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挺松
推進小菜園的籬笆門,
露水迎著母親,才滾彈下去。
一夜雨霽,瓜葉依稀蔥翠,
而對遠遠未知謀食之苦的我來說,
一片片不過是晨靄的退讓。
我只身等在木欞后,光,緩緩攀爬,
臥佛般的灶臺,也臥在多年后的今天。
我感到有什么東西在泛亮,
在泛白。置身遍地的濕漬中,
丘陵潤染而起伏。而母親完成了采摘,
快要從那閃動的光圈里走進來。
垂幕未啟你們就漸入高潮
雅入而風出。臺口兩端
真正的戲角兒,你和他
排練著怎樣與前世相遇
那時的你是你,他是他嗎
婉轉而瀲滟,舞動風波的
是七仙女飄落人間的水袖
而金花姑娘那打豬草的竹籃里
又偷采了哪幾對鮮洌的花束
這多像拔榫頭呀。道具簡易
你們但將楔入徽派木雕的唱腔
一段又一段,緩緩抽出神韻
而卸下妝容,你們還身為
生活的觀眾。會不會如同
拔榫頭,你和他
也能將道白,從對方的心頭
一句句拔出,一句句棄絕
多年后,一旦春水暴漲,
我還是能依稀看見那一群溯水的小魚
在和蹚過河的我不停對峙。
沿著那條小石閘底部的藻草,
它們張口,鼓腮,奮鰭,擺尾,一個個
孤勇而齊心地,逆勢沖突著身體。
單純而無忌,它們朝我腳下攢動不已,
熱烈不需要我做出任何回應,
整個河野似乎只有我在自抑著平靜。
我呆立在清澈至今的這一幕里,
我的漠然激發(fā)著魚群反而持續(xù)的能量。
不確定你是否替我料想過結局:
雨洪在時間里漸止,無異于泄密;
歸遠的小石閘那耽于緩釋的潺潺水音,
莫須有而靜靜地,眼看就要澆滅我。
幽靜的神布置了它
你注視不到它的所在,所處
無別于漫山遍野的同類
一輪又一輪光影的旋渦上
曾經的一塊裂石
分到了幾乎最小的命運
落入水深火熱的人間不斷修煉
草木踮在葉尖上張望
為白云掠過的天空做出參照
一粒砂辟谷般守在更小的支點
不時覬覦一雙遠道的赤腳
這粒多棱的砂由來自若
卡位于它荒僻而內斂的粗糲
覬覦著你一腳踏上來
觸覺到那可能硌痛彼此的基因
你途徑的某一些樹枝
總是會在一陣頓挫的風中吹回
任何滾淌不能帶走一條河流
它寫生于自身的寧固之靜
只有樹葉一直在飄落
只有岸邊的落葉在隨風而逝
它們把要帶走我的部分
反復地輸送去遠處的沼澤地
浮云如伏路,走在河面上。
大雁的情節(jié),是黑白接應的禮花。
搬走階梯的廣場鴿,信手捕捉
氣流里的點點墨跡。
畫筆下的彩虹放飛幻美的天鵝,
她的眼中藏著人工湖最后的水滴。
穿過泥土的馬匹隆隆遠去,
沒能找到它們存放異鄉(xiāng)的雙翼。
天空誕下的孩子丑陋,
他們在人群里秘密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