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馨兒,本名陳立新,業(yè)余撰稿人。曾在全國各大期刊發(fā)表作品300余萬字,并出版《誰傷了婚姻的心》《婚姻七宗罪》《如果不能夠永遠在一起》等長篇小說十多部。
已然凌晨兩點,門外突然一陣響動,驚醒了沙發(fā)上的蘇曉。
她睜開眼睛,身子一動不動,聽到了門外老公覃世陽渾沌不清的聲音,“……我沒醉,我跟你講……你嫂子她牛叉……我……”
旁邊有人陪笑,“哥,哥,站好站好……”
一陣撞門聲響,大概是站立不穩(wěn)碰到了門。
“走,我們吃宵夜!回什么家!狗屁!”覃世陽的聲音大起來,“開門!蘇曉……我老婆……你嫂子馬上來開門!”
蘇曉心頭的厭惡像七月暴漲的洪水,一陣比一陣更兇猛地撲上來。怕驚動鄰居,也怕送覃世陽回來的人難看,還是起身來,打開門。
送覃世陽回來的是個小伙子,有點兒面生,蘇曉確定之前沒有見過他。
小伙子陪著笑,“嫂子。”看樣子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我哥他……”
蘇曉笑著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世陽這個人就是這樣,一喝起來就收不住,麻煩你了。其實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他就行的?!?/p>
小伙子趕緊道,“我哥他性格太豪爽了,酒量也好,一桌人全被喝趴下了……”
聽上去像是一句褒揚,但蘇曉只覺得刺耳。她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沒有聽過覃世陽在外的名聲,這么小的城市,來來回回就是這么幾撥人,誰不知道覃世陽酒量不行,還愛逞能,一上桌喊咋咋的,好像全天下就他排第一,又逢喝必醉,一開始醉了就打電話給蘇曉,聲色俱厲地擺上老公的譜,非要蘇曉去接。
蘇曉去了幾次,強忍著蹭蹭直冒的火跟覃世陽的酒友們一一致歉,又眼睜睜地看著覃世陽摟完A又摟著B,貼在人家耳朵上講不完的悄悄話。
蘇曉覺得厭倦。但中年夫妻,沒有甜如蜜,也有時間累積下來的習慣和溫情,日子不溫不火地過到今天,怎么也不能為了這個就離婚,雖然離婚掛在嘴邊也有N次。
家里平時就他們倆人。兒子十七歲,在市里最好的高中讀二年級,學習任務繁重,一個月也不回來一次。
學校也不太支持家長去探視,班主任在群里敲敲打打地講過幾次,讓家長們收起那些對高考沒什么屁用的兒女情長,此時此刻,沒有任何東西比分數(shù)更重要。家長們的出現(xiàn),以及他們送達的各種湯湯水水,只會軟弱高中生們的意志,增長高中生們對安逸居家生活的眷戀而忘了努力拼博。
房子其實不大,但生生出來幾分寬闊寂寥的氣氛來。婆婆家在市郊,也就逢年過節(jié)碰頭吃個飯,蘇曉娘家倒在市區(qū)里,但父母忙著幫哥嫂帶小兒子,并不需要來自女兒的親情慰藉。
兩個人的日常除了工作,一天比一天顯得無所事事。覃世陽雖然工作能力一般,前些年也仍然興致勃勃地想著要在事業(yè)上更上一層樓,到處找人情找關(guān)系折騰了幾番,終于接受自己大概率也就是在目前的位置上呆到退休了這一事實,這些年也就安于現(xiàn)狀,按時上下班,下班后就喝喝小酒打打小牌,十二分悠哉。
蘇曉在檔案館,不講錢的話,也算穩(wěn)定有閑的好工作。
在人們看來,這真是一樁算得上堪稱幸福的完美家庭了。不大富,也不至于拮據(jù),孩子學習雖然一般,但勝在沒有學壞,夫妻談不上如膠似漆,但也能和睦相處。
還要怎么樣。
但是真的不快樂。
蘇曉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久不知道快樂是什么滋味了。每次臉上堆笑,自己都覺得太過勉強和為難,眼角的皺紋迫不及待地跑出來要證明這笑容的真實性,然而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還包含著兩分厭倦和疲憊。
她漸漸沒有說話的欲望,覃世陽也并不在意,他越來越少地呆在家里,每天連綿不斷的酒桌應酬在他看來是交際能力的一種證明,一項對男人的本事高低的認定。
蘇曉也樂意他不在家里。她一個人,覺得了無邊的自由。他們之間的交流和溝通越來越少,語言上的,以及身體上的。那些所謂的甜言蜜語,當初就不曾有過,如今連最起碼最簡單的問候都失去了。
蘇曉常?;叵耄瑥那暗淖约菏窃趺醇藿o了這個男人的。那個時候,到了世人眼中該結(jié)婚的年紀,家中父母,外頭親朋好友,都在替她的婚事操心。
這讓她感覺到了焦慮和抱歉。
她很配合地相了一場又一場的親,見過一些明明普通之極卻分外自信的男人,最后碰到覃世陽,覃世陽的隨和低調(diào)一下子就讓她有了幾分好感,第二餐飯吃下來,兩個人就決定,是對方了。
現(xiàn)在回頭去看,很可能是當時太過年輕的她沒有識人經(jīng)驗,又或者在歲月的流逝里覃世陽發(fā)生了變化。他談笑風聲,像一切盡在掌握,實則能力有限,背地里總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天下負了他一身才華。
她有自知之明,勉強算得上中人之姿而已,因此倒也沒有后悔過締結(jié)這場婚姻,她遺憾的只是在最好的年紀沒有酣暢淋漓地戀愛過一場,哪怕是傷得體無完膚,也不枉來這世間一遭。
日子一路奔忙過來,除了柴米油鹽,別的完全無暇細想。
應該是從孩子住校之后吧,她突然地萎靡下來,一天比一天更真切地覺得,生活真沒意思。還能擠出來笑容,但其實并沒有一件事能讓她真正的開心。
覃世陽對此一無所覺。他的自信和優(yōu)越感被歲月洗禮過后,越發(fā)顯得清晰分明。他這樣的男人,蘇曉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她簡直是燒了高香才嫁的他。
蘇曉的反抗從不肯去接酒后的覃世陽開始。
理由和借口并不充分,比如在加班,比如在某某醫(yī)院探視病人,比如眼鏡不知道放哪去了,到后來掐著時間點索性關(guān)掉手機……
覃世陽藉著酒勁發(fā)過幾次脾氣,蘇曉撐下來了,不肯妥協(xié),覃世陽后來就再沒打過此類電話。
這一場小小的暗仗,蘇曉贏了。
接著,蘇曉開始了第二場次的戰(zhàn)斗。她開始不著痕跡地躲避覃世陽的親熱。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年紀越是往上,在床上這點兒也越是顯得分明。男人再怎么吹噓自己勇猛,但是個人都明白,男人的這能耐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漸次消褪的,而女人恰恰相反,孩子大了不用過多操心了,那所謂的淫欲才正兒八經(jīng)地被思起來,但這時候,男人已經(jīng)大多力不從心了,女人扎堆在一起的時候,沒少半真半假地吐槽過自己男人,“就這,還成天想著在外頭撩騷呢,他行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