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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語境下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的文明互鑒* 以隋唐時期陶瓷杯的造型為例

2021-11-25 06:41:14
新美術(shù)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薩珊粟特金銀器

范 勃

任何一個藝術(shù)門類,不僅其每一時代風(fēng)格的背后,總有特定歷史與文化的決定性;一個藝術(shù)門類的不同時代風(fēng)格之間,也往往有其發(fā)展、演變的內(nèi)在因果邏輯。陶瓷,作為中國藝術(shù)史中一個歷史悠久且獨樹一幟的藝術(shù)門類,當然也不例外。然而,過往的研究或從技術(shù)史的角度探討胎體、釉色和制作工藝,或從器物學(xué)對陶瓷器型和裝飾特征進行基礎(chǔ)分類和直觀描述,對其造型風(fēng)格形成的原因以及其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規(guī)律,則較少學(xué)理層面的思考。

本文的討論對象,是隋唐時期的陶瓷杯形器。隋唐時,政府有效控制了絲綢之路上的一些地區(qū),從而建立了穩(wěn)定而有效的統(tǒng)治秩序,西域小國林立的歷史基本解除,絲綢之路更為暢通。絲路商貿(mào)活動的興盛,帶來了大量的物質(zhì)財富的同時,也帶來了與中土截然不同的精神文化。在這樣的氛圍里,崇尚胡風(fēng)的審美傾向先由兩京地區(qū)的上層社會開始,其后又在更大地域范圍和社會階層中推演開來。這一時期的陶瓷杯形器上,鮮明可見域外文明的影響,但更重要的是其基于華夏審美的模仿、融合和再創(chuàng)造。

不同文明之間豐富多元的互動關(guān)系,長久以來一直是學(xué)界持續(xù)關(guān)注,且不斷討論的重要話題。本文的研究,將盡可能地對隋唐時期陶瓷杯造型的時代特征進行還原性考察,進而以其基本變化脈絡(luò)為切入點,側(cè)重探討反映在陶瓷杯造型演變上,不同文明間的交流與互鑒。

一 高足杯

高足杯起源于南朝晚期,流行于隋唐。高足杯的器型與中國傳統(tǒng)陶器“豆”的器型有所相似,他們共同的特征均是高足。但是高足杯和“豆”從本質(zhì)上說,并非同一類器物。豆的高足主要起到放置的作用,因為早期中國人的起居習(xí)慣是席地而坐,豆的高足起到加盛器的作用,便于人們?nèi)》攀澄铩6咦惚母咦銊t起到執(zhí)柄的作用,其存在的目的是便于人們抓握。因此,從一定程度上說,高足杯這一器型并不是源于對傳統(tǒng)器型“豆”的改良。

南北朝至于隋唐的高足杯中,首先引起學(xué)者們注意的,是金銀銅質(zhì)地的高足杯。學(xué)者們普遍肯定這類金屬高足杯與外域文化的緊密關(guān)聯(lián),南北朝及隋代的一些金屬高足杯可能是外域的舶來品,而唐代的大部分金屬高足杯則是受到外域風(fēng)格影響下中國本土的產(chǎn)品1齊東方,《唐代金銀器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9年,第398—406 頁。。夏鼐先生曾就南北朝時期金銀銅質(zhì)地的高足杯做過相關(guān)調(diào)查,他認為大同北魏平城遺址出土的幾件鎏金銅高足杯應(yīng)是輸入自西亞或中亞2夏鼐,〈近年中國出土的薩珊朝文物〉,載《考古》1978年第2 期,第111—116 頁。。夏鼐先生還曾斷言陜西西安梁家莊附近李靜訓(xùn)墓出土的金、銀高足杯(圖1)是薩珊帝國時期輸入的,而陜西西安南郊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銀高足杯(圖2),其樣式是薩珊式的3同注2。。齊東方先生將唐代金屬高足杯定為羅馬——拜占庭系統(tǒng),但又指出薩珊波斯、粟特因素在唐代金屬高足杯中其中的重要影響4同注1,第410 頁。(圖3)。日本學(xué)者桑山正進則認為高足杯應(yīng)是4、5世紀羅馬流行的器物,后來傳入中亞,中國的這種高足杯,其祖型可能源自吐火羅地區(qū)5同注1,第408 頁。。

圖1 金高足杯,隋,高5.7 厘米,口徑5.7 厘米,陜西省西安市李靜訓(xùn)墓出土,中國國家博物館

圖2 狩獵紋銀高足杯,唐,高7.4 厘米,足徑6.3 厘米,陜西省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中國國家博物院

圖3 蓮瓣花鳥紋銀高足杯,唐,高5 厘米,足徑7.2 厘米,陜西省西安市沙坡村窖藏出土,中國國家博物館

在金銀器率先受到傳入器型影響之后,瓷器器型自然而然地也在發(fā)生改變。江西省博物館和南昌縣博物館各藏有一件南朝青釉托杯,其中江西省博物館藏的托杯6國家文物局,《中國文物精華大辭典·陶瓷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5年,圖239。為1961年在南昌市郊出土,全器有兩件組成,上為高足杯,下為高足豆,高足杯座固定在豆盤中心。高足杯為平口弧腹,圓柱形喇叭足,整體造型秀麗。南昌縣博物館藏的青釉高足盤托轉(zhuǎn)杯(圖4)為1986年江西省南昌縣小蘭鄉(xiāng)出土,上為杯,下為高足盤,杯為侈口,內(nèi)曲壁,深腹,平底,最特殊的是杯底有一實心插柱,插入托盤中間的喇叭形空心支柱,總體造型看上去像是高足杯和高足盤兩個部分。這兩件南朝托杯的共同特征是上部看上去是高足杯,實則是和下部為統(tǒng)一整體。真正意義上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高足杯,據(jù)齊東方統(tǒng)計,有長沙出土的晉代青瓷高足杯和河北臨城出土的北齊高足杯7同注1,第412 頁。,此外還有北齊武平五年(574)范粹墓出土有陶瓷高足杯8河南省博物館,〈河南安陽北齊范粹墓發(fā)掘簡報〉,載《文物》1972年第1 期,第47—57 頁。。

圖4 分體高足盤托杯,南朝,通高12.5厘米,杯口徑7.5 厘米,盤口徑14..0 厘米,底徑8.0 厘米,江西省南昌縣小蘭鄉(xiāng)出土,南昌縣博物館

隋唐時期的陶瓷高足杯多見白釉,其次為青釉,也有其他色釉。1980年山西省太原市西郊沙溝村隋開皇十七年(597)斛律徹墓出土一件白釉高足杯9參見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隋斛律徹墓清理簡報〉,載《文物》1992年第10 期;石金鳴,《中國出土陶瓷全集·5·山西》,科學(xué)出版社,2008年,圖32。(圖5),現(xiàn)藏山西省博物院,該杯侈口,斜壁深腹,下腹曲收,喇叭形小高圈足,圈足上沒有“算盤珠”式節(jié),不過在足腹相接處旋削出一小淺圓臺,當是模仿銀高足杯足腹之間的托盤。英國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藏一件隋代白瓷高足杯(圖6),其器型與陜西歷史博物館藏隋代白瓷高足杯相似。而河北邢臺糧庫遺址出的一件白瓷高足杯(圖7),杯體平扁,器型更接近豆,它可能是高足杯這一器型又本土化的體現(xiàn)。此外,還有一種類型的高足杯,其器足更粗壯,而器口往往向內(nèi)微微收斂,如河南省三門峽市廟底溝唐墓、安徽省合肥市西郊南唐墓出土的兩件(圖8、圖9),均為此類。隋唐時期,白瓷主要流行于北方,以今河北省、河南省為中心的廣大地域。而南方尤其是長江中下游地區(qū)主要以青瓷流行。青瓷中也常見高足杯器型,只是器型本土化特點更加明顯,如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康陵出土的一件五代時期的青瓷高足杯(圖10),器足更加低矮,器身比例更多柔和的特點。

圖5 白瓷高足杯,隋,山西省太原市斛律徹墓出土,山西省博物院

圖6 白瓷高足杯,隋,高9.1厘米,英國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

圖7 白瓷高足杯,唐,高4.8 厘米,直徑9.4 厘米,足徑5 厘米,河北邢臺糧庫遺址出土,邢臺市文物管理處

圖8 白瓷杯,唐,底徑5.5 厘米、高8.8厘米、口徑9.3 厘米,河南省三門峽市廟底溝唐墓葬出土

圖9 白釉高足杯,五代,高5.8 厘米,口徑8.1 厘米,足徑4.3 厘米,安徽省合肥市西郊南唐墓出土,安徽省博物館

圖10 青瓷高足杯,五代,高4.7 厘米,口徑7.8 厘米,足徑4.9 厘米,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康陵出土,浙江省博物館

二 多曲長杯

多曲長杯作為一種南北朝至隋唐時期頗常見的器型,一度被認為繼承自戰(zhàn)國時代即有的傳統(tǒng)器型——耳杯,或稱“羽觴”。但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多曲長杯以出曲為特色,即有外部凹陷內(nèi)部凸起的條棱,這種特征明顯來自金銀器,而非漆器、陶瓷器等。

據(jù)齊東方先生研究,3世紀至8世紀,薩珊王朝統(tǒng)治下的伊朗高原曾流行一種平面大體為長橢圓形,并呈多曲瓣狀的器皿10齊東方、張靜,〈薩珊式多曲長杯在中國的流傳與演變〉,載《考古》第1998年第6 期,第63—73 頁。。在西方文獻中,它們被稱為Lobde dish、Obe long cup、Shallow cup,或可譯為曲口沿盤、長杯、淺杯等。當然,這些都是現(xiàn)代學(xué)者的命名,因為薩珊古文獻的缺失,其薩珊原始名稱已不可考。曾經(jīng)流行于薩珊時代伊朗高原的這類器型,與南北朝至于隋唐中國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多曲長杯非常相似,均具有敞口、淺身、出曲、分瓣的特點。它應(yīng)該才是多曲長杯真正的器型源頭。

多曲長杯的祖形雖然早在3世紀即已出現(xiàn)在伊朗高原,但它經(jīng)由中亞傳入中國,先為中國的金銀器所模仿,后成為中國的瓷器器型,則是有一個過程的。孫機先生曾對多曲長杯的定名進行過考察,他指出:“在唐代常見的酒器中,只有多曲長杯不知其本名,而在常見的酒器名稱中,又只有叵羅而不知為何物,兩相比較,則多曲長杯應(yīng)為叵羅?!?1孫機,〈唐李壽石棺線刻《侍女圖》《樂舞圖》散記〉,載《中國圣火》,遼寧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21 頁。叵羅,英譯自粟特語的patrōδ,由此可見,粟特商人極可能在多曲長杯的傳入上,扮演了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

中國境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多曲長杯,可能要屬70年代初山西大同南郊北魏城址出土的銀多曲長杯(圖11)。該多曲長杯曾被誤稱為“洗”。夏鼐指出,此物當系薩珊波斯產(chǎn)品12同注2。;孫培良進一步撰文考證,指出此物為薩珊波斯的典型樣式,其時代為5世紀中葉到5世紀末,產(chǎn)地為伊朗東部的呼羅珊地區(qū)13孫培良,〈略談大同市南郊出土的幾件銀器和銅器〉,載《文物》1997年第9 期,第68—75 頁。;而孫機則認為此物中之中亞及其以北草原藝術(shù)特色濃厚,故中亞之粟特等地的影響也不容忽視14同注11。,齊東方則明確指出其藝術(shù)特色在粟特和斯基泰藝術(shù)中可以見到,故推測為中亞制品15同注1,第385—386 頁,。

圖11 銀多曲長杯,北魏,高4.5 厘米,通徑23.8 厘米,山西大同南郊軸承廠北魏城址窖藏出土

隋唐時期中國境內(nèi)金銀材質(zhì)的多曲長杯,則更明顯地體現(xiàn)出由仿制到創(chuàng)新的演變,一些薩珊特征逐步被中國本土的風(fēng)格所取代,器物呈現(xiàn)出一種中外文化糅合的特點。齊東方將唐代多曲長杯分為兩種類型三個樣式,其中A 型較接近薩珊樣式,為八曲,但紋樣則為唐代前期流行樣式,為中國制造的器物無疑,年代應(yīng)在7世紀后半葉;BI 型長杯各曲瓣的曲線均由口至底,各自獨立,形成豎向分瓣式的器體,多為四曲瓣,底心紋樣的邊緣和口沿多有葉瓣邊飾,時代為8世紀到9世紀;BII 型長杯的杯體加深呈碗型,圈足增高為臺座,杯體還保留著多曲長杯遺風(fēng),故將之歸為多曲長杯系統(tǒng),為八曲瓣,保留了薩珊風(fēng)格,但杯口曲瓣已不明顯,近似于橢圓形,分曲的曲線只有淺淺的痕跡,有一些長杯的高圈足為卷荷葉狀,時代為9世紀,尤其流行于9世紀末16同注1,第387—393 頁。。到晚唐之后,中國的長杯中薩珊特征只留下一些痕跡,實際與母體已經(jīng)分道揚鑣,完全成為中國特色之器皿(圖12、圖13)。

圖12 四曲雙魚紋長杯,唐,高3.3 厘米,長徑13.8 厘米,河南洛陽伊川縣鴨嶺鄉(xiāng)杜溝村唐齊國太夫人吳氏墓出土

圖13 摩竭紋金長杯,唐,高3.5 厘米,長徑13.1 厘米,陜西省西安市太乙路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瓷器中的長杯其樣式來源于對金銀器的模仿,因而間接得益于薩珊藝術(shù)。17Tait,Hugh.Five Thousand Years of Class.British Museum Press,1999,pp.45-50.張東指出:“由于陶瓷原料的特性,其瓷土原料的彎曲性和延展性不如金屬,難以出現(xiàn)金銀器那種分瓣線內(nèi)凹,使得器內(nèi)很難出現(xiàn)明顯凸棱。在制作時,其分瓣部位弧度平緩,器身變得較深,也更加符合中國傳統(tǒng)器物追求內(nèi)部光滑平整的傳統(tǒng)。這類器物的底足普遍較高,挖足較深,且多外撇,圈足的外形仍是金銀器的那種橢圓形。從形制上講更符合唐代仿制金銀曲杯的特征,而非模仿薩珊原形?!?8張東,〈唐代金銀器對陶瓷造型影響問題的再思考〉,載《上海博物館集刊·第八期》,上海書畫出版社,2000年。

隋唐時期的瓷質(zhì)多曲長杯,多見白瓷與青瓷。寧波天一閣博物館藏有一件青釉劃花多曲長杯(圖14),碗口呈海棠形,斜曲腹,圈足,內(nèi)壁劃寫意荷葉四朵,該器與唐大中二年(848)碗一同出土,所以為晚唐越窯制品。另外,在浙江臨安唐末光化三年(900)錢寬墓和浙江臨安縣唐水邱氏墓出土的兩件白釉高足多曲海棠式杯(圖15、圖16),造型與齊東方定義的B 型II 式金銀長杯相類,器底刻有“官”字款,是晚唐定窯白瓷精品。值得注意的是錢款墓和邱氏墓出土的這兩件白釉海棠式杯均為高足,這是結(jié)合多曲長杯和高足杯所形成的新器型,可以說是本土化的一種新發(fā)展。

圖14 青瓷花口碗,唐,高8.4 厘米,浙江寧波市義和路遺址出土,寧波天一閣博物館

圖15 白瓷多曲杯,唐,高6 厘米,浙江省臨安市錢寬墓出土,臨安博物館

圖16 白瓷多曲杯,唐,高6.3 厘米,浙江臨安縣唐水邱氏墓出土,臨安縣文物館

三 把杯

把杯始見于唐代,此前中國傳統(tǒng)中幾乎不見這種杯側(cè)帶有單獨環(huán)形杯把的器物,因此可以肯定它應(yīng)是外來文明影響而于唐代產(chǎn)生的新器型。

夏鼐先生曾認為八棱形的把杯具有薩珊式特征19同注2。。但日本學(xué)者桑山正進則指出把杯并非來自薩珊,而是與粟特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應(yīng)相當于8世紀前半,是原來中國完全沒有的形式,在薩珊朝銀器中也完全不存在。如果不考慮索格底亞那地區(qū)與唐代中國的關(guān)系,這類杯的出現(xiàn)便無從解釋。”20[日]桑山正進,〈一九五六年以來出土的唐代金銀器及其編年〉,載《史林》1977年60 卷6 號,第44—82 頁。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學(xué)界對7至8世紀薩珊金銀器的了解較多,而對粟特金銀器則認識模糊,外加波斯商人在絲綢之路上扮演著重要角色,因此在討論中國受到外來文明影響的新器型時,往往首先想到薩珊。但1971年俄國學(xué)者馬爾薩克出版的《粟特銀器》一書,系統(tǒng)呈現(xiàn)了粟特金銀器的面貌。中國的學(xué)者才普遍意識到隋唐時期許多金銀器的器型不能簡單地與西亞的薩珊相聯(lián)系,而要考慮中亞粟特的影響因素。

目前薩珊時代的金銀器中并未發(fā)現(xiàn)把杯這種器型的器物,但據(jù)齊東方考察,粟特地區(qū)的帶把杯,目前知道大約有十幾件,只是均為銀質(zhì),不見金器。粟特把杯杯體呈八棱狀、圓筒狀和圓底碗狀,絕大部分在杯體下部有橫向內(nèi)折棱,底部帶圈足。器物由口部至腹的有環(huán)狀把手,把手上部往往有指墊,指墊上面還多有浮雕狀人頭像。據(jù)他判斷,這些器物出現(xiàn)在7世紀到9世紀初。7世紀到8世紀初有八棱狀帶把杯;7世紀中葉出現(xiàn)了筒狀帶把杯;8世紀中葉以后筒狀帶把杯更為流行;8世紀中葉以后還出現(xiàn)罐狀、圓底碗狀的帶把杯,而八棱狀帶把杯則不再流行。21齊東方,〈唐代粟特式金銀器研究——以金銀帶把杯為中心〉,載《考古學(xué)報》1998年02 期,第153—170 頁。粟特把杯的這些特征和類型,與唐代出土的金銀把杯幾乎如出一轍。

粟特金銀帶把杯主要出現(xiàn)在7世紀至9世紀初,目前所見唐代金銀把杯時代都在7世紀中葉至8世紀中葉,即盛唐時期,器物之間雖在形體、杯把、紋樣上有差異,卻無明顯演變關(guān)系22同注1,第351 頁。??梢娞拼疸y把杯或是粟特的輸入品,或是模仿自粟特金銀器。而齊東方還提出另一種可能,唐代把杯還可能是粟特工匠在中國的制品23同注1,第345—358 頁。??紤]到北朝至隋唐時期,粟特與北方漢族互動頻繁,入華的粟特人有許多于中國定居,并在一定程度上有“漢化”的傾向。齊東方提出的這一可能是有根據(jù)的。就金銀器把杯,他還指出:罐形、碗形身,環(huán)形把的多為粟特制品;八棱形身、環(huán)形把且裝飾較有胡風(fēng)的為粟特工匠在中國制品;其余的特別是“6”字形把和草葉形把的,則為在粟特影響下的中國制品24同注23。。

最早發(fā)現(xiàn)的唐代金銀把杯,是1963年于陜西省西安市沙坡村窖藏出土的2 件銀把杯,這兩件器物均素面無紋。另外,1972年陜西省西安市何家村窖藏一次性出土了金銀帶把杯5件,精美非常,為學(xué)界熱議。其中2 件,伎樂紋八棱金杯(圖17)、鎏金伎樂紋八棱銀杯(圖18),均為八棱形杯身,環(huán)狀杯把帶有指墊,杯身環(huán)繞裝飾有浮雕效果的伎樂俑,足部則有凸起的連珠裝飾。一件仕女狩獵紋八棱銀杯(圖19),杯身也為八棱形,但呈花瓣狀,杯身較前兩件更淺,口更侈,杯把為“6”字形且?guī)в兄笁|,該杯杯身以鏨刻的方式,裝飾以仕女狩獵紋飾,口沿與足部則以凸起的連珠紋裝飾。一件金筐寶鈿團花紋金杯(圖20),杯身裝飾有團花紋圖案,團花以鍛打的扁金片構(gòu)成,點焊在杯腹表面,立體感極強。還有一件罐形帶把銀杯(圖21),則素面無紋。

圖17 伎樂紋八棱金杯,唐,高6.4 厘米,口徑7.2 厘米,山西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左)

圖18 鎏金伎樂紋八棱銀杯,唐,高6.4厘米,口徑7 厘米,山西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右)

圖19 仕女狩獵紋八棱銀杯,唐,高5.5厘米,口徑9.2 厘米,山西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圖20 金筐寶鈿團花紋金杯,唐,高6厘米,口徑6.9 厘米,山西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圖21 罐形帶把銀杯,唐,高6.厘米,口徑7厘米,山西西安市何家村窖藏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目前所見唐代的陶瓷把杯,杯體主要有罐形、筒形、碗形等,而不見八棱形,其原因在于陶瓷原料性質(zhì),不容易出棱,因而無法模仿金銀器中的八棱造型。陶瓷器把杯的杯把主要是環(huán)形,也有“6”字形把,多無金銀把杯上裝飾復(fù)雜的指墊和指鋬,應(yīng)也是因為材料特性限制的緣故。此外,唐代的陶瓷把杯在裝飾紋樣上,也不見伎樂、仕女、狩獵、團花等金銀把杯上常見的華麗裝飾,主要也是與陶瓷在工藝上的局限有關(guān)。鄭州市博物館藏有一件河南省鞏義市二電廠13 號唐墓出土的三彩把杯(圖22),口微侈,杯把呈環(huán)形,圈足,造型簡潔,通體施三彩釉,顯現(xiàn)出與金屬器把杯所不同的氣質(zhì)特點。瑞士玫茵堂藏有一件絞胎帶把杯(圖23)十分別致。絞胎瓷是唐代瓷器中的一個特殊品類,不同于其他瓷器在釉色上做文章,它在制作中以不同色的胎土混合,使得瓷胎本身顯現(xiàn)出多色的特點。

圖22 三彩杯,唐代,高6.4 厘米,河南省鞏義市二電廠13 號唐墓出土,鄭州市博物館

圖23 絞胎帶把杯,唐,直徑9.3 厘米,高5 厘米,瑞士玫茵堂

四 角形杯

角形杯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它的存在應(yīng)與早期人類利用偶蹄類動物的角作為飲器直接相關(guān)。目前最早的一件角形杯,是河南省禹縣谷水河遺址出土的一件新石器時代晚期的陶質(zhì)角形杯。至于青銅時代,先秦文獻中常常提到一種名為“觵”的器物,《說文解字》解釋它“兕牛角可以飲者也”25參見[漢]許慎撰、(宋)徐鉉校訂,《說文解字》卷四下,清嘉慶間蘭陵孫氏刻本。。另外,商晚期至西周時,貴族階層流行稱為“觥”的青銅酒器,其中有一種“兕觥”,其不僅整體形態(tài)似獸角,而且在器物尖端還有獸首裝飾。最晚至于東漢時,“觵”“觥”被視作同意字,且專作為罰酒器而于宴席上使用26高啟安,〈“來通”傳入與唐人“罰觥”——以《纂異記·張生》為線索〉,載《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39 期,第13—24 頁。。

另一方面,中國以外,在廣大的歐亞大陸數(shù)種說著不同語言的古老文明中,都可見角形杯的身影。從愛琴海到小亞細亞,再到巴爾干半島及伊朗高原,許多地點都發(fā)現(xiàn)或出土有不同時期作為酒器的角形杯。目前所知最早的角形杯形象,來自距今4000 多年前兩河流域蘇美爾人統(tǒng)治下的烏爾第三王朝。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博物館收藏的烏爾第三王朝時期的石灰石雕刻上,刻畫有當時的統(tǒng)治者烏爾納姆[Ur-namu,前2112―前2095年]手持角形杯,為棕櫚樹或椰棗樹下祭酒的場景27韓香,〈從波斯到中國——絲綢之路上來通角杯的傳播與變遷〉,載《絲綢之路研究集刊》2017年,第93—107 頁?!,F(xiàn)今西方學(xué)界通常以英語詞匯“來通”[rhyton],稱呼這些曾廣泛存在于歐亞大陸的角形杯,該詞匯來自古希臘語?υτ?ν rh?tón,意為:流出。來通,通常以金銀、犀角、瑪瑙等貴價材質(zhì)制作,也有陶質(zhì)的。它們造型華美,尖部一般有羊首、馬首、牛首、獅首、鹿首以及格里芬等其他怪獸,有的還在腹部雕飾有神話人物,邊緣或獸首上有時還鑲嵌有寶石等物。大部分來通,下部尖端有流口,飲酒時,需要將來通舉高,從來通的下部飲酒。不過,出土品中也有下部尖端封閉的來通。

隋唐時角形杯,其命名和功能可能承襲自中國傳統(tǒng)28隋唐時角形杯依舊作“觥”“兕觥”等稱呼,且自漢代建立起的以觥罰酒的風(fēng)尚也在唐代大行其道。同注26,第13—24 頁。,但形制和紋飾則明顯受到外來文明的影響。公元3世紀至7世紀中葉薩珊波斯時期的西亞,來通是上層社會十分流行的酒器。也是在這個時候,來通還傳播到中亞粟特人統(tǒng)治的地區(qū)。美國波士頓藝術(shù)博物館藏北齊時代的石刻上,有葡萄架下飲酒圖一幅,描繪的正是西域粟特人在手持來通飲酒的場景29參見齊東方,〈何家村遺寶與絲綢之路〉,載《花舞大唐春——何家村遺寶精粹》,文物出版社,2003年。;在2003年發(fā)掘的北周史君墓石槨上的宴飲圖中,也有一人手中高舉一件來通。史君為北周涼州薩保,即涼州地區(qū)粟特首領(lǐng)。由此可知,來通是經(jīng)由粟特人從絲綢之路傳入中土的。

華盛頓塞克勒博物館收藏有一件5世紀薩珊王朝的銀來通(圖24),其形制與陜西西安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鑲金瑪瑙獸首杯(圖25),有很高的相似性。齊東方依此認為,鑲金瑪瑙獸首杯判斷這件器物有可能是來自為薩珊波斯的制品,制作時間不應(yīng)晚于7世紀30同注29。;不過,孫機則認為該器物應(yīng)是唐人仿粟特式的,在8世紀前期制作的31孫機,〈論西安何家村出土的瑪瑙獸首杯〉,載《文物》1991年第6 期,第84—93 頁。。雖然學(xué)者們對于鑲金瑪瑙獸首杯的看法相去甚遠,但都認為其器型應(yīng)是一件很純粹的“來通”。

圖24 銀來通,5世紀,長25.4厘米,伊朗出土,華盛頓塞克勒博物館

圖25 鑲金瑪瑙獸首杯,唐,高6.5 厘米,長15.6 厘米,口徑5.6 厘米,陜西西安南郊何家村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南北朝時期,我國已經(jīng)出現(xiàn)受外來樣式影響的陶瓷質(zhì)地的角形杯。大英博物館藏有一件北齊至隋時期的白瓷獅首杯(圖26),杯身有八道折棱,上面飾有胡人伎樂、人面紋、聯(lián)珠紋,在杯體下端一側(cè)高浮雕有一獅首,獅口怒張,兩爪前伸。2003年倫敦亞洲藝術(shù)展上展出了一件私人藏南朝至隋時期的青瓷牛首杯(圖27),杯身也有八道折棱,飾有卷草紋、團花紋、蓮瓣紋、聯(lián)珠紋等,杯底高浮雕一牛首。杯身折棱、浮雕裝飾紋樣及聯(lián)珠紋等,都說明這兩件器物可能模仿自金屬質(zhì)地的來通,而獸首的塑造方式則非常明顯的具有來自西亞、中亞的異域風(fēng)格。

圖26 白瓷獅首杯,北齊至隋,高8.5厘米,大英博物館

圖27 青瓷牛首杯,南朝至隋,高9.2厘米,私人藏

到了唐代,陶瓷角形杯的數(shù)量更多,尤其多見于是三彩器。關(guān)于這類的三彩杯,李知宴先生在《中國釉陶藝術(shù)》一書中作過相關(guān)描述32李知宴,《中國釉陶藝術(shù)》,香港兩木出版社,1989年,第155 頁?!,F(xiàn)藏于河南省博物館有一件河南省鄭州市唐墓出土的三彩龍首杯(圖28),該杯角處為龍首,龍首回顧,口中噴泉,角杯周身有翻卷的水紋貼塑,并三彩釉色顯得十分華麗。與之相似的還有一件現(xiàn)藏于鄭州市河南省鞏義市二電廠89 號唐墓出土的三彩鴨銜梅花杯(圖29),該杯是古代陶瓷匠師發(fā)揮想象力,使來通器型本土化的作品。該角杯形態(tài)以一野鴨回首口銜梅花為態(tài),野鴨身上的羽毛以貼塑形式塑造,栩栩如生。此外,西安唐墓出土了一件三彩象首杯(圖30),現(xiàn)藏于陜西省博物館,杯底為高浮雕象首,象目圓睜,扇形大耳,象鼻向上卷起接于杯身,形成杯柄,杯口下方飾有浮雕卷草紋。再有,河南省洛陽市苗灣出土的一件三彩龍首杯(圖31),造型與之十分相似。

圖28 三彩龍首杯,唐,高78 厘米,河南省鄭州市唐墓出土,河南省博物院

圖29 三彩鴨銜梅花杯,高7.2 厘米,河南省鞏義市二電廠89 號唐墓出土,鄭州市博物館

圖31 三彩龍首杯,唐,河南省洛陽市苗灣出土,洛陽博物館

值得注意的是,前述南北朝時期的兩件角形杯,底部均沒有流孔,而唐代三彩角形杯,不僅沒有流孔,而且獸首還與杯把結(jié)合在一起,獨立的獸首不復(fù)存在。這些均說明,西方的來通傳入中國之后似乎就被中國工匠加以吸收改造,將之與中國傳統(tǒng)的角杯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結(jié)合,從而更適應(yīng)中國的飲用習(xí)慣。齊東方先生還有一種判斷,認為中國陶瓷類角杯,作為西方來通的仿制品已經(jīng)失去了原本的實用性,只是一種觀賞品或明器33同注29。。

五 結(jié)語

造型問題是藝術(shù)的核心命題之一。藝術(shù)史有關(guān)造型的研究,并不僅在于呈現(xiàn)和歸類,更在于解釋潛藏于藝術(shù)形式乃至風(fēng)格背后的成因和意義。具體到陶瓷,器物的造型及其演變,包含著難以想象的豐富信息,除了功能因素外,亦必然有各種文化因素在左右和影響,其中既涉及人們生活方式的演變,又承載了時代的審美價值和訴求。從某種程度上說,陶瓷器造型的發(fā)展過程本身,即是一個文化演進的縮影。

通過上述有關(guān)隋唐時期高足杯、多曲長杯、把杯、角杯造型的相關(guān)討論,我們得見一個文明互鑒背景下,藝術(shù)形式乃至風(fēng)格變化的經(jīng)典過程。在器型和裝飾上,隋唐時期的陶瓷杯一方面受到外賣器物的顯著影響,另一方面又將之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相融合。中國陶瓷藝術(shù)的發(fā)展進程,始終伴隨著一個以華夏之風(fēng)對外來文化元素加以融合、改造,直至形成新的完全中國化的自有造型藝術(shù)特色的過程。

圖30 三彩龍首杯,唐,陜西省西安市南郊唐墓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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