作“高”(9)元本參照中華再造善本2006年影印北京大學藏元延祐七年圓沙書院刊本,明本參照中華書局1992年影印明正德十三年慎獨齋刊本,下同。;第六卷《田制類》“國郊甸稍縣都圖”條,元、明本皆將“國”誤作“周”、“圖”誤作“鄙”;第七卷《田制類》“北齊給受田令”條,元、明本“給”皆誤作“始”。文中之訛誤者,如丁集卷一《禮門·群祀類》“山川”條“虞氏秩于山川,徧于群神”,元、明本“徧”皆誤作“偏”;《六宗類》“司中、司命,所司有殊”,元、明、清本“殊”皆誤作“一”;卷二《釋菜釋奠類》“孔子祠七十二賢”條“老萊子”,元、明本“老”皆誤作“者”;《祈報類》“星變水旱,皆免三公”,元、明、清本“變”皆誤作“火”;《牲牢類》“血腥爓孰”(10)按,明本“爓”誤作“爛”,“孰”作“熟”。條“凡陽祀用骍牲,陰祀用黝牲”,元、明、清本“黝”皆誤作“大”;卷五《禮器門·車輅類》“月令車馬之制”條“《玉藻》曰:天子龍袞以祭,元端而朝日”,元、明、清本“端”皆誤作“冕”;己集卷一《地理門·州郡類》“唐天文志曰”條“韓據(jù)全鄭之地,南盡潁川、南陽”,元、明本“據(jù)”皆誤作“樣”、“川”皆誤作“州”;卷二《州郡類》“唐郡名”條“唐郡名”,元、明、清本“郡”皆誤作“都”;卷七《田制類》“唐口分世業(yè)”條“唐口分世業(yè)”,元、明、清本“分世”皆誤作“田分”;卷九《賦稅門·田賦類》“禹五服之賦”條“又其外五百里曰要服【要束以文教】”(11)按“【】”內為小字注文,下同。,元、明本“束”皆誤作“東”;卷十《財賦門·雜賦類》“和買預買”條“和買預買”,元、明、清本“預買”皆誤作“預置”。
2.校訂脫漏
對照丁、己二集可校訂今本文字之脫漏,如丁集目錄之《群祀類》《鄉(xiāng)飲酒類》《大飲蒸類》《射類》《冕服類》《后服類》《舄屨類》《佩玉類》《采就類》《帶類》《佩魚類》《贄儀類》《圭璧類》《笏類》《樽罍類》《爵斝類》《器用類》《鼎類》《寶璽類》《印綬類》《符節(jié)類》《刀劍類》《博物類》、己集目錄之《州郡類》《風俗類》《夷狄類》《要害類》《戶口類》《版籍類》《田制類》《營田屯田類》《水利類》《田賦類》《雜賦類》,元、明本皆脫“類”字;丁集目錄第六卷《禮器門·冕服類》“諸侯始冠之冠”條下有“服制”條,元、明本皆脫;第八卷《圭璧類》“玄璜”條下為“四圭有邸”“兩圭有邸”,元本脫“兩圭有邸”,明本脫“四圭有邸”;己集目錄第二卷《地理門·州郡類》“府號郡名多沿唐舊號不同者七”條下有“唐所無者十四”一條,元、明本皆脫;第五卷《輿地圖類》,元、明本皆脫“圖類”二字;第十卷《財賦門·雜賦類》“天禧”條下有“米”條,元、明本皆脫。文中脫漏亦多,如丁集卷五《禮器門·旂常類》“旗”條“皆一時之觀美而已,豈古制哉”、“旜物”條“孤卿建旜,大夫士建物”,前者元、明、清本皆脫“豈古制哉”四字,后者皆脫“士”字(12)清本參照中國臺灣商務印書館1985年《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下同。;卷六《冕服類》“卻敵冠”條“晉制衛(wèi)士服”,明本脫“服”字;己集卷九《賦稅門·田賦類》“魏文增賦”條“魏文侯時,租賦增倍于常,或有賀者。文侯曰:‘今戶口不加而租賦歲倍,此由課多也。譬如彼治冶,令大則薄,令小則厚,治人亦如之。夫貪其賦稅不愛其人,是虞人反裘而負薪也。徒惜其毛,而不知皮盡而毛無所附’”、“秦孝公壞井田”條“秦孝公十二年,初為賦。納商鞅說,壞井田,開阡陌,制貢賦之法”(13)按,明本“二”誤作“三”。,前者除“魏文增賦”標題四字外,元、明、清本皆脫漏整段條文,后者皆脫漏“秦孝公壞井田”標題六字(14)按,元、明本目錄中皆不缺。,易使人誤以為“秦孝公”云云乃“魏文增賦”之內容。
3.校訂衍文
參照丁、己二集還可校訂今本文字之衍文,如丁集卷一《禮門·群祀類》“類祭造祭”條“要之,劣于正祭與旅也”、《六宗類》“尋鄭本意,以五星十二次各共成功”,前者元、明、清本皆“與”上衍“既”字,后者皆“二”后衍“二”字;己集卷一《地理門·州郡類》“周體國經(jīng)野”條“周體國經(jīng)野”,元、明、清本皆“周”后衍“并”字;卷二《州郡類》“升改廢置州郡”條“夔:開置遵義”,元、明、清本皆“置”后衍“渝”字。
4.校訂誤倒
利用丁、己二集也可校訂今本文字之誤倒,如己集目錄第五卷《地理門·版籍類》“宋”“齊”“后魏”“唐”四條,元、明本“齊”“后魏”皆誤倒;第六卷《田制類》“國郊甸稍縣都圖”條,元、明本“郊”“甸”皆誤倒;第七卷《田制類》“成帝時兼并者多”條,元、明本“者”“多”皆誤倒。
5.校訂注文誤闌
參考丁、己二集可校訂今本注文闌入正文之誤,如丁集卷一《禮門·群祀類》“后土”條“大宗伯曰‘王大封則先告后土【后土,土神也】’”、“大祝‘建邦國先告后土,用牲幣【后土,社神】’”、“山川”條“于是自崤以東,名山大川祠曰太室【嵩高也】”,卷二《祈報類》“帝曰:‘此法前代所傳,不用巫覡,蓋防褻慢??闪铋L吏精潔行之【注】’”,卷五《禮器門·車輅類》“諸侯大夫等車輅”條“太守則乘藩車【陳遵】”;己集卷一《地理門·州郡類》“劍南道”條“而郡國百有八焉【省前漢八,置五,改舊名七,因舊九十六,少前漢三也】”(15)按,宋、元、明、清本“三”皆誤作“二”。自“七”以下十一字,卷九《賦稅門·田賦類》“成周九賦九式九貢之法”條“周公作《周官》而理財之法益詳,以九賦斂財賄【邦中、四郊】”(16)按,宋、元、明本“詳”皆誤作“詩”,元、明本“中”皆誤作“車”。,元、明、清本皆注文闌入正文。
6.補正引文出處
還可以丁、己二集補正今本引文之出處,如丁集卷一《禮門·群祀類》“祭親蠶”條“詔后親桑以奉祭服,為天下先【景帝紀】”,卷二《恭謝類》“太常禮院言:‘恭謝請如明堂故事,用鑾駕儀仗。’從之【國朝會要】”,卷三《射類》“射禮”條“燕射之侯則畫熊、麋、虎、豹、鹿、豕之形以象鵠,此三射之別也【陳禮書】”;己集卷三《地理門·風俗類》“總論”條“以此顯示眾庶,未有輦轂之內治而天下不治矣【臨川文】”,卷六《田制類》“任民之法”條“凡欲下地之民生齒之繁以及中上者,而后無慊,此富而庶之術也【同上】”,卷九《賦稅門·田賦類》“貢助徹之名”條“此周人所謂徹也【楊】”、“假田免”條“初元元年,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賦【元紀】”、“北齊舊制”(17)按,清本“舊”誤作“田”。條“墾租送臺,義租納郡,以備水旱【通鑒】”(18)按,宋、元、明本“義”上皆衍“租”字,清本衍“其”字。,元、明、清本皆無出處。
通過比勘宋本丁、己二集,可以發(fā)現(xiàn)今本《考索》既有呂中之增補,亦有書肆之附益,其方式主要是修改文字、增設門類、補充字句、調整次序、合并條目。
1.修改文字
后人對宋本《考索》之增改首先體現(xiàn)在對文字的改易上,如宋本《考索》之書名皆作“新刊山堂先生章宮講考索”,元本則改為“山堂先生群書考索”,明本則刪減為“群書考索”,清本同明本。丁、己二集刻于南宋,文中所用“本朝”“國朝”等字樣,今本多改為“宋朝”,如丁集目錄第七卷《禮器門·后服類》“本朝后服”、第十卷《鼎類》“本朝璽”、己集目錄第二卷《地理門·州郡類》“本朝肇造混一”、第五卷《版籍類》“本朝輿地圖”、第七卷《營田屯田類》“本朝”、第八卷《水利類》“本朝水利”、第九卷《賦稅門·田賦類》“本朝賦”,元、明本皆改為“宋朝”。其他修改者,如己集卷七《地理門·田制類》“宣公稅畝”條“【注:公田之法,十取其一,今又履其余畝,復十取其一】”,元、清本同,明本“今又”之后改為“稅其畝,是十取其二矣”;卷八《水利類》“秦鑿鄭國渠”條,元、明、清本皆改“鄭國”為“溉田”;卷九《賦稅門·田賦類》“成周立賦稅之名”條“稅給郊社宗廟百神之祀”、“折納輕重”條“折納輕重”,前者元、明、清本皆改“郊社”為“社稷”(19)按,元本“稷”誤作“社”。,后者皆改“折納”為“哲宗”。
2.增設門類
除了修改文字之外,今本《考索》每有后人增補之門類,而不見于宋本之中,如丁集卷一至卷三為《禮門》,始于《群祀類》“后土”,終于《射類》“弓矢”,下接卷四至卷八之《禮器門》,而元、明、清本在其間尚有《禮門·旌旗類》以下凡二十五條(見今本前集卷三十八至卷三十九)為丁集所無,其目如下:前集卷三十八《禮門》“旌旗類”“佩綬帶”“冠帶”“衣裘”“鹵簿儀衛(wèi)”“門觀宮殿”“臺觀館閣樓室”“唐車輿衣服令”“唐洪文定制禮儀”“洪文沿革”“王儉學士館”“宋朝三館”“龍圖”“天章”“寶文”“顯謨”“徽猷”“敷文”“煥章”“華文”,卷三十九《禮門》“祭祀”“禮制”“禮器”“冕服”“車”。陳先行先生以為此二十五條內容乃宋本之闕漏(20)按,今本前集卷三十八至三十九共有二十五條條文,陳先生以為十九條,當是誤以卷三十八為《禮門·旌旗類》,其下十九條條文皆屬于此類,而又漏記卷三十九之五條條文。其實“旌旗類”當衍一“類”字,與其下十九條條文并無隸屬關系。,呂中增廣時補入〔1〕??梢妳沃兄鲅a并非直接置于原文之下,而是另設門類,以示區(qū)別。這也是為什么《考索》有很多門類相同但內容卻不同的部分存在的原因。
3.補充字句
今本亦有補充宋本之字句者,如明本前集卷四十五《禮器門·爵斝類》“玉爵”條“取呼者也”后有“秦、漢、晉、宋以后,或因或革,莫能考其實,元復用之”一句,卷五十九《地理門·州郡類》“西漢郡國”條“拓土分疆,又增十四【弘農(nóng)、臨淮、西河、上谷、朔方……】”之“上谷”二字,后集卷五十三《賦稅門·田賦類》“貢助徹之名”條“取于百畝是為徹【呂東萊】”(21)按,明本“取”誤作“助”。之“東萊”二字、“除租”(22)按,宋、元本為“令半田租”條,說見上文。條“景帝元年詔曰:今年令半田租”之“詔曰今年”四字、“貲不過二萬免”(23)按,宋、元、明本“貲”皆誤作“此見”,元、明、清本“二”皆誤作“三”。條“被災之郡不滿十萬,勿收租稅【本紀】”之“本”字、“后周舊制”之“舊制”二字,宋、元本皆無,其“元復用之”云云,斷非宋元人語,乃明正德年間劉洪慎獨齋刊刻時增補無疑??芍犊妓鳌烦?jīng)呂中增補之外,尚有書肆之附益,其文本面貌的形成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4.調整次序
今本《考索》分前、后、續(xù)、別四集,與宋本相比,除了內容上的增補之外,門類次序亦有調整。如己集卷一至卷八為《地理門》,對應今本前集卷五十九至卷六十六;卷九為《賦稅門·田賦類》,卷十為《財賦門·雜賦類》,對應今本后集卷五十三至卷五十四。而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木集十卷,卷一至卷六為《財賦門》,對應今本后集卷五十五至卷六十,卷七至卷十為《財用門》,對應今本后集卷六十一至卷六十四〔17〕(24)按,此處轉引自李紅英《四庫全書總目·〈山堂考索〉條辨證——兼談〈山堂考索〉的版本源流》,但李氏將“六十”誤作“六十一”,“六十一”誤作“六十二”。,正與己集相接續(xù),可見此木集當原為庚集,而為書賈挖改。若依宋本之次序,己集卷九至卷十應對應今本后集卷一至卷二,庚集十卷應對應今本后集卷三至卷十二,此宋本十二卷為《賦稅門》《財賦門》《財用門》,但今本后集卷一至卷二十皆為《官制門》,可見宋本之門類次序已被更改。
5.合并條目
今本亦多有合并宋本之條目者,如丁集目錄第四卷《鹵簿類》《車輅類》分為兩條、第五卷《車輅類》《旂常類》(25)按,宋本“旂”誤作“祈”?!睹岱悺贩譃槿龡l、第八卷《圭璧類》《笏類》分為兩條,元、明本皆合為一條,分別作《鹵簿車輅》《車輅旂常冕服》《圭笏》(26)按,元、明本正文中并未合并。。文中己集卷九《賦稅門·田賦類》“除租”條后有“令半田租”條,元本同(27)按,元本“令半田租”四字標題未以黑底白文標出,且“令半”誤作“今年”。,明、清本皆與“除租”合為一條,且無“令半田租”四字標題(28)按,明本目錄中不缺。;“漢山澤園池稅”與“少府”為兩條,元、清本同,明本則合為一條。
《考索》初由金華曹氏中隱書院刻于南宋理宗淳祐八年(1248),其后屢經(jīng)翻刻。目前已知至少有三種宋刻本:中隱書院本、□山書院本及一種未知何處刊本。中隱書院本是現(xiàn)存《考索》的最早刻本,也是其他宋刻本之祖本,□山書院本與未知何處刊本均由中隱書院本而來。中隱書院本與□山書院本之版式皆為白口、左右雙邊,而未知何處刊本則是白口、黑口不等、四周單邊,可見□山書院本翻刻自中隱書院本,未知何處刊本則可能翻自二者之一。上海圖書館所藏宋本《考索》丁集十卷、己集十卷,丁集目錄后有“□山/書院”雙行牌記,知為□山書院刊本。己集前附有中隱書院本甲集目錄殘葉及汪有開序,學者多因此誤會二集為中隱書院本。
宋本《考索》刊刻時間最早,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考索》的原始形態(tài),在校訂今本文字、還原宋本早期面貌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但宋本《考索》迭經(jīng)呂中之增補與書坊之附益,二者通過修改文字、增設門類、補充字句、調整次序、合并條目等方式,使《考索》從宋本之十集百卷變?yōu)榻癖局募僖皇恚湮谋久婷惨苍诓粩喟l(fā)生著變化。丁、己二集雖然只有二十卷,但對于考察后人之增改方式、探討《考索》文本的生成過程、進而考察南宋類書之編纂方式等,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宋本《考索》十集百卷的編次出自中隱書院刊本,恐已不是章如愚之原貌;而十集百卷本后經(jīng)呂中等人增補為四集二百一十二卷,亦不復中隱書院本之原貌;此四集二百一十二卷本在元、明兩代刊刻時亦多有增改,恐亦非呂中等人之原貌矣;而元、明之四集二百一十二卷本再經(jīng)四庫館臣之刪改而成《四庫全書》本,雖元、明本之原貌亦不可見矣??梢娂词乖诳瘫緯r代,文本的面貌也不是固定不變的,文本的生成是一個長期的動態(tài)過程;而在這個動態(tài)過程之中,原本的作者已經(jīng)退場,新的作者——出版者、讀者迭次出現(xiàn),不斷塑造著文本的形態(tài):出版者通過刊印不斷對原書進行增改、重編,直接扮演著作者的身份;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也會對原書進行加工、增補,也在以作者的身份改變著原書的面貌,而文本的生成就是在作者——出版者——讀者三者之間的互動中最終完成的。當然,政治因素也在文本面貌的塑造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四庫全書本《考索》的形成就是很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