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莉
(上海理工大學(xué) 上海 200093)
2019 年暑假,一部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魔童》)刷爆了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這部電影從內(nèi)容到形象都顛覆了我們過往對于神話傳說以及國產(chǎn)動畫片的認知,在震驚了一代人的同時,這部動畫影片也受到了另一代人的喜愛。2021 年《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下簡稱《哪吒重生》)則打破了過往哪吒固有的兒童形象,將哪吒刻畫成少年形象。這說明隨著時代的變遷,不僅動畫主角形象大相徑庭,受眾對于這種變化的接受度也隨之變高,動畫產(chǎn)業(yè)不再局限于兒童市場,而開始將成年人納入目標(biāo)受眾。這背后可能蘊含著經(jīng)濟、文化、科技、媒體等多方面因素,但同樣與受眾的審美、認同、情感寄托等有關(guān),因此,本文從受眾的使用與滿足的角度探究國產(chǎn)動畫主角形象的變遷。
最早的哪吒形象來源于宗教神話,是道教神,其演化到民間就變成了活潑可愛、頑皮勇敢的兒童英雄形象,后來哪吒這一形象也被搬到了熒屏上,并在動畫行業(yè)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哪吒的形象也發(fā)生了極大改變。本文主要挑選了以下幾個時期來探究哪吒形象的變化,如中國動畫民族風(fēng)格濃厚的美術(shù)片時期、海外動畫沖擊下的國產(chǎn)動畫模仿與融合時期以及中國動畫重新崛起后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互時期。
最早的哪吒動畫形象可以追溯到《大鬧天宮》,這時的哪吒形象還屬于《西游記》中的形象,而《哪吒鬧海》則從主題和立意上擺脫了《西游記》的影響。1979年的《哪吒鬧海》正處于我國美術(shù)片盛行時期,這一時期的動畫片民族風(fēng)格濃厚,色彩濃重,人物形象蘊含濃濃的中國韻味,因而所展現(xiàn)出的哪吒形象是真、善、美的形象,是正義的化身,是兒童心目中的英雄。
2003 年,大型系列動畫《哪吒傳奇》一經(jīng)播出,便受到了觀眾的喜愛,其主角人物哪吒的形象基本沿用了1979年《哪吒鬧?!分猩泶┘t肚兜、白白胖胖的孩子形象,但在人物性格方面,《哪吒傳奇》將哪吒從“神壇”拉下“凡間”,給英雄人物身上增添了平凡人的特點,即會犯錯,性格有缺點,但劇中的哪吒勇于抗?fàn)帯詮?、善良、不斷完善自己的性格缺點。而正是這樣的哪吒,走進了兒童心中,貼近兒童生活,宣揚了人生價值。除了在性格上有所變化外,這一時期最大的特色是海外動畫的模仿與融合。為了滿足當(dāng)時的觀眾的觀看需求,這部動畫破天荒給哪吒加了一條感情戲,突破了兒童的形象,開始靠近少年,滿足了處于懵懵懂懂時期的少年對戀愛的憧憬。
時間來到2019 年的暑假,在這之前,沒有誰能想到這部動畫電影的票房能超過50 億并引起全民關(guān)注。這部動畫片中的哪吒形象幾乎顛覆了以往民間傳說塑造的白白胖胖、活潑可愛的形象,反而變得有些“丑”。濃濃的黑眼圈、大大的嘴巴和乖張的性格幾乎是反派角色的設(shè)定,但這么出乎意料的形象卻受到了大眾的喜愛。其原因主要是在全球化時代,傳統(tǒng)中國文化和現(xiàn)代西方文化交互,使得多元與個性化的形象并存,而哪吒這種個性化的形象恰恰打破傳統(tǒng)桎梏,迎合了現(xiàn)代個性化的審美需求以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思想。
2021 年初,《新神榜:哪吒重生》上映。基于早先《魔童》帶來的影響,很多人猜測這部以哪吒命名的動畫有消費IP 和蹭熱度的嫌疑。但是恰恰相反,《哪吒重生》中哪吒的性格回歸到大眾所熟知的善良正義。與廣為流傳版本不同的是,以往的哪吒大多家境優(yōu)越,其父親是當(dāng)時社會的中上流人士,而在此部動畫片中,哪吒出身底層,性格中的“革命反抗”精神更為突出。這部影片中所塑造的哪吒形象代表的不僅僅是西海龍王強權(quán)控制下具有反抗精神的底層人民,更是與世界的不公正以及無休止的貪婪與邪惡做對抗的“革命者”的形象。東西交互、劇烈碰撞的時代,恰恰是這種無畏的代表底層人民的“反抗”精神觸碰到了眾多“自嘲”的打工人的內(nèi)心。
從1979 年到2019 年,歷經(jīng)40 年的時間,哪吒形象在多變的同時也隱喻著當(dāng)時受眾形象的變遷。1959 年,美國社會學(xué)家卡茨在《大眾傳播調(diào)查和通俗文化研究》中第一次提出“使用與滿足”理論。該理論站在受眾的立場上,通過分析受眾對媒介的使用動機和獲得需求滿足來考察大眾傳播給人類帶來的心理和行為上的效用。因此,從20 世紀(jì)60年代開始,以受眾為中心的傳播觀念慢慢被大眾所接受,不論是電影、動畫,還是新聞慢慢開始以受眾為本位,來確定媒介定位以及傳播原則,動畫主角形象的變遷其背后也必然存在受眾的變遷。
1979 年,《哪吒鬧海》正處于改革開放起步階段,這個時候的受眾依然停留在傳統(tǒng)的審美思潮中,即希望自己成為大英雄。因此《哪吒鬧海》中這種正義使者的形象恰恰符合他們對英雄的渴望和贊美,也符合了當(dāng)時他們對于自身社會身份的認同。而《哪吒傳奇》中那個有著如同平凡人一樣的性格缺陷,與平凡人一起成長的哪吒,觸動了受眾的心,我們生活在社會上,都是平凡人,沒有完人。正是這種“平凡”英雄的形象鏈接到了受眾,受眾在這部動畫片中產(chǎn)生了自我認同和社會身份認同?!赌倪钢凳馈分械哪倪冈谒芭涯妗钡男愿窈统蟪蟮男蜗笙路从车氖且环N“小人物”渴求認可、希望融入集體的心態(tài),這不僅契合了中國動畫渴望被世界認可的心理,也契合了當(dāng)下年輕受眾群體在社會壓力過大、社會環(huán)境不看好的情況下,一種尋求認同,用叛逆的心態(tài)掩藏自身的失落,但卻依然保持著對社會認同他們的期望,對哪吒希望改變自身命運的共鳴?!缎律癜瘢耗倪钢厣分械哪倪赣靡环N嶄新的現(xiàn)代背景和成人形象傳達了普通人反抗命運不公的精神。哪吒生來就是社會的底層,沒有強大的力量和優(yōu)越的背景,但依舊有著對社會眾生憐憫的神性。正是這種努力拼搏,對他人的憐憫,對不公的反抗擊中了當(dāng)下普通打工族的心靈,讓他們共情于哪吒的不斷抗?fàn)帯?/p>
無論是《哪吒鬧海》《哪吒傳奇》《哪吒之魔童降世》,還是《新神榜:哪吒重生》),不論哪個年代的受眾,都從這些影片中獲得了某種認同。其區(qū)別在于,對不同形象的認同展現(xiàn)了我國各個時期民眾審美心理的變化。從英雄到平凡再到叛逆、反抗,說明了受眾滿足的多元化,這也是新時代使用與滿足的某種變遷。
雖然時代變遷,但人們對于娛樂的追求是不變的,或消磨時間或緩解壓力或消除負面情緒。觀看動畫本身就是一種娛樂,不論是《哪吒鬧?!分芯实拇蚨穲鼍埃弧赌倪競髌妗分心倪概c其貼身寵物的互動、與邪惡勢力石磯娘娘的斗爭;《魔童》中哪吒的打油詩、煙熏妝還是《哪吒重生》中賽車的刺激、與女性角色若有若無的曖昧等本質(zhì)上都是為了娛樂受眾,讓受眾或開懷大笑或發(fā)泄不滿或悲情流淚或熱血沸騰,從其中品味人生百態(tài)。這四部動畫的主角形象從“正義”使者到“叛逆”主角再到“革命”的先驅(qū),受眾的娛樂滿足從“高高在上”到“落入凡塵”,更貼近生活,更適合各種年齡層次,受眾也能從中獲得更多的共鳴,完成心緒上的滿足。
人際關(guān)系包括兩種,一種是“擬態(tài)”人際關(guān)系,即觀眾對節(jié)目出場人物等所產(chǎn)生的一種“熟人”或“朋友”的感覺;而另一種是現(xiàn)實人際關(guān)系,即通過談?wù)摴?jié)目內(nèi)容,可以建立社交圈子。從《哪吒鬧海》到《魔童》塑造的主角形象越來越接地氣,越來越親民,越來越貼近生活,因而,受眾對于虛擬的人際關(guān)系即主角就會產(chǎn)生一種熟人的感覺,例如《哪吒鬧海》中接近于神話傳說的白胖娃娃;《哪吒傳奇》中賣萌小豬熊以及哪吒的感情線和成長史;《魔童》中不被認可,個性鮮明,誤會重重的哪吒;《哪吒重生》中那個熱血、對不公憤懣、會為了心愛的摩托不妥協(xié)卻又偷偷給大家放水的哪吒,或多或少會讓觀眾想起身邊的某個人或者想起自己,因為會產(chǎn)生一種熟悉的感覺,營造出虛擬的人際關(guān)系。除此以外,這些動畫中主角的裝扮和說話的語氣也成為了建立社交圈的一種社交手段,讓受眾獲得交往滿足感。
每一部動畫,每一個人物背后都寄托著人際交往的一份感情,這份感情會讓某些人或者某些群體獲得滿足?!赌倪隔[?!纷尶释⑿鄣暮⒆蛹耐辛怂麄兊挠⑿矍榻Y(jié);《哪吒傳奇》讓平凡也能成長為偉大的人群寄托了他們平凡人生夢的情懷;《魔童》則讓渴望被認同,希望被正確對待,少一些誤會的人群寄托了一份情感;《哪吒重生》喚起了無數(shù)年輕人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熱血和不服輸、不妥協(xié)、勇于抗?fàn)幍臒霟岬男摹S绕涫恰赌分邪奖湍倪鸽p生的形象更使某部分群體產(chǎn)生了情感依賴。這些個人或群體在情感寄托和依賴中獲得了滿足,產(chǎn)生了心理上的安慰。
從1979 年到2021 年,動畫主角形象的變遷都滿足了觀眾自我認同和社會身份認同、娛樂消解、社交與人際交往以及情感寄托的需求。從這40 多年的變遷中我們可以看出,受眾的使用動機更加多元、受眾滿足效果更加多樣化。這些動畫的成功之處在于關(guān)注受眾最渴求和最希望看到的。因此,以后無論是動畫創(chuàng)作還是電影都應(yīng)該關(guān)注受眾的需求,真實反映受眾需求,創(chuàng)作出能夠引起觀眾共鳴的主角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