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

卷五

南極天宮，青華上帝;分木公之始氣，為金母之鄰家;游戲瀚海之濱，安神昆侖之頂;救群生于水火刀兵之劫，制眾魔于陽九百六之災(zāi);忽到人間，化就一方神圣;旋歸天上，融成萬里祥光;金爐煉造物之丹，下藥醫(yī)形，上藥能醫(yī)神氣;玉碣刊長生之句，靈方度世，妙方直度仙真;蕩蕩無名，不可思議;巍巍至德，難以形容，大悲大愿，至圣至仁，默回潛運，度人無量天尊，無上道祖仙師賜箓。

覺問：如何可以見心？師曰：子欲見心，當(dāng)于靜定中討出。靜定時要把萬緣放下，如皎日當(dāng)空，一無翳障。此時一知不起，一覺不生，從此有知，從此有覺，便是我真元心體。若竟認無知無覺是我心體，是為頑空;若竟認有知有覺為我心體，是為前塵妄想，均失之矣。于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此所謂太極開基也。然則知覺未起時，此心何在？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弊佑谥X未起時，不知心之所在。子試靜坐到如如不動地位，忽有人呼子之名曰某，子必躍然應(yīng)之曰在。這個應(yīng)的是誰？子必曰：應(yīng)的是口。把來答應(yīng)的是誰？這便是子之真元心體。由此推之，知覺不起時，心固自在也，不假思索，隨呼隨應(yīng)，此即孟子之所謂“故”也，“利”也。《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即此義也。

問：知覺紛起時，心之真體何在？師曰：子前問知覺不起時心體何在，吾教子靜坐，一無知覺，忽有人呼子之名，子必躍然應(yīng)之曰在，這便是真元心體。吾今即將此說，再指點知覺紛起時之心體與子看。子于靜坐時，物感心淆，種種雜塵混亂胸臆，亦有人忽呼子之名曰某，子必躍然應(yīng)之曰在。這應(yīng)聲的時節(jié)，把向來種種雜塵盡行丟去了，無限糾纏如葛藤蔓草，慧劍剖不開，知力照不破，忽地一呼，躍然一應(yīng)，情識俱斷，根蒂皆消，將吾本來靈明之體從此一應(yīng)間憑空提出。由此觀之，知覺不起時，萬境皆滅，即呼即應(yīng)，一真自如，方知心不與境俱滅;知覺紛起時，萬境皆生，一呼一應(yīng)，真元剖露，方知此心不與境俱生，此之謂不生不滅。子能于此際豁然，便可以了當(dāng)生死;就是父母未生前原是這里;父母既生后，原在三千大千世界。言未既，有撫掌而笑者曰：若說未生前原在這里，試于未生前呼子，子可應(yīng)么？曰：怎么不應(yīng)？吾尚無形，子將誰呼？子若呼空，應(yīng)必責(zé)空。既空無應(yīng)，有應(yīng)不空。是以不應(yīng)名為空應(yīng)，誰謂吾不應(yīng)耶？笑者曰：若說既生后原在三千大千世界，則有人呼子，便三千大千世界俱在應(yīng)聲，何為應(yīng)者獨子？曰：誰謂三千大千世界不俱作應(yīng)聲？若執(zhí)吾應(yīng)，必吾外無復(fù)聲。要知吾之一應(yīng)，即是三千大千世界同時俱應(yīng)也。子毋以形求之，以形求之則窒矣。譬如以木取火，子若執(zhí)著此火是此木所發(fā)，則必此木有火，凡木盡非有火，即便有火，則必一木有一種火，非木木之火，一火有一種性，非火火之性。須知一木之火，即木木之火，一火之性，即火火之性，漫天漫地，亙古亙今，同一火，同一性。故如來于一毫端，偏能受十方國土。云何云何，如是如是。

或有問者曰：心體本空，一物不有，則喜怒哀樂，果從何來？若是本無，則遇境不能相感;既能相感，則喜怒哀樂決非外來。吾應(yīng)之曰：喜怒哀樂，非境不生，乃知是遇境而動之心。若說心體本來有喜怒哀樂，則當(dāng)不見喜而喜，不見怒而怒，不見哀而哀，不見樂而樂矣。有人焉，無故忽喜忽怒忽哀忽樂，人必笑他為癡，指他為魔。何也？人心本無喜怒哀樂也。由此推之，人必見可喜而后喜，見可怒而后怒，見可哀而后哀，見可樂而后樂，必有所見而后應(yīng)之，豈不是遇境而動之心？或又曰：師既說心體本無喜怒哀樂，何以《中庸》之說“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吾應(yīng)之曰：心，靈物也，遇境即發(fā)，自然應(yīng)得恰好，不假安排，故謂之和?！兑住吩唬骸凹湃徊粍樱卸焱ㄌ煜轮??！奔湃徊粍?，未發(fā)之中也;感而遂通，中節(jié)之和也。圣人作《易》，下一感字最妙，感而后發(fā)，乃知心體本無喜怒哀樂者矣。

或又曰：師言喜怒哀樂遇境即發(fā)，乃知心所固有。師曰：心體本然無物，使心有物，則亦一物也，一物何以能應(yīng)萬物？凡喜怒哀樂，皆外境入感于心，惟心體最靈，故感之即通，一感之后，亦復(fù)無有。若謂心體本有喜怒哀樂之根，子試于此刻內(nèi)觀己心，喜何在？怒何在？哀何在？樂何在？如果有根，則于無喜怒哀樂之時索之，而喜怒哀樂隨見。子于此刻勉強要喜怒哀樂不得，乃知心體清空，一物不有，以其虛而至靈，境來感之，心即隨感而發(fā)。故孟子曰：“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此時一見，怵惕惻隱之心與見俱發(fā)。未見之時，此心空空如也。既見之后，此心又便無了。惟乍見之時，此怵惕惻隱，不知從何處來，若決江河，沛然莫御。若謂此怵惕惻隱預(yù)先安排下的，則未見之時，為何空空如也？既見之后，為何便就無了？既已無了，他日又見，這怵惕惻隱又隨見而發(fā)，發(fā)后又無，無后又發(fā)，試問此心有物乎？無他，虛之極，靈之至也。惟虛而靈，故能隨感而發(fā)，發(fā)過即無。吾道家所謂玄關(guān)一竅，于此思過半矣。然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隱隨發(fā)，與夫見財忽起盜心，見色忽生淫念，此淫念盜心，亦與境俱發(fā)，何所分辨？不知凡念頭發(fā)得十分圓滿處，便是心之真體;稍有未慊，即為妄心。乍見孺子入井，此怵惕惻隱，何等切實，淋漓痛快！烈烈轟轟，如夏日秋陽;凄凄切切，如悲風(fēng)苦雨，與大菩薩慈悲救苦之心，他不多一些，我不少一些，豈不是心之真體？若見財起盜，見色生淫，雖淫盜之心，或亦與境俱發(fā)，然畢竟道是自己不好心，不可與天知，不敢對人說，欲做不敢做，欲舍不即舍，比那怵惕惻隱之心，不十分圓滿;及至自己悔悟，知這個淫心盜心，斷斷然成就不得的，登時雪消冰解，當(dāng)此雪消冰解之時，這點真心又十分圓滿，子即可跨上蓮花寶座，為大眾說法，一點靈光，閃閃爍爍，明明亮亮，可照見三千大千世界。故曰：凡念頭發(fā)得十分圓滿便是心之真體，稍有未慊即是妄念，此之謂也，此孟子所以言性善也。

或言曰：師云喜怒哀樂皆是外境入感于心，然乍見孺子入井，未嘗不是外境，而怵惕惻隱，孟子便謂仁之端也。由此觀之，仁義禮智，皆是遇境而動之心，本非心所固有，而孟子曰：“仁義禮智根于心”，儒者輒言吾性中有仁義禮智，此何說也？吾應(yīng)之曰：儒家言性，大約即用以窮理而推其本，則曰根于心。若論心體，固是一物不有，寂然不動之際，與太虛無異，將謂太虛中有仁義禮智耶？或曰：天地生物之謂仁，四時代謝之謂義，往來有序之謂禮，分別萬物之謂智，惡得言太虛中無仁義禮智？吾應(yīng)之曰：此氣化之流行于太虛者也，氣化流行于太虛之中，而不可謂氣化之即太虛也?；蛟唬禾撝屑扔袣饣瑒t人心中自有仁義禮智，氣化流行于太虛之中，則仁義禮智運用于人心之內(nèi)，原是相同。吾應(yīng)之曰：此亦是后段說話。當(dāng)夫氣化未有之先，難道就不成一個太虛？一點真元，虛空寂滅，固自若也。或曰：然則根心之說非乎？吾應(yīng)之曰：不非。自太極以來，大化日趨于生，生也者仁也，既有仁，必有義與禮與智，而人生于仁，故心象之，有感即發(fā)。以此推之，遂有根心之論。若直窮到百尺竿頭以上，則心字尚說不得，而況仁義禮智耶？故儒家談心性，只說得后半段;道家談心性，又從前半段說起。若喜怒哀樂，發(fā)皆中節(jié)，即是仁義禮智，但有毫厘之差，便是人欲，故不可謂之根心。

太極以來，一靜之后，大化日趨于動矣，動者根乎靜者也。儒家于動靜交接之際，渾渾言之，故有仁義禮智根于心之論。道家原始要終，原始則必窮其靜極而動之先，要終則必窮其動極而靜之后。此儒與道立說之異也。若伏羲神農(nóng)黃帝堯舜禹文周孔諸圣人，則又未嘗不言也，言之而人不察也。

道家謂之虛，佛家謂之空?？漳軣o所不見，無所不聞。假如發(fā)個念頭，兩人相對，此不知彼，彼不知此，以有形骸之隔也?？諢o所隔，空本無量無邊，故人發(fā)一念，同室之人不知，而無量無邊之空知之。《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民視民聽，天何由知？天空故也。儒家之慎獨，畏空故也。小人閑居為不善，君子如見其肺肝，君子之心空故也?？罩疄橛么笠釉?！或者曰：吾心之空，與太虛之空，有大小之不同，何以能無所不見，無所不聞？吾應(yīng)之曰：凡物有二，惟空無二。若是吾心之空與太虛之空不同，則甕中之空與空中之空不同，室中之空與庭中之空不同，庭中之空與屋上之空不同，而世界內(nèi)外，竟有百千萬億之空，不得比類而一視之矣！子試思空有形乎？有象乎？若空有形象，則此空之形不能當(dāng)彼空之形，彼空之象不能當(dāng)此空之象，直謂之空有不同可也?？照邿o有邊岸，無有窮際。凡物有斷處，惟空無斷處;凡物有異處，惟空無異處;凡物有隔處，惟空無隔處;凡物有分處，惟空無分處。浩浩蕩蕩，團團欒欒，一個太空中，有靈光聯(lián)絡(luò)貫注。毫毛之細，空能見之;蠅蚋之聲，空能聞之，猶如人之一身，血脈流通，精神融洽，虱嘬蚊鉆，無有不覺?？罩疄榭眨我援愂?！子能遣有還無，一空性海，則吾心之空與太虛之空，野火照家燈，是一非二。若說有二空，定是非空。若是真空，斷然無二。子試空之，以驗我言。

道者一也，不變而至常之謂也。太極既判之后，起初是此時，到底是此時，起初是此物，到底是此物，自一世界以至于十萬世界，皆是此時，皆是此物，未嘗有少變而失其常也，此道之所以為道也。人之心體，原是不變而有常的，其所以變而不常者，是妄想雜塵也，非心也。使心有離合，有久暫，則天之道亦當(dāng)如是觀乎？知天之道，則知人之心矣。然則人生于世，始終為妄想雜塵所迷，何嘗能自有一刻之心？能見一刻之心是我真心，則終身終世、一劫萬劫，皆是此心，無以異也。然則人之生也，妄想雜塵生之，心無有生也;人之死也，妄想雜塵死之，心無有死也;人之歷一劫以至萬劫，妄想雜塵，展轉(zhuǎn)歷劫，心未嘗有劫也。是故人茍能見一刻之心，則此一刻之心已與生生世世、一劫萬劫，登時斬斷，再不復(fù)生，再不復(fù)死，再不落劫，超出三界，永免輪回，皆在此一刻上邊。所苦轉(zhuǎn)昏轉(zhuǎn)迷，自死至生，自生至死，自一劫以至萬劫，妄想雜塵無一刻之?dāng)啵绻现疇柯?，葛之引藤，枝上抽枝，?jié)上生節(jié)，無窮無盡，不斷不聯(lián)！嗟哉，萬劫茫茫，可謂遠矣！而妄想雜塵無一刻之?dāng)?，是以三涂八難去而重來，回而又往，竟作熟游之地。興言及此，可以為之痛哭者矣！吾子好道，當(dāng)培養(yǎng)靈根，宏修德行，自去認真，要見那一刻之心。有此一刻之心，則已與生死路絕。自一日至終身，自一刻以至萬劫，皆是此一刻之心做主。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飛升高朗時，事之易易耳。道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人為最靈，成仙入圣，惟人是賴，參天贊地，唯人是為，是故人也者，天地之所不得而并者也。然則修玄之土，聽諸天乎？操諸己乎？人聽諸天，天亦聽之于人，天人交相讓，而茫茫宇宙，曾無一兩個撐天撐地之人，嗟乎，何人之眾，而成其為人者之少也！是以有志之士，當(dāng)于自己方寸位中，做出曠古以來有一無二的事業(yè)，天賴以清，地賴以寧，人物賴以生成。此人耶仙耶圣耶？凡夫也，仙也，圣也。天下事皆是凡夫做得，人惟不肯做凡夫，吟詩作賦，自謂多才，不知天地間哪少你這幾句文字！描山畫水，自號專家，不知天地間哪少你這幾筆墨水！枉將有限之光陰，徒為無益之閑戲。傷也乎哉！吾如今勸眾人：人生于世，不可多得，一轉(zhuǎn)眼間，死期即至，要做事，須做天地間少不得的事，凡無之不為輕、有之不足重者，讓那一班閑漢做去，抵不得生死，當(dāng)不得出頭。本領(lǐng)前程，牢牢系念，如寒之思衣，渴之思漿，睡里夢里，不肯放過。法身見在，法界非遙。一呼一吸，通乎氣機。一動一靜，同乎造化。回陰陽于一壺之內(nèi)，羅日月于半黍之中。大道冥冥，太極流精。心包元化，氣運洪鈞，上朝蒼昊，下掃幽陰。回風(fēng)混合，百日功靈，天仙地仙，水王山君，同登大愿，廣度眾生。風(fēng)云龍虎，叭喳鵬麟。常侍左右，助轉(zhuǎn)法輪?！兑住吩唬骸胺虼笕苏?，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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