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開全

摘? ?要：

成渝鐵路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伊始立項，1950年6月15日動工，中途經(jīng)歷了民主討論，在龍泉山重新改線縮短路程，新控制性工程柏樹坳隧道。1952年7月1日成渝鐵路通車，對龍泉山的人員出行和物資進出具有積極意義。成渝鐵路是我國三個時期建設大工程最生動的比較樣本。龍泉山濃縮了建設的很多關鍵歷史節(jié)點，彰顯出中國人的開放務實精神。

關鍵詞：

全線通車;隧道施工;破解困局;開放務實

三、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迅速建成成渝鐵路

1950年，四川剛解放不久，在面臨剿匪和抗美援朝等艱巨任務下，鄧小平、賀龍、劉伯承等領導的西南軍政委員會反映四川人民心聲，向中央請求修建成渝鐵路。當年鄧小平在向毛澤東陳述修建成渝鐵路的理由時說：“重慶、成都是西南中心城市，如修鐵路，不僅可以帶動四川乃至西南百業(yè)興旺，還可向全國提供優(yōu)質(zhì)大米、豬肉、禽蛋和副食品，互通有無”[19]。當時另外兩條鐵路也亟待開工，一是海軍提出的浙江蕭山鐵路，以固海防;另一條是寶蘭、蘭新線，以布局西北邊防。最終共和國的第一條鐵路花落四川，這與國家經(jīng)略西南的核心即經(jīng)營成渝地區(qū)的戰(zhàn)略思想有關。騰代遠曾總結道：“渝端東接長江航運，南連川黔公路及綦江鐵路，對西南重工業(yè)的發(fā)展，給予了有力的支援。蓉端北銜川陜公路，西通康藏邊疆，且與繼續(xù)興建的寶成鐵路及成昆鐵路構成鐵路網(wǎng)，不僅使沿線物產(chǎn)糖、鹽、煤、鐵、糧食、桐油、藥材等得到寬廣的銷路，并且在政治、經(jīng)濟及國防上，都起著重大的作用”[20]。經(jīng)毛主席與中央人民政府的批準，成渝路于1950年6月15日動工，并要求在1951年底全線通車。這次復工的有利條件是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初步形成了全國協(xié)同的機制，“從東北運來了鋼坯，從上海運來了鋼梁，從漢口運來了水泥，從四川各地運來了枕木和火藥，從一零一廠[21]運來了鋼軌，從全國各地調(diào)來大批鐵路工作人員”[22]。同時還引進蘇聯(lián)專家做技術指導，如指導重慶101廠利用清朝進口的英國軋鋼機。結果英國人賣了設備，但沒有指導我們安裝生產(chǎn);法國為了賣鋼軌，也阻撓我們使用，凸顯出西方列強利益至上的意圖。最后在蘇聯(lián)專家的幫助下實現(xiàn)了鋼軌的就地國產(chǎn)化，以及枕木國產(chǎn)化。他們還在建橋和建路基等方面給出寶貴的意見，大大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和工程質(zhì)量。

藍田被任命為總工程師，并得到鄧小平的關懷。以此為示范，廣大的技術人員和筑路工人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藍田同志以主人翁的精神，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經(jīng)過反復比較，提出了將原來決定出成都沿沱江經(jīng)姚家渡、趙家渡至亂石灘一段，改為出成都經(jīng)洪安鄉(xiāng)，越柏樹坳，沿小溪至沱江邊接亂石灘的改線方案。這個方案，不僅避開了原方案在涼水井的不良地質(zhì)地段，并縮短線路23.8公里。需在柏樹坳增加一座622米長的隧道，和部分大中橋。即使增加這些工程，總投資并不增加。因此，從長遠看這就大大節(jié)省了運營費用和維修費用，是一個很有分值的建議。可是，當時剛剛解放不久，隧道施工基本上全是靠手工操作，進度較慢。加上這段線路要重新勘測、設計，必然會耽誤一部分施工時間，影響1951年底全線通車計劃的完成。因此，當時這是一個冒有風險、有爭議的方案。由于鐵道部和工程局領導的重視，經(jīng)過多方論證、比較，又經(jīng)過蘇聯(lián)專家參與研究，都認為新方案線路短，遠期經(jīng)濟效益好，應該予以采用。最后由鐵道部報請政務院批準，并將原決定爭取1951年底通車的計劃改為1952年7月1日通車?！盵23]

藍田總工程師的改線方案，使得龍泉山段成為全線的控制性工程之一，其他幾位工程師前赴后繼地對方案進行補充完善。“藍田工程師建議柏樹坳改線，縮短線路23.8公里。郭彝和工程師蔣綠芬進一步建議柏樹坳隧道北口，由柏樹坳山東改為柏樹坳山西出口，避免了水患，縮短線路一公里。”[24]“梅逢春同志在定測時，發(fā)現(xiàn)在初測時有些缺點：一是成都到柏樹坳這段線路彎道太多，共有25個;二是從柏樹坳到五鳳溪彎道太小，而且同向曲線和異向曲線之間的直線只有5米，不符合標準……成都到柏樹坳原有25個彎道，給他精心測量后，這段線路減少了20個彎道，只用了5個彎道，最深挖方只有5米，受到局檢查組的表揚?！盵25]在柏樹坳隧道東有一座老油坊鐵路橋，比較高，同時又有一定的彎度。當?shù)刂两襁€流傳一個“空棺”的故事，說當時工程師立下軍令狀，如果通車后火車在這里出軌，就把自己埋進棺材里?？上М?shù)鼐用駸o法準確說出工程師的姓名，現(xiàn)在我們只能遙想龍泉山中當年的那種建設豪情。

隧道施工要經(jīng)過洞外明挖、導坑、擴大、拱部襯砌、挖底、襯砌邊墻、挖掘水溝、砌筑洞門及洞頂防水層等9道工序，稍有不慎就會發(fā)生傷亡事故。“從簡陽五鳳溪到柏樹坳有14座隧道。通過最后一座柏樹坳隧道，就進入川西平原……打通柏樹坳隧道，成為施工中的關鍵工程……隧道工人正熱火朝天地開展了紅旗競賽，風鉆修理工首先挑戰(zhàn)，提出保證在一小時內(nèi)修理好25臺風鉆，炮工們也不示弱，站出來應戰(zhàn)，保證在一小時內(nèi)鉆23個炮眼，還要達到平均每個炮眼一米深。宣傳鼓動工作把工作搞得熱氣騰騰，大紅標語寫著：‘柏樹坳隧道最長，兩頭夾攻不尋常，通車成都穿山過，不分日夜打洞忙。東口的挖底工程，由每晝夜前進2.5米，提高到4米;西口從每晝夜4米，提高到6米。東西口每晝夜要開挖150立方米石頭，工程效率超過200%，創(chuàng)造出隧道挖底工程的最高紀錄?！盵26]1952年5月，柏樹坳隧道打通，保障當年“七一”通車計劃實現(xiàn)。這種舍生忘死的工作場景，付出許多犧牲為代價。據(jù)《成渝鐵路工程總結》記載，茅店子隧道支撐墜石、柏樹坳隧道天棚掉石等都曾有工人死傷。僅柏樹坳等14座隧道的建設，因公死亡的就有15名，重傷的有69名。

有犧牲就有收獲。成渝鐵路的修建成功，形成了第三次討論和宣傳的高潮，其經(jīng)驗總結對之后的工程管理和建設有非?，F(xiàn)實的指導意義，帶來了一系列的社會經(jīng)濟效益。西南鐵路工程局隨著成渝鐵路發(fā)展壯大，后來成為國家序列的中鐵二局，在眾多的鐵路建設中大展身手。當時攻堅的“柏樹坳隧道隊”就是中鐵二局集團第二工程有限公司前身。這個隊伍是鍛煉和選拔出來的，“自1950年12月底第一批民工到達工地，至1951年2月20日最高人數(shù)達到107500人……為了保證十萬民工及近二萬失業(yè)工人在勞動實踐中鍛煉出來的骨干，以適應今后日趨發(fā)展的鐵路建設要求，需要選拔組成一支精干的專業(yè)化筑路隊伍，西南鐵路工程委員會在1951年3月召開的筑路工作會議上，決定籌建工程總隊，在民工及失業(yè)工人隊伍中吸引工效較高、年輕力壯、年齡在25—35歲之間、政治清楚、又能吃苦耐勞積極工作的工人編為工程總隊……共有經(jīng)過選拔的民工及工人8500人，為此正式留用軍工干部440人作為工程總隊及各大隊、中隊的領導骨干。這支隊伍的建立，不僅擔任了新建鐵路土石方工程，以后又逐漸學習和參加隧道、橋梁、機械施工等專業(yè)，成為建設鐵路的骨干力量，嗣后陸續(xù)都轉為正式職工，實踐證明建立這支隊伍是有遠見的”[27]。成渝鐵路通車后，這支隊伍立即轉入寶成鐵路建設，之后又轉向川黔鐵路。成渝鐵路北接寶成線，南接川黔線，徹底打通進出川的通道，破解了“蜀道難”的千年困局。成渝鐵路作為國家重要基礎設施、成渝經(jīng)濟大動脈和大眾化交通工具，在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龍泉山為修建成渝鐵路提供了大量枕木和民工。山區(qū)老人印象中直徑1米左右，樹干筆直的大樹老樹，大都被砍去做枕木。實地采訪的民工中，謝利萬（1922—2015）比較特殊。他家住大興鄉(xiāng)（現(xiàn)屬龍泉驛區(qū)山泉鎮(zhèn)）謝家溝，其從小立志參與成渝鐵路，1946年從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yè)后，因工程停工，先回家務農(nóng)。1950年成渝鐵路開工后，他參與到建設當中，做工段的施工設計工作。他后來被軍隊領導看中，又隨軍去修建宜賓到?jīng)錾降墓?，工作單位是西昌建設局設計室。

成渝鐵路通車后，在龍泉山設有四個站，從東到西分別是五鳳溪站、紅花塘站、陳家灣站、洪安站。這給附近居民出行和運輸帶來極大的便利，龍泉山的山貨一下子可以運出去了。除石料外，比較大宗的山貨主要有水果、時令蔬菜、榿木菌和雞肉菌，農(nóng)民都可以坐票價低廉的慢車到成都賣;甚至交公糧也通過火車站送。供銷社的糖、鹽、油、酒等外地產(chǎn)品，都由火車運來，價格下降許多。小孩兒則喜歡在火車拐彎處撿落下來的煤塊，拿回家作燃料。后來成都修建東山灌溉渠，即東風渠六期工程，設計渠道和引水到張家?guī)r水庫的龍泉山隧洞，都是由鐵二局第九工程處設計。

結語：龍泉山見證成渝鐵路的開放務實精神

1952年成渝鐵路火車開通時，一個叫張秀貞的老大娘特地來看火車。她撫摸著鋼軌說：“我做姑娘的時候就聽說要修鐵路，后來我出嫁了，生兒女了，還不曉得火車啥樣子?，F(xiàn)在，我的女兒都快50歲了，我以為這一輩子再也不會看見火車了。”[28]這位大娘的話，暗含成渝鐵路在三個時期的三種命運。清朝時想修，但當時四川省的財力、技術、人才都不具備條件;經(jīng)過幾年低效的籌備，最后被朝廷責令收歸國有，再準備引進外資和國外技術修建。在這個過程中民眾與地方官員，地方與中央產(chǎn)生復雜的矛盾，導致保路運動以很激烈的方式展開，并最終引發(fā)辛亥革命。民國初期，歐洲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筑路計劃引進的資金、技術、材料無法到達。之后川內(nèi)又是綿延的軍閥混戰(zhàn)，更無暇顧及鐵路建設。直到劉湘主政，集合各方面的力量，并得到蔣介石的支持，成渝鐵路終于單列開工。然而好景不長，日本侵華又阻礙了工程進展?？箲?zhàn)勝利后，蔣介石第二次表態(tài)支持修建成渝鐵路。工程正要迅猛推進時，解放戰(zhàn)爭爆發(fā)。共和國建立伊始，西南軍政委員會將修建成渝鐵路列為川內(nèi)“振奮人心”的大工程，先完成剿匪，創(chuàng)造了和平安寧的社會環(huán)境;然后充分利用全國大協(xié)作，解決材料和專業(yè)人員調(diào)入問題。在蘇聯(lián)專家的幫助下，又實現(xiàn)了鋼軌和枕木就地國產(chǎn)化。在已經(jīng)定線的基礎上，還經(jīng)歷了發(fā)揚民主決策機制、修改穿越龍泉山線路的過程。建設者們以主人翁的姿態(tài)，眾志成城，一鼓作氣，僅兩年就使四川人盼望了近半個世紀的成渝鐵路順利通車。龍泉山作為成渝之間的山地屏障，成渝經(jīng)濟帶上一個貌似的隔離，被火車的一聲汽笛打破了。成渝鐵路是見證清朝、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個時期歷史變遷的一項標志性大工程，集中濃縮了中國近代史的許多關鍵節(jié)點。雖然各時期有各自的特點，但共同之處是為了國家發(fā)展和人民富裕，從而超越了社會制度和民族主義。各時期特別是共和國時期，引進國外資金，吸收國外先進技術，購置國外的設備和原材料，同時培育自己的人才隊伍、管理方法和工業(yè)體系，彰顯出中國人的開放務實精神，以及一種昂揚的文化自信。在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今天，成渝鐵路稍顯老舊，可以考慮開行每站都停的旅游慢車，倡導新式“慢生活”，在方便沿線居民日常出行的同時，也為成渝經(jīng)濟帶增加一條可供選擇的特色旅游線路，在線路上增加一些配套的旅游設施和項目。如建設中的龍泉山城市森林公園，可以考慮在五鳳溪古鎮(zhèn)、紅花塘、陳家灣火車站與杏花村四者之中選點建一座獨具特色的紀念館，以事實勝于雄辯之姿，將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清楚展現(xiàn)，供游人參觀，讓成都鐵路的建設史被更多人銘記。

注釋：

[19]張學亮編《大道通天》，吉林出版集團2010年版，第15頁。

[20]成渝鐵路工程總結編輯委員會：《成渝鐵路工程總結》“緒言”，重慶市檔案館藏。

[21]即后來的重鋼，1951年3月1日，第二十九兵工廠更名為西南工業(yè)部一零一廠;1955年2月，一零一廠、西南鋼鐵公司兩家企業(yè)合并為西南鋼鐵公司;1955年4月，西南鋼鐵公司改稱為重慶鋼鐵公司。

[22]西南鐵路工程局政治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是成渝鐵路勝利完成的保證（節(jié)錄）》，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9頁。

[23]《第一屆全國鐵路勞模事跡簡介·藍田》，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第68—69頁。

[24]《第一屆全國鐵路勞模事跡簡介·郭彝》，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第70頁。

[25]《第一屆全國鐵路勞模事跡簡介·梅逢春》，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第74頁。

[26]原西南工人日報記者何熔：《四川人民心中的路——修建成渝鐵路采訪追記》，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第251—252頁。

[27]原西南鐵路工程局人事處長劉圣化《劉伯承司令員與成渝鐵路——憶解放后成渝鐵路建設概況》，中國鐵路工會第二工程局委員會編《紀念成渝鐵路通車35周年》，收入?；菰骶帯冻啥艰F路工運史資料選編（1950—1952）》，第140—141頁。

[28]王芝芬編寫《成渝鐵路》，新知識出版社1954年版，第2頁。

作者：成都市龍泉驛區(qū)檔案館館員，四川大學口述實踐教學與科學中心特聘研究員，四川師范大學中國近現(xiàn)代區(qū)域經(jīng)濟社會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