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皮泡芙
大概是因為晚上沒有睡好,之前又被冷雨淋濕,姜月第二天早上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感冒了。
剛?cè)テ瑘?,她就跟造成這場感冒的罪魁禍首撞了個滿懷。許昱拿著兩杯冰咖啡過來,杯壁外面還掛著點點水珠,順著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流過。
姜月看到他的第一眼,第一時間回想起來的還是三年前那個滿月的日子,他那一聲冷冷淡淡的“嗯”。想到此,她有些嘲諷地勾了勾唇,目不斜視地從他旁邊走過去,擦肩而過的瞬間,聽到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姜月?!?/p>
姜月的腳步?jīng)]有停下,又往前走了兩步,身后突然響起另外一道女聲,是同劇組的簡余。
簡余在劇里飾演姜月的死對頭,兩個人的對手戲并不算少。姜月回頭看她,余光掃到許昱還站在原地保持剛才的姿勢沒動。簡余朝姜月?lián)]了揮手,然后小跑上來。
姜月:“今天是不是要拍我們吵架的戲份?”
“嗯,對呀!
簡余笑得燦爛,伸手挽住姜月,這個時候突然注意到一直站在她們旁邊一言不發(fā)卻也沒有走開的許昱,她疑惑地眨眼:“許律師不多睡一會兒嗎?這么早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來拍戲的呢!”
姜月被簡余挽著抽不開身,只能站在一旁聽著,就像不愿意上的數(shù)學(xué)課,被人壓在桌上聽課。
許昱還沒答,簡余又注意到許昱手上的兩杯咖啡,偏頭八卦道:“許律師給誰買的呀?”
姜月愣了一下,突然很想把簡余和宋連一的嘴一起縫起來,這兩個人好像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下一秒姜月就感覺到男人的灼灼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一點都沒有猶豫,說道:“姜月?!?/p>
姜月明顯感覺到簡余挽住她的手收緊了一下,簡余微微張唇,但是沒說什么。
場面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氣氛,姜月不得不笑笑,抬眸看著許昱,說:“謝謝許律師?!?/p>
“你太客氣了?!痹S昱的神色淡淡,很自然地說道,“我猜你沒睡好,喝點咖啡醒醒神吧,我早上剛買的?!?/p>
南城一中的位置不屬于繁華區(qū),姜月和簡余都看到了許昱手上的咖啡杯的Logo,這家咖啡最近的鋪面開車過去也得四五十分鐘,而現(xiàn)在是早上八點半。
簡余計算完這個時間以后,睜大眼睛差點脫口而出一句:“許律師,你竟然六點起來去給姜月買咖啡嗎?”
這兩個人絕對有問題。
簡余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姜月,這樣的她和平時完全不一樣。記憶中姜月對誰都是很溫和的,而不是這樣冷冷淡淡的樣子。
雖然姜月是在笑著,但是十分明顯,她并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地開心。
她看見姜月從許昱手上把那杯咖啡接過去,十分不自然地避免著觸碰到許昱的手指。簡余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先人一步打破了僵局。
“啊,不早了,我們先過去吧?”
姜月點了點頭,舉著許昱送的咖啡,說了句:“謝謝了?!?/p>
她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疏離,很自然地跟許昱拉開距離。
姜月跟簡余一起走遠以后,簡余才回頭瞄了一眼許昱,壓低聲音悄悄問姜月:“許律師是不是在追你?。俊?/p>
姜月手一抖,差點當(dāng)場把剛從許昱手上接過來的咖啡扔下去。
“瞎說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在追我!”
“?。磕窃S律師這么關(guān)心你,還單獨給你買咖啡,要知道咖啡的口味也是非常隱私和個人的喲,看來許律師很了解你嘛!”
姜月又沉默了半秒。
“畢竟當(dāng)了幾年同學(xué),許律師記性不錯?!苯掠行┎蛔匀坏亟忉屩?/p>
畢竟還是在一起過。
姜月剛剛看了這杯咖啡,果然跟她的口味完全相符。曲佳一直不懂喜歡吃甜食的姜月為什么喜歡喝美式咖啡。
這都是跟許昱在一起的時候養(yǎng)成的習(xí)慣。
當(dāng)然,并不是她去遷就討好許昱,而是因為一開始她不愛喝咖啡,但每次許昱買了咖啡以后,她又會想喝點東西。
許昱每次就會把自己的咖啡拿給她,所以姜月一開始喝的咖啡口味就是許昱愛喝的美式,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了這個習(xí)慣。
和許昱在一起的日子,其實并不完全是她在委曲求全和退讓。
他們之間也有過值得懷念、閃閃發(fā)光的回憶。
這杯咖啡姜月放在旁邊一直沒喝,許昱后來又過來了一次,拿了一份文件給導(dǎo)演。當(dāng)時的她正在拍戲,就是跟簡余吵架的那段。她很入戲,跟簡余吵完架后瀟灑地轉(zhuǎn)身,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意,卻在轉(zhuǎn)身的一瞬間紅著眼睛,淚水決堤。
姜月這次演的角色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其實是個很敏感的小姑娘。因為看起來沒有別人那么嬌柔,沒有那么弱小,所以別人對她的看法一直都是——“你這么外向的性格應(yīng)該很堅強吧?”“她是不會哭的,什么事笑一笑就過去了,心很大的?!?/p>
許昱剛剛跟導(dǎo)演交了一份資料,抬頭就看到姜月放在旁邊桌上的咖啡,透明的杯子里深色的液體一點都沒少,連吸管都沒有插進去。他微微瞇眼,一股酸楚感從心間涌出。他看著那杯咖啡,心緒有些混亂。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死纏爛打本來就不是他應(yīng)該做的事。姜月似乎很不想見到他,話也說得很清楚、很絕對——她說他們之間絕對沒有可能了。
而許昱連他們分手的原因都還沒找到。
他一開始也想知道原因,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以后,他又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想了三年,才重新見到她,他不想連這個機會都失去了。
當(dāng)年姜月提分手的理由他也不想問了,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回到自己身邊,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要姜月。
以前是她追在他身后,就算他拒絕了很多次,她也會一直問他能不能在一起,所以現(xiàn)在角色對調(diào),許昱想問她。
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這次我追你。
剛剛回過神,目光挪向正在拍攝的片場,他聽到激烈的爭吵聲以后,下一瞬,本來背對著他的女人突然轉(zhuǎn)身,往前快步走。
看似很灑脫,就像當(dāng)年她提分手后突然銷聲匿跡一樣,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他卻看到姜月轉(zhuǎn)身后,突然紅了的眼眶和決堤的淚水。
他知道這是戲,是劇本。也知道姜月是一個優(yōu)秀的演員,但是這一瞬間,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口一疼。
當(dāng)初她離開的時候,也會這樣等到轉(zhuǎn)身背對著他的時候才哭嗎?
她以前每次說“沒關(guān)系”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自己偷偷在角落抹眼淚?
許昱的腳步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兩步,僵住。垂著的手倏然用力收緊,有那么一瞬間,他想要伸手替她把那些眼淚都擦干凈,想對她說:“姜月,別哭了?!?/p>
許昱從來沒有撒過謊,在他的世界里,姜月確實是寶石一般的存在。
他曾經(jīng)以為姜月不會哭,卻突然在戲里看到了她紅著眼眶的樣子,明明知道這是戲,他卻突然仿佛被剝奪了呼吸。
這一段結(jié)束,導(dǎo)演喊了“咔”。姜月從助理手上接過衛(wèi)生紙開始擦眼淚,垂著頭微笑著跟人說話,甚至還抬手揉了揉簡余的頭發(fā)。
許昱最后是被一通電話喚回了思緒,白棋打來的:“你最近在忙什么?都不見人影了,對了,之前你讓我?guī)兔δ萌バ薜哪谴鹬榕昧?,什么時候來拿?”
許昱聽著,望向了姜月干凈的手腕,上面什么都沒戴,不僅在戲中,在戲外也沒有戴過。
那串佛珠大概早就不知道被她扔去了哪個角落。
畢竟姜月連他都不要了,怎么可能還會要他送的東西。
那是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過年的時候,家里人一起去寺廟里燒香拜佛祈求一年順利平安,平日里從來都只是一起去拜拜的許昱第一次買了東西。
新學(xué)期開學(xué),他把那串佛珠拿給姜月的時候,她開心得不得了,之后就一直戴著,沒有取下來過。
許昱的那串他也一直戴著沒有取下來過,直到前些日子,跟白棋去喝酒那天,不知道怎么就斷了。佛珠一顆顆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聲響的時候,他愣了很久才恍然回過神,就像他跟姜月斷了線的感情,一百零八顆珠子一顆顆地全部掉落。
他要把這一百零八顆珠子重新串聯(lián)在一起,也想要把自己跟姜月重新串聯(lián)在一起。
那天白棋一直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沒來得及說,許昱手上的珠子就斷了。思緒被打斷,白棋也就沒有把話說出口,最后只說等重新穿好佛珠的那天再找許昱。
片場中場休息,周圍有些喧鬧。許昱邁步往外面走,學(xué)生也剛好下課了。雖然第三教學(xué)樓因為要拍戲已經(jīng)被清場,學(xué)生不能進來,但還是會有人想要過來看看。
有穿著校服的女生追在一個步子極快的男生后面,語氣嬌嗔:“喂,你等等我啊——”
“怎么了?”
“你走得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
“你可以早點說,我就會走慢點了?!蹦猩D了頓,也很無奈,“你不說我又不知道?!?/p>
女生氣得跺著腳,說:“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問嗎?我不說你就一輩子埋著頭走是吧!等回頭發(fā)現(xiàn)我人影都不見了,你可能才知道要找我。要是我們根本就沒往同一個方向走,你還能找得到我嗎?”
許昱一邊聽著,一邊跟白棋說:“我在南城一中,看姜月拍戲?!?/p>
白棋沒有詫異,只是問:“那你什么時候有空來拿東西?”
許昱回身,雖然看不見片場內(nèi),視線還是定定地盯著那個方向。他說:“就這兩天,我順便回來處理一些事情?!?/p>
掛斷電話以后,許昱又看到剛才兩個人走過的地方,已經(jīng)不見了他們的人影。
——“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問嗎?”
許昱瞇了瞇眼,薄唇緊抿著,心跳突然因為自己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事情而猛然加速。
他以為姜月很坦誠,什么事情都會告訴他,所以他從來沒有問過她需要什么,有沒有不開心或者不舒服。
在那段感情里,他很被動。
第一次接受別人的追求,并不知道怎么關(guān)心對方,所以被動地接受著,一直埋頭往前走,直到最后,他回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姜月已經(jīng)不在他身后了。
身后是很多岔路口,他不知道姜月走向了哪一條,但是,是他一直埋頭走,沒有回頭才弄丟了她,所以……
他也要奔向不同的岔路口去找到她。
就算最后姜月不再擁抱他,他也想重新試試看。這一次錯過了,一定會是遺憾,所以他不想讓這件事變成遺憾。
(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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