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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掖烏氏考論

2021-12-31 20:59劉森垚
關鍵詞:一族張掖墓志

劉森垚

(河西學院,甘肅 張掖 734000)

中古時期是姓族郡望昌盛的時代, 西北地區(qū)亦在其中,但于張掖一地卻鮮見以此命名的郡望,直到中晚唐時方才有較著名的宰相烏重胤一支望以張掖。 前輩學者在談論“胡姓”時多有涉及張掖烏氏,比如姚薇元《北朝胡姓考》、[1]章群《唐代蕃將研究》、[2]趙輝《唐朝烏氏家族研究》[3]等,但因史料所見不多,前人更著墨于烏重胤一支世系的勘定,對以姓氏為標志的族群歸屬、 活動等尚留有待探討的空間。故本文將利用二重文獻,圍繞烏氏之張掖郡望問題展開討論。

一、郡望出現(xiàn)

據(jù)兩唐書傳記, 未見有烏重胤一支望以張掖的信息;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中謂烏氏曾徙居張掖。[4]岑仲勉認為《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是《元和姓纂》的“嫡子”,并輔以唐人文集和氏族譜牒。[5]但是《元和姓纂》卻載:“烏……【河南】代北人,烏石蘭改姓焉。兼御史大夫烏洽。洽從父弟玭。玭生重允,今為河陽節(jié)度。 ”[6]今本《姓纂》雖有闕文,但明顯說明烏氏望以河南而非張掖。 而且《姓纂》出自官方,文中又有“今為”字樣,可知這段文字是元和七年(812 年)以前時人普遍認可的烏氏的姓源信息。 情況很快發(fā)生了變化——元和八年(813 年)韓愈為烏重胤之父承玭撰寫廟碑,碑云:

烏氏著于《春秋》,譜于《世本》,列于《姓苑》,在莒者存,在齊有馀枝鳴,皆為大夫。秦有獲,為大官。 其后世之江南者家鄱陽,處北者家張掖,或入夷狄為君長。唐初,察為左武衛(wèi)大將軍,實張掖人。其子曰令望,為左領軍衛(wèi)大將軍。 孫曰蒙,為中郎將;是生贈尚書,諱承玼,字某。烏氏自莒齊秦大夫以來,皆以才力顯;及武德以來,始以武功為名將家。[7]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 第一, 此處首先出現(xiàn)了“張掖”,但不明說是郡望,而這完全被《新表》繼承下來;第二,據(jù)“其后世之江南者家鄱陽,處北者家張掖,或入夷狄為君長”可知,與《姓纂》《新表》相比,韓愈所云不關三字“胡姓”,并非如姚薇元所謂“不諱其為夷狄”,[8]反而是把鄱陽、張掖、夷狄用“或”字并列而暗示烏重胤并非胡人;第三,《新表》也非完全繼承《姓纂》、“烏承玭碑”,直接溯源到了東北胡族“烏洛侯”的身上。

中古胡姓一凡幾變不算少見, 往往和姓族的遷徙、認同的嬗變有關,張掖烏氏亦當難免。 據(jù)兩唐書《烏重胤傳》,烏重胤為“潞州牙將”,其父亦稱“河東將”,[9][10]可知至少烏氏這兩代籍貫當在河東、潞州。 據(jù)新出乾符五年(878 年)《郭君妻烏氏墓志》,其自稱“今為潞州上黨郡長寧鄉(xiāng)欽化里人也”,[11]又記曾祖重玘、祖行固、父道。 其一,重玘當與重胤、重元都是堂兄弟,是承玭族子。其二,郭君妻烏氏的潞州籍貫當源自重玘,結(jié)合上文,則可上溯至承玭一輩。 又據(jù)《烏氏廟碑銘》,承玭被封“李光弼以聞,詔拜冠軍將軍,守右威衛(wèi)將軍檢校殿中監(jiān),封昌化郡王、石嶺軍使”。李光弼曾征戰(zhàn)臨淮而封“臨淮郡王”,大約可知承玭之封“昌化郡王、石嶺軍使”,稱“河東將”,主要也是因為曾在今山西中部征戰(zhàn)而定居于此,時在史思明復叛之后。也就是說烏承玭在五十多歲后,①率領逃離史思明毒手的部眾移居河東。在此之前,烏氏一族則主要活動在河北北部。

張掖烏氏與史思明關系緊密。 史思明攻打信都,信都守將烏承恩投降而被善待有加.史思明之初次歸順,也是烏承恩族弟烏承玭游說促成的,史思明復叛前,烏承恩有子在其帳下。這一方面是因為烏氏兄弟曾長期與史思明共事于河北北部,另一方面則是烏承恩之父烏知義曾長期是史思明的上級。又據(jù)陳兵《南下淄青前之平盧鎮(zhèn)研究》,開元二十三年至開元二十六年,烏知義的職位是平盧軍使。[12]之所以能任此關鍵職位,烏知義、烏承恩父子當是某部邊疆族群的首領,亦即《新唐書》卷一三〇、[13]《舊唐書》卷一〇〇所謂“虜酋”“蕃酋”。[14]在更早的開元十八年(730 年),烏重胤一族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幽州,據(jù)《資治通鑒》卷二一三:“可突干寇平盧,先鋒使張掖烏承玭破之于捺祿山。 ”[15]實際上,向更前追溯, 烏氏一族也已在河北北部位居要職,《資治通鑒》卷二一〇:“(先天元年)幽州大都督孫佺與奚酋李大酺戰(zhàn)于冷陘, 全軍覆沒……將軍烏可利諫曰:‘道險而天熱,懸軍遠襲,往必敗。 ’”[16]將軍烏可利當屬幽州大都督府。 又《文苑英華》有封授烏薄利的兩件詔書,其官爵為“冠軍大將軍、行右豹韜衛(wèi)將軍員外置、檢校源州都督、良鄉(xiāng)縣開國男”、“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檢校源州都督、歸義縣開國子”,[17]其中良鄉(xiāng)縣、歸義縣皆在幽州。這是已知的較早出現(xiàn)幽州烏氏的記載,時間約在武后時期(制誥作者李嶠在任當在693~704年)。

烏氏一族在幽州活動了至少50 年, 早已定居、昌盛于此,但不見幽州某地郡望的情況。 而到了烏重胤活躍的時期,烏氏一族突然冒出了張掖郡望,而且據(jù)大和八年(834 年)《陳專妻烏氏墓志》、[18]中和六年(886 年)《烏元守墓志》、[19]咸通十二年(871 年)《楊乾光妻烏氏墓志》,[20]烏重胤之后世均稱望出張掖,并無異詞。 再結(jié)合前文來看,烏氏一族的姓源信息在烏重胤顯達后的人工雕琢跡象較為明顯。 其一,韓愈撰寫《烏氏廟碑銘》、烏重胤于京城修建祠廟, 是烏氏一族自安史之亂后流離各地的終結(jié),是家族安定后對社會地位、文化認同需求的表現(xiàn),這本身就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 其二,前文已述,恰在《烏氏廟碑銘》前幾年,官方認可的烏氏姓源是“河南”與“烏石蘭”的組合,無關張掖。且天寶十載(751 年)《烏善智墓志》所謂“北代人也”,也暗示其出自代北鮮卑胡姓,很可能還是《魏書·官氏志》中的烏石蘭。其三,安史之亂后“仇胡”的社會風氣, 給烏氏姓源的重新擬構(gòu)和定位提供了更多的動機。如榮新江所言,“安史之亂后,生活在中原的大多數(shù)粟特人的墓志有個明顯的變化,即諱言出身, 他們力圖用改變自己的出身和郡望的做法,來與胡人劃清界限”,[21]與史思明等關系緊密的“虜酋”烏氏極可能也有相同的心理處境。榮新江又指出,也有明言自己是粟特后裔的情況,主要是因為少數(shù)粟特后裔或新近來華或忠于唐廷,新近出土乾元二年(759 年)的《曹懷直墓志》記其長任禁軍而仍改姓源,[22]則部分否定了上述說法。實際上,時人“仇胡”主要還是針對安史之流的北部邊疆“九姓胡”,如能將自己的郡望、姓源追溯到西域古國, 則也能與幽薊九姓胡擺脫干系,《石崇俊墓志》出自西域石氏、《米繼芬墓志》記為西域米國、《何文哲墓志》 溯至西域何國、《史孝章墓志》出現(xiàn)阿史那氏、《曹懷直墓志》攀附疏勒裴氏等等,都是如此。 而且,據(jù)《烏氏廟碑銘》“事發(fā)族夷,尚書獨走免”,②史思明殺害烏承恩、烏承玭兩百多部屬、族人,這是血海深仇。 因此,武后、玄宗時活躍在幽州的烏氏, 很可能也不自覺地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西部邊疆。 第四,韓愈望以昌黎,又出自河陽,在感情上確實與來自幽州、出鎮(zhèn)河陽的烏重胤更為貼近。如前文所言,韓氏在《烏氏廟碑銘》確實也刻意掩蓋烏氏的北胡身份、 突出了烏氏的張掖姓源。 但韓愈并非創(chuàng)造這一關聯(lián),而更可能是接受并修飾了喪家的說法,畢竟早在元和五年(810 年),烏重胤就已經(jīng)被封“張掖郡開國公”。 也就是說,烏重胤因平叛有功而授“銀青光祿大夫、河陽軍節(jié)度使、御史大夫”后,已經(jīng)顯貴,對地位、文化需求更高了,封爵名號自然能夠體現(xiàn)本族的姓源認同。

二、族源追溯

烏氏目光向西北追溯,直言郡望張掖,一定是家族內(nèi)部留存有與張掖一地相關的某些信息。 烏氏和張掖是怎么關聯(lián)起來的呢?

《資治通鑒》卷二一八:“(七月)時信都太守烏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 ”[23]又據(jù)《舊唐書·裴漼傳》:“(天寶初)又加御史大夫,時北平軍使烏承恩恃以蕃酋與中貴通。 ”[24]可知在烏承恩之父烏知義死后,烏氏一族已被調(diào)離平盧前線,出任冀州時卻仍有一支朔方兵應以“蕃酋·城傍”形式從屬烏承恩,較為特別。 實際上,幽州烏氏與朔方軍的聯(lián)系還不止如此。 據(jù)《為幽州長史薛楚玉破契丹露布》記載,烏承恩為北郡長上折沖兼儒州都督;[25]又據(jù)《新唐書·地理志》,儒州屬安化州都督府,寄在慶州界,是黨項拓拔部羈縻州。[26]③另外,前文談及的烏薄利檢校源州都督。據(jù)蘇颋《同餞陽將軍兼源州都督御史中丞》、[27]《冊府元龜·將帥部·立功》云王晙為源州(原州)都督,[28]可知“原州”在唐代常作“源州”,其地亦近慶州、靈州。也就是說,就目前已知較早的幽州烏氏烏薄利而言, 其在河北北部活動的時候仍“檢?!庇兴贩杰娔巢?,而這樣的情況似乎一直延續(xù)到了烏承恩。換言之,可以推斷烏薄利大約是初到河北,時間約在武后后期。 而此時為了平定李盡忠、孫萬榮的叛亂,朝廷“大發(fā)河東道及六胡州、綏、延、丹、隰等州稽胡精兵,悉赴營州”,[29]也許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 同屬朔方軍的烏薄利等烏氏蕃族一并被遷往河北北部。 可為佐證的是史孝章家族,據(jù)《史孝章神道碑》及《舊唐書·史憲誠傳》所云“靈武建康人”,可知其也是由朔方軍遷徙到河北。[30]

據(jù)李鴻賓《唐朝朔方軍研究》,唐朝前期,朔方軍中的邊疆族群主要是突厥、鐵勒(包括回紇、薛延陀等)、粟特、吐谷渾和黨項五個系統(tǒng)。[31]除了北方突厥外,其余西來、南來的族群都有可能是烏氏的來源。 昭武九姓、鐵勒契苾、吐谷渾部都曾活躍在河西走廊,特別是甘涼之間,也都曾有向東遷徙的情況。不過烏氏與之缺乏直接關聯(lián),還需輾轉(zhuǎn)相證。前文所談到的寄居在慶州之儒州,其實是為安置由今天甘南遷來的黨項羌而設置的。 據(jù)《魏書·乞伏國仁傳》:“及世祖平統(tǒng)萬,熾磐乃遣其叔平遠將軍泥頭、弟安遠將軍度質(zhì)于京師,又使其中書侍郎王愷、丞相從事中郎烏訥闐奉表貢其方物。 ”[32]可知430 年左右時, 西秦居于今甘南時有烏氏族人。 又據(jù)《晉書·乞伏載記》:

(義熙十一年)“遣安北烏地延、冠軍翟紹討吐谷渾別統(tǒng)句旁于泣勤川, 大破之, 俘獲甚眾……乙弗鮮卑烏地延率戶二萬降于熾磐, 署為建義將軍。地延尋死,弟他子立,以子軻蘭質(zhì)于西平。他子從弟提孤等率戶五千以西遷,叛于熾磐。涼州刺史出連虔遣使喻之,提孤等歸降。熾磐以提孤奸猾,終為邊患,稅其部中戎馬六萬匹。 后二歲而提孤等扇動部落, 西奔出塞。 他子率戶五千入居西平。 ”[33]

由此可知,雖然《晉書》或有倒誤,④但明顯說明西秦之烏氏源出乙弗烏氏,活動在西平以西。據(jù)《魏書·吐谷渾傳》記載,乙弗部落在吐谷渾北,也就是在青海湖以北,那么《晉書·乞伏載記》所謂叛于熾磐、西奔出塞,很可能是向西北經(jīng)由大斗拔谷投往西秦勁敵沮渠氏之領域。當然,并不是說這是單向的遷徙。比如,《資治通鑒》卷一一六記載義熙九年(413 年)、義熙十三年(417 年)沮渠蒙遜兩次攻擊苕藋之卑和、烏啼二虜。[34]據(jù)周偉洲《魏晉十六國時期鮮卑族向西北地區(qū)的遷徙與分布》,卑和虜亦即乙弗部。[35]與卑和連稱的烏啼,筆者認為也就是前文提到的乙弗烏氏,烏地延、烏他子、烏提孤,前二音皆如“烏啼”。 也就是說,在烏提孤出塞以前,祁連山南北麓均有烏氏活動。 不論是乞伏、乙弗,甚至禿發(fā)、吐谷渾,他們南遷、建國,往往以鮮卑的面貌, 實際上在遷徙過程中裹挾了大量的高車、羯族、羌人、匈奴,而這樣的群體正是《魏略》所稱的“貲虜”:[36]

貲虜,本匈奴也,匈奴名奴婢為貲。始建武時,匈奴衰,分去其奴婢,亡匿在金城、武威、酒泉北、黑水西、河東西,畜牧逐水草,鈔盜涼州,部落稍多,有數(shù)萬,不與東部鮮卑同也。 其種非一,有大胡,有丁令,或頗有羌雜處,由本亡奴婢故也。 當漢、魏之際,其大人有檀柘,死后,其枝大人南近在廣魏、令居界,有禿瑰來數(shù)反,為涼州所殺。[37]

也就是說,漢魏時期的貲虜本就出自匈奴、副以鮮卑,廣泛分布在祁連山北麓,烏氏之源亦當在其中。 繼續(xù)向前追溯,《漢書·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河綦康侯烏黎,以匈奴右王與渾邪降,侯六百戶。 七月壬午封,六年薨。 元鼎三年,侯馀利鞮嗣,四十二年,本始二年薨,亡后。 ”[38]漢代之張掖郡本就是渾邪王屬地,其治所“觻得”得名于匈奴王號;或與烏啼部幾人類似而為一音之轉(zhuǎn),⑤“烏黎”和“馀利”當同音,應當也是匈奴王號之一,所以方有與之音近的“屋蘭”縣的設置。因此,烏氏與張掖的關聯(lián)最早可以追溯到此時。 但烏重胤一族的姓源記憶恐怕難以存留千年, 同時我們也需把建有屋蘭縣的張掖郡看做是烏氏的發(fā)祥地。 上文提及十六國時張掖郡也有烏氏的痕跡。自此之后,直到唐初,河西地區(qū)烏氏活動的情況,似有缺環(huán)。僅僅《元和郡縣圖志·會州·烏蘭縣》所記“周武帝西巡于此,置烏蘭關,又置縣,在會寧關東南四里”一語,[39]或暗示烏氏一族有部眾東遷。 當然,一般情況下,應當也有存留在河西中部的烏氏。⑥天寶元年(742 年)樊衡《河西破蕃賊露布》:“臣別差大斗軍副使烏懷愿討擊……”,[40]大斗軍即在上文烏啼所在之苕藋附近。另外,此時擔任大斗軍使的當屬康太和,其墓志亦新近出土,其云:“又轉(zhuǎn)左司御率府副率,充大斗軍使。勛效過人,部伍超眾,拔授忠武將軍、大斗軍使、河西節(jié)度副使、右清道率府率。又云麾將軍,充河源軍使。天寶二載……”[41]可知康太和恰在天寶元年時任此職,又據(jù)其墓志,康太和之高祖、祖、父皆在武威郡磻和府任果毅或折沖,康氏一族明顯就是定居番和當?shù)氐乃谔睾笠?,那么烏懷愿或也應是留存河西的烏氏?到更晚時代,歸義軍時期的敦煌鄉(xiāng)里出現(xiàn)了烏氏,[42]可以看做是烏氏的向西擴散。

既然河西走廊地區(qū)在長時段上都有烏氏的活動痕跡,那么烏重胤一族可以在中古時期的任何階段由發(fā)祥地張掖遷往中原。 不過這個問題,還需再稍作推測。據(jù)《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烏重胤之祖烏蒙為左武衛(wèi)中郎將。結(jié)合三十年一代人的算法以及神龍元年(705 年)時左右鷹揚衛(wèi)改為左右武衛(wèi)的變化,可知烏蒙的主要活動時間在705-740 年間。《烏氏廟碑銘》云“察為左武衛(wèi)大將軍,實張掖人。 其子曰令望,為左領軍衛(wèi)大將軍”,[43]又結(jié)合三十年一代人的算法以及咸亨元年(670 年)前、光宅元年(684年)后暫無左右領軍衛(wèi)的名號,可推知烏令望主要活動時間當在670-684 年之間。 那么烏察的主要活動時間差不多在高宗前期, 遠不及《烏氏廟碑銘》所謂“武德以來”。 從烏重胤的功績及職官來看,其父烏承玭不過追認工部尚書,[44]烏察、烏令望所任之左武衛(wèi)大將軍、左領軍衛(wèi)大將軍當為實職,而且當為所終(或最高)的職位,則烏察的內(nèi)遷時間的上限或許更早。 契苾何力率六千余家入唐、[45]安朏汗以五千余落歸附,[46]出任之官均為十六衛(wèi)之“將軍”,之后也都累遷到了十六衛(wèi)“大將軍”,其子也都累遷到了十六衛(wèi)“大將軍”,這種情況當與烏察、烏令望的情況類似。蕃將入唐而直接任職十六衛(wèi)“大將軍”者,當如阿史那社爾一類勢大名高者,大概率載于史冊。 而如安朏汗,甚至烏察這樣的內(nèi)遷蕃酋,竟不見于傳世文獻。

關于唐高宗時期烏氏具體的內(nèi)遷情形, 文獻不足,尚不清楚。 也許或類似入華粟特、黨項拓跋由河西或河湟遷到今天寧夏地區(qū)。 尤其當類似契苾一部, 先居于甘州一帶, 而后遷徙至朔方軍轄區(qū),至武后時更遷徙到河北北部。契苾部自貞觀六年(632 年)始定居武威,而至契苾明時已經(jīng)望以武威,約在高宗時。 之后直到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契苾尚賓墓志》中仍稱“武威著姓”,而到了大中八年(854 年)《契苾通墓志》中,對其姓源已經(jīng)不甚了了,而且志主也沒有有關河西地區(qū)的爵號,這與契苾尚賓、嘉賓一輩恐已有隔閡。也就是說契苾的武威郡望, 大約持續(xù)了200 年時間, 烏氏之望張掖,也大致存續(xù)了 200 年(680-880 年)。

三、余論

《魏書·官氏志》記載烏石蘭改石氏、烏洛蘭改蘭氏,[47]而《元和姓纂》云烏石蘭改姓烏,又說烏石蘭改石氏,[48]《通志·氏族略》也有同樣的說法。[49]這樣的記載是有矛盾的。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烏氏或與烏石蘭有些關聯(lián)。 天寶十載(751 年)《烏善智墓志》記其妻子為蘭氏,《舊唐書·烏重胤傳》后附有石洪之傳,正光四年(523 年)《翟興祖造像碑》所記翟、沮渠、賈、乙弗、蘭等相連姓氏都當為河西著姓,[50]而且蘭氏是匈奴和匈奴別部盧水胡的大姓、石氏是匈奴別落之羯族大姓、烏氏也出自匈奴別部和河西走廊。 這恐怕也是在烏重胤重新申明和擬構(gòu)自己張掖郡望以前, 時人一般認為烏氏源自代北、烏石蘭的原因,也自然是《姓纂》中烏氏望以河南的緣由。 另外,與烏石蘭十分相近的“烏洛蘭”氏,不見其改為烏氏的記載,不過與烏洛蘭十分相近的的“烏洛侯”氏則在后世文獻中出現(xiàn)了和烏重胤一族的關聯(lián)。

前文已述,以烏重胤為代表的、生活在盛唐、中唐時的烏氏一族當源自漢晉河西地區(qū)的貲虜、甚至西漢時張掖的匈奴別部。關于這一點,烏氏族人應當也有認識, 特別是在他們的家族記憶中保留了有關自己在初唐時期的聚居地“張掖”的關鍵信息,并在家族重獲顯達時予以重申和擬構(gòu)。而這也恰好體現(xiàn)在了能夠說明烏氏自我認同的《烏氏廟碑銘》之中。 然而,在后世的《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卻一反《元和姓纂》認為烏氏出自烏石蘭的說法, 而突然指其源自東北胡族烏洛侯, 這并非偶然。以安史之亂為分界點,前期與中原政權(quán)互動頻繁的主要是來自西北邊疆的各類族群, 自此以后則是東北邊疆族群更多地影響到了中原政權(quán),人們的視野也更多地關注到了東北地區(qū)的胡族。 據(jù)李曉明《唐史孝章家族研究》一文和新出《史孝章墓志》 均較細致地研究和批評了前人有關史憲誠一支的突厥、回紇、奚族族屬的觀點,而指出此史氏當出靈武朔方軍,[51]此論甚恰。 實際上,不僅史憲誠一支與烏重胤一族在從朔方到河北的遷徙有相似之處, 有關自己族源的線索和追溯上也多有類同。 其一,朔方軍史氏源出河西史氏,其遷徙路線也與河湟一帶相關:原州出土的《史索巖墓志》《史道德墓志》 自云為建康人, 其較早的先祖羅、嗣、度三代人是長期任官和生活在河湟一帶的;又據(jù)吉田豐對北周《史君墓志》志文的研究,其中的synpyn 一詞是“西平”的粟特語表記,表明史君約在519 年活動在河湟;[52]福島惠據(jù)炳靈寺開元十九年(731 年)《靈巖寺記》及《康令惲墓志》而指出康令惲父子以及史元信根據(jù)地當在鄯州西平一帶。[53]那么入華粟特后裔史氏由建康遷往河湟一帶,再遷往朔方軍,最后任職于河北,當與張掖烏氏之遷徙軌跡類似。 其二, 源出粟特的史憲誠一支,在《史孝章墓志》中出現(xiàn)了追溯“阿史那氏”的信息,這也當與中唐時的“仇胡”,特別是針對安史之流的北部邊疆“九姓胡”的厭惡有關,前文已述。在較早的《史孝章墓志》《史孝章神道碑》中并無絲毫有關奚族的信息,但到了后世的兩《唐書》卻記其出自“奚人”,這與兩《唐書》載烏氏源自烏洛侯,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史氏之奚族、烏氏之烏洛侯的附會, 大約是在唐末方才形成的。 除了年代久遠、姓源模糊外,他們之間產(chǎn)生關聯(lián)的原因,筆者認為主還是交往頻繁背景下字音、 字體相近而不自覺地攀附(“史”與“奚”音近,“史”“烏”可做“阿史那”“烏洛侯”的簡稱)。 這很可能并非如尹勇所認為的——“政治勢力和文明程度的對比是內(nèi)遷蕃胡姓氏取向的決定因素”,[54]否則難以解釋烏洛侯邊遠小國之裔能在河北有較高大的“政治勢力和文明程度”。

還需提請注意的是:安史之亂時,烏氏與安史本就密切,又同是居于河北北部的蕃兵首領,當屬利益共同體, 但烏氏不曾反叛, 甚至勸史思明反正,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有兩條:其一,森安孝夫認為“安史之亂是登場時機過早的征服王朝”,[55]也就是說其尚未獲得內(nèi)亞族群的普遍支持, 所率之兵不過“同羅、奚、契丹、室韋”等活動在東北邊疆的族群。 而據(jù)前文,烏氏恰恰并非烏洛侯之裔,而且活動在幽州的烏氏長期與朔方軍存在一定的關聯(lián),而朔方軍正是朝廷平定安史之亂的主要力量。其二,不比安史之流,據(jù)前文所述,烏氏自武后時就已獲高官封爵,可謂“世受唐恩”。烏氏的漢化程度相對較高,除了趙輝《唐朝烏氏家族研究》指出的胡漢通婚、地望內(nèi)遷、尊重儒生外,[56]自烏承恩、烏承玭后,烏氏后代皆以字排行,更趨近于典型中原家族的起名方式, 生活思維上也體現(xiàn)了不斷地華夏化。

總之,中唐時期名聲顯赫的張掖烏氏,當與中古時期東北的烏洛侯國無關, 其源頭當可追溯到西漢時期的活動在河西的匈奴別部。漢晉時期,烏氏作為以匈奴為主、鮮卑為輔的貲虜?shù)囊恍〔糠?,長期活動在廣義的河西地區(qū)。北朝時,烏氏或與匈奴之裔蘭氏、石氏有所關聯(lián),而被認為是出自烏石蘭氏。 除了漠北、華夏腹地有部分烏氏遷徙外,河西走廊應當還有烏氏留居。大約在初唐時,張掖烏氏遷往黃河以東、后來朔方軍轄地,又于武后時,徙至河北北部,作為唐廷抵御契丹、奚族的前鋒,多有功績。也正因如此,烏氏與幽薊一帶的九姓胡頗有交往。 安史之亂后,烏氏一族遭受重大打擊,又遷徙至河東一帶生存。當烏重胤顯達后,出于社會地位的文化需求,以及擺脫與九姓胡的關聯(lián),烏氏一族刻意重申和擬構(gòu)了自己的張掖郡望。 但至唐末,大致由于年代久遠、遷徙頻繁導致烏氏之姓源族屬模糊, 后世則因烏氏于幽薊顯達昌盛而誤將其與烏洛侯聯(lián)系到了一起。 烏氏從望以張掖郡到族出烏洛侯, 恰是中國古代歷史上農(nóng)耕游牧互動的重心由西北轉(zhuǎn)向東北的一個微觀縮影。

注釋:

①《昌黎文鈔》引朱熹《昌黎先生集考異》云許孟容作《烏承玭神道碑》,記其卒歲為九十六(高海夫編:《唐宋八大家文鈔校注集評》,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第 672 頁)。 烏承玭卒年為貞元十一年(795 年)。

②據(jù)《烏氏廟碑銘》,烏重胤為烏承玭之長子,烏重胤生于761年,而此時烏承玭已經(jīng)62 歲,應當屬于劫后余生而新妻新子。

③陳兵《南下淄青前之平盧鎮(zhèn)研究》認為“烏承恩卻是烏洛侯人,烏洛侯屬東夷,故烏承恩任都督之儒州必不為拓拔部黨項羌之儒州, 很可能是唐帝國為安置內(nèi)附烏洛侯人而新置的羈縻州,否則也不會由烏洛侯人烏承恩擔任都督。 ”但是烏重胤一族當非烏洛侯之裔,后文詳述。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甘南黨項一部,也是自河湟一帶逐漸遷徙過來的。

④“乙弗鮮卑烏地延率戶二萬降于熾磐……”等夾在論述姚艾事跡之間,明顯有錯亂倒誤。

⑤“啼”“提”上古擬音,中古擬音大約為 dee、dei;“利”上古擬音,李方桂為ljidh、王力為liet、鄭張尚芳為rids、高本漢為lied([瑞典]高本漢,著,潘悟云,等,譯:《漢文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 年:第 224 頁)。 由此,后世“烏啼”之音當分化自“余利”“烏利”。

⑥也有留存在漠北的烏氏——《魏書·蠕蠕傳》:“可遣大臣樹黎、勿地延等女為媵……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眾數(shù)千落來降。 ”其中“勿地延”也就是“烏地延”;“烏朱駕頹”,亦當姓烏,當源自匈奴余部。 周偉洲《敕勒與柔然》云烏朱駕頹出自烏洛侯,或可商榷(周偉洲:《敕勒與柔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103~10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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