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久 宇

(哈爾濱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哈爾濱 150025)

黑龍江在中國境內存在大大小小多條支流，松花江則是其中最大的支流。一般認為，松花江主源是兩條河流：一條是發(fā)源于長白山，由東南流向西北的河流，即松花江上游[發(fā)源于長白山，向北流向三岔河口的松花江上游江段，20世紀初開始在俄、日帝國主義侵華過程中，曾經(jīng)被日本官方文件稱為“第二松花江”，而將三岔河口以下的松花江江段稱為“第一松花江”。新中國建立后，“第二松花江”“第一松花江”的名稱也在一些場合沿用。直到1988年2月25日，吉林省地名委員會、吉林省水利廳聯(lián)合下發(fā)了《關于廢止“第二松花江”名稱恢復“松花江”名稱的通知》(吉地字[1988]第2號)，決定廢止“第二松花江”名稱，使用傳統(tǒng)的“松花江”名稱，把三岔河口以上的松花江江段稱為松花江上游，把三岔河口以下的松花江江段稱為松花江下游。2013年8月5日，吉林省水利廳發(fā)布《吉林省水利廳關于廢止“第二松花江”名稱恢復“松花江”名稱的通知》(吉水辦[2013]1000號)，重申在水利業(yè)務工作中嚴格按1988年的文件要求執(zhí)行]；另一條是發(fā)源于伊勒呼里山，由北流向南的嫩江。嫩江與松花江上游江段在吉林省松原市寧江區(qū)三岔河口合流后稱為松花江下游。松花江由三岔河口東流，于位于黑龍江省三江平原的同江市匯入黑龍江。這是我們當代人對這幾條河流的基本認識。

歷史上混同江之名與上述這幾條河流都有關聯(lián)。混同江是東北地區(qū)的重要河流，遼朝時期始有此名?；焱虿粌H是遼朝春捺缽的所在地，還是遼朝與生女真各部之間的大體邊界，也是生女真完顏部的母親河之一?；焱鳛楹恿鞯拿Q，從遼代一直沿用到清代。但混同江具體確指哪條河流，歷史文獻的記載及后人的指認存在多種結論。其實，混同江這一名稱，不同時代指不同的河流。本文根據(jù)有關文獻記載，對歷史上混同江名稱的使用進行如下梳理。

一、混同江之名始見于遼代

混同江作為河流名稱，最早是在遼朝時候。《三朝北盟會編》等文獻記載：“黑水發(fā)源于此(長白山)，舊云速末河，契丹德光破晉改為混同江?！盵1]據(jù)此可知，混同江應為發(fā)源于長白山的一支大型河流。發(fā)源于長白山北流最大的河流是松花江，即松花江上游，古稱速末河。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于946年破后晉，并在這一年把速末河改名為混同江。《松漠紀聞》載：“其水掬之色微黑，契丹目為混同江?！盵2]當是指契丹人把速末河改名為混同江這件事?？梢娀焱钤缡窃谶|朝時期開始使用，當時是指松花江上游。成書于清末的《吉林通志》記載：“唐時粟末之稱，僅至嫩江而止?！盵3]389《吉林通志》把舊稱速末河、后稱混同江的江段確定為與嫩江匯流之前的江段，是與古代文獻記載相吻合的。但《吉林通志》又認為，松花江上游在遼朝時候最早稱鴨子河，后來改名為混同江。不過，這一結論應是《吉林通志》對《遼史》中“詔改鴨子河曰混同江”一句的斷章取義，不足為據(jù)。那么，松花江上游與嫩江匯合后的松花江是否也稱為混同江呢？

《大金國志》載：“其水掬之則色微黑，契丹目為混同江……居江之南者謂之熟女真，以其服契丹也；江之北為生女真，亦臣于契丹。”[4]可見，遼代最初稱之為混同江的松花江上游，還是熟女真和生女真的大體分界線。926年，遼滅渤海國后，原役屬于渤海國的黑水靺鞨歸附遼朝，其中南半部分為遼朝屬籍，稱為熟女真，北半部分不是遼朝屬籍，稱為生女真，遼朝與生女真之間是一種宗藩關系?！端赡o聞》《契丹國志》等多種史籍也記載，劃分生、熟女真的界限是混同江。這里所說的混同江與未改名前的速末河所指的河段完全一致，此江大體為東南—西北走向，在此江段之北的生女真未獲遼朝屬籍，而松花江下游也在生女真活動的大致區(qū)域內。

有學者認為，今天的松花江干流(即松花江下游)為遼代初期的混同江，松花江上游為遼代的鴨子河[5]。如以此結論逆推的話，生女真生活的區(qū)域就在今松花江下游以北，顯然與歷史事實不符。由此可知，遼初的速末河(今之松花江上游)于946年左右改名為混同江，此時的混同江僅指松花江上游。至少至遼圣宗時期前，松花江上游以外的其他河流還沒有被稱為混同江。

二、遼圣宗以后混同江名稱所指范圍擴大

遼圣宗太平四年(1024)二月，“詔改鴨子河曰混同江?！盵6]214據(jù)此可知，鴨子河應為遼初混同江(松花江上游)之外的河段，且這一河段應與原混同江下游直接相連。符合這一特點的大型河道有二：一是在三岔河口與混同江(松花江上游)匯流的嫩江，二是松嫩兩江匯流后的松花江下游。

關于鴨子河具體是指哪條河段，目前有五種觀點較有代表性：第一，遼代鴨子河即松花江上游[5]；第二，鴨子河是嫩江、松花江上游及松花江下游“三江相匯處的所有河流泡澤的泛稱，具體說應該是伊通河口以下，洮兒河口以下，拉林河口以上，也包括查干泡一帶”[7]；第三，鴨子河包括嫩江下游以及松花江下游[8]；第四，鴨子河僅指今松花江下游的西段，而不是指嫩江[9]；第五，最初的鴨子河，是對嫩江下游和松花江下游緊靠三岔河口附近一小段河流的稱呼[10]。

那么遼代鴨子河確指哪處河段呢？前文已述，松花江上游從946年開始被稱為混同江，顯然它不是鴨子河。據(jù)《遼史》記載，遼圣宗統(tǒng)和十七年(999)，曾在“鴨子、混同二水之間”[6]533的地方設置新的行政機構——刺史州；遼道宗清寧四年(1058)，則又在“鴨子、混同二水之間”[6]1557建置城池。這樣的記述表明，混同江與鴨子河雖然水域相連，但二水之間形成了較明顯的夾角，故有“鴨子、混同二水之間”這樣的描述。從《中國歷史地圖集》標明的相關各河流的流向及如今三岔河口一帶各河流的現(xiàn)狀看，嫩江與松花江上游合流處沒有形成明顯的夾角，與混同江(松花江上游)形成明顯夾角的，只能是松嫩兩江匯流后的松花江下游，只有在松花江上游和松花江下游之間，才可能出現(xiàn)“鴨子、混同二水之間”這樣的地理方位特征描述。因此，上述兩處文獻所說的鴨子河顯然應指松花江下游靠近松花江上游匯流處的江段。

那么與混同江(松花江上游)交匯的嫩江下游是不是鴨子河呢？據(jù)《武經(jīng)總要》記載：“鴨子河在大水泊之東，黃龍府之西，是雁鳴生育之處?！盵11]按照《武經(jīng)總要》所說“周圍三百里”水域的規(guī)模衡量，大水泊應為今天的查干湖。從今天的松花江水域河流分布圖來看，大水泊(查干湖)之東的河流，從南到北既有松花江上游，也有與它匯合的嫩江。可見，據(jù)《武經(jīng)總要》這條記載，嫩江與松花江上游匯合前的江段也是稱為鴨子河的。而黃龍府的位置也是確定的，其治所在今吉林省農安縣城?？墒屈S龍府(農安)之西卻沒有大型河流，且農安縣城與查干湖也并不在同一緯度上，在它們之間的相對中心點附近，也沒有大型河流存在。那么，是不是《武經(jīng)總要》關于鴨子河方位的記述有誤呢？本文認為，《武經(jīng)總要》關于鴨子河方位的記述無誤。首先，在查干湖(大水泊)之東，嫩江下游江段是除混同江(松花江上游)外的另一主要河流，基本可以確定嫩江下游江段為鴨子河。其次，嫩江下游江段不在農安(黃龍府)之西，確切的方位是在農安縣城之北，似乎確定嫩江下游為鴨子河與史籍記載不符。但從整個遼代黃龍府轄域情況看，嫩江下游地區(qū)，處于整個黃龍府轄域的西北方向。故認定嫩江下游江段為鴨子河，與《武經(jīng)總要》所說的“黃龍府之西”的方位是基本吻合的。

因此，遼代鴨子河既指與混同江合流前的嫩江下游段，還指松嫩合流后的松花江一段。當改鴨子河為混同江后，遼朝中后期的混同江就包括三段河流：一是松花江上游；二是嫩江下游江段(洮兒河口至三岔河口之間)；三是松花江下游一段(三岔河口至拉林河口之間)。不過，遼朝改鴨子河為混同江后，《遼史》記載中一般仍用鴨子河之名，即鴨子河與混同江這兩個名稱混用。但混同江一名所指的范圍無疑是擴大了。

三、金代混同江名稱延續(xù)了遼代中后期的地理概念

雖然遼朝曾將鴨子河改名為混同江，但據(jù)《遼史》載，遼朝仍繼續(xù)使用鴨子河這一名稱?！督鹗贰分幸喑Ｒ婙喿雍右幻?。如關于遼朝末年著名的出河店之戰(zhàn)，《遼史》和《金史》分別從遼朝和女真的角度進行了記載?！哆|史》記為：“引軍出河店。兩軍對壘，女直潛渡混同江，掩擊遼眾”[6]367；《金史》記為：遼朝的兩位都統(tǒng)“將步騎十萬于鴨子河北，太祖自將擊之”[12]27。可見關于同一河流，兩部史書用了兩個名稱。這表明：遼朝末年還沿用鴨子河的名稱，故鴨子河與混同江兩名并用；出河店應在松花江下游西段北岸不遠處。

另，《金史·地理志》上京路條載：“水有按出虎水、混同江、來流河、宋瓦江、鴨子河?！盵12]590這幾條河流的名稱同時出現(xiàn)，應是各有所指：按出虎水即阿什河，混同江即松花江上游，來流河即拉林河，鴨子河即松花江下游西段(三岔河口至拉林河口之間江段)，宋瓦江即拉林河口以東的松花江。當然這并不表示金代鴨子河僅指松花江下游西段這一處江段?！督鹗贰さ乩碇尽繁本┞诽┲輻l下還記載，長春縣有“撻魯古河、鴨子河”[12]604。這說明，金朝北京路轄域內也有一段鴨子河，即嫩江下游江段。因此金代鴨子河與遼代鴨子河名稱所指的河流范圍基本相同。可見，金代延續(xù)了遼代鴨子河、混同江兩名混用的做法，金代混同江所指河流的范圍與遼代中后期相同。

四、元代混同江指松花江上游、松花江下游及黑龍江下游

元代已經(jīng)把松花江上游和松花江下游視為同一條江，即混同江。元朝官修的《元一統(tǒng)志》記載，混同江“俗呼宋瓦江。源出長白，北流經(jīng)舊建州西五十里，會諸水東北流，經(jīng)故上京，下達五國頭城北，又東北注于?！盵13]?？芍幕焱ㄋ苫ń嫌?、松花江下游。不僅如此，從“又東北注于?！币痪淇芍?，元代混同江還包括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至海一段。而嫩江下游則只視為混同江的支流——“諸水”之一，已不在混同江主流范圍內了。

另據(jù)元朝時期編撰的《金史》記載：“生女直地有混同江、長白山，混同江亦號黑龍江，所謂‘白山、黑水’是也?！盵12]2那么是否可以據(jù)此認為元朝時期的黑龍江也被稱為混同江呢？對此，清代的志書曾有過說明，如《吉林外記》解釋為：“是又指下流兩江交匯處言之也?！盵14]這是說，《金史》之所以把混同江又稱為黑龍江，是因為混同江下游與黑龍江匯合。而《吉林通志》則認為，黑龍江與混同江雖最終匯合，但這兩條江發(fā)源于不同的山系，“截然兩源，似不應認為一水。原其致誤，蓋亦有由?！盵3]388《吉林通志》認為，《金史》把混同江稱為黑龍江是一種歷史的誤記。清代這兩部志書之所以這樣解釋金元時期黑龍江和混同江的關系，源自于清朝人對黑龍江這一地理名稱的認識。

其實，金元時期的黑龍江并不同于清朝乃至今天人們通常所說的黑龍江?；蛘呖梢哉f，金元時期的黑龍江和今天的黑龍江本為不同的河流。李健才先生認為：“《金史》等書所謂‘混同江亦號黑龍江’，或云黑水發(fā)源于長白山的記載，這些都不是什么誤記，而是當時女真人對河流的主流、支流以及河源的看法。”[15]這個認識應是符合實際的，即金元時期的混同江本就也稱為黑水或黑龍江。但李健才先生對黑水(混同江)、黑龍江這兩個名稱的關系沒有進行專門的說明。《金史》中提到“黑龍江”一名的材料有兩條，一條是《世紀》的那句“混同江亦號黑龍江”，另一條是《地理志》的“始興(倚，與州同時置。有鴨子河、黑龍江)”[12]592。這兩條材料說明，金元時代的混同江是被稱為黑龍江的。至于那時混同江為什么被稱為黑龍江，據(jù)吳樹國先生考證，是因為“金代吸取了遼朝的黑龍文化”，故女真人把自己所崇拜的混同江稱為黑龍江[16]。元朝人則沿用并通過編撰《金史》將其記錄下來。

不過，元朝人也有對混同江的誤解。如胡三省注釋《資治通鑒》中提到，遼代“女真有數(shù)種，居混同江之南者為熟女真，江之北者為生女真”，這與其他史料一致，反映了遼代女真人地理分布的實際情況。但他的注釋又多次提到“混同江即鴨淥水”[17]，把同源于長白山的鴨綠江和松花江上游混為一談，是明顯的誤解。

總之，元代的混同江包括三段河流：一是松花江上游；二是松花江下游；三是松花江與黑龍江匯合處直至入海江段。而遼金時期也稱為混同江的嫩江下游，到了元代則不稱混同江；與松花江匯合前的黑龍江中上游段也不稱混同江。

五、明代關于混同江名稱的使用比較錯亂

關于混同江，明代官修地理志書《大明一統(tǒng)志》的記載沿襲了元代的地理概念?！洞竺饕唤y(tǒng)志》載，混同江“在開原城北一千五百里，源出長白山，舊名粟末河，粟末靺鞨居此，俗呼宋瓦江，北流經(jīng)金故會寧府，下達五國頭城北，東入于海”[18]。但《大明一統(tǒng)志》關于金上京會寧府的地理概念是錯誤的，把當年的渤海上京當成了金上京，所以才有混同江在“開原城北一千五百里”的說法。因此這段關于混同江流經(jīng)路線的描述，很可能是在抄錄元朝文獻資料的時候不加甄別，與牡丹江的相關記載搞混淆了。

明代還第一次出現(xiàn)了“松花江”的名稱?！睹魇贰逢P于松花江的記載，最早為洪武二十年(1387)“納哈出將士妻子十余萬屯松花河”[19]3798一條；宣德年間以后則不斷出現(xiàn)松花江之名，如宣德四年(1429)十二月“罷中官松花江造船”[19]120。而《大明一統(tǒng)志》關于松花江的記載是這樣的：“在開原城東北一千里，源出長白山，北流經(jīng)金故南京城，合灰扒江至海西，合混同江東流入海?！盵18]這里所說的“金故南京城”應為金末東夏國的南京城，位于吉林延吉一帶[20]。顯然《大明一統(tǒng)志》把松花江和混同江看成了兩條不同的河流，這是明顯的誤記。不過，《大明一統(tǒng)志》對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江段是稱為混同江的，這一點與元代對黑龍江水系的認識相同。

六、清代混同江的概念前后有較大變化

清代混同江的概念不同于元明時期，人們逐漸把混同江和黑龍江區(qū)分開來。康熙年間楊賓所撰《柳邊紀略》寫道：“混同江之名，改于遼圣宗四年。其源發(fā)于長白，北流繞船廠城東南，出邊受諾尼江(嫩江)，東注。北受黑龍江，南受烏蘇里江，曲折流入大東海。”[21]這說明，《柳邊紀略》比較明確地區(qū)分了混同江、嫩江、黑龍江、烏蘇里江的名稱，也表述了這幾條河流的關系?！读吋o略》是把松花江上游和松花江下游視為該水系的主流，即混同江，而把嫩江、松花江口以上的黑龍江、烏蘇里江視為混同江的支流。道光年間的志書《吉林外記》則直接把混同江寫為松花江，并云：“松花江發(fā)源于長白山，北至吉林折而東，又北出法特哈邊門至伯都納受嫩江，又東北至三姓，北受黑龍江，南受烏蘇哩江，又東入于海?！盵14]上述這兩則材料說明，清代道光朝以前把松花江上游、下游統(tǒng)稱為混同江，同時把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也稱為混同江，而把松花江口以上的黑龍江看作是混同江的一個支流。

光緒年間編纂的志書《吉林通志》說：“考黑龍江出喀爾喀北界，東南流與混同江會；混同江自長白山北流，折而東與黑龍江會，截然兩源，似不應認為一水。”[3]388這說明清末時已把黑龍江和混同江進行了明確區(qū)分，但松花江口之下的黑龍江江段的稱呼并不明晰，有時稱黑龍江、有時稱混同江，有時還稱松花江。

正是由于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江段稱謂不明晰，導致《中俄璦琿條約》文本內容出現(xiàn)了不應有的歧義?！吨卸憝a琿條約》第一款云：“黑龍江、松花江左岸由額爾古納河至松花江?？冢鳛槎砹_斯國所屬之地；右岸順江流至烏蘇里河，作為大清國所屬之地。由烏蘇里河往彼至海所有之地，此地如同兩國交界明定之地方，作為兩國共管之地。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河此后只準中國、俄國行船?！盵22]顯然，這里的松花江，是指松花江口以下黑龍江下游江段，并不是指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松花江下游及松花江上游。但俄國則鉆當時松花江、混同江等江段稱謂混亂的空子，依據(jù)《璦琿條約》文本，常常把船只開進清朝的內河松花江，嚴重侵犯了中國主權?！肚迨犯濉分赋觯骸八苫ń写?，因《愛琿條約》誤指混同江為松花江，又無畫押之漢文可據(jù)，致俄人歷年藉口?！盵23]

那么，清末時期，混同江到底具體指那一江段呢？混同江與松花江是什么關系呢？《吉林通志》云：“今之松花、混同二名，實為上下游之通稱。然取發(fā)源高遠之意，則自長白山以下宜定名曰松花江；論其受三江之大，則自嫩江以下宜稱混同江?！盵3]389《吉林通志》的這個說法是把混同江的概念分成了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混同江包括松花江上游、松花江下游以及黑龍江下游；狹義的混同江是指松嫩匯流后的松花江下游以及黑龍江下游。

概括地說，清代關于混同江稱謂的地理指向，前后有較大變化：從清初至道光年間，松花江上游、下游稱為混同江，同時把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也稱為混同江，而嫩江、松花江口以上的黑龍江、烏蘇里江等只認作混同江的支流；晚清時期，多數(shù)場合下只把松花江上游稱為松花江，而三岔河口以下的松花江下游及松花江口以下的黑龍江則稱為混同江。

表

歷史上各時期混同江所指河流

七、混同江名稱的含義

關于混同江名稱中“混同”的含義，歷來有三種不同的解釋：其一，為“統(tǒng)一天下”之意。這是“混同”一詞在古漢語中的基本含義，如《后漢書》云：“今也，皇澤宣洽，海外混同，萬方億丑，并質共劑”[24]；《三國志》云：“誠欲混同宇內以致太和也”[25]；等等?！度泵藭帯贰镀醯尽贰洞蠼饑尽返确Q，遼太宗耶律德光破晉后把速末水改名為混同江，應是取“統(tǒng)一天下”之意，以示其還有統(tǒng)一天下的愿望。其二，為水色微黑渾濁之意。源于《松漠紀聞》《大金國志》等稱：“其水掬之色微黑，契丹目為混同江?！盵2]其三，若干水流合一，故名。清代志書《龍沙紀略》《吉林通志》等稱：“松阿里江北與諾尼江合流，折而東北受黑龍江，又南受烏蘇里江，匯注于海。因其納三江之大，故名混同?！盵26]

本文認為，混同江之名出現(xiàn)在遼朝太宗時期，其時契丹人所能直接統(tǒng)治的疆域邊界只達到松花江上游及嫩江流域；松花江下游及黑龍江干流流域為生女真所在地，不在契丹人直接統(tǒng)治范圍內。契丹人對東北地區(qū)水系及其源流情況了解并不清晰，遼太宗把速末水改名為混同江，不可能是基于對松花江上游、嫩江、松花江下游、黑龍江、烏蘇里江等河流的整體認識；且遼太宗所改名之速末水，僅指松花江上游，所以更談不上各水系合流的問題。因此，混同江名稱的含義，絕不可能是《龍沙紀略》等所稱的“納三江之大，故名混同”，這種說法只是一種重新解讀。而《松漠紀聞》等謂因水色微黑而稱混同，也恐怕只是洪皓等人在女真民族內部傳說基礎上的猜測性解釋，并無佐證。因此，前述第一種說法之“統(tǒng)一天下”應該是混同江名稱的本來含義，這既是一種紀念，同時也是一種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