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
盛世和風(fēng)深陷泥淖,莊毅不得不趕赴美國,此行兇吉難卜。臨行前,莊毅將鑰匙留給許暖,而轉(zhuǎn)眼間,許蝶的手術(shù)時間如期而至……
在地鐵站待了半個小時,許暖握著手機,看了看時間,覺得孟古該離開了,于是收起思緒,匆匆去了醫(yī)院,怕是已經(jīng)耽誤了。
她剛出電梯,小蝶已被護士們從病房推出來,向手術(shù)室走去。
許暖趕緊追上去,跟在小蝶身后,她輕輕握住小蝶軟軟的、涼涼的小手,給小蝶加油。
小蝶看到她,眼里有了光,雖然出聲很難,卻還是喊她姐姐,問她:“叔叔會來嗎?”
許暖愣了愣,很溫柔地告訴她:“小蝶乖,你到了里面,好好睡一個覺,叔叔就來了?!?/p>
小蝶說:“不騙人?”
許暖點點頭:“不騙你?!?/p>
她不想做一個騙小孩的大人,卻還是說了謊。
她看著小小的許蝶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冰冷的不銹鋼大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眼淚沖撞著眼眶,她卻努力忍下了。
這世界該哭的事情太多了,眼淚會不夠。
這時,孟古如同幽靈一般,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原來,被許暖氣成啞炮的時候,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要把小蝶從醫(yī)院里帶走,他要看她淚水漣漣地哀求自己的模樣。他太迷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了,這讓他如癡如醉,如在云端。
孟古走進醫(yī)院,才知道,今天許蝶手術(shù)。
他突然笑了,那么……許暖必然是要回來吧?
于是,他就在原地守株待兔了。
許暖將臉轉(zhuǎn)到一旁,不看他。
孟古冷笑,卻也輕佻:“你倒是躲啊,再將我晾到一旁。”
許暖不理他,目光鎖定在手術(shù)室外的電子屏上。
孟古冷笑,說:“你以為你采訪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己也就有頭有臉了,對吧?”
他看著許暖,說,“別傻了!我說過,莊毅是不會愛你的?!彼D了頓,語氣輕佻卻又暗藏嫉妒,“這些年,想必你為了他,付出了不少吧?瞧,荷蘭銀行的費爾南德,不過代表ING隨著使團來了一次中國,你都能采訪到?!?/p>
說著,他就去拉許暖的手,繼續(xù)說:“許暖,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我明天就是上康董事會的主席了?!?/p>
許暖一把推開他伸過來的手,冷冷地看著他:“孟先生,請你自重。否則,我報警了。”
孟古說:“報警?報警告發(fā)我不自重嗎?”他看著自己被她推開的手,搖搖頭,說,“瞧瞧你,為誰自重呢?為莊毅嗎?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海外那里多逍遙快活,他才不會管你呢……”
“我為什么不會管她?”
身后是一個冰冷的聲音,伴著深入人心的腳步聲,一個冰冷的身影,帶著冰冷的氣息,讓這個手術(shù)室外的大廳,如同進入了寒冬。
許暖一愣,整個人已經(jīng)被那個人影穩(wěn)穩(wěn)地攬入懷里——那般有力量,帶著萬種柔情與堅定。
那熟悉至極的氣息,是多年不改的冷杉氣息。許暖的心,萬分震驚之后,突然潮濕了起來,她抬頭,眼眶慢慢紅了起來。
像是看過幾千幾萬遍的電影——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踏著七彩祥云來娶我。
——如幾世幾生,像萬水千山……
孟古也呆了,再次像一枚啞炮一般。
他顯然沒有想到——
莊毅?
莊毅不是被尹光那個蠢貨拖進摩根士丹利的局,至少要在美國待上一段時間?怎么……怎么……
莊毅像根本沒看到他一樣,冰雕般的容顏,眼睛卻是溫柔得很,看著許暖。
他握著她的手,溫暖著她冰冷的指端,是深情,是歉然:“對不起,飛機晚點半小時,讓你一個人?!?/p>
他做戲也罷,替她解圍也罷。
她永遠記得,這一天,小蝶的手術(shù)室外,莊毅突然從美國飛回來,風(fēng)塵仆仆,他說:“對不起,飛機晚點半小時,讓你一個人?!?/p>
那天,在莊毅的無視下,孟古自討無趣,想他雖然只身而來,但身后定有保鏢環(huán)伺而動,便也只能恨恨地離去。
手術(shù)室的紅燈,靜默著,如他們此刻長長的沉默。
莊毅看著手術(shù)室的燈,突然想起他們初遇的風(fēng)雪夜,破敗不堪的爛尾樓,食不果腹的她,抱著小小的嬰兒,年輕倔強的臉,過分美麗。
他突然開口,問她。
——“那么苦,有沒有想過放手?”
——“抱了她,就得對她一生負責(zé)?!?/p>
他怔了怔。
——“你那時也是個孩子……”
——“所以才不想再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孤兒了。”
她無比冷靜。
莊毅看著她,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這是一張過分美麗的臉,才讓人過多注意了她的柔弱、膽怯,而其實,這是一張何其倔強英氣的臉,才能夠,同命運、同自己僵持了這么多年。
再次,兩人陷入長長的沉默。
徐醫(yī)生推門從手術(shù)室出來,莊毅迅速走上去,關(guān)切之色難掩于表。徐醫(yī)生告知他們一切都好,許暖突然激動起來,一直沉默的她,不復(fù)剛剛的冷靜。
她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
莊毅和徐醫(yī)生握手道別,目送他離開。
長長的醫(yī)院走廊里,在他轉(zhuǎn)身那一刻,她突然走上去,抱住了他,淚水無聲,溫?zé)嵊直洹?/p>
他愣住了。
這個一直沉默的女孩。
——愛恨皆沉默。
良久,他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長頭發(fā)。他說:“我從來不敢想,有一天,你會抱我?!彼f,“原來,被你抱著的感覺,這么好?!?/p>
許暖立刻發(fā)覺不妥,從他的懷里掙脫。
莊毅暗嘆,自己多嘴。
當夜,他又飛回了紐約,因為那邊的事情,一團亂麻,尚未完結(jié),他中途跑了回來,因為許蝶要動手術(shù)。他這般折騰,是真的不想她獨自一個人。
這些年,他看過了太多,她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去學(xué)校。
一個人看書,一個人……
就如他一樣,永遠一個人。
許暖望著他離開,眼神復(fù)雜。
他回頭,看著她,一身疲累,卻還要打趣:“舍不得?那就抱抱?!?/p>
許暖就真的走上去,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一切,似乎都不在莊毅的預(yù)料之中,這長長的半年時間里,她是那般冰冷的、那么不近人情的許記者啊。
莊毅的心,像一團柔軟的泥。
他仰起臉,喉頭微微一緊:“許記者,你這樣,我會舍不得回紐約的。你真的不是摩根派來的女間諜嗎?!?/p>
那一刻,許暖卻什么也不想聽。
他是她孤單人生里,唯一想要擁抱的溫暖。
逢場作戲,她也認。
輸?shù)闷鸬娜耍螒终J真。
盛世這邊為了紐約的事兒鬧翻了天,上康那邊也沒閑著。
節(jié)后開工,莊紳破天荒地出席了董事會。
孟古在他身邊站著,垂手俯身,眼角眉梢都幾乎飛了起來,似乎昨日在莊毅那里遭遇的不快,全然已忘。
若不是俊俏后生,怕是一番丑態(tài)了,他卑躬屈膝地幫莊紳的助理扶著莊紳,柔媚小意全不避嫌。
在座的董事們,各有情態(tài),卻都覺得沒眼來看。
莊紳開口,清了清嗓子:“今天,喊大家來,就是為了宣布一件大事兒?!?/p>
孟古在一旁,直了直腰,頗不屑地藐視了一下剛剛還對他做小伏低不屑的在座各位——做小伏低也是一種本事,也能當你們的董事會主席。
莊紳向夏良的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夏良湊上前去,對他耳語了幾句。
莊紳說:“我們上康的董事會主席——孟謹誠,回來了!”
空氣在那一剎那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覷,轉(zhuǎn)瞬間,又開始竊竊私語,只剩下孟古,像是被幾萬噸炸藥給炸了一般,呆愣得不知方向。
孟謹誠走進來,西裝熨帖,風(fēng)度翩然。那群人瞬間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他是深得人心的,無論是在為人處事,還是舉止有度方面。
在董事們的心里,他和孟古完全是兩種人。
孟古吃驚地看著孟謹誠,孟謹誠沖他點了點頭。不!他是沖著所有人點頭示意,他鞠躬道歉:“缺席的這些日子,讓大家擔(dān)心了。”他說,“我和陳小姐,因為有私事兒需要處理,所以,耽擱了這么久。”
莊紳在一旁,打斷了他:“自古以來,婚姻大事,怎么能算是私事,花費再多時間都不為過。”
所有人都應(yīng)和,雖然大家心里清楚,絕非如此。
但是,莊老爺子給出了交代,那大家就相信好了,這樣,賓主盡歡。
散會的時候,孟古跟在孟謹誠身后,隔著一堆人沖他喊:“小叔,小叔,你沒事兒?你沒事兒!太好了!”
孟謹誠不肯停留,他卻一直追在身后。
最終,孟謹誠停住了步子,看著他:“我該有什么事兒?”
孟古愣在那里,他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了,身后是莊紳和莊紳的擁護者,還有夏良。一夕之間,他從天堂到地獄。
莊紳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手上把玩著玉把件,悠閑至極。他對夏良說:“謹誠回來了,我啊,就是多活動活動手,免得早早就老年癡呆了?!?/p>
夏良笑笑:“老爺子說笑了”。
孟古突然憎恨死這一切,他如同那只老狐貍手上的玉把件,被他玩弄于股掌間。
不!他還應(yīng)該憎恨孟謹誠。如果不是他突然回來,那么今天,在董事會主席座位上的該是他孟古。
可是,這一切,他在此刻,萬萬不敢言。
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孟謹誠,他只能哀求孟謹誠:“小叔……”
孟謹誠從他身邊徑直走開,說:“我們的事情,以后再談?!?/p>
莊紳要孟謹誠早些回去休息,免得勞累。
莊紳握著他的手,像個慈父。
“董事長,您不必擔(dān)心,我沒問題?!泵现斦\回應(yīng)莊紳的關(guān)心。
他從不逾矩。
他從不會在公司里,用“父親”這般來稱呼,無論莊紳給了他多大的關(guān)愛和寬容——這就是他和孟古最大的不同。
孟謹誠離開,孟古訕訕地上前:“爺爺,我該去哪里?”
這公司,已沒了他的位置,昨日,他囂張至極地搬離了原本的格子間——孟謹誠曾為避嫌而安置他的那個地方,那個他自認為郁郁不得志的地方。
莊紳笑,一臉慈愛:“我不管事兒了。謹誠回來了,一切都聽小叔安排,乖?!?/p>
孟古無奈,啞聲說“是”。
這是許蝶做完手術(shù)的第二天,許暖趁中午吃飯時間,再次去了醫(yī)院。
徐醫(yī)生讓她放心,醫(yī)生護士都很專業(yè),莊毅請的護工也很盡心,只是孩子太小,身體太弱,但如果一切順利,很快也就可以出ICU。
許暖謝過他,在玻璃幕墻前看了很久,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她在地鐵站,手機的微信里,躺著昨夜莊毅上飛機前發(fā)來的一條好友請求:你抱過的男人。
許暖沒有通過——
那個擁抱,那貪圖溫暖的一刻……
此間慌亂,如疾風(fēng)下的火,燎了原。
她回到報社,卻發(fā)現(xiàn)同事們正用各種表情看她,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問題。牛犇犇和小莫沖她擠了擠眼。
這時,茍主任抱著保溫杯走了過來:“小許,上次盛世的采訪不錯。有沒有想過去上康做一下孟主席的采訪?!?/p>
采訪孟古?許暖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她不想同孟古有任何的關(guān)系,更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模樣。
“哦,這樣啊……”茍主任沉吟著,“怎么辦呢?我給約好了……只能辛苦我們小許幫著走一遭了……”
許暖:“……”
茍主任微笑著,抱著保溫杯離去,翩然如同天使。
這時,牛犇犇湊過臉來,一臉神秘的崇拜:“上康董事會的主席來過,找你?!?/p>
小莫也湊過來,第二臉神秘的崇拜:“你不在。茍主任和他相談甚歡,在辦公室里,聊了半小時?!?/p>
許暖已感知,他倆皮下八卦的戰(zhàn)魂,正熊熊燃燒著。
許暖覺得特別壓抑,卻什么也不能說。她看著小莫和牛犇犇那充滿了求知欲的臉,說:“去工作吧?!?/p>
有時候,我們?yōu)槭裁催@么努力?因為努力尚且過不好這人生。
許暖想,她不想在自己親人生病的時候,落難的時候,仰人鼻息,走投無路。錢在某些時候,就是人的尊嚴和體面。
而且,最近,她想要賺足夠的錢,還掉欠莊毅的錢,她不想欠他的。
她最近一次給史清上中文課,他說起來,她所在的《財經(jīng)新報》,是隸屬于香港鳳翎傳媒的。
史清說,鳳翎傳媒每年都會從內(nèi)地吸取一批優(yōu)秀人才去香港,她如果有興趣的話,他可以幫忙的。
鳳翎傳媒,吳楠提過,那是很多媒體人都想去的地方。
吳楠說,如果她此行印度工作順利、成功的話,她就有機會去鳳翎傳媒。
那樣,她就有機會成為一名真正的戰(zhàn)地記者。
……
史清曾問許暖,是否還有繼續(xù)深造的計劃……她當時還疑惑他如何知道,當?shù)皖^看到自己隨身攜帶著的考研英語詞典,便也了然了。
你留給這世界的蛛絲馬跡,總有人在意。
史清說過,如果她考慮去國外深造的話,他也可以幫她申請一所不錯的學(xué)校。
史清一貫少言少語,那一天之所以這么貿(mào)然,大抵是隱約對許暖的過去有了一些了解,他在擔(dān)心這個女孩。
當時,?許暖愕然又禮貌地拒絕了他,她說謝謝并表示自己現(xiàn)在很好。
保持距離,是美麗女人的天賦。
不過,史清的話,她默默記到了心里。畢竟,關(guān)于未來,自己確實該有所規(guī)劃,像吳楠那樣,足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過怎樣的人生,想成為怎樣的人。
生命里,大約總會有這么一個人,像一顆啟明星,閃耀在你的人生之中,冥冥中影響著你、引導(dǎo)著你。
下班的時候,一干人等都離開了,許暖才摘下耳機,從電腦前抬起頭來,收拾著桌子上的資料。
燈光下,孟謹誠站在那里,看著她,像是一個謎,又像是一個夢。
容顏依舊,任斗轉(zhuǎn)星移。
許暖愣了愣,她有些難過,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微信上莊毅那條被自己看了千百遍的好友申請。
一定是小叔難過了吧,難過自己對那個人動了心。
許暖嘆了口氣,當她再次抬頭,孟謹誠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面前,不是她的幻覺,他是真的存在的,他喊她“小暖”。
許暖差點兒被嚇掉了魂兒。
不知多久。
“小叔……”
她的手腳是冰冷的,她的唇齒是生冷的,她的心是顫抖的,她的人是驚疑的。她忘記了自己是如何擠出了這兩個字。
孟謹誠看著她,眉目下的慈悲,搖曳如靜水流深,他說:“是我?!?/p>
那一天,許暖愣了很久,抱著他又是哭,又是笑,哭的是自己,笑的也是自己。
孟謹誠就這么看著她哭哭笑笑,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
他明白,她是真的擔(dān)心自己。
于是,在她哭累、笑累的那一刻,他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里。這也是他涼薄流年里,想要的唯一的暖啊。
這一刻,她才知道,茍主任讓他去采訪的孟主席是孟謹誠。
那天,許暖的眼睛紅腫得像個桃子。她紅著眼睛問他:“小叔,你去了哪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p>
孟謹誠搖搖頭,千言萬語,卻只能說:“都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
早在夏良奉命到趙趙那里接他的那個夜晚,他對夏良說:“如果可以,幫我聯(lián)系一下陳小姐?!?/p>
“我去樓下等您?!毕牧颊苏瑳]說好,也沒說不好。
錦繡之家,一切都要體面。
孟謹誠是了解莊紳的。
陳寂能來,他并不吃驚。
吃驚的是,夏良肯為自己辦這件事兒,畢竟他是莊紳身邊的老人。
那天夜里,陳寂搖下車窗,看著他,笑笑,平常的容顏,卻是別種風(fēng)情,這是一個本不該用在她這種人身上的詞。
“辛苦你走這一趟。”孟謹誠說。
陳寂看著孟謹誠,莞爾:“我沒朋友,所以想來,交一個朋友,也是不錯?!?/p>
那天,夏良為他拉開車門,他上了陳寂的車。
陳寂極有禮貌,那是刻入骨子里的良好教養(yǎng),明明疏離著,卻又那么親切。她對司機說:“四叔,去莊伯伯那里?!?/p>
那天,陳寂陪著孟謹誠,一同回了莊紳那里。
莊紳很意外,也很滿意,一切都是孟謹誠式的周全和體面,一直以來,也是他看重這孩子的原因,有條有理,永遠不出錯。
陳寂說:“我救了他,也是緣分?!?/p>
陳寂說:“莊伯伯,讓您擔(dān)心了。”
陳寂說的理由是,孟謹誠一直自責(zé),一來怕老父親還生氣,二來身體也確實沒有恢復(fù),怕有什么輕重,讓老人擔(dān)心。
她滿嘴胡說八道,周圍卻一片祥和,大家都說是。
她是陳寂,不必討好誰,所以邏輯粗糙也沒關(guān)系。
“這孩子!”莊紳聽得直嘆氣,也是給陳寂面子,他說,“你這么好的姑娘,他不珍惜,就活該吃這苦頭。誰讓他不知道珍惜?!?/p>
陳寂笑笑,順著莊紳的話頭,說:“我和謹誠,倒也一見如故……”
“陳小姐和孟總也算是奇緣了!”夏良忙跟著逢迎。
這時,工人送來熱茶,在一旁拘謹著的孟謹誠給莊紳端茶,也是請罪。他說:“父親,是兒子魯莽,讓您擔(dān)心了?!?/p>
“你啊,你!”莊紳手里握起拐杖,眼里依稀是淚,說,“你要是有了萬一,我可指望誰去?!?/p>
他喘著粗氣,夏良趕緊幫他順氣。
夏良對孟謹誠解釋:“老爺子擔(dān)心壞了。這段日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你看家里,跟個醫(yī)院似的?!?/p>
“兒子的錯?!泵现斦\低頭。
陳寂見此情形,也忙說:“我的錯,是我想送伯伯歡喜,送伯伯一個康復(fù)的孟謹誠?!?/p>
這臺子上,一群生旦凈末丑,大家盡心盡力地扮演著虛假的戲,而且有板有眼,彼此都很滿意,皆大歡喜。
……
莊紳很滿意孟謹誠的答卷,有些事兒,本就如此,看破不說破,荒唐也好,虛假也罷,面上總得花團錦簇。
總好過,孟謹誠自己來講,他對他這個義父,起了疑心,怕是他對自己下黑手,才躲了起來,不通消息。
這多傷他這個老父親的心。
而且,不管孟謹誠用了什么法子,陳寂能來,至少說明,陳家對此事兒也不會再追究——無論他和陳寂有無后話。
很好,大家一團和氣。
和氣生財。
他是生意人。
他很滿意孟謹誠的行為。
陳寂走后,莊紳也去休息了。無人處,夏良對孟謹誠大加夸贊:“孟總真是高,如何算到陳小姐會來幫忙?!?/p>
“我怎么算得到?幫和不幫,各占百分之五十,不過試試罷了。”孟謹誠嘆了一口氣。好在此夜,一切過去了,他總算如釋重負。
這……樣也行?夏良眼珠子瞪得老大,他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謀算呢。
……
孟謹誠看著眼前許暖桃子一般紅紅的眼睛,想著那一夜的一團和氣下的彼此虛假,此時此刻,他才覺得自己是血肉生動之人。
此時此刻,眼前這個女人,才是他想要的唯一。
那天的咖啡店里,孟謹誠和許暖并沒有覺察到,正有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看著他們兩人,仇恨無比。
孟古覺得自己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這一天,他惶惶不可終日,如喪家之犬,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追在孟謹誠的身后,哀求他。他想說——我并不想害你。
他想說: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
孟謹誠看著他,那么冷,一個字都不肯給他。
卻轉(zhuǎn)頭,在這個咖啡店里,在這個女人面前,孟謹誠眉目柔和,容顏盡展。
她一點淚光,他一寸眉蹙。
她一寸笑靨,他一寸展顏。
孟古恨死了這一切!
這個男人奪去了他的一切——奪去了上康的主席之位,還妄圖奪走他青梅竹馬的戀人嗎?
冷靜之后,許暖自知失了態(tài)。
她縱情地哭與笑,縱情地擁抱。
大悲大喜之下,她像個孩子,可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孩子。
所以,在孟謹誠邀她去自己家里小坐時,她托詞拒絕,干脆利落,她禮貌地選擇了咖啡廳。
所以,在咖啡廳里,孟謹誠抬手給她捋頭發(fā)上的花屑時,她微微后傾躲了開來,自己輕拂去。
她說:“我自己來?!?/p>
孟謹誠愣了愣,笑笑,他尊重她。
那天夜里,許暖目送孟謹誠離開。
完完整整的孟謹誠,完完整整地離開。
許暖抱著手機,望著微信上莊毅的頭像,終于如釋重負。
她從來未如此歡喜。
她想起那一夜,他說,“我沒有害孟謹誠?!?/p>
他說得簡簡單單,沒有賭咒發(fā)誓,也沒有絮絮叨叨,他要她,肯信他。而她,也確實是信了他。
那天,他將藥在手心揉搓焐熱,輕輕抹在她的手臂上。那如隔世般的溫柔。他低著頭,好看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心無旁騖的模樣。
許暖抱著手機,不由得恍惚起來,突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居然已經(jīng)一不小心通過了莊毅的好友請求。
她快瘋了,無比抓狂起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拉黑吧。
她快把自己的頭發(fā)揉成了雞窩。
這時,一聲微信提示音響起,莊毅的頭像上亮起了紅點兒,她像是受了驚嚇,把手機扔到了一旁。
“干嗎呢,茍主任又喊你加班了?”林欣抱著莊小七從一旁經(jīng)過,白了她一眼。
許暖搖搖頭。
“那就是組隊吃雞,隊友是豬。”林欣繼續(xù)猜。
……
許暖幾乎是顫抖著手,去打開那條微信,像赴死一般。
“至于嗎?你這表情?!绷中涝谝慌裕颓f小七同吃一根辣條,白了她一眼。
許暖不理林欣。
許暖的心是虛浮的,如茫茫大海上的孤木,如今的他,終于兵臨城下。那是一句怎樣的話,輕佻又撩人——
——夜深了,終于想起了,該對抱過的男人負責(zé)了吧?
結(jié)果,莊毅說的是,冷冷靜靜的兩個字——
“晚安?!?/p>
仿佛一整天糾結(jié)不安的只有她,惶惑不已的也只有她,情思萬千的也只有她。而他,早已預(yù)料她會通過好友請求,所以他波瀾不驚。
就仿佛,她是他的唾手可得。
許暖愣了很久,林欣看著她:“許暖,不對啊,你這一臉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許暖看了看林欣懷里的莊小七:“你應(yīng)該跟你老板要兩份工資。”
林欣就笑:“我老板啊,肯定會說,林欣,你老板娘都是我的人了,你還有臉跟我要兩份工資?!?/p>
許暖:“……”
此后,一連很多天,莊毅在微信上,只偶爾有問候——
——早安。
——晚安。
不親密,亦不疏離。
他這樣,搞得許暖覺得自己多說一個字,都會是表錯了情。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覺得,自己可能對于莊毅來說,沒有那么重要。
他們之間,所有的臉紅、心跳、輕吻、擁抱,不過都是一場鏡花水月。
所以,她也憋著,患得患失著,一個字都不回。
如果要比冷淡,那么,他贏不過她。
許暖竟有些生氣。
此后,長長的一段日子,報社,玫瑰里,醫(yī)院。
三點一線。
她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
小蝶日漸康復(fù),小臉蛋開始有了血色。
許暖的心是歡喜的,眼里卻常泛起濕潤,只覺得命運對這個小女孩太過無情。于是,她竟也漸漸開始釋懷,對自己童年的種種不幸。
小蝶會在她面前念叨莊叔叔。
許暖細心照顧她,唯有對此,?;秀逼饋?,心緒縹緲。
這段日子,她在給孟謹誠做專訪。
茍主任已經(jīng)推選她去參加本市十大杰出青年新人記者了。
茍主任語重心長地對許暖說:“小許啊,你可要好好完成這份有重量的采訪,別辜負我對你的期待?!?/p>
“十大記者?!我的天!”小莫幾乎把許暖的肩膀都要拍爛了,她說,“暖啊,鍍金啊這是!你就是睡也得把這采訪睡出來?!?/p>
牛犇犇一把推開小莫:“你別給我們記者隊伍抹黑了?!彼呐男馗?,對許暖說,“暖啊,我愿為你的鍍金大業(yè)奉獻我年輕的身體。”
許暖就笑,而他們倆早就笑成了一團。這兩個和自己同年進入報社的小孩,私下百無禁忌地活著。
肆無忌憚。
許暖是羨慕他們的。他們下班回家有父母,工作不順利時,身邊有朋友,不必多么志向高遠,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逛吃逛吃的小日子。
雖然性格不同,愛好不同,但因為他們的折騰,許暖覺得自己的日子似乎都跟著光亮起來。
謝謝這歲月,有人曾過界。
許暖并不知道,這段時日,孟謹誠常常會悄然出現(xiàn),在所有她會出現(xiàn)的地方。
他就這么默默地注視著她,在忙到飛起的報社,在有風(fēng)起的地鐵口,以及各處她奔走的采訪地點。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她聰明干練的模樣。
她獨立,冷靜,是他認識之外的她。
他也去醫(yī)院探望過,他站在門外,手里拎著一個娃娃,看著許暖忙碌的樣子,背影孤單,看著年幼的許蝶。那種想給她一生安穩(wěn)的念頭便越來越強。
有個人,你想要她,余生是你。
那天,許暖在小蝶手里看到了一只布娃娃。
“誰來過?”許暖環(huán)視四周問小蝶。
“莊叔叔?!毙〉荒樥J真。
小孩子迷迷糊糊地看著那個人影,肯送她娃娃的,腿那么長的,后腦勺都那么好看的,一定是莊叔叔了吧。
他回來了?卻沒來找自己?
許暖一怔,心里百般滋味橫生。
不對等的愛情里,她是如此患得患失。這不是她想要的愛情,更不是她想要的愛情里自己的樣子。
那天,許暖看著手機里莊小七的照片——雖然她總擠對林欣,但她也會幫忙照顧莊小七,有時候,她拍下了它的照片,想發(fā)給遠在紐約的莊毅……
她翻開記事本,里面記著她欠他的錢。
她一筆一筆將錢存進余額寶里,幻想還清后,她可以平等地站在他的對面。
她又看了看手機里莊小七的照片,懊惱地抱著自己的腦袋:齊大非偶的道理,許暖,你不是不懂,可是懂了也毫無意義啊。
許暖啊許暖,怎樣,你才能更清醒。
最終,她把莊小七的照片一一刪掉。
莊毅從美國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玫瑰里公寓找許暖。
這一天,是周末。
她不在。
莊毅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風(fēng)塵仆仆回國,第一件事兒,竟是去警察局里撈許暖——她砸了四季百貨商場的黃金專柜。
警察局來電:“喂!你是暴君嗎?”
暴君?莊毅有些蒙。
——“認識許暖嗎?”
——“認識……”
——“來接她吧?!?/p>
——“……”
(連載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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