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勇
(揚(yáng)州市職業(yè)大學(xué) 圖書館,江蘇 揚(yáng)州 225009)
姚元之是安徽桐城人,嘉慶十年(1805年)進(jìn)士,歷官河南、浙江學(xué)政,咸安宮總裁,工部、刑部、戶部侍郎、內(nèi)閣學(xué)士、都察院左都御史,著有《使沈草》《竹葉亭詩稿》《廌青集》《竹葉亭雜記》等。姚瑩在《廌青集序》中評價其詩作“雅讬唐音,綿邈其思,俊逸其氣,清辭麗句不絕于篇,雖不同晉楚稱雄,亦屹然周宋王者之遺矣?!盵1]28梅植之亦在該集卷首題識:“五言古詩旨遠(yuǎn)詞微,有建安、黃初之美?!盵1]27吳昆田《姚伯昂師》稱“公獨(dú)以文名,善隸書兼工繪事?!瘪R其昶《桐城耆舊傳》亦載其“工詩畫”,[2]330《清史稿·姚元之傳》:“元之學(xué)于族祖鼐,文章爾雅,書畫并工?!辈粌H說明了其文學(xué)影響,而且點(diǎn)明其桐城派家學(xué)淵源。吳功華在《桐城地域文化研究》中充分肯定了姚氏家族在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十五世姚范,十六世姚鼐,十八世姚瑩、姚柬之、元之,皆以文學(xué)為名?!盵3]167足見其在桐城文化和書畫界的重要地位,然而《清史稿》和《清史列傳》等正史中均未記載姚元之的名號和生卒年,其他文獻(xiàn)記載眾說紛紜,以致以訛傳訛。筆者認(rèn)為,對姚元之的名號和生卒年進(jìn)行考訂,對于姚氏家族文化及桐城學(xué)派文化譜系研究,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據(jù)筆者統(tǒng)計,對姚元之名號與生年有記載的主要存在于以下文獻(xiàn):
姜亮夫《歷代名人年里碑傳總表》:“姚元之,字伯昂,安徽桐城人,生年乾隆三八,癸巳,一七七三,卒年,咸豐二年?!?/p>
錢仲聯(lián)《中國文學(xué)家大辭典·清代卷》:“姚元之(1773-1852)字伯昂,號薦青,別號五不翁、竹葉亭主。安徽桐城人?!?/p>
江慶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姚元之,乾四一—咸二(1776-1852),字伯昂,號薦青、竹葉亭主,安徽桐城人?!?/p>
此外,《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與桐城派興衰嬗變研究》中指出,“姚元之(1776-1852)”[4]229,“字伯昂,號薦青,又號竹葉亭主人?!盵4]205在《附錄二·桐城麻溪姚氏作家生平著述簡表》中又作“又號竹葉亭生”。[4]279《麻溪姚氏與桐城派的演進(jìn)》中將姚元之的名號“薦青”更正為“廌青”。
綜上所述,姚元之生年有公元1773年和公元1776年兩種說法,相差3年;其名號亦有“廌青”“薦青”“豸青”和“薦青”等,現(xiàn)作如下考辨。
鈐印又稱押印,是書法作品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印章歷史悠久,據(jù)文獻(xiàn)和文物考古材料記載,鈐印至今已有三千多年,原來是作為一種取信于人的標(biāo)志。宋元以后,逐漸成為書畫藝術(shù)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可推,鈐印所用的印章也是考證歷史人物名號的重要來源。
筆者查閱姚元之多幅書畫作品發(fā)現(xiàn)其鈐印式樣豐富,有葫蘆形鈐?。涸?、元(正字反印)、元;有方形陰文鈐印:姚氏伯昂、臣姚元之、姚元之印、元之書畫、廌青寫意、元;還有方形陽文鈐?。阂κ喜?、伯昂學(xué)畫、伯昂學(xué)隸、廌青、元之、廌青居士、姚氏豸青、伯昂書畫、姚氏、南齋舊史等。
清代書畫家姚元之隸書作品中“作惠門庭日有喜,傳家孝友福無疆”款識:辛未年又三月,姚元之。鈐印:臣姚元之(白)廌青(朱)。①
又水墨絹本隸書八言對聯(lián)“景星慶云醴泉芝草,松風(fēng)水月仙露明珠”題識:以和十二兄先生屬。竹葉亭生弟姚元之。鈐?。阂υ ⑺]青。②
灑金箋本立軸行書七言聯(lián)“荊樹有華兄弟樂,書田無稅子孫耕?!扁j?。核]青、姚元之印??钭R:翰臣八兄雅屬。竹葉亭生姚元之。③
2005夏季書畫藝術(shù)品大型拍賣會上由浙江皓翰國際拍賣有限公司拍賣的設(shè)色絹本立軸《紅蓼蓮花》自題款識:丙戌夏五月,秋舫仁兄屬竹葉亭生姚元之畫,有鈐?。翰簳?、姚氏豸青。④
通過姚元之書畫作品的所鈐之印,可以了解其所治印章中的名號和用字情況。其印章中名號有“廌青”“薦青”和“豸青”,用字有“薦”“廌”或“豸”。
書畫作品中的落款是指書法作品中除正文內(nèi)容以外的書寫內(nèi)容,其作用是說明正文的出處,書畫者的姓名字號、創(chuàng)作時間、緣由或地點(diǎn)、饋贈對象等,故書畫的落款對于其名號的考訂提供了依據(jù)。
現(xiàn)藏于安徽博物院姚元之于清道光年間所作的《折枝花果圖卷》。畫題“廌青作”,下鈐“姚氏伯昂”朱文方印。
現(xiàn)藏于桐城市博物館的南齋清供圖屏,紙本設(shè)色(131.5x30.5x4)第一幅《壽似金石》款署“廌青居士戲作”,第三幅《南齋清供》圖右上方題款“道光辛巳初秋偶作”,下署“廌青姚元之作于寓廬”[5]108-109。南齋,即位于住所南面的書房,清供則是室內(nèi)放置在案頭供觀賞的物品擺設(shè)。
紙本立軸《富貴圖》題識:庚戌孟冬,廌青姚元之作。⑤
灑金紙本隸書七言對聯(lián):“翻書之味如諫果,飲酒此心同泯云”款識:蕓圃大兄大人雅鑒,廌青弟姚元之。⑥
期刊《對聯(lián)》2018第3期插頁“聯(lián)墨雙馨”引姚元之七言聯(lián):“壁看崔北指頭畫;坐有秦西面角山??钭R:石樵大人雅屬,廌青姚元之?!?/p>
通過姚元之書畫作品的落款可知,其名號多為“廌青”。
姚元之自幼受家學(xué)熏陶,后問學(xué)于張問陶(船山)。張問陶于嘉慶十九年(1814)三月初四日,病卒于蘇州寓所。當(dāng)恩師辭世后他通過書信告知師伯張問安。
張問安(1757-1815),字悅祖,號亥白,清代詩人,大詩人張問陶之兄。張問安的《亥白詩草》中“哭船山仲弟”詩題注:姚廌青編修以書來,南中消息未至。[6]125《清史稿》卷三百七十五:“姚元之,字伯昂,安徽桐城人。嘉慶十年進(jìn)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典陜甘鄉(xiāng)試?!吣?,大考一等,擢侍講,復(fù)以武英殿刊刻圣訓(xùn)有誤,仍降編修。十九年,督河南學(xué)政,疏禁坊刻類典等書以杜剿襲……”由此可知,姚元之于嘉慶十七年先擢侍講,后降為編修。因此,“姚廌青編修以書來”中“廌青”當(dāng)為姚元之。
其族弟姚瑩《廌青集序》:“吾家廌青侍郎,不以詩鳴,乃古近諸作,正復(fù)不少,諦觀全集,雅讬唐音,綿邈其思,俊逸其氣,清辭麗句不絕于篇,雖不同晉楚稱雄,亦屹然周宋王者之遺矣。”[1]28根據(jù)“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譜系”姚瑩與姚元之同為十八世系,《桐城耆舊傳》:“姚公諱元之,字伯昂,號廌青,又自稱竹葉亭生?!盵2]330《麻溪姚氏先德傳·卷三》:“總憲公諱元之,字伯昂,號廌青?!盵7]21
據(jù)此,通過姚元之留下的傳世書畫作品印章鈐印和落款題字,以及文獻(xiàn)中相關(guān)記載可知,姚元之的書畫落款多為“廌青”,和文獻(xiàn)中師友親朋稱其名,書畫鈐印則名號為“薦青”,偶作“豸青”。
姚元之是有三個名號——“薦青”“廌青”和“豸青”,還是就一個名號呢?《說文·廌部》:“廌,解廌,獸也。似山牛,一角。古者決訟,令觸不直。象形,從豸省?!薄稄V雅·釋詁一》:“廌,亦作豸”,段玉裁注《說文·豸部》:“古多假豸為解豸之豸,以二字古同音也?!薄皬D-豸”字形變化,廌豸讀音相同,同屬定紐支韻。清人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廌,假借為薦,實(shí)為薦?!薄八]”以“廌”為聲符,二字相通。
姚元之的名號實(shí)為“廌青”。從文字學(xué)角度看,“廌”“豸”異體,“廌”“薦”,音同通假,“豸”“薦”實(shí)為“廌”字的變體。
姚元之生年一說是乾隆三十八年(1773),后曹光甫校點(diǎn)《竹葉亭雜記》定為乾隆四十一年(1776)。姚元之生年究為何年?
姚元之在《使沈草序》中說“觸興為章,間有雜言,偶以備體,敢言詩記事而已”。[8]1不但歌詩記事,其他文體亦如此。
《竹葉亭雜記》卷五載:
朱昂之者,常州人,字青上,一字青立,善山水,酷近大癡,兩目上視,蓋觀摩古畫久而習(xí)成也……朱長余十二歲,而以余生于申,渠亦生于申,又所生月、日、時皆同,又名若字又與余參差同其半,而又獨(dú)重余之為人,遂相友善。[9]119
文中所述之“申”乃天干地支紀(jì)年中的申,即農(nóng)歷申年,乾隆皇帝在位(公元1736-公元1795)期間共有以下五個“申年”:乾隆五年(1740)、乾隆十七年(1752)、乾隆二十九(1764)、乾隆四十一年(1776)和乾隆五十三年(1788)。結(jié)合《清史稿》和《清史列傳》有關(guān)姚元之卒年記載,《桐城耆舊傳》亦載姚元之卒年七十七歲,據(jù)此推算以上五個“申年”中符合姚元之的當(dāng)為乾隆四十一年(1776)??肌肚宕宋锷淠瓯怼份d:“朱昂之,乾二九-?(1764-?),字青立,號津里,江蘇武進(jìn)人,出處:《毗陵名人疑年錄》”[10]151。乾隆二十九年(1764)為農(nóng)歷甲申年,與引文所載相合。文中“渠”,方言,表第三人稱,指他。
《廌青集》卷二中記事的雜言中亦涉及他的生年?!额}瑛夢禪居士畫像》自序“道光庚子冬,瑛居士文孫奕庵孝廉屬題,無限情懷不能一達(dá),聊成四絕誌感。”第四絕句“四十年來一剎那,春風(fēng)秋月等閑過,如何今日看君面,兩鬢飛霜讓我多”尾注:元今年六十有五。[2]94“題瑛夢禪老人‘韜光觀海圖’卷子”:
夢禪老人三十余即棄官養(yǎng)疴,以書畫自娛,余未釋褐,為忘年交,請示六法。道光戊戌春,余督學(xué)浙江,過韜光,融三上人出此見示,憶昔時,情事如昨,而老人歸道山已三十余年,余亦六十有三矣。六月,余擢左都御史,將去浙,向上人索卷子,為寫感舊圖于幅末,以記當(dāng)年論畫之情,且志泥鴻之意,寫畢得七言斷句附后。[2]100
該記事文中道光戊戌即道光十八年(1838年)?!秶[亭雜錄》載“夢禪居士瑛寶,滿洲正白旗人,永相公子也(永相:大學(xué)士永貴)?!蔽闹兴鲈悄炅腥扑憧傻靡υ隇?776年。與《清史稿》:“(道光)十八年,擢左都御史,召回京”《清史列傳·姚元之傳》:“(道光)十八年閏四月,轉(zhuǎn)刑部左侍郎,仍留學(xué)政任。五月,擢都察院左都御史”相吻合?!稄D青集》中所載與正史合。道光庚子年乃道光二十年(1840)姚元之在該絕句末注出他的年齡是六十有五,據(jù)此亦可推算其生年為1776年。
姚元之傳世的書法作品中的自題文字信息也提供了令人信服的第一手資料。
桐城博物館藏姚元之紙本(168cmx108.5cm)“泰山喬岳以立身”隸書軸,自題“允明一兄雅屬,壬子三月,竹葉亭生姚元之,時年七十有六”。[5]107
中貿(mào)圣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拍賣的立軸金箋隸書七言聯(lián)“立看崔北指頭篆,畫對秦西面角山”款識:琴士九兄屬。道光三十年庚戌正月十四日,時年七十有五,竹葉亭生姚元之。⑦
以上選取的兩則姚元之書畫作品中有關(guān)其年齡的記載,為考證其的生年提供了佐證。已知清壬子年即清咸豐二年(1852),道光三十年庚戌(1850),據(jù)此推算,生年亦是1776。
《桐城耆舊傳》亦載“(姚元之)年七十七卒?!盵2]330即其去世時77歲(虛歲)。
《麻溪姚氏宗譜》:“乾隆丙申四月十日生,咸豐壬子七月三日卒?!盵11]16
乾隆丙申年即公元1776年,咸豐壬子年即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據(jù)此,參以文獻(xiàn)資料可推算出姚元之的準(zhǔn)確出生年份為1776年。
姚元之的生年為1773年的書證來自1969年姜亮夫《歷代名人年里碑傳總表》提供的備考材料《碑傳集補(bǔ)四》,其中并未涉及生卒年,陳乃乾《清代碑傳文通檢》“姚元之”條目下生卒年亦闕,其參考出處同為吳昆田的小傳(姚伯昂師),故無法判斷其備考材料的可靠程度,不足采信;姚元之名號有“廌青”“豸青”“薦青”到“薦青”紛出,但通過相關(guān)的書畫作品、鈐印題注或款識的考辨,運(yùn)用文字學(xué)知識的辨析,證實(shí)姚元之名號為“廌青”。“廌”“豸”是異體字,“廌”和“薦”是通假字,至于現(xiàn)代有人寫成“薦青”,實(shí)為“薦”與“薦”是繁簡字?!皬D青”“薦青”“豸青”“薦青”數(shù)名異形,實(shí)一也。
[注釋]
①清代書畫家姚元之隸書作品欣賞(7)(http://www.yac8.com/news/11834_7.html).
②清代書畫家姚元之隸書作品欣賞(http://www.yac8.com/news/11834.html).
③行書七言聯(lián)、立軸、灑金箋本(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60942155).
④姚元之《紅蓼蓮花》(http://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34710320/).
⑤姚元之《富貴圖》(http://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45281497/).
⑥清代書畫家姚元之隸書作品欣賞(11)(http://www.yac8.com/news/11834_11.html).
⑦姚元之隸書七言聯(lián)(http://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50101093/).